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赤裸裸的溫暖

『安達臣篇』

「先,奉上你剛才點的Blanc de Blancs。」

阿森的說話再次打破這裡的沉默,展露親切的微笑,向我提供友善的慰問。

「謝謝。」我向來習慣以禮待,帶著客套的語氣來回應。

「不用客氣。」我估計這亦是阿森的習慣,或可稱之為職業操守,在工作時間內,他有必要禮待客,盡量溫和客氣。。

然後,阿森繼續忙工作,他的表情表示自己正享受幹活,樂在其中,這應該是一份適合他的工作,到目前為止,他的言行舉止都切合交際應酬的需要。

「安達臣,我未喝過這種酒呢。」迷的小二邊說邊將身體挨向我的胸膛。

「其實……」我有點吞吞吐吐,難以啟齒。

「咦?」小二好奇地關視我的臉。

「其實……我沒喝過。」我突然坦白,有點不知何故,但實實在在地感到內疚。

「哈哈哈,那一起喝吧!不要這麼沒精打采啦。」

小二的表情像一個,經常在電視劇裡見到的一個,是個可愛的美少女偶像,我反覆思索,想過一遍又一遍,腦袋環跑虛擬地球一個圈後,給出肯定的答案:楊丞琳。

「小二。」我忽然叫道。

「什麼啊?安達臣。」小二瞪眼問道,看起來可愛極了。

「你不會就是楊丞琳吧?」猶豫的我還是問出口,其實,腦筋清醒一點的話,我就不會問這種腦殘問題。

「嘿嘿。」阿森突然冷笑一聲,我理解不到他到底在笑什麼,我們的對話和他有何關係?

「哈哈、哈哈!」小二的笑聲緊接出現。

我嘗試活動一下肩膀,伸了一個懶腰,鬆弛身體,嘴巴不禁發出連聲「嗄嗄」,是表示舒服暢快的聲音,讓自己從疲勞中獲得釋放。

我是慢條斯理的代名詞。

一會兒過後,我才施施然問:「你們都在笑什麼?」

阿森再送來「嘿嘿」笑聲,含糊地向我說:「你問小二吧。」

他將焦點和回答的責任轉移到小二身上。

我不禁在心裡懷疑:「她真的是楊丞琳嗎?長得超級像!」

我望向旁邊的小二,那張俏臉寫上「難為情」三隻字,眼神既害羞,又無可奈何。

「我真的不是她啊!」她舉手展示又小又白的手心,搖搖頭,甩甩手,又是另一番可愛味道。

她咕噥說:「已經是今晚的第二個了……」

小二眼神閃爍,不經意的投向阿森那邊,我嘗試大膽揣測,她的意思應該是指……我是這個晚上第二個說她像楊丞琳的,而望向阿森的舉動是暗示阿森是第一個嗎?

我望向阿森,他只笑不語,故作神秘。

我鼓起勇氣向她邀酒:「小二,你想試試喝一口Blanc de Blancs嗎?」

小二先是發呆,同時收起笑容,然後羞澀地點頭,看起來毫無理由,卻相當可愛。

剛才,她向我邀酒時十分爽快,對換角色後,她卻把態度也改變過來,我大惑不解。由始至終,我們都是僅僅知道名字的陌。此時此刻,我不了解她的想法是理所當然的。

「小二,喝吧。」出來攪局的是阿森,他忙於整理用具和工具之餘,雙眼和雙耳依然不忘留意我們的對話。

這個時候,甚至連一個更陌的年輕也來搭訕,他經過我們背後的一瞬間,送上支持小二的說話,由於環境太陰暗,我看不清他的臉,那男只隨口丟下一句「喝吧」,然後又走到酒吧的其他位置坐下,我猜他走到大門那邊的出入口處,遠離我的視線範圍。

