迥空【第六章: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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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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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任務

耳機

男人喝著一杯冰咖啡,這夜突然而來的寒冷適合喝熱飲多一點,他卻故意選擇冰凍的,他一邊喝一邊冷冷的觀察坐位上的一些客人,用手托著臉頰,誰都看不穿他的心事。淡淡的黃燈是咖啡室的魅力所在,一片泛黃照出了氣中飄浮的塵埃,有如一個個呼出來的煙圈。在光影之下,有人在忙,有人在發呆,有人在看書,有人在等待。

至於男人,他也在等待。

耳機內放著迷人的電影配樂,主題音樂伴著男女主角的邂逅重複出現,誘人的華爾茲和弦樂的處理,使人失控似的回味著電影中優雅浪漫的氛圍。使男人迷上的是一齣放映於2000年的香港電影,他總幻想自己跟前妻是男女主角的化身,這樣想的話會浪漫一點、快樂一點、夢幻一點。

說穿了,活生生的真實與虛浮的電影從來是兩個絕然不同的世界,他們跟電影人物的共同點並不多,不管外型、性格、行事作風也大相徑庭,可以相提並論的大概是悲劇般的收場、帶著遺憾的無疾而終。

無論如何,一直聽著電影配樂,他就一直思念她,單方面的追憶是一道沒句點的迴廊。

有巧合的一次,有一家熟悉的小酒吧,有一個素未謀面的少年跟他結為朋友,而且是十八年沒見的老朋友,這真個教人嘖嘖稱奇。沒錯,兩人才是初見,卻是十八年沒見的朋友。這個人的出現甚至取代了另一人的地位,男人對他信任有加。

源於一場賭局、一次條件性的交易,男人故意去找前妻見面,如少年所言,他們近在咫尺,前妻也無法認出男人。直到如今,男人仍然想不出一個適合的解釋,少年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在逃避跟懦弱的意識影響下,男人放棄了追尋,不嘗是件好事。

晚上九點鐘,男人要等的人到來,他魁梧奇偉,外型粗獷,表情卻是矛盾的寬容,根據身型來推測他的職業,一般人也會猜他是個摔角手。見中年人緩緩步近,男人除下耳機,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看著他,純粹是雙眼的專注,另一面卻是思緒的游離,他仍然沉醉於電影配樂當中,就像他恢復單身後的這段日子,一直遊走於清醒與沉溺的邊緣,新生命似乎不如預期。

中年人直接來到男人身旁,出人意表的摑了他一記耳光,男人清醒過來,若無其事的笑了笑:「你好,Big Boss。」他沒被惹怒。

「小伙子,你還在聽那該死的電影配樂嗎?」

男人故作輕鬆,搖頭說:「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那些歌很好聽。」

「無論如何,這不是我跟你見面的重點,快人快語,你可知道三天後是什麼日子?」聽後,男人立即查看手機,他連今天的日子也不清楚,何況是三天之後。

男人表情困惑:「知道了,是2月14日,有特別嗎?」

中年人一手搶去連接著男人手機的耳機,然後塞進大衣的口袋裡,用無奈的語氣說:「唉,在你完成下一個任務之前,不能再聽那些歌,聽得懂我的意思嗎?」這叫沒收,男人露出尷尬的苦笑,面對態度強硬的中年人,這壓根兒不是一道選擇題,那人認定了的東西總是無法扭轉,男人早就習慣這些無奈。

散步

雖然失去了耳機,男人卻依稀記得那些音樂,在腦海裡奏個不停。

跟中年人分別後,他一個人到了郊外散步,這時候戶外溫度約為攝氏5度,是冬季中最寒冷的一天,除非需要外出工作,否則躲在家裡睡覺是較為明智。

冷風吹得呼呼作響,沿途沒有碰到誰,即使有,男人也不會注意到誰。他斷斷續續的哼唱,中年人搶到手的是耳機,而不是那顆搖擺的心,他記住了一些旋律,不自覺的將自己淹沒。其實男人大可用上法力抵抗寒冷,他沒有這樣做,他迫使自己去回想某一次散步的情景。

那夜,攝氏16度,不及這夜寒冷,不及這夜憂傷,沿途有人跑步,有人拉著小狗散步,那是不孤單的一個夜,一片熱鬧的氣氛,人們聊天的聲音確實有點吵耳。

走近海邊,她提起那齣電影,開始說個不停:「嗄?真的沒看過?不會吧?你一定要找影碟來看,這幾乎是我最欣賞的電影,特別是裡面的歌曲和配樂,真的、真的很動聽,配合得很完美……」

男人不以為意,點點頭敷衍了她,他心想:「不就是一部電影嘛。」

她拉著他的手,化作活潑的貓兒,嘗試融化他那沉重的心情,在背後的他看不見她在前方綻放的微笑,他苦苦思量,要下一個跟工作有關的重要決定。姓霍的友人準備創業,邀請男人一起到新環境奮鬥,為難之處是要他放棄目前頗感滿意的工作,薪水不高不低,工時不長不短,可以長期躲在辦公室工作,甚至有多餘的時間構思小說;假如進到新公司,初期的忙碌是免不了的,大量的應酬將成為工作一部分,在保守與冒險之間,他有太多顧慮。

