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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遠的冬天》小說公式站|The Winter Hy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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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含陰謀論,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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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見了,戴娜貓們!」警衛從打印著「訪客需預約」紅字牌子的亭子中探出頭來。

  「好久不見,喵呀!」戴娜貓雙雙擺出左右對稱的美美姿勢,拼成一顆大愛心。二姝穿著短版紅外套、紅白格子裙,腿上裹著厚厚的禦寒金蔥長襪,搭上時興的髮尾捲捲鮑伯頭,像一對艷麗的聖誕精靈。

  「上校沒跟妳們來?可以理解。醫生討錢的時候兇得喔!將心比心,要是我的太太和醫生一樣,我也寧可去貧民窟睡紙箱。」警衛道,「說到醫生,妳們要小心,他……」

  「警告大波妹子們也來不及啦!我來也!」

  史瓦利像一頭伸著舌頭的色狼從一旁爆竄,大手大腳地衝出療養院的玻璃大門,不幸腳底踩個空,從樓梯上三百六十五度天雨路滑翻滾外加我很笨拙我狼狽,高速滾落下來。

  警衛見場面慘不忍睹,遮住眼睛。緊接著警衛聽見肉體碰撞與二貓驚惶的喵啊聲,便從指縫一覷,醫生像一顆擊中兩支窈窕球瓶的猥瑣保齡球,把她們撲倒在地。史瓦利整張臉正好埋在一貓胸前,另一貓的屁股則頂在他頭上。醫生的眼鏡掠草平飛飛得老遠,不知掉落何方。

  史瓦利色狼的後腦勺立刻偵測到貓沒有穿內褲,鼻血狂噴,幾乎昏倒。警衛搖頭咂舌不已,把頭縮了回去,登記窗口碰的一聲拉上,露出「療養院今日休息,謝絕訪客」的標牌。

  「呀喵!我被非禮了,醫生下面有個硬硬的東西呀!」

  被襲胸的貓連忙手腳並用爬起來,順便賞史瓦利一巴掌。臀部曝光的貓則劈手賞他另一邊臉一巴掌。史瓦利倒不覺得如何疼。他滿臉鼻血,賴在地上,兩眼呈現打叉叉的半盲狀態,摸著臉頰道:「妳們這兩個西德妞怎麼這樣?我還以為妳們來者不拒。幫我撿一下眼鏡好不好?眼鏡掉了,大爺我只是個睜眼瞎。」

  貓們聽了火氣都上來了,一搭一唱道:「人家是客人!」「醫生只是美國人!」「美國人最討厭,何況是美國色狼!」「美國色狼就算了,居然還是中情局色狼!」「美國色狼有給錢的話勉強算是客人,但中情局色狼給了錢也不過是給了錢的色狼!」

  從林中石板道的蔥蘢掩映深處,史可拉托夫艱難地推著板車,隱約看見二貓用一支不知哪來的釣魚竿,吊著一副眼鏡當餌,輪流把一名身材細瘦的白袍男像笨蛋一樣耍過來、耍過去。上校放大嗓子道:「戴娜貓們!過來幫把手推推車,這傢伙身上沒半點多餘脂肪,全都是練得跟石頭一樣的肌肉,真是折騰長官!」

  「咪,才不要呢!」

  「咪,上校大人不是最信奉自由的嗎?我們正在充分實現自由精神地玩耍唷!」

  二貓遙遙道,中間隱隱約約夾雜著史瓦利的「啊,眼鏡還我,啊,我的眼鏡,啊,拜託,我的眼鏡」。她們就這樣一路把史瓦利引上樓梯,三人逕自從冷涼的林間草坪離去,隱沒於潔白晶洞般的療養院中。

  「這些小妮子,淨是跟著史瓦利越學越壞。」史可拉托夫推著克里莫夫,疲憊地搖頭。

  克里莫夫早就從捲餅進化成毛毛蟲。昨夜,每當戴娜貓發現男人即將以蠻力掙破拘束裝時,立刻給他裹上一層新的。到了早上,克里莫夫身上不知已經包了幾層綑綁物,嘴被一貓拿一坨東西堵住,再用膠帶黏住,如今他只能像條毛蟲在板車上拚命扭來扭去,鬧得史可拉托夫寸步難行。

  在警衛的幫助下,史可拉托夫吃力地把克里莫夫連人帶板車拖上樓梯,心想二戰後的軍事體能訓練差不多就是這麼操,原本是他操練學生,現在是為了理想自己操練自己。上校推著困獸之鬥中的男人隨淺翡翠色地磚往內走,原來是挑高、毫無妝點的拱窗任自然界的枝葉繁複與薄霧繚繞,自玻璃潑入白色的地上,織出一片水綠。然而一圈搭著一圈綿延的光暈依然是蕩漾的永冬白。

