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川舞子和謝子言到謝家時都是黃昏了,自然得在謝家吃完晚飯再回去。今天謝文堂和高玉樹約了吃飯,本來晚餐餐桌上只有江寶蓮、林貴子和特地趕回來吃飯的林振志謝淑美夫婦,加了細川舞子和謝子言也坐不滿大圓桌。江寶蓮嫌冷清,乾脆打電話叫松井陽子把小孩都帶過來吃飯。這還不夠,又把黛安娜.史東和馬克斯.史密特也叫來吃飯。
同桌吃飯的人多寡不關謝子言的事,有祖母在,他一餐只被允許吃三塊肉。不過,看到阿容碗裡裝了五六塊肉,還不時投過來挑釁的目光,謝子言就覺得惡客臨門實在不是好事。
阿容她們那幾個小魔頭絕對是惡客,黛安娜.史東和馬克斯.史密特卻是好客人。臨時被請來吃飯,他們還是都準備了一份禮物。德國大鬍子送的紅酒屬於十八禁,英國大美女送的那一盒班迪克巧克力卻是老少咸宜。雖然謝子言很懷疑這盒巧克力是不是哪個仰慕者送給黛安娜的,但只要沒被下毒,管他哪來的,好吃就行。
吃完飯後,林貴子和林鳳嬌進廚房洗碗盤去了,江寶蓮在松井陽子的翻譯下和黛安娜.史東聊的不亦樂乎,謝淑美拉著細川舞子低聲在談著什麼,德國大鬍子暖男還是繼續當小魔頭們的大玩偶,只有林振志和謝子言在陽台上發呆。
謝子言不知二姑丈在想什麼,他自己卻是邊吃巧克力邊想著今天碰到的事聽到的話,以及……明天馬丁.路德.金恩會不會還是被人宰了?蔣家奉化溪口的祖墳是不是依舊被紅衛兵給挖了?過幾日倒楣的蔣經國是否仍會在七星山迷路失蹤?
想著想著,他就越來越煩惱。目前整個世界大概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蝴蝶效應,也沒有人會比他更瞭解改變了關鍵轉捩事件會產生什麼後果。可是,世界這盤棋局太大,他動的手腳又太多,搞到歷史軌跡已經在多點的極小範圍內發生激烈變動,像他前世就沒碰過被無良憲兵綁架的倒楣事。現在他已經開始有種逐漸無法預知未來的感覺,這樣很不好,所以他已經開始後悔動的手腳太多了。
也不知發呆了多久,樓下的門鈴忽然響了,沒一會兒阿容就一臉驚恐地跑來說:「阿言,警察來抓你了!」
什麼,警察要來抓我?
謝子言還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就見一臉黑線的細川舞子走過來輕聲喝叱:「阿容,別亂講!」
「阿言,我們得走了……」細川舞子秀眉微蹙,有點不悅地說:「昨日那兩個美國人又跑去我家了,警察看他們在門口鬼鬼祟祟的,把他們請到分局去了。」
謝子言聞言一愣,隨即就想到細川舞子說的美國人是史蒂芬.史匹柏,可是另一個人……不會是史蒂芬.沃茲尼克吧?可是,他不是說今天要回美國嗎?
半個小時後,在建成圓環邊的第九分局見到兩個一臉無辜的美國佬,脾氣不好的細川舞子很沒淑女形象地劈頭就說:「你們知道你們的行為很失禮嗎?」
細川舞子的指責沒錯,在正常的社會中,未曾事先與主人約好就登門拜訪是很失禮的,更別說要拜訪的地方還是一個年輕女子的住家。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台灣可不是民主社會,前一陣子又才發生北門平交道衝突事件,現在細川舞子的家隨時都有警總特工盯著,這兩個美國佬跑到細川舞子家門口探頭探腦,這是給他們自己找麻煩,還是給細川舞子找麻煩?
也好在他們是美國人,警總監控人員不懂英語也不敢惹老外,硬是把問題推給台北市警局。外事警察來的是快,盤問完兩個美國佬後卻有點棘手,因為兩個阿多仔堅持要見到謝子言。外事警察無奈,只能將兩人請到距離最近的第九分局,再找管區警員詢問是否知道細川舞子一行人跑哪去了。
其實不需要找管區警員,第九分局的人都知道謝子言是謝文堂的孫子,也都知道謝家在哪裡。謝家和警方關係好得很,出手又大方,自然有人搶著去謝家報信。
細川舞子正與謝淑美談設立化妝品工廠的事,談的正高興時卻被打斷,被迫帶著謝子言趕去第九分局,這讓她非常不悅。然而,兩個老美似乎毫無做錯事的自覺,史蒂芬.沃茲尼克根本不理細川舞子,就只是紅著眼哀聲問謝子言:「《地球編年史》後面的故事寫到哪裡了?快拿給我看,不然我要瘋了!」
謝子言嚇了一跳,吶吶說:「呃,還、還沒開始寫……」
謝子言說的是實話,《地球編年史》的篇幅太大,他又想竄改原著將東方的神話、未來幾十年會發現的上古遺跡都加進來,所以打算過個兩三年再動筆寫後面的篇幅。他最近要做的,是趕緊把《天地一沙鷗》和《教父》「創作」出來。
史蒂芬.沃茲尼克一聽謝子言還沒開始寫《地球編年史》後面的篇幅,立刻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扯著頭髮哀嚎:「上帝啊!這下我怎麼能安心回美國?」
未來電腦大亨的表現著實令人目瞪口呆,謝子言心中暗爽了幾秒鐘後,這才轉頭問史蒂芬.史匹柏:「你該不會也跟沃茲一樣吧?」
史蒂芬.史匹柏雙眼都是血絲,一臉疲憊地搖了搖頭,語氣無力地說:「我把你的書稿都看完了,我想跟你做個交易,向你買《第三類接觸》、《外星人》和《藍洞》的電影版權。」
謝子言楞了一下,還來不及回話,細川舞子就接過話題說:「你想拍電影?你是製作人還是導演?」
「呃,都不是……」史蒂芬.史匹柏很沮喪,但隨即他就又胸有成竹地地說:「我現在正在籌劃開拍一部電影,雖然只是一部小成本的非商業電影,但我有信心這部電影會是部好電影,還會為我爭取到好萊塢電影公司的導演合約。五年,我有自信五年後我會是一個受人注目的大導演,到時候我就能把《第三類接觸》拍成電影了。」
細川舞子很想笑,不過她見對方的眼神很認真,就也嚴肅起來,側頭問謝子言:「阿言,書是你寫的,你打算怎麼辦?」
謝子言知道史蒂芬.史匹柏不是在說大話,如果一切還照原來的歷史軌跡走,那明年這傢伙拍的實驗型公路電影就會在威尼斯影展獲獎,然後他會獲得環球電影公司一紙七年的導演合約,從此展開他輝煌燦爛的導演生涯。現在讓謝子言糾結的是,既然把這些電影或小說原著作者的光環搶過來了,那是否要再動點手腳,尋求成為電影的投資者好大賺一筆?
