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龍溪的孩子-寫我故鄉寫我家(中)-5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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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596)-

那年的夏日連連暴雨不停,狂暴的山洪大洩而下。大洪水淹沒村尾十幾來戶,災情慘重無復以加。一棵巨大的老榕樹,自上游隨波逐流而下。漂流至村尾被雜物絆住而堵住水流,因此才被村民撈抬上岸。

被拖上岸的老榕樹,一直被擺放在廢物堆旁。時日一久,村人早已將它忘得一乾二淨。到了來年的春天,老榕樹的枝椏長出嫩芽,這才被村子裡的有心人,將它移植在附近的空地上。

越年榕果長滿一樹,先是青綠帶著乳白點點,過不久果皮轉為粉紅,再變深紅至紅紫而深紫。此時的榕果清甜爽口,招來大批村童和鳥雀的搶食。在那童玩缺乏的年代,它可陪伴著許多村童,渡過了那些難挨的歲月哩!

榕果成熟時期,麻雀盡情的吮吸榕果的甜汁,並將果肉果籽囫圇吞肚。榕籽外覆一層硬殼,鳥胃無法將它消化。等到麻雀排泄時,榕籽隨牠的糞便一起排出體外。麻雀飛到哪裡,牠就落在那裡,不需多久,一棵新的榕樹就這樣誕生啦。

老榕樹在空地上過著清閒的日子,新枝越長越壯,老枝也一起跟著成長。幾年功夫,樹圍已自一人可抱長至數人合圍也圍不攏它。時間自阿祖至阿公,再從爸爸到我們的年代,它已變成村人供奉的神祇榕樹公。

那年夏天一個炎熱的下午,我和祖父在爛布子樹下乘涼。老祖父講了一則,有關榕樹公的故事給我聽。他說:「不知甚麼時候開始?有人在老榕樹腰結上紅綵布。接著有人疊石成壇並安個小香爐,每天爐前三杯清茶爐內三柱馨香。村裡有人家運不暢或小孩心神不寧,家人都會捎香到樹下跪拜祈求保佑。」

老祖父說:「不知不覺裡,榕樹公逐漸成為村人的精神寄託。小祠的香火也跟著鼎盛不衰,於是祂就變成村子裡的主神。每天晨昏,神壇上的茶杯都注滿清茶,三柱香從未間斷。久而久之,於是設立奉公制度。每年由村內的耆老中,選出一位年高德劭者擔人神職,專司於晨昏神桌奉茶與香爐上香的工作。」

這個奉神的公有制度,代代沿傳至後來,這些神職長老一直扮演著榕樹公的代言人。村中任何的爭執發生,大都由他充任仲裁者,而他所做出的裁決當事著都能信服。人類的諸多信仰,大多來自對自然神的崇信膜拜開始。之後,隨著時間之衍化,人類才有神祇的供奉。

村人供奉的自然神包括日月星辰、山河海洋、乃至石頭樹木都有人拜。舉目所見,人類幾乎無所不信無所不拜,甚至迷信祭拜而不自覺。這些大自然之神祇,不但成為人類的精神信仰主角,而且還是人類治療心靈的最佳媒介。而祂們成神的經過往往成為傳奇,永遠的流傳,而且還被人們所津津樂道呢。

老祖父仙逝多年之後,全台各地如火如荼的展開,戰後之土地改革政策與農村改造。繼「公地放領」之後,「三七五減租」繼之推出實施。政策推展開來,地主與佃農之間的收成所得比率修正,於是農村生活大為改善。

接著是「耕者有其田」之實施,農政雷力風行的推動,使得凋蔽之農村迅速的恢復了元氣。為遵循政府之政策,遠房姑丈把一大片的相思林地,送給佃農文相伯耕作。文相伯仁慈不貪,雖說他已說明,自己願意拋棄買地的優先權,但姑丈覺得過意不去,所以,就把那片相思林地無償送給他。

