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12月 09, 2018 10:53 pm
心死魂未息─一名香港中學教師的自白
(記於二零一八九西補選後)
台灣「綠地變藍天」，無論結果如何，台灣居民都可以笑着向世界宣佈：「這次選舉是我們的自由選擇、民主決定，就算萬劫不復，也可含笑九泉」。但今天的香港，泛民已無險可守，建制派更能予取予求，香港人只能含淚嗚咽：「這次補選雖是『自由選擇』、『民主決定』，但面對大軍壓境，我們竟還內耗不斷，互拖後腳，而且人選錯配，讓我們連含淚投票的意欲都沒有了。儘管萬劫不復，也只能嘆句：『求仁得仁』！」
同為昔日的亞洲四小龍，但前途與命運卻是天淵之別！在此，評斷功過是非，已是徒勞無功，因為隨着「焦土派」的崛起，聞一多的〈死水〉再非絕響；「心淡派」的出現，港人的心已難泛起陳百強的〈漣漪〉。低氣壓籠罩全城，鬱悶、無助滲透大部分港人的心。但我相信在大部分港人那已如枯槁的內心深處，自由、民主的靈魂仍在激烈鼓動，雌伏一時，只為雄飛一天。我與自由、民主終將重臨，香港亦必重光。我與這些港人也正如此相信着。
其實，這種「心死魂未息」的感覺似曾相識，而且更加強烈、濃厚。執鞭十年，不敢說面面俱到，但絕不是馬虎度日；雖稱不上桃李滿門，亦不至於誤人子弟。頭幾年，總是過着飄泊無定的日子……很慶幸，過了十年，舊東家仍會致電相邀，回校代課，今次已是第三次無奈拒絕，我不敢奢想仍有第四次機會，但這已是相知無言的認同。至於挫敗，除了飄泊生涯外，那近乎抑鬱的一年，更是刻骨銘心，但正如老子所言：「禍兮福所伏」，最親近的學生反而在那時遇到。教育，便是如此美麗、如此意想不到！
既然如此，我又何以離開？又何以「心死魂未息」？的確，不少同行能夠面面俱到，大眾愛戴又能趨吉避兇；位席穩固又能步步高陞，這自然是令人既羨又妒，足為同行典範。但更多的是，制度與生態的欺人太甚，令人心淡。關於制度與生態的問題，不少同行、學者已訴之甚詳，但理論的闡述，又怎及切身感受和受罪。這是一篇香港中學教師的自白。
先跟大家說一個老掉牙的故事。從前，有一位言必孔孟、嫉惡如仇的老員外。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老員外不獨律己甚嚴，亦能合理地要求身邊的人，故雖未能得到所有人的掌聲，身邊亦絕不乏知己好友。但有一天，他卻迎來了泥水佬造門，也過不了的兩難時刻。
當天，老員外依舊在家，打理他那顧盼自雄的「書室」。當時，春風和煦，深吸一氣，便能為「書室」去污排濁；日麗中天，輕揭衣衫，便可為「書室」驅除暮氣。正當老員外享受春風麗日之時，書房突然傳來不尋常的吱吱聲，周圍的茶几、古玩更出現異常的輕晃。
老員外進室，定睛一看，碩鼠橫行，肆無忌憚，視人猶同輩，視室如其褌，毫無忌諱地在室中跑跳。碩鼠本是慵懶、醜惡之物，本已惹人討厭，加上如此不知天高、不識地厚的行徑，既無敬畏之意，更無羞恥之心，完全激起了老員外的怒意、殺心，極欲殺之而後快。正當執杯、紮馬、開弓、奮力一擲之際，老員外竟瞥見耀目華彩，發現傳家玉器就在鼠旁。擊鼠、破器乃必然定局，但此時不擲，又勢必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一猶一豫，碩鼠更是變本加厲，加快搗亂書房。一抓，聖賢之書撕裂；一嚙，金石之器粉碎。此情此景，老員外更是氣得臉色鐵青、暴跳如雷，但無論有多想貫徹其嫉惡如仇的性格，老員外仍需顧及寶器之重，不能貿然出手，只能任憑碩鼠繼續放肆、破壞。的確，這便是「投鼠忌器」的典故，亦是不少老師所面對的困局。