他又瞥了一眼還在扯自己頭髮的史蒂芬.沃茲尼克,就對史蒂芬.史匹柏說:「我對你的提議很有興趣,不過,我覺得你現在該做的是先回旅館好好睡一覺。這樣吧,你先和沃茲回旅館去休息,等……嗯,明天四月四日是個重要的日子,等明天下午四點你再來舞子阿姨家,我和你好好聊聊怎麼合作的問題。」
………………
四月四日兒童節,根據這個年代官方的宣傳,這一天是兒童最快樂的日子。謝子言不知道別人快不快樂,但他可以確定的是,他姐姐和阿容絕對高興不起來,因為今天幼稚園竟然沒放假。
這讓謝子言很詫異,但混世女魔頭阿容不在,這絕對是個好消息。雖然只有一個上午,但只要能享受不受壓迫欺凌的自由,就算是一分鐘也是很可貴的。
然而,老天爺似乎看小妖蛾不順眼,早上十點多,好幾天不見蹤影的關山夫婦竟又把他們的寶貝女兒送來細川舞子家了。
細川舞子似乎對她家被當臨時托兒所已經麻痺了,可是她不介意,謝子言卻是很介意,瞪著關家慧說:「妳不是要回香港嗎,怎麼又來了?」
「嗚嗚嗚……」關家慧根本不管她老爸老媽就在旁邊,還正一臉黑線地瞪著她,不管不顧地就哭著說:「我家老逗說我明天回香港後就得去上小學了,不能再來和你玩了……」
「嗯?這個女魔頭竟然還會想念我?」謝子言心中嘟嚷,多少有些感動,就安慰說:「阿慧,小孩子都要去學校讀書的,而且妳可以等放假時再來台灣玩啊!」
「不要!」關家慧把頭搖得跟搏浪鼓一樣,嘟著嘴說:「這樣我就不能常常欺負你了!」
謝子言聞言很是無語,瞥了一眼滿臉尷尬的關山張冰茜夫婦,見他們只是在一旁苦笑,卻不出言喝叱女兒,這讓謝子言更是無言。
謝子言前世從媒體上看到的有關關家慧的報導,不少都是說這女人任性得很。現在從關山夫婦對女兒的態度,謝子言可以想到前世那些報導應該都是真的,而且這傢伙的惡劣個性還是她的老爸老媽一手塑造的。
別人家的女兒要變成惡女不關謝子言的事,但如果自己是受害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可是,謝子言能怎麼樣呢?
一肚子冤屈無處訴的謝竇娥,只能乖乖地被任性的關家慧霸凌。更不幸的是,本來在松井陽子約束下沒有來找麻煩的牧山佑實,見跑來個莫名其妙的女孩子欺負謝子言,竟也拉著市川美雪來湊熱鬧。關家慧聽不懂日語,牧山佑實和市川美雪聽不懂關家慧講的港腔國語及粵語,雙方都看對方不順眼,卻是連吵架都要謝子言翻譯。沒十分鐘謝子言就覺得好像身處一群聒噪的鴨子當中,讓他只想把這三隻母鴨送去做薑母鴨。
噪音是很可怕的污染,中午時謝子言就因被污染攻擊得太厲害而萎靡不振,早早就去睡午覺了。而且,他還做惡夢了,夢到一個黑人被人一槍爆了頭……
………………
大約在謝子言做惡夢的時候,美東時間剛從四月三日跨入四月四日不久。在紐約州甘迺迪家族一處庄園裡,甘迺迪家族的家主老約瑟夫.甘迺迪放下手上的酒杯,對剛趕回來的三兒子說:「博比,你今天的演講很精彩,我為你感到驕傲。」
今天下午羅伯特.甘迺迪在華盛頓特區對外宣布,將爭取民主黨提名參選美國總統。然後傍晚時又在紐約對黨代表與支持者發表了第一場參選演說,之後又與幕僚就後續競選工作事宜開了場會,直到子夜才能回家見父親。此刻他臉上有掩不住的疲憊,但得到父親的稱讚後,他還是像一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孩一樣露出發自內心的純真笑容,雙眼放光地說:「這是我得到的最好的獎勵,謝謝你。」
老約瑟夫.甘迺迪仔細打量了一下兒子後,點點頭說:「很好,你越來越成熟了……」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語氣有點不安地又說:「博比,要小心,我們的敵人可是既狡猾又卑劣的。」
羅伯特.甘迺迪知道父親口中的敵人指的是誰,他臉色嚴肅地說:「我知道,從今天起護衛人員已經增加了,都是我們自己的人,忠誠度沒有問題。還有,替身的訓練也差不多了,我們的人也找到邊森說要刺殺我的那個人了,現在已經對他進行二十四小時的監視……爹地,我會小心的,不會讓約翰的悲劇再發生在我身上。」
講到被刺殺的約翰.甘迺迪,父子倆都很感傷,室內的氣氛立即變得壓抑。老約瑟夫.甘迺迪嘆了口氣,轉換話題說:「對了,晚上泰德打電話回來,說是他今天已經和馬丁.路德.金恩見了面,但對方不接受他的勸告改變行程。泰德說必須實行B計畫,他已經下令因變小組開始行動了。」
羅伯特.甘迺迪對事情的發展不感意外,但他還是有點擔心他的弟弟。看了下手錶後,有點憂心地低聲嚷嚷:「如果邊森的預言成真,那十八個小時後就是美國社會的分裂是否會持續擴大的關鍵時刻了……泰德,敵人很強大,情況很凶險,你可得小心啊!」
………………
孟菲斯於密西西比河岸邊、下契卡索陡岸上,狼河的河口,是美國東南部重要的貨運轉運中心,擁有美國第二大的貨運機場。這個居水陸空要衝之地的城市是搖滾之王貓王艾維斯.普里斯萊的故鄉,也是田納西州人口最多的城市,其和相鄰的密密西比州及阿肯色州的部分低區組成的孟菲斯都會區,則是田納西州第二大的都會區。
在一九五〇及一九六〇年代,田納西州一直是黑白種族衝突激烈地區。在今年二月,孟菲斯的非裔清潔隊員才因抗議市政府的不公平薪資福利政策舉行罷工。當時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恩特地來孟菲斯聲援罷工者,而在四月初,他又來到了這個美國東南部第二大都市,參加基督神教會全球總部聚會,還發表了一場演講。
舊地重遊,金恩博士心中卻無絲毫的喜悅。這次孟菲斯之行並不順利,先是所乘飛機因炸彈威脅而延遲,之後他與教會的朋友們一起守在收音機前聽羅伯特.甘迺迪的參選總統演講,卻失望地發現羅伯特.甘迺迪沒有提出立即解決所有種族歧視現狀的具體政策。
金恩博士並不是對羅伯特.甘迺迪失望,因為他很明白,甘迺迪家族是目前這個國家權貴階層中對非裔最友善的;讓金恩博士失望的是,羅伯特.甘迺迪的舉止顯示了種族歧視的勢力仍是非常龐大。
種族歧視者的力量確實強大,這些年來馬丁.路德.金恩遭遇到無數次的生命威脅,但他從未退縮過。所以當昨日愛德華.甘迺迪冒著雷雨飛到孟菲斯來見他,告訴他有確切的情報指出有人要暗殺他,建議他立即離開孟菲斯,他雖明白情報為真的可能性相當高,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逃避只是顯示他畏懼邪惡的力量,這會助長種族歧視的氛圍,這是他絕對不能見到的。
不過,金恩博士也不敢完全忽視甘迺迪家族的警告。他很清楚,如果不是事態嚴重,愛德華.甘迺迪不會親自來孟菲斯找他。所以他雖然不願意改變既定行程,卻接受了愛德華.甘迺迪的好意,把兩個甘迺迪家族推薦的非裔退伍軍人留下來擔任臨時護衛。
只是,這兩人一直是如臨大敵的模樣,搞得馬丁.路德.金恩一行人也跟著緊張兮兮。雖說這幾年來金恩博士的生命安全屢受威脅,但大家早對這些威脅麻木了,現在被兩個盡職的護衛弄得精神緊繃,一天下來就都覺得疲累不堪。因此到了四月四日傍晚入住洛林汽車旅館後,金恩博士只想趕快吃飯然後好好休息一下。
護衛很盡職,所以他們不讓金恩博士為了吃飯這種小事冒險在公眾之前露面。當一個護衛去為大家買晚餐時,另一個護衛仍寸步不離金恩博士。為了以防萬一,護衛不管金恩博士的抗議,一進房間就將窗簾拉上,還建議金恩博士最好離窗戶遠一點。這讓金恩博士很鬱悶,因為他實在是想呼吸一下雨後清新的空氣,以舒緩緊張的心情。