老人家世代都是姑丈家的佃農,見其少主人這般寬厚,怎不令他感動得老淚縱橫呢。那片相思林開伐之後,文相伯將巨材燒成木炭,枝椏燒成馬腳,這筆收入恰好夠他兒子娶房媳婦和起建新厝。從此村裡多了一座四合院夥房,邱氏「河南堂」三個字的堂匾,閃閃生輝的照耀村里。

他們世世代代仍舊不遷,與姑丈家一直友好至今。姑丈在相思林地附近的空地上,栽種許多果實大顆的龍眼樹。這種龍眼又稱「福圓」,專製成龍眼乾外銷到日本。這片龍眼林共栽植兩百餘棵本樹,每至放花時節,文相伯便將他們養的蜜蜂,一箱箱的放於樹下讓蜂自由採蜜。

藉著照顧蜜蜂,文相伯還可幫忙鋤淨樹身附近的雜草。互利共生,兩家合作得非常愉快。嗣後姑丈移民美國,這塊龍眼林出售給建商。為了建築新屋之需要,原有之龍眼樹被砍伐殆盡。剩下數棵零星分散於廟埕附近,幾十年經過樹身巨大,樹蔭如似華蓋。

龍眼樹下涼爽通風,漸漸成為過路人,或村人乘涼歇腳的好地方。數年前有人在龍眼樹下設攤,開始賣些乘涼止渴的仙草與冰水。龍眼樹下的攤販是雪嫂,新寡拖著三個孩子日子過得艱辛。在村老阿坤伯的安排下,警察局特准她在樹下,擺攤賺點零錢補貼生活。

雪嫂為人樂觀善於計畫籌謀,她是個天生的生意角色。夏天氣候炎熱,她就賣綠豆湯和銼冰。秋冬天候涼冷,她就賣些熱食和粉圓或湯圓。而這棵龍眼樹的位置,恰好座落於鄉道與省道交叉點旁之空地上,人來人往生意不賴。

鄉下人篤實加上她的勤快,每天的收入足夠溫飽一家。中學時期我是通勤生,每天騎著鐵馬上學校,下課則騎著愛車到處亂逛。半路上遇上車禍或學生打群架,不免好奇的停車一旁看個仔細。

當時年輕不懂事,喜歡逞強出頭當証人。因為這般的雞婆,不知不覺得罪人家也不曉得。自從做了一場車禍見證人之後,好友品泗已經很久不跟我說話了。因為我的出面見證,害他的表哥肇事被抓還差點坐牢。還好受害對方接受和解,否則我這下臭人準是當定了。

爲了此事之糾葛,品泗兄弟時常在龍眼樹下堵我。每回相遇,我都被他們揍得鼻青臉腫。回到家裏因好強而不願告訴父母,頑固內心却燃起洶洶之怒火。直到那天品泗落單,被我狠狠報復一頓之後,這股積壓的怒火才找到洩火口。

我們的友誼被這些芝麻小事給搞砸了,從此陌路相逢都沒給誰好臉色。冷戰延續半年之久,直到我家北遷之前,透過阿喜子從中斡旋,雙方才解除圍牆重歸於好。接著我家遷居板橋,每年元宵節過後返家掃墓都會前去看他。

之後,我在商場打滾兩人疏於見面。某日,當我接到他的訃聞有如晴天霹靂。出殯之日,我才匆忙趕去他家拈香誌哀,他母親遵照遺囑將他的日記送給我。接過日記展讀內容,從我們的認識到交惡都有詳細紀錄。讀到兩人交惡之初的心態,讓我感同身受,恢復友誼之後的心情,我也有所同感。

這本日記寫至他病重入院之前,兩人間的友誼林林總總,巨細靡遺的呈現在字裏行間。我邊讀邊哭淚眼模糊,十分後悔於當初,為何不能忍受一時之氣寬待他人。如今痛失好友殊途異路,再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待續]。
誤會的產生是難以避免的
很多人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吧
筆者能有這朋友
在冷戰之中仍能用心看待自己
﹙文中所指的日記﹚
實在是難得的緣份
亦見到筆者相當重視友誼
這是難能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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