  透明空氣滲出清涼藥水味,這裡被如此悉心維持著。

  盡頭的休憩廳既白且曠,二貓玩鬧的聲音如銀鈴。稀稀落落的幾名老者圍觀她們。有些老人捧著馴養的家鴿,鴿子的鳥音如貓呼嚕的振動。

  「上校大人你看!打一下醫生,這傢伙的眼睛會從叉叉恢復正常,沒想到醫生還滿帥的,這粗框眼鏡真可惜他了。只是眼睛很快又變回叉叉。」

  史瓦利的吊梢眼中鑲著富風情的湖水綠瞳仁。這雙眼睛太東風,在西方人的臉上實在罕見,可惜被厚重的眼鏡與色瞇瞇的愚蠢行徑遮蓋住,使史瓦利的秀色乏人問津。

  史可拉托夫見狀,推著棕熊想偷偷摸摸地離開現場。一貓正將史瓦利的眼鏡戴著玩兒,馬上又驚得擲回醫生的懷中,炸毛道:「色狼醫生,這不是近視眼鏡哪,這鏡片很古怪!」

  「謝謝妳囉,戴娜貓。」他喳的一下戴上眼鏡。

  史瓦利一恢復視力,立馬看見畏債潛逃中的史可拉托夫,口中凶巴巴老婆的聲音令上校背脊發寒:「史-可-拉-笨-蛋,哪裡走呀?這個月的療養院經費究竟在哪裡,你給我說清楚再走!」

  「等我找個地方把這傢伙關起來,我立刻生錢給你,乖喔,彩虹小馬。」史可拉托夫嘻著臉喊史瓦利的小名,腳底下卻越行越快。

  史瓦利嘴嘟得老高,正要發作,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婦牽著一支空點滴立架走過來,笑道:「醫生,您可能需要這個。」那是精巧的伸縮式點滴架,只要離地,不鏽鋼輪子腳就會收起來。

  「謝謝奶奶的厚愛。」史瓦利捲起袖子,掄起點滴架,邊跑邊叫,「臭上校!笨蛋上校!你一定又帶睡鼠回來了吧,大爺我當初就是瞎了眼才跟了你!否則我獨身漢一個,自由自在的日子多舒服啊!你不好好拿錢回來膳養我,只會攬一堆小老鼠增加大爺的工作量,看我不扁你!」

  克里莫夫聲音發不出來,躺在板車上,眼睜睜地看著這吵鬧的二人,腦海中浮現最典型的俄國鄉土劇舞台布景:陰暗的茅草屋裡,老婆拿著掃帚追打沒用的丈夫,罵說她在地主娘家時可是大小姐身分,嫁了個臭老公,錢都拿去喝伏特加化掉了,只剩下圍繞著發霉餐桌的一圈老鼠孩子嗷嗷待哺。只不過史瓦利那一支是點滴架不是掃帚,而療養院的一切是美麗且潔白的。

  史可拉托夫身負功夫,卻白白吃了好幾棍,最後終於挨不住史瓦利鬧他,捉住點滴架頂端,四兩撥千斤地一扭;醫生登時乏力,只得鬆手。他單腳往前一立定,醫生重心不穩,往前跌入上校懷中。

  史可拉托夫右手拖住史瓦利的腰,同時左手金剛搗錐一拄,張開點滴架的輪腳,一記東方太極拳雲手,將它四平八穩地平推出去,輪子一路筆直而等速度地滾動到大廳的盡頭。曾為瓦洛加東方武術教練的上校,深諳老中們口中「內勁」的道理。戴娜貓們覺得這一招神奇,一路跟了過去,玩了一會兒就不見蹤影了。

  「聽著,小傻瓜,這傢伙不是睡鼠。說真的,我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史可拉托夫輕輕地將史瓦利放下,開始沾前帶後地講起故事。

  史瓦利聽到後來,慍怒的神色逐漸轉為詫異,又從詫異慢慢變成好氣又好笑的表情,道:「先知你難得糊塗,如果鐮刀愛麗絲不可救,你又怕光明會終究發現這頭為了個貨物踢騰亂鬧的棕熊,毀了他的前程甚至性命,你難道不會來場最拿手的道德勸說?」

  「我帶過的學生亞歷山大維其是鐮刀愛麗絲?」

  「我有個線人今年也參加了酒神祭,他說看見一名在餘興節目上拿長鐮刀的奇妙俄國人,令十三家族著迷不已。」史瓦利擺了個手持長鐮刀的姿勢,道,「想必就是他了。話說那愛麗絲邪門得緊,連所羅門王自己都差點著了道兒,各種謠言甚囂塵上呢!搞得反而沒有人敢主動玩他,除非有哪個會眾開個先例吧。必定要是個後台強大的會眾,大衛王或飛利浦的親密友好之類的。」

  「你的『線人』未免知道得太多了。」史可拉托夫不悅地低吼,「你應該不會回到光明會裡去吧?回去很危險的,而且你知道我需要你……」他頓了頓,吞吞口水,「這座樓需要能夠破除心智控制的醫生。」

  「怎麼可能。」史瓦利面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這一小句話掐頭去尾,怎麼可能什麼,什麼怎麼可能,前白雪公主系統操縱手沒說透,聽得先知心裡突突的。

  「不然這樣,我洗掉他的記憶。依照我的頂級技術,能夠完全不傷害他的意志組成、人格結構與心理素質,只是亞歷山大維其這個名字從他大腦的資料庫中消失而已,如何?」

  毛蟲狀態的克里莫夫原本就快要發作,聽了這話,憤怒、心痛一同襲來,死命掙扎。他不能想像遺忘了甜蜜而悲傷,哀哀呢喃要他洗淨身體的瓦洛兒,生命餘下的渣滓會是如何,男人身上的捆綁物發出粗布料迸裂的恐怖聲音。