或許是上帝聽到了金恩博士內心的渴望,大約六點時房門忽然被人敲響了,同時也聽到愛德華.甘迺迪大聲要求開門的呼喊聲。金恩博士見機不可失,要求護衛打開門,同時他卻快速走近落地窗,拉開窗簾與落地窗,準備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氣。
金恩博士才拉開落地窗,就聽到護衛與愛德華.甘迺迪齊聲驚呼。金恩博士心中一驚,趕緊轉身往門口看去。就在這時,他猛地覺得肩頭一陣劇痛……
………………
愛德華.甘迺迪覺得這兩天的情況真是糟透了,先是馬丁.路德.金恩拒絕了他的建議,堅持要照既定行程在孟菲斯活動,接著就是這令人痛恨的鬼天氣。要在雷雨中同時保護金恩博士和盯緊刺客,絕對不是件輕鬆事。更何況,約翰.埃德加.胡佛的手下已經發現他在做什麼了。
當然,無論是保護丁.路德.金恩還是監控刺客,愛德華.甘迺迪都無須親自為之。身為指揮者,他只是坐在旅館和咖啡廳內等待手下的報告。但既然行動已被聯邦調查局察覺,那搞不好連他自己都有危險。約翰.埃德加.胡佛已經瘋了,誰知道這個瘋子是否會發狠連他一起幹掉。只要一想到這一點,愛德華.甘迺迪就覺得背脊發涼。
他有點怨怪三哥博比要他來幹這種危險事,但他卻也知道博比是為了他好。雖然他已經當了六年參議員,他自己卻很清楚,這六年來他都是靠著兩個哥哥的幫助才能當好參議員。而如果不生意外,博比應該是能順利當選總統的,接下來他就必須獨力在國會中扛起甘迺迪家族的大旗,累積未來他自己參選總統的聲望。就像博比擔任參議院勞工欺詐委員會首席律師時指控卡車工會主席收賄而聲名鵲起,他也亟需一個能讓公眾看到他能力的機會,而從刺客槍下拯救了黑人民權領袖金恩博士的光環,將能使他立即成為人民尊崇的英雄。
可是,英雄真的不好當啊!愛德華.甘迺迪謹守父親與兄長的要求,從行動開始以來就暫時戒絕酒色。這才兩日而已,他就已經有生不如死的感覺了。現在他的腦海中不時浮現女人白花花的豐滿肉體,讓他覺得再這樣下去鐵定會瘋掉的。只是,就在他開始認真考慮是否去勾搭旅館櫃臺那個紅髮美女時,秘書卻很不識趣地敲響了房門。
「先生!」秘書的臉色有點蒼白,急急說:「喬治打電話回來,說B組出事了,胡佛的手下攔查了B組的車,將B組的人都逮捕了。喬治認為我們和金恩博士都有危險,建議我們立即轉移。還有,喬治說他會設法通知A組強化對襟恩博士的保護,他也會設法阻止刺客,但我們必須立即離開!」
「什麼!」愛德華.甘迺迪一驚,從沙發上跳起來,狂吼說:「叫司機去開車,我們快走!」
喬治是前密勤局幹員,曾擔任過約翰.甘迺迪的護衛,也是這次拯救金恩博士行動的前線指揮官。經驗老到的喬治將行動人員分成三組,A組負責貼身保護金恩博士,B組盯著刺客並伺機逮捕刺客,喬治自己則帶著一個人在後面盯著B組和刺客,若刺客衝破B組的圍捕時就由他出手抓人。
這個計畫很好,唯一沒料到的是B組竟然被胡佛的人發現還被逮捕了。聯邦調查局的動作頗不尋常,老經驗的喬治立即判斷出刺客要對金恩博士下手了,而且在後方的愛德華.甘迺迪可能也有危險,所以他立即要求愛德華.甘迺迪轉移。
愛德華.甘迺迪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用最快速度衝進汽車離去。可是等汽車用高速駛離三個街口後,他卻忽然想到固執的金恩博士鐵定是不會聽護衛勸告的。他只猶豫了幾秒鐘,就咬牙吼道:「去洛林汽車旅館!要快點!」
愛德華.甘迺迪到達洛林汽車旅館時,時間已是下午五點五十八分。他一下車就直衝金恩博士住的三〇六房,然後用力敲響房門,邊喘著氣邊大聲喊:「開門!金恩博士,我是愛德華.甘迺迪,快開門!」
沒幾秒鐘房門打開了,焦急的愛德華.甘迺迪不等房門完全打開就擠進房間,同時惶急地說:「金恩博士,我們必須立刻……啊!」
一陣鑽心的劇痛從大腿傳遍全身,就在愛德華.甘迺迪倒地之時,他驚駭地看見站在落地窗前的馬丁.路德.金恩也倒了下來……
………………
金恩博士遇刺時,羅伯特.甘迺迪正在印第安納州進行爭取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的競選活動。當天稍早,他已經在聖母大學和波爾州立大學發表過演說。在登機飛往印第安納波利斯前,秘書驚惶地告訴他幾分鐘前在孟菲斯發生的事。
拯救金恩博士的計畫是高度機密,今天跟隨羅伯特.甘迺迪來印第安納州的幕僚沒人事先知悉這個計畫。所以幕僚們在得到金恩博士遇刺的消息後都是一陣驚慌,因為他們立即意識到一個會使美國走向分裂的大風暴要來了。
相較於幕僚們,早有心理準備的羅伯特.甘迺迪卻顯得相當沉穩。然而,在他內心深處卻是對弟弟未能阻止刺客感到失望的。只是事已至此,他也無能為力。所以,深呼吸一口氣後,他沉聲問:「別驚慌,慢慢說,現在金恩博士的狀況怎樣了?」
羅伯特.甘迺迪的平穩感染了來報告的秘書,他定了定神之後,語氣乾澀地說:「金恩博士的左肩被槍傷了,現在已經在醫院急救中。據說傷勢很嚴重,但還沒有生命危險,不過……」
一聽到金恩博士沒有生命危險,羅伯特.甘迺迪立刻鬆了口氣。雖說不完美,但顯然弟弟還是完成了拯救金恩博士的任務,這讓他很是欣慰。
只是,他這口氣鬆得未免太早了,因為就在這時候,就見秘書吞了口口水,然後語氣艱辛地繼續說:「參議員先生,你的弟弟泰德也在那裡,他、他也受傷了,擊傷金恩博士的那顆步槍子彈也擊中了泰德的大腿,更糟糕的是……據說泰德的重要部位可能也受傷了!」
「什麼!」羅伯特.甘迺迪聞言大驚,頓時如被石化般愣住了。
………………
金恩博士是在四月四日晚上六點左右遇刺的,因為比台灣時間慢了半天。所以四月五日台灣的報紙都沒報導。加上現在台灣唯一的電視台台視只有在中午和晚上開播,因而四月五日早上台灣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太平洋彼岸發生了大事情。
謝子言也得不到最新的訊息,但他知道今天美國那邊必然會有大事發生。馬丁.路德.金恩的地位太關鍵了,只要他遇刺,不管他是否能逃過此劫,那都是轟動世界的大新聞。所以他一早就有點心不在焉,只想著趕緊知道金恩博士到底死了沒,就連細川舞子帶著他們去國賓飯店赴宴時他也是意興闌珊。
謝子言對去國賓飯店吃飯沒什麼興趣,但其他人可是樂得很。幾個小女孩一早就雞同鴨講地聒噪個沒停,謝子言無法制止這些人形噪音製造機,又不好找牧山仁吉和牧山拙夫出氣,只能瞪著阮金隆問:「阿隆,我阿公請日本客人吃飯,你和阿紅跟去幹嘛?」
阮金隆也很無奈,悶悶地回道:「我又不想去,是舞子阿姨要我去的……」
阮金隆很鬱悶,他最厭煩陪大人去參加應酬了,可是細川舞子告訴他老爸說要借他叔叔當司機,還說要順便帶他們兄妹去郊外走走,他老爸一聽二話不說就把他踢出門了。阮金隆知道他老爸最近很忙常不在家,也知道他老爸為了他學校的事很煩,他自己也很喜歡和謝子言聊天,可是今天他老爸的反應也實在是太不給他面子了。只是他從小接受他老爸的鐵血教育,就算心裡再不滿,卻是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謝子言也很鬱悶,他不知道阿公幹嘛要叫大家一起去吃飯,這麼多小魔頭聚在一起,這還能安心吃飯嗎?