她突然停步,回身看著他,微笑說:「傻瓜,還在擔心什麼?跟霍啟迪一起工作,好好把握這個難得的創業機會。」

第二天男人下定決心跟隨朋友創業,後來就是個他們幾個人奮發向上的勵志故事,要不是工作跟生活太忙,身為作家的男人早就把他們的珍貴經歷寫成小說。

繼續的走,她哼唱出一段段陌生的旋律,男人不曉得那就是電影的配樂,氣氛隨著歌聲變得輕鬆,悠悠的、漫不經心的,是她鍾情的爵士樂。幸好有她,要不然,從小到大熱愛搖滾樂的他根本不會接觸爵士樂。

馬尾動感的搖擺著,她又作了一次沒預告的回身,她問得閃爍:「大作家方以翔,知道我是在那個時候愛上你的?」男人陷入思索,來不及反應,她已經禁不住要說出答案。

「是你主動放棄小說比賽首名的時候,你的堅持和情操真的使人著迷。你知道嗎?在那一年,你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很多女生也在談論你呢。」

「因為有你,所以我才繼續下去……記得我在第一個情人節為你寫的短篇故事嗎?」男人情深款款,凝視著她的雙眼,目光集中在整個畫面的中央,旁邊的、不重要的就由它變模糊。

「記得,你要我出題,讓你去寫一個很夢幻的故事,我一邊看一邊想『怎麼這個人這麼能寫,好像什麼類型的故事都可以寫出來』,看完之後,我知道我會對你死心塌地,一定會的。」用力的幾句交代了她對男人的仰慕多年沒變。

男人似笑非笑的說:「也許、也許。」就像配樂中第一首歌的名字。

穿梭於現在與過去,獨自走了三十分鐘,男人始終不願意使用法力,讓冷風一層一層的侵蝕,他始終知道外面的溫度不算什麼,怎樣也比不上內心的冰凍,記憶中的溫存使他繼續盲目的走,從疏落的街道走到無人的郊外,呆坐在一列長椅上看著無盡的海,他還在哼唱,她的記憶流失得徹徹底底,不變的電影成為兩人剩下來的聯繫,男人相信她依然喜歡那齣精彩而華麗的電影。

沒多久,男人從恍若無聲的海邊回到市中心,有趣的是,因為這是冬季之中最冷的一夜,購物中心裡的人也不多,不會有人去理會他的歌聲,他放肆的、高聲的歌唱,就像從便利店裡買到的啤酒一樣,全部用來填補內心的虛。

在最寒冷的夜裡,男人醉倒街頭,他沒去小酒吧跟少年見面,沒到辦公室拼命工作,沒考慮聽起來有些詭異的13.5樓。離婚後,他比往日更沉溺杯中物,他的想法沒錯,醉了之後就睡,明天又是新的開始。

見面

「祂要我去救人,在情人節當晚,在接近午夜的時分,在一雙情人之中救一個人,也代表放棄一個人……哈哈,世事真的沒有完美,他們不能一起活下來。」男人進到酒吧裡,這是2月13日午夜,時間踏入了情人節的當天,他跟陰影裡的那人說話。

「方以翔先生,他們邀請你加入組織,壓抑體內的病毒,不過病毒並不能被清除,這就是你現在體會到的不完美。」

「不是不完美,是不實在。」這夜他喝汽水,在進行任務前的一天,他不喝酒,免得帶來壞影響。

「祝你成功。」那人沒把所知的告訴男人,他替自己點了一杯白酒,迅速向調酒師唸出酒名,男人捕捉不到那瞬間,其他人同樣抓不住,那半秒鐘彷彿就是那人跟調酒師之間的交流。

男人安靜的喝汽水,雖然不協調,但他已經達到目的,他習慣了跟那個在全世界當中最了解自己的人見面。也許每個人都渴望遇上屬於自己的李夢基,最可靠的朋友不一定就是那人,最甜蜜的情人也不是,最敬重的長輩也不應該是,萍水相逢的、不清楚底細、表情跟情緒最平穩的人會適合一點。

「我可以跟你說個秘密嗎?」這句話重複在男人心裡浮現,始終沒有說出口,他清楚自己在那人面前是赤裸裸的,秘密是存在於外面虛偽的世界裡,平台是那個叫人際關係的遊戲,他玩得有點累。

在每個星期裡,總有幾天,男人會隻身來到酒吧跟他見個面。

是求個安心?是基於習慣?是不吐不快?