  史可拉托夫聽在耳裡,心知前操縱手的提議十分傷人,道:「史瓦利,我只是希望你治一治這頭癡心妄想熊,不是要你直接了當改造他。」

  史瓦利吹了聲口哨:「違反了先知近乎宗教性的核心思想,在不高興了?」他叉著手,倒映在鏡片上的白反光,像面具完全遮住他的雙眼,「我才想反過來唸一唸先知大人你,說什麼治療不治療的?太過愛一個人不是心理疾病。它是人類靈魂,獨自於宇宙中存在的平行線上偶然互相干擾,或者成為必須共生的,違反存在僅限於存在本身這封閉性定則的畸型體,或者成為力量無限大的混亂異端因子。於是乎這種『戀愛』是宇宙在無始無終的永恆之中,進化或者退化,跳躍或者跌落的未知階梯。」

  「你到底在說什麼?」

  「意思是這種傢伙的精神狀態很糟糕,比僵直型精神分裂症患者更難治,根本沒得治。」史瓦利邪邪地笑了笑,「所以要趕快排除他的戀愛情況唷。」

  克里莫夫急得滿頭大汗,確信自己在此時的史瓦利身上看到純粹屬於光明會眾的那一面;恣意下流地玩弄他那金色戀人的那種人。先知定定回應:「那麼自由意志又如何?」

  「只是『使之遺忘』,我們破壞了他主體性的哪一點?可有任何人干預他從哪裡來,以及往哪裡去?為何廣大腦之資料庫中的一個辭彙,非得要成為擾亂人類自主行為的雜訊?既然能趁他闖禍之前保全其性命,『能夠再創造的記憶』,比起『不能再重來的生命』算不上什麼。況且,即使在平凡無事的生命之歷程中,人類也具有按照自我或他人的意志,修正,甚至竄改記憶的天賦;記憶者,可複寫之感觀數據基本單位也,實非上校您的『自由』那種絕對之物——什麼?」

  克里莫夫盡其所能呈大毛蟲狀扭動,想引起史瓦利的注意,終於奏效了。

  「你說你有我很想要的東西?」史瓦利道。克里莫夫大點其頭。

  「你不會逃,但至少先把你的嘴鬆開?」

  克里莫夫繼續用力點頭。史可拉托夫納罕道:「怎麼,這樣你也懂得他的意思?」

  「我可是技能比你這種只懂KGB讀人術的傢伙,還要高強數十倍的操縱手!」

  史瓦利撕開克里莫夫嘴上的膠帶,挖出他嘴裡堵著的東西,文弱之軀猛地一震,顫聲道:「這、這是!果然,這是我夢寐以求的……」

  見史瓦利這麼激動,史可拉托夫皺眉:「彩虹小馬,你又怎麼了?」

  史瓦利即刻蹲在克里莫夫身前,滿臉橫肉,老氣橫秋地把那兩條粉紅色蕾絲內褲亮開來,道:「我渴望戴娜貓們的性感內褲很久了是沒錯,但你難道不知道妹子內褲沾了臭男人的口水會折舊的嗎?更何況妹汁都被你吸光了,你叫我舔什麼?他媽的,這對色情酒店妞兒肯定很喜歡你,大爺我羨慕忌妒得緊啊!」

  史瓦利的東方美人鵝蛋臉迅速逼近克里莫夫粗獷的輪廓。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史瓦利立體的五官糊成一團,克里莫夫只看見一片細皮白肉的大餅臉。

  「你從實招來,戴娜貓們的鮑魚是不是也是粉紅色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東西?」克里莫夫渾身被繃緊,艱困地道。史可拉托夫朝史瓦利的後腦杓扇了一巴掌,當場把色狼醫生刷到旁邊去。

  「你們很需要錢,對吧。」克里莫夫盡可能抬起上半身,對上校單刀直入,「我這裡有鉅額帳戶,可以讓給兩位。但我需要和你們做個交易。」

  「我們不碰外來錢。它們惹來殺身之禍。」

  「拜託!先看一眼!」克里莫夫不容被拒絕。

  先知與醫生互相使了個眼色,史可拉托夫嘆了口氣,不發一語,半跪在板車前,著手將克里莫夫身上的綑綁解開。史瓦利在一旁團團轉:「善良的笨蛋上校,如果又是虧本生意,我不負責喔!」

  「你這戴眼鏡、品行不良的傢伙是我救的第一個會眾,我從來沒後悔過。」


  ***


  不多時,三人移至頂樓談話。單薄的日輪從山谷背面凌空潑灑燃燒的柔光金粉,紗般的晨霧正逐漸散去。頂樓涼棚外,一溜兒各色家鴿翅膀各沾著一片陽光的小金葉子,漸飛漸遠。

  「你為什麼要喜歡跟你一樣的大男人呢?大波妹子不好嗎?」史瓦利手肘靠在療養院頂樓的野餐桌上,歪著臉,吸食他的甜味檸檬水。

  醫生說著,也不給克里莫夫時間回答,接著自顧自地講色狼話:「我知道,你的這種戀愛是無視性別器官隔閡的。就算把亞歷山大維其裝進貓狗的軀殼裡,你也會愛他,是吧!只是不能結合而已。」