好在他的鬱悶也沒一直維持下去,因為他們到了國賓飯店時,竟在大廳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惠特尼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謝子言瞪大眼睛驚呼,實在是不敢相信這個肚子中了一槍前兩天還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會出現在這裡。
坐在輪椅上的尼爾斯.惠特尼很有童趣地眨了眨眼睛算是和謝子言打招呼,微笑說:「在醫院裡待久了氣悶,就請麥克帶我出來逛逛,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看來今天我的運氣不錯。」
一個該躺在病床上養傷的中情局高級特工忽然跑出來坐著輪椅逛大街,還逛到了老美很少來的國賓飯店湊巧碰到了謝子言──謝子言和細川舞子又不是傻瓜,會相信這話才有鬼。更何況,推著輪椅的麥克.惠特尼在他老哥說瞎話時一直在翻白眼。所以細川舞子皺了下眉頭,很不悅地說:「尼爾斯先生,我們趕著去赴宴呢,如果沒事我們就先進去了。」
麥克.惠特尼大概是怕他老哥再滿嘴跑火車,趕緊接話回說:「細川小姐,請妳幫忙給謝先生傳個話,關於民用貨運航空公司的事,亞洲公司和這裡的交通部談妥了,只是狀況和我們當初想像的有點出入。後天早上十點我會帶協議文件去見謝先生,請提醒謝先生要讓他的律師和財務顧問到場。還有,尼爾斯想耽誤你們幾分鐘時間私下談幾句話。」
細川舞子瞥了一眼笑瞇瞇的尼爾斯.惠特尼,就請松井陽子帶著大家先去餐廳,然後就推著謝子言的輪椅到大廳角落無人處。接著,麥克.惠特尼也將他哥哥的輪椅推到謝子言的輪椅旁,他自己卻走到幾步之外,用動作表明他不想知道接下來的談話內容。
尼爾斯.惠特尼瞥了一眼他弟弟的背影,然後又側頭打量著謝子言,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替我向你祖父致上歉意,這次民用貨運航空的事我們有點誤判,和貴國交通部達成的交易條件和預想的有點出入……」
尼爾斯.惠特尼這些話是用法語講的,謝子言前世讀過法文系,雖然因為一直沒有使用法語的機會以致於講的不流利,但要聽懂尼爾斯.惠特尼講話的意思卻不是問題。他也沒多想這傢伙為何不用英語而是忽然改用法語,下意識地就用不流利的法語回道:「知道了,我會跟我祖父講的。」
尼爾斯.惠特尼聞言嘴角露出一抹狡笑,輕聲說:「呵呵,沒想到你懂法語,看來我們對你能力的評估並不正確啊!」
謝子言這才明白他被詐了,心裡著實有點小惱火。不過顯然細川舞子對美國佬的行為更不爽,只聽她用標準巴黎腔的流利法語冷冷說:「尼爾斯先生,欺騙小孩子可不是一個紳士該有的行為!」
尼爾斯.惠特尼沒想到細川舞子的法語講得這麼好,楞了一下後訕訕說:「別誤會,我只是好奇而已……麥納馬拉部長說邊森的能力應該遠超過我們先前的評估,我才想隨便試一下……」
說到這裡,他發現細川舞子似乎不買單,明智地趕緊轉換話題切入主題說:「邊森,大約在五個小時前,馬丁.路德.金恩在田納西州孟菲斯遇刺……」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仔細打量謝子言後,見後者一臉波瀾不驚的模樣,就嘆著氣接著說:「看來我想的沒錯,果然是你告訴甘迺迪家族金恩博士會遇刺,這才能救了金恩博士一命……嘿,看來你是認為羅伯特.甘迺迪會贏得這次總統大選……嗯,應該是這樣,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今年一月份時羅伯特.甘迺迪為何會忽然訪問德國與越南,還那麼湊巧地遇到了捷克斯洛伐克共黨內部政變和越共游擊隊襲擊西貢美國大使館,讓他躬逢其盛成了英雄。只是這次他那個蠢弟弟差點把事搞砸了……唉,不過這下子尼克森可就慘了。」
尼爾斯.惠特尼有點沮喪,他和幾個兄弟都是共和黨員,也都支持理察.尼克森再度出馬參選總統。現在他發現謝子言把寶押在羅伯特.甘迺迪身上,他認為這意味著羅伯特.甘迺迪將贏得今年美國大選,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尼爾斯.惠特尼的沮喪不是沒道理的,因為在美國的上流家族圈內,甘迺迪家族一直是被瞧不起的,這是何以在一九六〇年總統大選中上流社會家族多支持理察.尼克森的重要原因。而約翰.甘迺迪雖贏得那次大選,但贏得並不光彩,尤其是甘迺迪家族聯合黑手黨在芝加哥進行選舉舞弊,更成了美國上流社會嫌棄甘迺迪家族的最好理由。這次上流社會各家族聯手說動理察.尼克森再度參選總統,大家都投下重本,本以為在詹森政府民意支持度低迷下必然能成功的,如今看來卻又是鏡花水月一場空了。
其實尼爾斯.惠特尼雖對甘迺迪家族很不感冒,卻還是很欣賞羅伯特.甘迺迪的。身為中情局高層,他非常清楚古巴飛彈危機時時任司法部長的羅伯特.甘迺迪在外交折衝上表現有多優秀。只是羅伯特.甘迺迪在內政上太激進了,這不是惠特尼家族所樂見的。現在美國國內的問題太多太複雜,穩重且善於平衡各方利益的老政治家理察.尼克森才是現在美國需要的總統。更何況,若非理察.尼克森出面施壓,國民黨鐵定是不會如此輕易在民用貨運航空的問題上讓步的。
尼爾斯.惠特尼毫不掩飾他的遺憾之情,但謝子言不吃這一套,撇嘴說:「史諾登說就是尼克森和他的幕僚季辛吉出賣了台灣,最後導致美國失去了太平洋的主導權……對了,我可是很公平的,我不是告訴你麥克.洛克斐勒的下落了嗎?還有,阿拉斯加那裡還有個大油田呢!」
尼爾斯.惠特尼對謝子言的「公平」是哭笑不得,悶悶說:「如果真的在阿拉斯加找到油田,那還真的是你的功勞……麥克.洛克斐勒事我也通知洛克斐勒家族了,威爾遜.洛克斐勒已經派人去那個小島上了,也施壓荷蘭政府交出當年的秘密檔案。如果麥克真的是被食人族吃掉了,那就只能期望能找到他的遺骨了……。」
同桌吃飯的人多寡不關謝子言的事,有祖母在,他一餐只被允許吃三塊肉。不過,看到阿容碗裡裝了五六塊肉,還不時投過來挑釁的目光,謝子言就覺得惡客臨門實在不是好事。
阿容她們那幾個小魔頭絕對是惡客,黛安娜.史東和馬克斯.史密特卻是好客人。臨時被請來吃飯,他們還是都準備了一份禮物。德國大鬍子送的紅酒屬於十八禁,英國大美女送的那一盒班迪克巧克力卻是老少咸宜。雖然謝子言很懷疑這盒巧克力是不是哪個仰慕者送給黛安娜的,但只要沒被下毒,管他哪來的,好吃就行。
吃完飯後,林貴子和林鳳嬌進廚房洗碗盤去了,江寶蓮在松井陽子的翻譯下和黛安娜.史東聊的不亦樂乎,謝淑美拉著細川舞子低聲在談著什麼,德國大鬍子暖男還是繼續當小魔頭們的大玩偶,只有林振志和謝子言在陽台上發呆。
謝子言不知二姑丈在想什麼,他自己卻是邊吃巧克力邊想著今天碰到的事聽到的話,以及……明天馬丁.路德.金恩會不會還是被人宰了?蔣家奉化溪口的祖墳是不是依舊被紅衛兵給挖了?過幾日倒楣的蔣經國是否仍會在七星山迷路失蹤?
