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

年輕時期我喜歡到處趴趴走,經常趁著休假找朋友或探訪親戚。家父在鐵路局服務,員工眷屬每年都有兩張免費乘車之招待券。不過我從未使用過招待券,因為我認識許多鄉親在火車站服務,所以搭便車到處閒逛很方便。

這日遇上「三二九青年節」補假,於是我搭早班車去花蓮玉里訪親,順帶的參與當地的箭竹筍收穫大饗宴。

我家這門親戚當初遷移至花蓮玉里之後,先向當地人租些山田耕作。胼手胝足苦熬十數年,終於在玉里買下大片山園農田。有土斯有財,夫妻辛勤所得全部投資於土地。多年之後成果輝煌,儼然已成一方之有錢人。

富甲一方錦繡返鄉,返鄉之時經常到我家住宿過從甚親。每回我去她家總是殺雞買肉澎湃招待,因此我很喜歡探訪她家。而此次的探親,正好遇上她家的箭竹筍開採,我來得正是時候,因為今年工人難請,我來正好軋上一角幫忙採收。

這天一早我戴上竹笠穿上袖套,然後揹起竹簍隨著他們上山採筍。或許今年的春雨豐富滋潤關係,滿山箭竹生長得枝密葉茂,遠望一片翠綠十分醒目,竹欉下的新筍林立猛飆。我們遵照當地人的習慣,見三折一留下兩支,讓它生長成竹。

由於新筍生長很多,不到半日大家都已折抝滿簍。大夥竹簍滿載而歸,回到曬穀場上之後,馬上倒出竹筍就地剝殼取肉。

但見親戚靈活的運用一小刀,在竹筍身上輕輕割出一道深痕,然後順手一扭一捲,殼去肉現青白照眼。

剝殼工作完畢,立即將它送到老灶頭的大鍋內殺菁。之後再將燙熟筍肉,離鍋放入甕缸內讓它自然發酵。發酵後之酸筍,料理起來可口好下飯。

台灣的箭竹屬於低海拔的作物,玉里山區內盛產箭竹。親戚家之山坪面積一甲多,年年採收竹筍之收入雖然不多,但對當初嚴峻之家計不無小補。

每年三至五月間,正是箭竹筍之收成期。採筍人揹著竹簍上山採筍,山歌談話聲音交錯非常熱鬧。平時寂寥之山道,此時到處可見到人群上下來往熱絡非凡。

採筍之日大家忙碌,男女老幼揹著竹簍在竹林裏跑上竄下,見到新筍立即折下往揹簍內一丟。大夥興高彩烈的彎腰折抝竹筍,竹筍到手丟入簍內,其作業之律動起伏有致,動作乾淨俐落一氣呵成。

大夥邊採筍邊聊天,幾位中年男女不堪旁人一激,山歌民謠紛紛出籠。嘹喨清亢的歌聲傳遍山崗,對唱獨唱熱鬧滾滾,引來過路行人為之注目。

箭竹筍高纖維低熱量,它是山產中的精緻食物之一。在今日養顏美容高唱的時代裏,異軍突起成為美容聖品。玉里女性皮膚細嫩柔白,聽說是她們多吃箭竹筍之成果咧。

人怕有名豬怕肥,箭竹筍養顏美容之功效傳出之後,親戚家的箭竹筍銷售量猛晉高增,全家人一到筍季便忙得天昏地暗,當然口袋裡的鈔票也跟著飽滿起來。

至於箭竹筍之料理方法非常簡單,親戚家將它醃成酸筍風味奇佳。用它與肉絲同炒或煮排骨,其滋味一吃令人難忘。

今日午餐桌上,除了生鮮竹筍炒肉絲之外,有一道酸筍封肉,爽嘴又不油膩,讓我狠很的吃下一大塊都不覺膩。另盤酸筍辣炒羊肉絲,麻辣鮮香十分下飯。還有帶殼燒烤後,去殼沾著腐乳豆瓣醬之滋味更棒。