  「我剛開始覺得你是恐怖的人,現在我覺得你挺有趣的。」克里莫夫笑道,接著,臉上閃過一絲赧色,「而且隔閡什麼的,倒也不然。」

  史瓦利欻的一下子站起來,指著史可拉托夫道:「所以只要善用腦中存檔的大咪咪跟鮑魚,就連這傢伙,甚至是阿貓阿狗我也能吃下去囉?這不科學哪!怎麼辦到的,教教我!」

  克里莫夫正想反駁,但見史可拉托夫對他正色道:「放聰明點,千萬別理史瓦利。他逗著你玩兒的,目的只是想讓你頭殼痛而已。」

  史瓦利自討沒趣地又坐回去,用吸管吐泡泡把檸檬水吹得啵啵響。上校將FIMACO帳戶的最後一頁攤在桌面,道:「那位愛麗絲交給你的東西,的確很驚人。這想必是透過國際銀行家的洗錢遮掩大法,將跨國企業股東們的一部份非法所得,匿名編發給辦事得力的會眾吧;任君使用、無聲無息,可說是大道無形的黑錢。」

  托療養院中的時時爆衝的經濟學家的福,金錢的實情,史可拉托夫該懂的也懂。

  史可拉托夫又道:「企業經理人與執行長們不過是些台前人物,身分容易查,背後的股東卻是一批藏鏡人。若想看清孟山都股東的真面目,你只會得出輝瑞大藥廠(Pfizer)以及諸如此類大企業持有孟山都百分之多少股份;若轉而清查輝瑞大藥廠,結論大致相同,如此這般,以子母公司等各式名目,將一個企業套住另一個企業,沒完沒了。然而華爾街眾銀行又持有整體產業中所有企業多少的股份,儼然『經濟』是以各家銀行為中心的傘狀大集團。尋找股東一旦碰著國際銀行家,就差不多查到頂了。

  有些總裁不過是個鏟頭,不得股東歡心,公司遭長老併購。光明會中擅長內線交易者把人偶總裁們踩在腳底下,他們被賣了還得幫人數錢。」

  克里莫夫沉吟:「所以只知道錢的存在以及流動方式,依然無法掌握光明會的犯罪模式與證據,必須同時知道哪些經理人、執行長是會眾,他們位於洗錢集散網上哪些點。」他想起了那兩捲睡鼠錄音帶。512號房睡鼠出奇的不好惹,克里莫夫無法得手,轉而從聖彼得堡市政廳的焚化垃圾中搜尋瓦洛兒可能碰過的錄音帶——都是些毀壞、無用的空白帶。

  「是的,有了網路上的點以及線,剩下的就好辦。了解光明會的金錢網路系統,在會眾的逃亡途中對避禍很有幫助。信用卡、提款卡、支票;錢在銀行裡頭稍稍一過,人就曝光了。」史可拉托夫道,拿起史瓦利的檸檬水,吸了一口,史瓦利在旁邊起鬨「間接接吻好噁心」,上校懶得理他,「只不過,擊潰光明會並不在我的計畫內。」

  「為什麼呢?」

  「即使光明會的誕生與存在,是一小部分人類自比為神,貪婪膨脹導致災難;但光明會的存續甚至擴張,卻是人類集體自由意志墮落的共業,必須全人類自行承擔。」

  三人同時無語。

  「看在您所行的事業的份上,就收下這些錢吧。要我,也想不出更好的用途了。」

  「他把它交給你的時候,說了些什麼?」

  「『謹獻給苦難的人們,謹贖去我渾身的罪孽』」

  「原來如此。既然這位愛麗絲這麼說,它的確是天底下最安全的錢。我不收。」

  「為什麼!」史瓦利像橡皮糖一樣,整個人軟Q的橫在史可拉托夫面前。上校隨手把他撇下桌。

  「史瓦利,你想想看,如果這位仁兄把亞歷山大維其帶來這裡,該帳戶就再也不是寶藏庫,而是致命大絕招。愛麗絲不見了,光明會一定首先查這本叫FIMACO的玩意兒的資金流。」

  「我知道,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並沒有奢望兩位救瓦洛兒。」

  「那你希望我們為你做什麼?」

  克里莫夫閉上眼睛,讓戀人在懷中哀愁地扭動身體的模樣,從記憶中浮現,幽幽地,像黑水中受盡折磨的裸身倩影。

  (你可知道為什麼愛麗絲不願意睡?因為我這個醜惡的怪物,才是這個身體的正主兒,他不想承認罷了!克里莫,求你了,你不了解,會消失掉的是我。不要逃……不能逃……一定要逃……逃不掉的……逃不掉的……絕對逃不掉的……好想逃……不能逃……)