想著想著,他就越來越煩惱。目前整個世界大概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蝴蝶效應,也沒有人會比他更瞭解改變了關鍵轉捩事件會產生什麼後果。可是,世界這盤棋局太大,他動的手腳又太多,搞到歷史軌跡已經在多點的極小範圍內發生激烈變動,像他前世就沒碰過被無良憲兵綁架的倒楣事。現在他已經開始有種逐漸無法預知未來的感覺,這樣很不好,所以他已經開始後悔動的手腳太多了。
也不知發呆了多久,樓下的門鈴忽然響了,沒一會兒阿容就一臉驚恐地跑來說:「阿言,警察來抓你了!」
什麼,警察要來抓我?
謝子言還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就見一臉黑線的細川舞子走過來輕聲喝叱:「阿容,別亂講!」
「阿言,我們得走了……」細川舞子秀眉微蹙,有點不悅地說:「昨日那兩個美國人又跑去我家了,警察看他們在門口鬼鬼祟祟的,把他們請到分局去了。」
謝子言聞言一愣,隨即就想到細川舞子說的美國人是史蒂芬.史匹柏,可是另一個人……不會是史蒂芬.沃茲尼克吧?可是,他不是說今天要回美國嗎?
半個小時後,在建成圓環邊的第九分局見到兩個一臉無辜的美國佬,脾氣不好的細川舞子很沒淑女形象地劈頭就說:「你們知道你們的行為很失禮嗎?」
細川舞子的指責沒錯,在正常的社會中,未曾事先與主人約好就登門拜訪是很失禮的,更別說要拜訪的地方還是一個年輕女子的住家。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台灣可不是民主社會,前一陣子又才發生北門平交道衝突事件,現在細川舞子的家隨時都有警總特工盯著,這兩個美國佬跑到細川舞子家門口探頭探腦,這是給他們自己找麻煩,還是給細川舞子找麻煩?
也好在他們是美國人,警總監控人員不懂英語也不敢惹老外,硬是把問題推給台北市警局。外事警察來的是快,盤問完兩個美國佬後卻有點棘手,因為兩個阿多仔堅持要見到謝子言。外事警察無奈,只能將兩人請到距離最近的第九分局,再找管區警員詢問是否知道細川舞子一行人跑哪去了。
其實不需要找管區警員,第九分局的人都知道謝子言是謝文堂的孫子,也都知道謝家在哪裡。謝家和警方關係好得很,出手又大方,自然有人搶著去謝家報信。
細川舞子正與謝淑美談設立化妝品工廠的事,談的正高興時卻被打斷,被迫帶著謝子言趕去第九分局,這讓她非常不悅。然而,兩個老美似乎毫無做錯事的自覺,史蒂芬.沃茲尼克根本不理細川舞子,就只是紅著眼哀聲問謝子言:「《地球編年史》後面的故事寫到哪裡了?快拿給我看,不然我要瘋了!」
謝子言嚇了一跳,吶吶說:「呃,還、還沒開始寫……」
謝子言說的是實話,《地球編年史》的篇幅太大,他又想竄改原著將東方的神話、未來幾十年會發現的上古遺跡都加進來,所以打算過個兩三年再動筆寫後面的篇幅。他最近要做的,是趕緊把《天地一沙鷗》和《教父》「創作」出來。
史蒂芬.沃茲尼克一聽謝子言還沒開始寫《地球編年史》後面的篇幅,立刻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扯著頭髮哀嚎:「上帝啊!這下我怎麼能安心回美國?」
未來電腦大亨的表現著實令人目瞪口呆,謝子言心中暗爽了幾秒鐘後,這才轉頭問史蒂芬.史匹柏:「你該不會也跟沃茲一樣吧?」
史蒂芬.史匹柏雙眼都是血絲,一臉疲憊地搖了搖頭,語氣無力地說:「我把你的書稿都看完了,我想跟你做個交易,向你買《第三類接觸》、《外星人》和《藍洞》的電影版權。」
謝子言楞了一下,還來不及回話,細川舞子就接過話題說:「你想拍電影?你是製作人還是導演?」
「呃,都不是……」史蒂芬.史匹柏很沮喪,但隨即他就又胸有成竹地地說:「我現在正在籌劃開拍一部電影,雖然只是一部小成本的非商業電影,但我有信心這部電影會是部好電影,還會為我爭取到好萊塢電影公司的導演合約。五年,我有自信五年後我會是一個受人注目的大導演,到時候我就能把《第三類接觸》拍成電影了。」
細川舞子很想笑,不過她見對方的眼神很認真,就也嚴肅起來,側頭問謝子言:「阿言,書是你寫的,你打算怎麼辦?」
謝子言知道史蒂芬.史匹柏不是在說大話,如果一切還照原來的歷史軌跡走,那明年這傢伙拍的實驗型公路電影就會在威尼斯影展獲獎,然後他會獲得環球電影公司一紙七年的導演合約,從此展開他輝煌燦爛的導演生涯。現在讓謝子言糾結的是,既然把這些電影或小說原著作者的光環搶過來了,那是否要再動點手腳,尋求成為電影的投資者好大賺一筆?