猶豫了好一陣子的小二有所行動,提起白酒杯,吐了吐舌尖,緩緩地品嘗由我付款買下的香檳酒。

「啊!」小二突然驚叫。

我被尖叫聲牽動,連忙安撫她,隔著薄如絲的小背心,輕揉那暖烘烘的背部,感受那不高不低的體溫,我猜測,她一入口就受不住香檳酒的強烈味道。

她的喉嚨發出「咳咳、咳咳」的聲音,我的手自然地往上游,貼心地按摩那些沒有被衣服覆蓋的部位。

經過三數分鐘。

「安達臣,謝謝你,我沒事。」小二的狀況好轉過來,送出微笑,向我表達謝意。

轉過頭來,阿森又來插嘴,細心地解釋說:「其實這是一款個性強烈得有點霸道的重量級香檳,一般是用來搭配風味濃郁的主菜,小二之前沒嘗過,所以受不住。」

「小森,你很過分!」小二埋怨道,這張臉更酷似楊丞琳。

不知不覺間,是自己不經意?還是潛意識在背後所操作的點點刻意?我的右手還停留在小二那白滑無比的背上,手心黏貼她那接近完美無瑕、白晢嫩滑的肌膚,感應一段段急促心跳聲,我暗中揣測,到底引起其動盪的是我?還是烈酒呢?

我竟然對這個女感覺?我不該擁有這種感覺吧?

不該,不配,我明白。

我害怕重蹈覆轍,害怕有第二位受害者出現。

我赫然發現這個狀況,幾秒後,我以不尋常的速度急忙移離那隻不停顫動的右手,當作我們之間什麼都不曾發,甚至勉強將話題轉移到阿森和香檳之上。

「阿森。」

「是?」他又轉身面向我,他一定感到好奇,何以我會主動挑起話題。

「其實這酒真的是香檳嗎?」我提出一個愚不可及的問題,這東西不是香檳,難道會是啤酒嗎?

「真是個好問題!」阿森的回應乾淨利落,超出我所預計,這樣爛的問題需要認真看待嗎?

我屏息以待,小二亦不敢貿然作聲,我們都在默默地、悄悄地等待阿森開口。

「其實,這酒有濃郁厚重的陳皮味,以至於中等偏高的酸度都被罩住,而礦物風味亦被包裹住,在口中也難以感覺到氣泡,要不是看到杯中纏綿起舞的氣泡,一般難以相信這會是香檳!這更像一款濃重酒體的干白啊!」

阿森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傢伙,我這個經常喝不同的酒,但對酒的認識仍然接近零,他竟然毫不介意,願意向我詳細解釋一番,由這一刻起,我喜歡他的為、個性、修養,還有品格,結論是:喜歡他。

「怪不得!」我假裝聽得懂解說,然後迅即從小二手中將酒杯搶過來。

先用鼻子嗅一嗅香檳散發出的酒香,初聞之下發覺有奶油殘存的香味,然後是陳皮味,接著是海水味。

「對啊!正正是大海的鹹腥氣息,強烈而持久。」我吐露想法。

「說得好!」聽到我的驚嘆,阿森為之激動興奮。

然後,我才喝進第一口酒,他們不約而同關注我的反應,我有一種被當作稀有動物的感覺,有點怪異、陌、不舒服。

「味道的確如阿森所言啊,雖然有點剛烈,不過是好酒!」

我一說完,立刻有一連串「啪啪、啪啪」的拍掌聲從耳邊傳來,做出這種白痴行為的,當然就是那個抵受不住烈酒的小二。

「很高興你認同了Blanc de Blancs。」阿森激動地說道。

「你很喜歡喝?」我問。

「除了冰咖啡,我最愛喝的便是Blanc de Blancs。」他答道,並作出一個意外的舉動,便是除下太陽眼鏡。

「難怪啊。」我頓時放下心頭大石。

因為阿森一直架著太陽眼鏡,我一直看不穿鏡片後的他,一直揣測他的確實眼神和表情,他卻突然把眼鏡除下,然後向我顯露一雙明亮眼睛,第一眼就給我帶來強烈印象,他……很像古天樂,無論五官、臉形、眼神等等,而且更高大,更健壯,我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只是暗暗吃驚。