  「解除所謂的『心智控制』,看來是逃離光明會的最重要條件,請教我操縱手的技術。」克里莫夫堅定地道,「我自己救他。」

  上校與醫生兩個人同時愣了愣。克里莫夫見這光景,知道他的提議入木三分,接連道:「兩位大可以在這段時間內把帳戶中的錢挪用走。錢到手之後掩蓋行跡……聽口氣,兩位知情甚深,這些手腳對您們應當不是問題。」

  「你個小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史瓦利無預警暴怒,站了起來,動作極猛。他身後的白椅子受到衝撞,發出碰響,仰倒在地。

  笨蛋醫生雙手用力揪住克里莫夫的領子。克里莫夫知道史瓦利沒有半點武術的底子,任憑他將自己扭住,以示善意。克里莫夫頸上緊繃,暗暗驚訝史瓦利在盛怒之下,手裡彷彿有拳法的力道透出來。


  「憑什麼我要將操縱手的本事教給你?」史瓦利的厚重鏡片隱藏著的湖水綠眼睛,變成惡皇后善妒的深藍色,「你懂什麼?操縱手們的靈魂受過改造凌虐,才能夠泯滅人性地對貼身親密的娃娃們下得了常人下不了的重手!只有存心賺度數的人渣才覺得這是好事!不知道自己多幸福的王八蛋,想親自嚐嚐那滋味嗎?每一分、每一毫的技術,都是哭喊與血淚凝成病態,要我平白無故帶你入門,你門都沒有!帶再多錢來我也不幹!」

  「史瓦利,答應他吧。」上校十指交握,遮住下半張臉,以高階軍官下命令的口吻道。

  「上校,可是……」史瓦利將克里莫夫的領子撂下,望著史可拉托夫。

  「你自己看看。」

  史可拉托夫將FIMACO存摺輕扔在史瓦利面前,醫生一把將它攫起,鼻子埋在數字之間,文弱之軀又一震,良久,慢慢地放下存摺,露出笑咪咪的諂媚臉:「唔呼呼呼呼~~這位闊大爺,您想學什麼系統的操縱手技巧?我可以讓您成為西魔女、瘋帽匠、柴郡貓、白兔、壞皇后;我熟知的娃娃系列有常見的睡鼠、愛麗絲與桃樂絲;奧茲巫師與紅心女王這種游走在娃娃與操縱手界線上的高等物件我也能行,三月兔要多少有多少;就連紅心國王這種只針對專家幕僚的罕見品,敝小店應有盡有!」

  克里莫夫只覺得他們果真非常缺錢。史可拉托夫聽不下去,拉著史瓦利的彩虹小馬領帶把他拖到自己身邊:「傻瓜,誰叫你看金額來著。」

  「嗚呼,大爺我明白啦,這帳戶沒有任何一筆出帳,完全只有入帳。」

  「這兩位明知道這些是任君享用的金山銀山,除了心被財富蒙上豬油,變得依賴光明會闊綽的賞賜之外,這些錢沒有任何副作用,也毋須懷疑。但是他們一毛也沒有動。」史可拉托夫看了克里莫夫一眼,「為了表示我對你與那位愛麗絲的敬意,我就破例讓你知道這座療養院需要鉅額花費的真相。」

  史瓦利一凜,對二人道:「既然上校這麼說,我得去準備準備,失陪了。」臨行前,笨醫生還意味深長地瞟了克里莫夫一眼,三三八地走下樓。

  史瓦利離開後沒多久,克里莫夫聽見院內幽幽地傳來廣播聲:「史瓦利主任醫生報告,全體警備注意,上校將前往療養院B棟。請所有受過武力訓練的前睡鼠與胡桃鉗士兵立刻將療程告一段落,前往A棟各個重點出入口看守,請二位戴娜貓到警衛室集合。請各位醫生暫時切斷對外通訊,造成醫護人員與病友們的不便,敬請見諒。報告完畢。」

  克里莫夫與沉思中的昔時教官無語相對。史瓦利「報告完畢」的餘音在各個長廊中慢慢、慢慢地沉寂下去;蘇聯老退休公務員們還記得聽上級話的日子,乖順地離開走廊,藏入室內,彷彿揚起瑣碎的聲音之塵。

  一切動靜消退過後,史可拉托夫簡約地道:「差不多安全了,我們走吧。」

  兩人穿過長廊往樓下走。寂靜的光之倒影中,克里莫夫隔著澄亮的廊窗看見奇怪的睡鼠們聚在病房裡,彼此不交談。他們一如浮游生物趨往海面波光粼粼,用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神情看著外頭被風拂動著青綠丘陵,針葉林柔軟的起伏。

  一間病人活動室傳來大學教授演說的聲音,克里莫夫朝門上一望,「第五病患活動室」的門板上貼著一張寫著麥克筆藍字的A4紙:鐵皮人教授講課中。

  「上校,他還活著!」克里莫夫靠在窗邊,驚聲低呼道,「這位偉大的學者已經被CERN除名了,據說是患了急性不治之症死亡;他不在高等物理研究室中,竟然在這裡替老先生女士們講課!」