他又瞥了一眼還在扯自己頭髮的史蒂芬.沃茲尼克,就對史蒂芬.史匹柏說:「我對你的提議很有興趣,不過,我覺得你現在該做的是先回旅館好好睡一覺。這樣吧,你先和沃茲回旅館去休息,等……嗯,明天四月四日是個重要的日子,等明天下午四點你再來舞子阿姨家,我和你好好聊聊怎麼合作的問題。」
………………
四月四日兒童節,根據這個年代官方的宣傳,這一天是兒童最快樂的日子。謝子言不知道別人快不快樂,但他可以確定的是,他姐姐和阿容絕對高興不起來,因為今天幼稚園竟然沒放假。
這讓謝子言很詫異,但混世女魔頭阿容不在,這絕對是個好消息。雖然只有一個上午,但只要能享受不受壓迫欺凌的自由,就算是一分鐘也是很可貴的。
然而,老天爺似乎看小妖蛾不順眼,早上十點多,好幾天不見蹤影的關山夫婦竟又把他們的寶貝女兒送來細川舞子家了。
細川舞子似乎對她家被當臨時托兒所已經麻痺了,可是她不介意,謝子言卻是很介意,瞪著關家慧說:「妳不是要回香港嗎,怎麼又來了?」
「嗚嗚嗚……」關家慧根本不管她老爸老媽就在旁邊,還正一臉黑線地瞪著她,不管不顧地就哭著說:「我家老逗說我明天回香港後就得去上小學了,不能再來和你玩了……」
「嗯?這個女魔頭竟然還會想念我?」謝子言心中嘟嚷,多少有些感動,就安慰說:「阿慧,小孩子都要去學校讀書的,而且妳可以等放假時再來台灣玩啊!」
「不要!」關家慧把頭搖得跟搏浪鼓一樣,嘟著嘴說:「這樣我就不能常常欺負你了!」
謝子言聞言很是無語,瞥了一眼滿臉尷尬的關山張冰茜夫婦,見他們只是在一旁苦笑,卻不出言喝叱女兒,這讓謝子言更是無言。
謝子言前世從媒體上看到的有關關家慧的報導,不少都是說這女人任性得很。現在從關山夫婦對女兒的態度,謝子言可以想到前世那些報導應該都是真的,而且這傢伙的惡劣個性還是她的老爸老媽一手塑造的。
別人家的女兒要變成惡女不關謝子言的事,但如果自己是受害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可是,謝子言能怎麼樣呢?
一肚子冤屈無處訴的謝竇娥,只能乖乖地被任性的關家慧霸凌。更不幸的是,本來在松井陽子約束下沒有來找麻煩的牧山佑實,見跑來個莫名其妙的女孩子欺負謝子言,竟也拉著市川美雪來湊熱鬧。關家慧聽不懂日語,牧山佑實和市川美雪聽不懂關家慧講的港腔國語及粵語,雙方都看對方不順眼,卻是連吵架都要謝子言翻譯。沒十分鐘謝子言就覺得好像身處一群聒噪的鴨子當中,讓他只想把這三隻母鴨送去做薑母鴨。
噪音是很可怕的污染,中午時謝子言就因被污染攻擊得太厲害而萎靡不振,早早就去睡午覺了。而且,他還做惡夢了,夢到一個黑人被人一槍爆了頭……
………………
大約在謝子言做惡夢的時候,美東時間剛從四月三日跨入四月四日不久。在紐約州甘迺迪家族一處庄園裡,甘迺迪家族的家主老約瑟夫.甘迺迪放下手上的酒杯,對剛趕回來的三兒子說:「博比,你今天的演講很精彩,我為你感到驕傲。」
今天下午羅伯特.甘迺迪在華盛頓特區對外宣布,將爭取民主黨提名參選美國總統。然後傍晚時又在紐約對黨代表與支持者發表了第一場參選演說,之後又與幕僚就後續競選工作事宜開了場會,直到子夜才能回家見父親。此刻他臉上有掩不住的疲憊,但得到父親的稱讚後,他還是像一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孩一樣露出發自內心的純真笑容,雙眼放光地說:「這是我得到的最好的獎勵,謝謝你。」
老約瑟夫.甘迺迪仔細打量了一下兒子後,點點頭說:「很好,你越來越成熟了……」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語氣有點不安地又說:「博比,要小心,我們的敵人可是既狡猾又卑劣的。」
羅伯特.甘迺迪知道父親口中的敵人指的是誰,他臉色嚴肅地說:「我知道,從今天起護衛人員已經增加了,都是我們自己的人,忠誠度沒有問題。還有,替身的訓練也差不多了,我們的人也找到邊森說要刺殺我的那個人了,現在已經對他進行二十四小時的監視……爹地,我會小心的,不會讓約翰的悲劇再發生在我身上。」
講到被刺殺的約翰.甘迺迪,父子倆都很感傷,室內的氣氛立即變得壓抑。老約瑟夫.甘迺迪嘆了口氣,轉換話題說:「對了,晚上泰德打電話回來,說是他今天已經和馬丁.路德.金恩見了面,但對方不接受他的勸告改變行程。泰德說必須實行B計畫,他已經下令因變小組開始行動了。」
羅伯特.甘迺迪對事情的發展不感意外,但他還是有點擔心他的弟弟。看了下手錶後,有點憂心地低聲嚷嚷:「如果邊森的預言成真,那十八個小時後就是美國社會的分裂是否會持續擴大的關鍵時刻了……泰德,敵人很強大,情況很凶險,你可得小心啊!」
………………
孟菲斯於密西西比河岸邊、下契卡索陡岸上,狼河的河口,是美國東南部重要的貨運轉運中心,擁有美國第二大的貨運機場。這個居水陸空要衝之地的城市是搖滾之王貓王艾維斯.普里斯萊的故鄉,也是田納西州人口最多的城市,其和相鄰的密密西比州及阿肯色州的部分低區組成的孟菲斯都會區,則是田納西州第二大的都會區。
在一九五〇及一九六〇年代,田納西州一直是黑白種族衝突激烈地區。在今年二月,孟菲斯的非裔清潔隊員才因抗議市政府的不公平薪資福利政策舉行罷工。當時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恩特地來孟菲斯聲援罷工者,而在四月初,他又來到了這個美國東南部第二大都市,參加基督神教會全球總部聚會,還發表了一場演講。
舊地重遊,金恩博士心中卻無絲毫的喜悅。這次孟菲斯之行並不順利,先是所乘飛機因炸彈威脅而延遲,之後他與教會的朋友們一起守在收音機前聽羅伯特.甘迺迪的參選總統演講,卻失望地發現羅伯特.甘迺迪沒有提出立即解決所有種族歧視現狀的具體政策。
金恩博士並不是對羅伯特.甘迺迪失望,因為他很明白,甘迺迪家族是目前這個國家權貴階層中對非裔最友善的;讓金恩博士失望的是,羅伯特.甘迺迪的舉止顯示了種族歧視的勢力仍是非常龐大。
種族歧視者的力量確實強大,這些年來馬丁.路德.金恩遭遇到無數次的生命威脅,但他從未退縮過。所以當昨日愛德華.甘迺迪冒著雷雨飛到孟菲斯來見他,告訴他有確切的情報指出有人要暗殺他,建議他立即離開孟菲斯,他雖明白情報為真的可能性相當高,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逃避只是顯示他畏懼邪惡的力量,這會助長種族歧視的氛圍,這是他絕對不能見到的。
不過,金恩博士也不敢完全忽視甘迺迪家族的警告。他很清楚,如果不是事態嚴重,愛德華.甘迺迪不會親自來孟菲斯找他。所以他雖然不願意改變既定行程,卻接受了愛德華.甘迺迪的好意,把兩個甘迺迪家族推薦的非裔退伍軍人留下來擔任臨時護衛。
只是,這兩人一直是如臨大敵的模樣,搞得馬丁.路德.金恩一行人也跟著緊張兮兮。雖說這幾年來金恩博士的生命安全屢受威脅,但大家早對這些威脅麻木了,現在被兩個盡職的護衛弄得精神緊繃,一天下來就都覺得疲累不堪。因此到了四月四日傍晚入住洛林汽車旅館後,金恩博士只想趕快吃飯然後好好休息一下。
護衛很盡職,所以他們不讓金恩博士為了吃飯這種小事冒險在公眾之前露面。當一個護衛去為大家買晚餐時,另一個護衛仍寸步不離金恩博士。為了以防萬一,護衛不管金恩博士的抗議,一進房間就將窗簾拉上,還建議金恩博士最好離窗戶遠一點。這讓金恩博士很鬱悶,因為他實在是想呼吸一下雨後清新的空氣,以舒緩緊張的心情。