「這是我的小休時間,你們慢慢喝吧,我要到外面抽煙,放鬆一下。」阿森大聲喊道,他已經離開工作崗位,正正站到我們眼前,一副輕鬆的樣子。

「待會見嚕,小森!」小二揮揮手說,動作很大,很誇張。

「再見,阿森。」我揮別阿森,動作很小。

於是,圍繞這張檯的只剩下小二和我,阿森一直沒有再回來,我們等了又等,提了又提,想了又想,直至大家選擇放棄,不再提起阿森。小二原來是這裡的常客,差不多一年前開始,每隔兩晚便會來這裡一次。

這裡是「愛琴海」,我不刻意去記,卻偏偏記得這家小酒吧的名字。

小二說過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說自己有一項任務在身,說阿森是狼,說自己將會離開這個暫住十年的地方,回到那個遙遠的舊地,那個沒名字的故鄉,不再歸來。我認為這些都是她編出來的天方夜譚,統統都是最美麗的少女幻想,換轉來說,假如我將自己荒謬的記憶和都告訴她,她亦絕不會輕易相信。

原來,我們都活在幻真幻假的荒誕世界。

可能是由於阿森的暫別,我們都沒有再點酒,只是輕鬆地閒聊,從對話裡知道我們各懷心事,有所保留,要說出真心話,是難事嗎?我想隨便找一個,認真的、專注的去聽自己說神話故事,同時間,我卻不敢將自己暴露於前,坦蕩蕩展示內裡的一切,我辦不到,不想再有別成為另一個她……

小二無聊的把玩著空酒杯,裡面沒剩下半滴,經已乾涸,她讓酒杯在檯面任意滾動,在墜落前,到最危險的一刻才把它接住,這個幼稚遊戲很無聊,她卻樂在其中。

「安達臣,我想知多一點她的事,她到底在那裡?」小二的表情變得異常認真。

「我不是說過她在病院嗎?」我有點不耐煩,討厭重複說話,亦討厭重複的和記憶。

「那究竟是什麼病院?」她繼續追問,似乎不滿意我用來打發她的回答。

「沒什麼大不了……」我呢喃自語。

「又是這一句?嘗試打開心窗好嗎?」我望得見她那關切的眼神,並不尋常。

「……」

「不要沉默下去。」她肯定地說道,堅定得可怕。

這個時候,小二緊緊擁抱我,像母親安慰小孩,像姐姐照顧弟弟,此刻的親密接觸和性愛扯不上關係,我們的心跳頻率沒有出現瘋狂加速,而是寧靜地、平穩地、一步一步平伏下來。這個女使我大感意外,這是前所未有的擁抱感覺,她在溫暖一顆寂寞心靈,我背負太多,每一段命,每一份記憶,總是不斷地糾纏我,沒有喘息機會,缺乏傾訴對象,失去了解自己的某,當那個她知道真相後,她受不住,然後精神崩潰,那到底是神的出錯?還是我犯下的罪?我要孤獨地承受這一切嗎?活該嗎?

這個時候,我又會想,結束命有用嗎?

在我的例子上卻是絕對沒用。

我們相擁相依,我向距離不足一厘米的小二耳語:「我可以帶你去見她……」

這一次,她輕撫我的背,把我當作小孩,我彷彿回到那段單純天真的童年歲月,是久違的、懷念的、帶有遺憾的母親……給過的感覺。

「可以嗎?安達臣。」她問道,就算她喚我這一世的名字,依然覺得溫暖。

「嗯。」我欣然答應。

然後,我們離開躺滿醉酒鬼的愛琴海,亦沒有再發現阿森的蹤影,至於那個曾經鼓勵小二喝香檳的年輕,我在推開大門前,特意環顧店裡一遍,每一張臉都沒有絲毫印象,是我認不出他?還是他已經離開?

最後,我們到附近的廉價旅館住上一晚,費用相當廉宜,微不足道的三百五十塊錢,值得,甚至是超值。

赤裸裸地睡在一起,我在睏,她在累,窩在那張帶有陌異味的白色棉被裡,我們相擁入睡,她撼動我封閉已久的內心,前所未有,我安靜地酣睡,是這一世的裡的第一次。

她像我真正的母親,所以我們之間沒有發性愛。

我躺在小二懷中,這裡洋溢暖意。

同時間,我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