  「你就當他從墳墓中爬出來,瞞天過海的來到我這裡。」史可拉托夫道,「養工處……不,我國前情報單位優秀的軍械工程師,想稍微聽一下他從另一個世界帶來的深奧智慧嗎。」

  克里莫夫感激地點點頭。

  鐵皮人教授將黑板寫滿了龍飛鳳舞的英文書寫體、數學公式,以及介於歐幾里得幾何,與有機體生物解剖間的神祕圖譜。煉金術師的秘密手冊在學院裡張開來,沾染了科學氣。

  「曾經在史丹佛大學任教授的分子生物學博士大衛‧貝林斯基(David Berlinski),被美國學術圈驅逐出境後,隱居巴黎。他被殘忍放逐的癥結,是他對達爾文演化論提出的疑問——

  演化論作為科學理論,本身有無足夠的嚴謹與完整度,乃至能夠被『無條件視為真實』?對分子生物學家而言,生命的基礎皆應當被拆解為確實的單位,於是乎必須數學化、精確地定義演化論中每一環節的學術名詞,將生命現象的基礎理論,提升至具有數學般的內在邏輯……他震驚地發現,做不到。
  
  首先『物種』傳統上只依靠生物外顯的形態分類之,沒有畢氏定理一般的內在定義,沒有任何基因表現是區分物種的橫切線。再這樣下去,將基礎建立在物種之上的演化論,其實只知生物特徵隨時間轉變的現象,卻不知為何會如此,理論將淪為『達爾文你說了算』的循環邏輯謬誤。
  
  如果演化論具有內在秩序,照理來說能夠逆推『物種最初如何產生』,如同天文物理學致力於解出宇宙源起。但在演化論這種物種由簡到繁,由少到多的架構下,逆推的合理結論竟是『原始地球的某些簡單蛋白質被雷打到,於是就活了』。在座的老先生、老太太都知道,如果你的爐子不小心爆了一下,你的雞蛋只會焦掉,並不會活起來。」
  
  一些老太太們忍不住都笑了。中間夾雜著的幾名睡鼠不明所以,但也模仿旁人笑起來。
  
  「無論是否為單細胞生物,細胞包含的資訊量鉅大得不可想像:它自帶防禦、除錯、能源供應、生產複製、品質控制等諸多系統。易言之,今天已知的『細胞構造』,和十九世紀的達爾文腦中的『複雜的物種源起之前,最簡單的一團蛋白質』,有重大的出入。
  
  對守護達爾文的『科學信眾』而言,更多的崩壞還在後頭。基因學家兼波蘭人口政策幕僚 Marciej Giergych表示,『天擇』現象確實存在,但天擇作用會刷掉基因中的資訊藏量,使物種『簡化』,無法使生物的特徵變多、型態變複雜。」

  他動手將深綠雙層黑板推至一側,圖譜之下別有洞天;這種講課器材想必是上校與史瓦利不知從莫斯科哪所大學搜出來的。線條異樣層疊,華麗無盡,描述器官單一細胞內部更微小的胞器,微小能量機、微小訊息驛站,蛋白質公路鍊上,蛋白質雙足小球按不可知的意識驅使行走擷取並剪裁分子。鐵皮人教授抽離精析出狂想的絲,拉出虛線,標上細胞構造名與奇特的熱力學算式。
  
  「很美吧?這幅形象啟發貝林斯基找出問題解。只要能發掘生命鉅闊的『訊息藏量』從何而來,把它納入演化論,成為生物學的大一統理論,一切就解決了,單純而美,不會同演化論一樣,淪為社會競爭的意識型態。貝林斯基先生以為美國學術圈引以為榮,但是並沒有;史丹佛大學與他之後任教的紐約大學,第一個反應是讓他在美國混不下去。」

  他喀的一聲,按碎了一小段粉筆在講桌上。
  
  「也許演化論不存在早已是公開的祕密,學術圈作賊心虛。然而貝林斯基未曾說過演化論不存在。他們究竟在怕什麼?怕外星人與耶和華征服知名大學校園?
  
  我現在要揭露光明會與它的學術支部骷髏與骸骨會(Skull and Bones)的顧忌,演化論的重要變項之一『時間』究竟為何,以及這神秘而宏大的『生命』資訊量源起。」

  他將黑板畫面拉回幾何圖譜的那一側,柏拉圖立方體隨著粉筆揮舞快速立體成形、幻象浮凸;舖一層厚重筆粉的空白處,鐵皮人疾筆揮上標籤式文字解說——座標與次元數,一、二、三,深祕難解的暗號。
  
  「看看這裡,聽我說——如同長寬高是三度空間的維度,對四度空間以上的存在狀態而言,時間僅僅是存在維度的一部份,故時間並沒有開始,也沒有終結。由於我們對客觀世界的認知低於四度空間,『時間』成了除卻在三度空間以外,但影響著三度空間的獨立軌跡。
  
  低次元之物仰望更上一個次元之物必然有這種弊端。想像一無限扁平之二次元生物蝸居於虛空中一平面,而有一圓球剛好掉落,橫切面通過這平面。該生物隨著球體落下看見這圓形不斷流變,從一枚小點逐漸變大,又逐漸縮小終至消失。

  對此扁平生物而言,圓球沿著它所不能測知的垂直降下軌跡,不斷獨立流變;但我等長寬高三次元生物卻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顆圓球沒有改變過。長寬之外的『高』之於這扁平生物,就如同第四維度『時間』,之於人類的認知。
  