說不定是意識的引路。

荒謬

情人節當天,是西方的情人節,也是中國的元宵節,有人喜歡把這個情況當作巧合,但想清楚一點,這無疑是必然出現的結果。男人如常工作,進行了早上的例會,然後跟老朋友躲在辦公室吃午餐,再一口氣完成了幾個小時馬拉松式的會議。

既然是一年一度的情人節,這兩個單身男人也知情識趣,他們樂意當個好老闆,讓所有員工提前下班,員工們收到消息自然喜上眉梢。辦公室裡剩下男人跟老朋友,他們沒有情人,順理成章在最後時刻離開。老朋友先行駕車離開,男人覺得古怪,因為在平日霍都會載他到附近的車站乘車,這是他們的默契,既然默契被打破了,打破默契的只會是另一種默契。

男人心想:「假如,那傢伙找到對的情人,真的可喜可賀。」

晚上九點鐘,男人透過禱告得到了準確的啟示,他必須去一個地方,是市內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在38號房裡有葉先生跟張小姐,按照指示,男人必須去救那個女的。旅館的名字給他親切的感覺,他不認為自己到過或聽說過這個地方,思索了一陣子,他拉近了自己與答案的距離。

「應該是小說,是某個寂寂無聞的網絡作家提過的。」

男人向Big Boss提錢去辦事,到手的錢足夠完成三個任務,對組織來說,錢什麼都不是,花多了、給多了、浪費掉都沒所謂,他們把世事看得更遠更廣。九點多,男人到達旅館,跟當班的阿姨寒暄幾句,再租下37號房,健談的阿姨說男人長得很像她死去的兒子,所以給他打折扣,男人感到莫名其妙,靦腆笑笑轉身走向房間。

其實,男人想要進入的是38號房,他手段簡單,但談不上很聰明,他輕鬆打開窗戶,狼狽的爬到另一邊,他覺得自己的動作很愚蠢、很滑稽,著地後大笑了好一陣子才平服下來。距離執行任務還有一些時間,男人先到浴室整理頭髮,看著鏡子的反映,驟然發現自己的臉頰瘦了不少,自離婚後他都沒有仔細去看自己的臉,失去了原來的關係,更不可能去尋找另一段關係,他漸漸放棄了對外表的關注。整理妥當,包括儀容和心情,男人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支鋼筆,然後喊出一聲不容易理解的「剎那」,眨過眼他已經消失於封閉的38號房。

一男一女打開房門,他們看起來三十歲上下,臉色同樣蒼白,瘦骨嶙峋,很難相信他們不是一對,根據先前的指示,男的是葉先生,女的就是張小姐。葉先生放好房卡,兩人同坐在白床上,他表情僵硬,沒法擠出任何笑容。查看了房間的情況,他除下大衣,剩下薄薄的恤衫包裹身體,身型顯得更為瘦削;張小姐除下假髮,露出原來的短髮樣子,卻沒有一絲爽朗,他像機器人般擁著她,表情跟動作都很生硬,所作的有如例行公事,她沒發現異樣,獨個兒在陶醉,閉上雙眼享受愛撫,發出微弱的呻吟。

男人的那話兒迅速膨脹起來,女的脫剩內褲,沒亮點的身材卻令人倒胃口,他拼命似的吸吮乳頭,凌亂的節奏反映出內心的掙扎,箭在弦上,只要他願意幹到底,不作保留的她沒什麼不願意……

葉先生卻硬生生的喊停了他們的一陣荒謬、一場夢。

「怎麼了?」女的一臉震驚。

「沒心情。」男的表情漠然。

她不捨追問:「剛剛不是還好的嗎?」

他卻有點失控:「胡鬧、荒謬,不要忘記我們來這裡的目的,是殉情,幹嘛要做愛啊?」

「哈哈、哈哈,你是對的,我是錯的……你總是對的,我總是錯的,這就是我們……」他們展開了無休止的埋怨,拉開了製造噪音的序幕。

良久過後,張小姐從手提包裡取出一個小瓶子,用抖動的手倒出幾片藍色藥丸,她沒說什麼,很乾脆的把藥吞下,並喝了一杯開水,然後把瓶子交到她的男人手上,沒多久她就昏睡過去。假如這是服藥自殺,瓶子裡面的不會是安眠藥,因為吞下幾片並不會危害性命。

葉先生呆望著瓶子自言自語:「真不曉得這傢伙是從什麼地方弄來這麼厲害的藥……」

他沒有半分猶豫,動作遲緩是由於他正享受整個結束生命的過程,他輕撫張小姐的臉,透過手指頭感受她逐漸流失的生命氣息,他拿出手機替她拍照,也拍下兩人的親密合照,最後的照片是淺淺的吻上她的額。走到自殺的最後一步,曾經消失於38號房的男人再次現身,他搶去葉先生手上的瓶子。

男人按著對方的頭頂,搶先開口說:「我來是為了阻止你們的荒謬,至於被救的人怎麼是你而不是她,我也無法作出解釋,可能是腦內的意識影響著我,使我作出有違任務的判斷。」

「是什麼一回事?你是誰?是怎樣進來的?」事出突然,葉先生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帶你去見Big Boss,答案在他那兒,跟我走。」男人拋下了不負責的一句,就這樣子,糊塗的結束了神聖的任務。
像是在某種迴路裡
看主角配角們如何作用在路線上
期待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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