〈頂樓上的曇花〉

頂樓,本是父親藏納木工治具的場所,外加農具、中藥材、上百斤曬乾的仙草葉以及頹廢的花圃等等,當這些萬物聚集,頂樓最後綜合成為一片驚人的「廢墟」。

父親走後,我花足了二個月的工作天,最後才把這一片「廢墟」還原成半片花園。為什麼是半片呢?因為擁擠的一切已經讓我煩悶許久,凡事無需「太滿」了!視覺上如此;精神上亦然。

聖嚴法師說過一段話:「人總是想要的太多,反而真正需要的太少。」過度擁擠的空間讓人心情煩躁,當我決心整理整頓的當下,其實已經橫了心決定做好「捨棄」的萬全準備了。

完工那一天,正逢周末假期,邀請了一些好友在自己重整後的空中花園泡茶。當我點亮了花架上省電燈泡的霎那,聽見了好友們的驚呼此起彼落,簡直與原來的「廢墟」落差太大了。

「你家樓上的秘密花園,儼如一座人間秘境!」其中某位友人脫口而出。

於是,邀請大家一一在花架底下的木椅上入座,妻子獻上了我們家自製的酒李、脆梅,我則泡上甫從花園裡新鮮摘下的迷迭香、檸檬香茅還有清涼薄荷葉組成的一壺特製「療癒花茶」宴客。嘻笑間,侃侃暢談著我在這一席土地上辛勤的「開荒史」……其中清掉了快一千公斤的鏽鐵;近一百包(三十公斤)的土石;七人座休旅車運走了裝滿著蠹腐的木材來回共計二十趟。

友人聽了我的一番敘述,莫不嘖嘖稱奇。我接著說:「還有更神奇的呢!就在這片的廢土上,其中一堆有鳥兒的糞便遺留未消化的榕樹種籽,居然長得比我還高哩!那榕樹的根,其底部錯雜複雜地盤繞著牆垣,足見這片頂樓真的荒廢雜亂了好久!,一如我怠惰的靈魂,多年來一直荒唐又沒有絲毫精進!」

以前,總是對著父親抱怨說:「我們家的頂樓有如超集垃圾場,就放手讓我整理整頓好不好?」因為先前偷偷打包丟棄了許多的雜物,可是每到一樓就被眼尖的父親「攔截」下來,一次次的革命總是換來父子二人的高血壓,最後…是我選擇了放棄!然而,我卻依舊未曾放下。

父親遺留的花圃中,百花皆已枯寂,唯剩蔓延一片帶刺的仙人掌難以處理。其實,還有一株奄奄一息的曇花躺在一個半破的塑膠盆裡面。後來,我替它更換了新土,並移植於一個更大的花盆裡面,它也成了唯一留下來的花卉了。

每每想起這一段往事,心頭總是感慨不已!事隔多年,相信歲月會促使我們學習領悟。時光之輪不斷地向前輪轉,年輕的時候,某些夢想;某些理念;某些想法,也許都因為太年輕而過度堅持而不願妥協,可是一旦上了年紀;或者是逆境遭遇多了;亦或是閱歷豐富了,就會有一種「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豁達了。

前些日,睡前上樓看看花草,驚見那一株曇花生長得真好啊!不但枝葉茂盛,數一數居然還有十朵含苞待放的曇花即將要綻放啦!我迫切地將此花訊告訴了妻子,並相約晚上十二點過後一起賞花。

有多久,我們夫妻倆沒有如此浪漫了呢?花前月下,雪白怡人的曇花朵朵繽紛燦爛,在闇夜裏幽幽地綻放著,這難得的景致唯獨「有心人」才得以見其美麗吧!那素雅中帶著淡淡的香氣,讓我忍不住湊過鼻頭想吸吮這抹香味……,啊!我想,這應是初秋時節最耐人尋味的味道了。

「這也是父親留給我最難忘的一抹幸福香氣了!」鼻頭尚未移開,我心頭如此想著。霎時,眼眶忍不住濕了一片。

★ 後記 :
是的,人生短促猶如曇花一現!既知如此,為何還要錙銖計較那些抓不緊又握不牢的事呢?

如您塞了滿嘴的飯,咬沒幾口即發現有一粒小石被您咬碎,此時您會毫不猶豫地繼續吃完,還是選擇立刻吐出來置入餿水桶?

有些事,並非一朝一夕就能輕鬆解決;有些人,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被您說服;有些傷,更不是將藥吃了就會痊癒。人不能活得越久,反而讓心頭的悶堆疊得越來越沉重,生活若是如此,生命怎能獲得輕盈?

釋懷,才能心如活水;慢活,才有機會看見生命中的曇花。

~麻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