  一次元之線無限攢集在一起即是二次元之面;二次元之面無限聚積在一起形成三次元之空間;無限個空間之紮堆集結則是四次元之『宇宙』。人類存在之三度空間現實中,看似不可倒轉的事件歷程,是膠捲上的單獨畫格,該事件的所有可能性在無限空間中同時被實現的『宇宙』,則是整場電影。
  
  我將基礎相對論詮釋如下:當一物體接近光速,它的時間與靜止物相較而言會變慢。因為在愛因斯坦的設想之中,加速度造成的重力效應(G-Force)與質量(mass)造就的萬有引力,本質上毋須有所區別,因此質量大小不同的星球,時間流速也不一樣。愛因斯坦的解法是,『時空』是一種以光速為上限的『結構』,質量大的東西會使宇宙這個地方的結構彎曲得比較嚴重。總之結論就是宇宙整體並不存在人類意義上的時間。
  
  一張二次元的紙可摺疊出三次元的方盒子,同理,三次元空間可摺疊出四次元的宇宙。換言之,搭著一艘太空船進行無限期的直線旅行,它不不可能找到宇宙的邊境,它只會回到原點;就如同扁平之螞蟻在小盒子上爬了無限圈一直回到原處,便認為這盒子乃無限大——三次元的我們與三次元的太空船,只能夠在宇宙的四次元表面永恆爬行,不停回到原點。」

  鐵皮人陡然振臂疾呼,彷彿突然親眼見證莫大冤屈;無形貌的加害者,對象不明的被害人。

  「告訴諸位吧!主流學界不可能找得到使宇宙膨脹加速的『暗能量』。當初稱它為『暗』,意味著它只活在數學算式的假想域中,無法在自然狀態下被常規科學儀器偵測,只能將許多粒子撞擊並碰碰運氣。難道CERN科學家全都是愚人,大筆經費浪費在明知道結論只能嚇唬教科書的粒子碰撞?不,我們的經費拿去做別的事,那方面不可說、不可說……
  
  對人類這群扁平之宇宙爬蟲,與其三度空間之大腦想出的理論而言,到宇宙的邊境杳不可得;永遠找不到邊境,卻不代表它瘋狂地膨脹,這完全是用三次元之扁平生物邏輯,忖度四次元以上之立體存有。我們並非活在宇宙『之中』,而是『表面』,證據反而可以在宇宙膨脹論中發現。哈伯發現觀測到的星系,發出相同的杜普勒效應中的『紅移』,表示所有星系——無一例外——彼此相互遠離。什麼類型的膨脹會造成這種情形?當你吹小圓點氣球的時候,氣球越充氣,『氣球表面的圓點』彼此越分越開!
  
  想像一下!宇宙從無始以來就是個活生生的肺部,它呼吸,它膨脹,充滿氣體之後,然後慢慢地吐息……所以上帝是個母親,噢,她呼吸,她當然呼吸!膨脹、縮小!自大的人類頂多輕觸她的表面!
  
  為何細胞能無視空間限制,在微米的尺寸中塞入鉅量資訊?要是空間根本不是重點,嚴格說起來生物從未演化過呢?要是時間是個永恆不變的整體,藉著『生命』一點一滴自我旋轉,像鑽石呈現它工整固定卻又變幻莫測的光之諸像,千萬道光,千萬種生命的表現型態!
  
  如果宇宙四次元或更高維度,朝三度空間的機械物理世界開了個破口,流淌了精華進來,那麼這無視空間限度的精華,我認為就是『生命』。理論物理學與分子生物學於斯統一—— 我們找到的不是耶和華或者外星人,而是女神『蓋亞』(Gaia)。
  
  我認為光明會害怕她。對光明會而言,耶和華意味宇宙有個從虛無中炸出的起點,耶和華根本不算個甚麼;但是不管怎樣,無始無終,不生不滅的蓋亞必須死,死在偽科學的手中。
  
  在科學與神學逐漸殘忍切割的過程中,歷史策劃者將蓋亞貶謫為物理自動機械,將耶和華拱上寶座。東方的宗教原本是通往蓋亞的大道!『佛』是活在蓋亞心中的靈魂們,『菩薩』是即使感受到蓋亞的心跳,仍然選擇與大家同住在她浮淺表面的深刻而高貴的靈魂們。但東方宗教已死,佛教也不過是允許一大群耶和華同時存在的變異罷了。
  
  光明會需要機械宇宙,需要機械宇宙產生的抽象虛化數位資訊,他們說服世人生命的研究已臻完美,未來是人機合一、虛擬的世代,學界把腦筋動到『頓巴常數(Dunbar’s number)』上——社會化哺乳類動物的社交上限數。大致上而言,高等靈長類動物的頓巴常數是一百到一百五十;人類不可能與超過一百五十個人維持有意義的互動關係。
  
  演化論加機械,產生新的詭辯:人類在資訊爆炸時代,傾向演化得將頓巴常數提高,人可以擁有數百、數千名『朋友』;人類原本有意義的相對關係被劇烈稀釋,成為虛數之網,以單一個體為核心的,這上百名相互偷窺狂,僅僅是虛數網上輕薄的覆蓋率。
  
  然後呢?