現下投訴風盛，不少家長、學生，甚至老師沆瀣一氣，視師道尊嚴如無物，只為一己之私而狠下殺著，凡有益於己者，則讚之、頌之、譽之；凡有害於己者，便毀之、斥之、誣之，甚至只為那蠅頭小利，亦會無所不用其極，務必除之而後快。
嘗有一友，正於廚房進行教授，有兩女學員竟於爐旁，灑粉、胡鬧，置自身、同學安全如無物，友人立時喝斥，並加以制止，後竟被誣「性騷擾」。經審判後，雖終得平反，但礙於校方怕事，未有全力支持，故竟早早完約，棄如敝履，而友人亦只得回歸本行。
再有一友，早於功課匯報之前，不獨提供案例參考，更已千叮萬囑，但凡事件分析，必提供實例支持，絕不能自說自話；又要求對數則新聞的刊登日期、人物、地點及題目，加以比較，以得出背後立場。然有學生竟馬虎了事，功課竟遭一分為三，生砌死拼，彼此全無關連，文字風格、圖表設計又絕不統一，可謂合格無望。加上，日期的記載又不一致，前有後無，令人混亂；事件分析又欠實例；題目、字數等項目分析又附諸闕如，低分掠過更是應得之局。
結果，該組同學竟聚眾投訴，以老師對同學懷恨在心，故針對同學為由，一紙告上天庭。後雖失敗告終，但也讓友人認清教育界的腐敗、黑暗和荒謬。再加上，學校因收生不足，未能保持待遇，而為保席位，方便日後再執教鞭，友人亦只能暫離教育界，從事其他工作。
以上個案只是冰山一角，教育界想必存在更多不公、不平、不正的情況，諸如朝不保夕的工作、暗箭難防的辦公室政治等等。其實，在這高度商業化的社會，各行各業都不可能獨善其身，無論策劃、執行、內容及僱員等等都勢必受到影響，而在「顧客永遠是對的」的金科玉律下，部分老師為免惹禍上身，故多明哲保身，心中團火亦只得隱而不發，眼看教育界如死灰般，步向劫禍的終局。所謂「哀莫大於心死」……「我本一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是多麼幽怨、多麼無奈呢！
(記於二零一八九西補選後)
台灣「綠地變藍天」，無論結果如何，台灣居民都可以笑着向世界宣佈：「這次選舉是我們的自由選擇、民主決定，就算萬劫不復，也可含笑九泉」。但今天的香港，泛民已無險可守，建制派更能予取予求，香港人只能含淚嗚咽：「這次補選雖是『自由選擇』、『民主決定』，但面對大軍壓境，我們竟還內耗不斷，互拖後腳，而且人選錯配，讓我們連含淚投票的意欲都沒有了。儘管萬劫不復，也只能嘆句：『求仁得仁』！」
同為昔日的亞洲四小龍，但前途與命運卻是天淵之別！在此，評斷功過是非，已是徒勞無功，因為隨着「焦土派」的崛起，聞一多的〈死水〉再非絕響；「心淡派」的出現，港人的心已難泛起陳百強的〈漣漪〉。低氣壓籠罩全城，鬱悶、無助滲透大部分港人的心。但我相信在大部分港人那已如枯槁的內心深處，自由、民主的靈魂仍在激烈鼓動，雌伏一時，只為雄飛一天。我與自由、民主終將重臨，香港亦必重光。我與這些港人也正如此相信着。
其實，這種「心死魂未息」的感覺似曾相識，而且更加強烈、濃厚。執鞭十年，不敢說面面俱到，但絕不是馬虎度日；雖稱不上桃李滿門，亦不至於誤人子弟。頭幾年，總是過着飄泊無定的日子……很慶幸，過了十年，舊東家仍會致電相邀，回校代課，今次已是第三次無奈拒絕，我不敢奢想仍有第四次機會，但這已是相知無言的認同。至於挫敗，除了飄泊生涯外，那近乎抑鬱的一年，更是刻骨銘心，但正如老子所言：「禍兮福所伏」，最親近的學生反而在那時遇到。教育，便是如此美麗、如此意想不到！
既然如此，我又何以離開？又何以「心死魂未息」？的確，不少同行能夠面面俱到，大眾愛戴又能趨吉避兇；位席穩固又能步步高陞，這自然是令人既羨又妒，足為同行典範。但更多的是，制度與生態的欺人太甚，令人心淡。關於制度與生態的問題，不少同行、學者已訴之甚詳，但理論的闡述，又怎及切身感受和受罪。這是一篇香港中學教師的自白。