或許是上帝聽到了金恩博士內心的渴望,大約六點時房門忽然被人敲響了,同時也聽到愛德華.甘迺迪大聲要求開門的呼喊聲。金恩博士見機不可失,要求護衛打開門,同時他卻快速走近落地窗,拉開窗簾與落地窗,準備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氣。
金恩博士才拉開落地窗,就聽到護衛與愛德華.甘迺迪齊聲驚呼。金恩博士心中一驚,趕緊轉身往門口看去。就在這時,他猛地覺得肩頭一陣劇痛……
………………
愛德華.甘迺迪覺得這兩天的情況真是糟透了,先是馬丁.路德.金恩拒絕了他的建議,堅持要照既定行程在孟菲斯活動,接著就是這令人痛恨的鬼天氣。要在雷雨中同時保護金恩博士和盯緊刺客,絕對不是件輕鬆事。更何況,約翰.埃德加.胡佛的手下已經發現他在做什麼了。
當然,無論是保護丁.路德.金恩還是監控刺客,愛德華.甘迺迪都無須親自為之。身為指揮者,他只是坐在旅館和咖啡廳內等待手下的報告。但既然行動已被聯邦調查局察覺,那搞不好連他自己都有危險。約翰.埃德加.胡佛已經瘋了,誰知道這個瘋子是否會發狠連他一起幹掉。只要一想到這一點,愛德華.甘迺迪就覺得背脊發涼。
他有點怨怪三哥博比要他來幹這種危險事,但他卻也知道博比是為了他好。雖然他已經當了六年參議員,他自己卻很清楚,這六年來他都是靠著兩個哥哥的幫助才能當好參議員。而如果不生意外,博比應該是能順利當選總統的,接下來他就必須獨力在國會中扛起甘迺迪家族的大旗,累積未來他自己參選總統的聲望。就像博比擔任參議院勞工欺詐委員會首席律師時指控卡車工會主席收賄而聲名鵲起,他也亟需一個能讓公眾看到他能力的機會,而從刺客槍下拯救了黑人民權領袖金恩博士的光環,將能使他立即成為人民尊崇的英雄。
可是,英雄真的不好當啊!愛德華.甘迺迪謹守父親與兄長的要求,從行動開始以來就暫時戒絕酒色。這才兩日而已,他就已經有生不如死的感覺了。現在他的腦海中不時浮現女人白花花的豐滿肉體,讓他覺得再這樣下去鐵定會瘋掉的。只是,就在他開始認真考慮是否去勾搭旅館櫃臺那個紅髮美女時,秘書卻很不識趣地敲響了房門。
「先生!」秘書的臉色有點蒼白,急急說:「喬治打電話回來,說B組出事了,胡佛的手下攔查了B組的車,將B組的人都逮捕了。喬治認為我們和金恩博士都有危險,建議我們立即轉移。還有,喬治說他會設法通知A組強化對襟恩博士的保護,他也會設法阻止刺客,但我們必須立即離開!」
「什麼!」愛德華.甘迺迪一驚,從沙發上跳起來,狂吼說:「叫司機去開車,我們快走!」
喬治是前密勤局幹員,曾擔任過約翰.甘迺迪的護衛,也是這次拯救金恩博士行動的前線指揮官。經驗老到的喬治將行動人員分成三組,A組負責貼身保護金恩博士,B組盯著刺客並伺機逮捕刺客,喬治自己則帶著一個人在後面盯著B組和刺客,若刺客衝破B組的圍捕時就由他出手抓人。
這個計畫很好,唯一沒料到的是B組竟然被胡佛的人發現還被逮捕了。聯邦調查局的動作頗不尋常,老經驗的喬治立即判斷出刺客要對金恩博士下手了,而且在後方的愛德華.甘迺迪可能也有危險,所以他立即要求愛德華.甘迺迪轉移。
愛德華.甘迺迪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用最快速度衝進汽車離去。可是等汽車用高速駛離三個街口後,他卻忽然想到固執的金恩博士鐵定是不會聽護衛勸告的。他只猶豫了幾秒鐘,就咬牙吼道:「去洛林汽車旅館!要快點!」
愛德華.甘迺迪到達洛林汽車旅館時,時間已是下午五點五十八分。他一下車就直衝金恩博士住的三〇六房,然後用力敲響房門,邊喘著氣邊大聲喊:「開門!金恩博士,我是愛德華.甘迺迪,快開門!」
沒幾秒鐘房門打開了,焦急的愛德華.甘迺迪不等房門完全打開就擠進房間,同時惶急地說:「金恩博士,我們必須立刻……啊!」
一陣鑽心的劇痛從大腿傳遍全身,就在愛德華.甘迺迪倒地之時,他驚駭地看見站在落地窗前的馬丁.路德.金恩也倒了下來……
………………
金恩博士遇刺時,羅伯特.甘迺迪正在印第安納州進行爭取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的競選活動。當天稍早,他已經在聖母大學和波爾州立大學發表過演說。在登機飛往印第安納波利斯前,秘書驚惶地告訴他幾分鐘前在孟菲斯發生的事。
拯救金恩博士的計畫是高度機密,今天跟隨羅伯特.甘迺迪來印第安納州的幕僚沒人事先知悉這個計畫。所以幕僚們在得到金恩博士遇刺的消息後都是一陣驚慌,因為他們立即意識到一個會使美國走向分裂的大風暴要來了。
相較於幕僚們,早有心理準備的羅伯特.甘迺迪卻顯得相當沉穩。然而,在他內心深處卻是對弟弟未能阻止刺客感到失望的。只是事已至此,他也無能為力。所以,深呼吸一口氣後,他沉聲問:「別驚慌,慢慢說,現在金恩博士的狀況怎樣了?」
羅伯特.甘迺迪的平穩感染了來報告的秘書,他定了定神之後,語氣乾澀地說:「金恩博士的左肩被槍傷了,現在已經在醫院急救中。據說傷勢很嚴重,但還沒有生命危險,不過……」
一聽到金恩博士沒有生命危險,羅伯特.甘迺迪立刻鬆了口氣。雖說不完美,但顯然弟弟還是完成了拯救金恩博士的任務,這讓他很是欣慰。
只是,他這口氣鬆得未免太早了,因為就在這時候,就見秘書吞了口口水,然後語氣艱辛地繼續說:「參議員先生,你的弟弟泰德也在那裡,他、他也受傷了,擊傷金恩博士的那顆步槍子彈也擊中了泰德的大腿,更糟糕的是……據說泰德的重要部位可能也受傷了!」
「什麼!」羅伯特.甘迺迪聞言大驚,頓時如被石化般愣住了。
………………
金恩博士是在四月四日晚上六點左右遇刺的,因為比台灣時間慢了半天。所以四月五日台灣的報紙都沒報導。加上現在台灣唯一的電視台台視只有在中午和晚上開播,因而四月五日早上台灣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太平洋彼岸發生了大事情。
謝子言也得不到最新的訊息,但他知道今天美國那邊必然會有大事發生。馬丁.路德.金恩的地位太關鍵了,只要他遇刺,不管他是否能逃過此劫,那都是轟動世界的大新聞。所以他一早就有點心不在焉,只想著趕緊知道金恩博士到底死了沒,就連細川舞子帶著他們去國賓飯店赴宴時他也是意興闌珊。
謝子言對去國賓飯店吃飯沒什麼興趣,但其他人可是樂得很。幾個小女孩一早就雞同鴨講地聒噪個沒停,謝子言無法制止這些人形噪音製造機,又不好找牧山仁吉和牧山拙夫出氣,只能瞪著阮金隆問:「阿隆,我阿公請日本客人吃飯,你和阿紅跟去幹嘛?」
阮金隆也很無奈,悶悶地回道:「我又不想去,是舞子阿姨要我去的……」
阮金隆很鬱悶,他最厭煩陪大人去參加應酬了,可是細川舞子告訴他老爸說要借他叔叔當司機,還說要順便帶他們兄妹去郊外走走,他老爸一聽二話不說就把他踢出門了。阮金隆知道他老爸最近很忙常不在家,也知道他老爸為了他學校的事很煩,他自己也很喜歡和謝子言聊天,可是今天他老爸的反應也實在是太不給他面子了。只是他從小接受他老爸的鐵血教育,就算心裡再不滿,卻是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謝子言也很鬱悶,他不知道阿公幹嘛要叫大家一起去吃飯,這麼多小魔頭聚在一起,這還能安心吃飯嗎?