  我們像孤單的一筆數位化靈魂,在廣大而凌亂的資訊之海中浮游;那是數據之宇宙,還是雜訊之渾沌?與蓋亞沒有任何連結的科學怪人弗蘭肯斯坦之宇宙中,精神的本質硬化成為腫瘤生化靈魂塊狀物,而人類將枯竭的、只剩零與一的自我空集合,下載入不同機體中,上傳到網路的羊水內,殷殷望它在虛數之網上漂流並生長成另一顆腫瘤。既然『我』只是一具搭載名為靈魂的數據之機械體,首先,讓電腦代替我們思考,接著,就連顱骨之中的腦,也無法確定屬於自己。

  我是鐵皮人!『我』又是如何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當初我專門監督的機密研究,是人機合一與腦電子晶片植入!始料未及的事發生了,在生物學與物理學的交界處,我見到了女神,然而太遲了!已經遲了!我是活著的嗎!他們在我受控制的時候,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麼?我的腦是否依然是我的腦?我不知道!我這鋼鐵之軀的油料即將耗盡,器官機械要停止了啊……」

  鐵皮人科學家淚流滿面,孤立於台前嗚嗚地哭出聲;黑板上交疊密織層疊的圖文湧落、傾頹下來,而他像一只斷了線的木偶以不自然的姿勢坍倒下去,被不可見的暗流沖走。一些老人們遲緩地站起來,想過去安撫這位神奇的教授。

  「加油!鐵皮人老師!」

  「老師不要哭!」

  天真的眾人顯然不知道鐵皮人是歐陸國寶級科學家,似乎也將「光明會」當成謎樣寓言故事中神奇的大怪獸;在老人們眼中他只是單純具有智慧的生命。無表情的睡鼠站起來,定住,動也不動;他們無機物之心彷彿被震盪了一下。

  「老師,我們從來沒聽懂過這些,但是很奇怪,您講的課給我們帶來很大的鼓舞!您學識淵博,為何如此脆弱呢?別被病魔擊倒了!」

  看見學界的國寶這般倒下去,課窗外的克里莫夫登時緊張,作勢想進去:「喂喂!沒問題吧?」

  「沒事的,史瓦利要求他當老師,一定有他的道理。」史可拉托夫道,抬起手,示意克里莫夫沒有大礙,毋須干預。克里莫夫定眼看著鐵皮人在大家的包圍與關懷下漸漸恢復血色——雖然還是一副機械快要沒電的模樣——才定下心。

  「差不多看夠了,走吧,小子。」史可拉托夫道,「別讓醫生等太久。」

  克里莫夫頷首,上校往前領了幾步,突然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情:「差點忘了告訴你。」

  「是的,長官,我在聽。」

  史可拉托夫轉過身來,嚴肅地面對克里莫夫。他的老長官人雖稍矮,但氣勢卻肅穆、宏偉:「你要後悔,現在還來得及。進了B棟之後,想離開可沒那麼容易。」

  「我不後悔。」

  「是嗎?」史可拉托夫露出難解的表情,「亞歷山大維其對你而言如此重要。我曾經以為這個學生對安卓波夫而言也很重要。然而見識地獄,能讓一個人改變得很厲害。我在很多地方都失策了,我不配人們叫我先知。」

  克里莫夫無語。

  「『在進入地獄門之前,你要放下一切希望』」史可拉托夫說罷,以沉思者微微傾斜的姿態,領著男人走向敞亮的療養院大門。

[HR]

  【本章後話】

  阿羅‧拉索(Aaron Russo)是好萊塢喜劇導演,早年曾與艾迪墨菲合作拍過《你整我,我整你(Trading Places)》。一名意想不到的大人物賞識他在好萊塢的創作能量,想將拉索召入麾下。該大人物是尼克‧洛克斐勒。

  尼克試圖強迫拉索加入國際事務委員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CFR)。導演拉索不知洛克斐勒一族的想法,又不堪其擾。他最後問洛克斐勒先生:「貴家族究竟想如何?你們的錢與權力都足夠了,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尼克坦承:「我們有項遠景,追求達成全人類植入電子晶片的社會,藉此控制社會最微小的角落,使國際銀行家與精英們實質的統治世界。」尼克甚至賄賂他,他的晶片會打上碼,政府官員遇上他不會找麻煩的。拉索逝世前最後的作品是紀錄片《美國:從自由沉淪到法西斯主義(America: From Freedom to Facism)》
  
  ——記者 Paul Joseph Watson, 文章 Rockefeller Admitted Elite Goal Of Microchipped Population

  美國:從自由沉淪到法西斯主義/America: From Freedom to Facism,影片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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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資料】

  從演化論之爭看學術界「選邊站」的惡習,影片連結

  四度空間超立方體的展開圖,與三度空間普通盒子的展開圖

  EU2014 電漿物理學研討會,A.P. David,論自然律,影片連結
  美陸軍科學家Tom Bearden,論物理上的超距力與大一統定律,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egETRuYnM影片連結

[HR]  


  ※待續/隔週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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