儘管醫生勸誡叮嚀,她說竹筍吃多會傷胃腸,可是好料當前我全都不去管它啦。在餐桌上一旦吃將起來,醫生的囑咐全皆拋諸九霄雲外矣。

某年某月某日,我陪親戚去玉里山內的原住民朋友家中作客,當天午餐吃芋頭搭配一大鍋,用生鮮箭竹筍、芋梗、山豬肉、酸菜合鍋之雜煮。滋味淳和潤口,至今猶對此餐唸唸不忘哩。

親戚說,她佳栽植的箭竹,係來自於玉山之品種。而這種箭竹生態十分獨特,它比一般低海拔箭竹生長率要低些。不過栽培成功之後,只要妥善管理,它就可以長久綿延,生生不息。

當地箭竹的繁殖有兩種方式:一是從竹根部地下莖繁發竹筍,二是開花結子後撒落地上繁殖成林。不管哪種繁殖方式,都需經過一段時間之適應,竹子本體才可以茁壯成林。而其間照顧小心翼翼,生怕中途產生意外而前功盡棄。

親戚告訴我說:「箭竹開花結果之後,它的主體植株即死亡。而玉山箭竹之成長過程,每次從開花結子到成長為新的竹林,需時至少要十年以上的功夫。」

因是之故,箭竹林地全面的群體開花與死亡,經常造成生態系統上的重大衝擊。通常。箭竹的地下莖在每年四、五月間萌發新芽,而箭竹筍由發育成長延伸到它成竹,一路起起伏伏照顧不得疏忽。

箭竹林成型之後,老幹新枝長滿竹葉。每年一到七、八月間,箭竹之枝業大放青綠。此時若有機會置身於箭竹林邊,蓊蓊鬱鬱滿眼翠綠,深身讓人體會到「數大就美」,以及「碧綠如茵」之美。

親戚家的小表弟,年紀卅多依然童性未泯。天候已近黃昏,他卻邀我去箭竹林內徜徉。我看腕錶距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於是戴起竹笠跟隨小表弟進入竹林。二人埋首疾走,到了竹林內的空地上停住腳步。

小表弟要我在附近找些枯竹,將它集中放在空地上。他自己則穿上袖套走入竹林深處。半小時候他人再度出現,手上抱著一大堆的箭竹筍。它一放下我久拿起一枝想要剝殼,但是遭到小表弟的阻止。

他叫我在地面商挖個一尺見方之地窪,然後將枯竹枝折斷放入地窪內,接著拿出打火機點燃枯竹葉。瞬間火旺燒竹枝的嗶啵聲音不絕於耳。他催促我放入大枝的枯竹,不夠再去多找些過來。

趁著火旺枯竹稍得通紅之際,一大堆連殼之箭竹筍被丟進火堆。大概經過廿餘分鐘之燒烤,竹筍外殼燒得焦黑,有些竹筍外殼還在燒著火呢。此時小表弟用竹筷夾出竹筍,趁熱去殼出現青黃色之筍肉。

小表弟揮揮手要我席地坐下,然後遞給我一小包的鹽巴。他自己表演吃法,將燒熟之箭竹筍肉沾嚴肅鬨口中。我也照樣畫葫蘆,拿起一隻大的箭竹筍,剝去外殼沾鹽入口。一陣燒烤過後的筍香在我口腔內散發出來。

我愉快的咀嚼著竹筍,一邊還納涼小表弟。兄弟倆你依枝我一枝的吃將下去,一大堆的烤筍就這樣進入我們肚子裡。

在我的這一生中,曾經接處過的箭竹筍不在少數。牠們有大有小,大的有人高拇指大,小的如筷尖。吃過辣炒清炒與煮湯,還有燒烤與燜燉,不論是新鮮碩醃漬,我都覺得滋味不錯,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吃緣」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