好在他的鬱悶也沒一直維持下去,因為他們到了國賓飯店時,竟在大廳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惠特尼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謝子言瞪大眼睛驚呼,實在是不敢相信這個肚子中了一槍前兩天還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會出現在這裡。
坐在輪椅上的尼爾斯.惠特尼很有童趣地眨了眨眼睛算是和謝子言打招呼,微笑說:「在醫院裡待久了氣悶,就請麥克帶我出來逛逛,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看來今天我的運氣不錯。」
一個該躺在病床上養傷的中情局高級特工忽然跑出來坐著輪椅逛大街,還逛到了老美很少來的國賓飯店湊巧碰到了謝子言──謝子言和細川舞子又不是傻瓜,會相信這話才有鬼。更何況,推著輪椅的麥克.惠特尼在他老哥說瞎話時一直在翻白眼。所以細川舞子皺了下眉頭,很不悅地說:「尼爾斯先生,我們趕著去赴宴呢,如果沒事我們就先進去了。」
麥克.惠特尼大概是怕他老哥再滿嘴跑火車,趕緊接話回說:「細川小姐,請妳幫忙給謝先生傳個話,關於民用貨運航空公司的事,亞洲公司和這裡的交通部談妥了,只是狀況和我們當初想像的有點出入。後天早上十點我會帶協議文件去見謝先生,請提醒謝先生要讓他的律師和財務顧問到場。還有,尼爾斯想耽誤你們幾分鐘時間私下談幾句話。」
細川舞子瞥了一眼笑瞇瞇的尼爾斯.惠特尼,就請松井陽子帶著大家先去餐廳,然後就推著謝子言的輪椅到大廳角落無人處。接著,麥克.惠特尼也將他哥哥的輪椅推到謝子言的輪椅旁,他自己卻走到幾步之外,用動作表明他不想知道接下來的談話內容。
尼爾斯.惠特尼瞥了一眼他弟弟的背影,然後又側頭打量著謝子言,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替我向你祖父致上歉意,這次民用貨運航空的事我們有點誤判,和貴國交通部達成的交易條件和預想的有點出入……」
尼爾斯.惠特尼這些話是用法語講的,謝子言前世讀過法文系,雖然因為一直沒有使用法語的機會以致於講的不流利,但要聽懂尼爾斯.惠特尼講話的意思卻不是問題。他也沒多想這傢伙為何不用英語而是忽然改用法語,下意識地就用不流利的法語回道:「知道了,我會跟我祖父講的。」
尼爾斯.惠特尼聞言嘴角露出一抹狡笑,輕聲說:「呵呵,沒想到你懂法語,看來我們對你能力的評估並不正確啊!」
謝子言這才明白他被詐了,心裡著實有點小惱火。不過顯然細川舞子對美國佬的行為更不爽,只聽她用標準巴黎腔的流利法語冷冷說:「尼爾斯先生,欺騙小孩子可不是一個紳士該有的行為!」
尼爾斯.惠特尼沒想到細川舞子的法語講得這麼好,楞了一下後訕訕說:「別誤會,我只是好奇而已……麥納馬拉部長說邊森的能力應該遠超過我們先前的評估,我才想隨便試一下……」
說到這裡,他發現細川舞子似乎不買單,明智地趕緊轉換話題切入主題說:「邊森,大約在五個小時前,馬丁.路德.金恩在田納西州孟菲斯遇刺……」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仔細打量謝子言後,見後者一臉波瀾不驚的模樣,就嘆著氣接著說:「看來我想的沒錯,果然是你告訴甘迺迪家族金恩博士會遇刺,這才能救了金恩博士一命……嘿,看來你是認為羅伯特.甘迺迪會贏得這次總統大選……嗯,應該是這樣,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今年一月份時羅伯特.甘迺迪為何會忽然訪問德國與越南,還那麼湊巧地遇到了捷克斯洛伐克共黨內部政變和越共游擊隊襲擊西貢美國大使館,讓他躬逢其盛成了英雄。只是這次他那個蠢弟弟差點把事搞砸了……唉,不過這下子尼克森可就慘了。」
尼爾斯.惠特尼有點沮喪,他和幾個兄弟都是共和黨員,也都支持理察.尼克森再度出馬參選總統。現在他發現謝子言把寶押在羅伯特.甘迺迪身上,他認為這意味著羅伯特.甘迺迪將贏得今年美國大選,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尼爾斯.惠特尼的沮喪不是沒道理的,因為在美國的上流家族圈內,甘迺迪家族一直是被瞧不起的,這是何以在一九六〇年總統大選中上流社會家族多支持理察.尼克森的重要原因。而約翰.甘迺迪雖贏得那次大選,但贏得並不光彩,尤其是甘迺迪家族聯合黑手黨在芝加哥進行選舉舞弊,更成了美國上流社會嫌棄甘迺迪家族的最好理由。這次上流社會各家族聯手說動理察.尼克森再度參選總統,大家都投下重本,本以為在詹森政府民意支持度低迷下必然能成功的,如今看來卻又是鏡花水月一場空了。
其實尼爾斯.惠特尼雖對甘迺迪家族很不感冒,卻還是很欣賞羅伯特.甘迺迪的。身為中情局高層,他非常清楚古巴飛彈危機時時任司法部長的羅伯特.甘迺迪在外交折衝上表現有多優秀。只是羅伯特.甘迺迪在內政上太激進了,這不是惠特尼家族所樂見的。現在美國國內的問題太多太複雜,穩重且善於平衡各方利益的老政治家理察.尼克森才是現在美國需要的總統。更何況,若非理察.尼克森出面施壓,國民黨鐵定是不會如此輕易在民用貨運航空的問題上讓步的。
尼爾斯.惠特尼毫不掩飾他的遺憾之情,但謝子言不吃這一套,撇嘴說:「史諾登說就是尼克森和他的幕僚季辛吉出賣了台灣,最後導致美國失去了太平洋的主導權……對了,我可是很公平的,我不是告訴你麥克.洛克斐勒的下落了嗎?還有,阿拉斯加那裡還有個大油田呢!」
尼爾斯.惠特尼對謝子言的「公平」是哭笑不得,悶悶說:「如果真的在阿拉斯加找到油田,那還真的是你的功勞……麥克.洛克斐勒事我也通知洛克斐勒家族了,威爾遜.洛克斐勒已經派人去那個小島上了,也施壓荷蘭政府交出當年的秘密檔案。如果麥克真的是被食人族吃掉了,那就只能期望能找到他的遺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