先跟大家說一個老掉牙的故事。從前，有一位言必孔孟、嫉惡如仇的老員外。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老員外不獨律己甚嚴，亦能合理地要求身邊的人，故雖未能得到所有人的掌聲，身邊亦絕不乏知己好友。但有一天，他卻迎來了泥水佬造門，也過不了的兩難時刻。
當天，老員外依舊在家，打理他那顧盼自雄的「書室」。當時，春風和煦，深吸一氣，便能為「書室」去污排濁；日麗中天，輕揭衣衫，便可為「書室」驅除暮氣。正當老員外享受春風麗日之時，書房突然傳來不尋常的吱吱聲，周圍的茶几、古玩更出現異常的輕晃。
老員外進室，定睛一看，碩鼠橫行，肆無忌憚，視人猶同輩，視室如其褌，毫無忌諱地在室中跑跳。碩鼠本是慵懶、醜惡之物，本已惹人討厭，加上如此不知天高、不識地厚的行徑，既無敬畏之意，更無羞恥之心，完全激起了老員外的怒意、殺心，極欲殺之而後快。正當執杯、紮馬、開弓、奮力一擲之際，老員外竟瞥見耀目華彩，發現傳家玉器就在鼠旁。擊鼠、破器乃必然定局，但此時不擲，又勢必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一猶一豫，碩鼠更是變本加厲，加快搗亂書房。一抓，聖賢之書撕裂；一嚙，金石之器粉碎。此情此景，老員外更是氣得臉色鐵青、暴跳如雷，但無論有多想貫徹其嫉惡如仇的性格，老員外仍需顧及寶器之重，不能貿然出手，只能任憑碩鼠繼續放肆、破壞。的確，這便是「投鼠忌器」的典故，亦是不少老師所面對的困局。
現下投訴風盛，不少家長、學生，甚至老師沆瀣一氣，視師道尊嚴如無物，只為一己之私而狠下殺著，凡有益於己者，則讚之、頌之、譽之；凡有害於己者，便毀之、斥之、誣之，甚至只為那蠅頭小利，亦會無所不用其極，務必除之而後快。
嘗有一友，正於廚房進行教授，有兩女學員竟於爐旁，灑粉、胡鬧，置自身、同學安全如無物，友人立時喝斥，並加以制止，後竟被誣「性騷擾」。經審判後，雖終得平反，但礙於校方怕事，未有全力支持，故竟早早完約，棄如敝履，而友人亦只得回歸本行。
再有一友，早於功課匯報之前，不獨提供案例參考，更已千叮萬囑，但凡事件分析，必提供實例支持，絕不能自說自話；又要求對數則新聞的刊登日期、人物、地點及題目，加以比較，以得出背後立場。然有學生竟馬虎了事，功課竟遭一分為三，生砌死拼，彼此全無關連，文字風格、圖表設計又絕不統一，可謂合格無望。加上，日期的記載又不一致，前有後無，令人混亂；事件分析又欠實例；題目、字數等項目分析又附諸闕如，低分掠過更是應得之局。
結果，該組同學竟聚眾投訴，以老師對同學懷恨在心，故針對同學為由，一紙告上天庭。後雖失敗告終，但也讓友人認清教育界的腐敗、黑暗和荒謬。再加上，學校因收生不足，未能保持待遇，而為保席位，方便日後再執教鞭，友人亦只能暫離教育界，從事其他工作。
以上個案只是冰山一角，教育界想必存在更多不公、不平、不正的情況，諸如朝不保夕的工作、暗箭難防的辦公室政治等等。其實，在這高度商業化的社會，各行各業都不可能獨善其身，無論策劃、執行、內容及僱員等等都勢必受到影響，而在「顧客永遠是對的」的金科玉律下，部分老師為免惹禍上身，故多明哲保身，心中團火亦只得隱而不發，眼看教育界如死灰般，步向劫禍的終局。所謂「哀莫大於心死」……「我本一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是多麼幽怨、多麼無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