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1月 25, 2007 12:53 pm
「小慧呀！那個碗幫我洗一下好不好？」我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認真的寫著功課，聽到母親的呼喚，也只能無奈的停下筆，合上課本。
在五六坪大的空間裡，勉強擠進一個老舊的麵攤及兩張隨時可收起站立的桌椅。平常只要放學下課，我都會到麵攤幫母親的忙。
望著母親穿梭在客人間的身影，辛苦的手從沒停過，就算天氣寒冷，也得在早上六點載著食物到麵攤開店。父親不負責任，家裡開銷從沒擔起過，若是喝醉酒回家，還會對我和母親拳打腳踢。
那時年紀尚小的我，有時光是盯著母親的背影，就能感覺到她的無力與疲累。雖然如此，但她卻非常認命的照顧著我，及我那不成材的父親。直到我七歲快上小學的那年，父親因為喝醉酒跑到馬路上，被車撞死。
當時的母親還帶著我在成衣工廠上班，聽聞父親死訊，母親只是面無表情的牽著我的手回家。母親粗糙且厚實的手掌所傳遞給我的體溫，是我從沒感受過的安心。那時的我甚至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無故消失，內心還覺得慶幸，那個壞人終於跑到我和母親看不見的地方，以後母親也不必這麼辛苦還得服待他。
直到長大後，鄰居們的冷言冷語與假意關心，我才明白，原來父親並不是單純的消失而已。
之後，母親拿著肇事者的賠償金，開了這間麵攤，並辭去工廠的工作，至此我們的生活才算安頓下來。
走到水龍頭前，有一個大臉盆，上頭放置客人用過的碗，轉開水龍頭，水嘩啦嘩啦的直洩，就像是要沖走內心的鬱悶般。拿起洗碗精及菜瓜布，熟練的在碗裡抹個幾下，將所有的碗都用力抹盡，直到水浮上一層黃黃的泡沫，漸漸的溢出水盆，被沖到一旁的水溝。
此時，水溝旁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就像父親過世那年的我，看起來既孤單又可憐。不同的是，她的身旁沒有會牽著她的手，對她微笑的母親。
她站了很久，一直盯著母親招呼客人的臉，我有點不悅，覺得母親像要被人奪走似的。
「妳在那裡幹什麼？」那女孩被我一吼，驚嚇的更加瑟縮她的身軀，外面明明是炎熱的七月天，但在那女孩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寒冷。
「不……要……趕我走。」女孩口中唸唸有詞，雙手緊緊的絞著身上的衣服。
此時，剛忙完的母親，剛好走過來。
「妹妹，妳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妳媽媽咧？」母親露出溫暖的表情，就像對待我一樣，她蹲下身子，用手抹了抹女孩髒污的臉。
女孩沒有回答，只是睜著不知所措的大眼，直盯著我。或許是非常在意我外顯的不友善吧！
母親牽起她的手，讓她坐在麵攤的椅子上。看到這一幕，我覺得原先專屬於我的位置被取代，不知從何冒起的憤怒情緒，只能隨著加快洗碗的動作發洩。
「妹妹，妳家在哪裡？妳有沒有吃東西？」女孩搖搖頭，依舊沒說話。
「那要不要吃麵，阿姨煮麵給妳吃好不好？」女孩點點頭後，又搖搖頭，之後才緩緩吐出微小的聲音：「我沒有錢。」
「沒關係，妳坐在這裡乖乖等，阿姨去煮麵給妳吃。」母親搖搖頭，嘆了口氣，似乎非常憐憫眼前的女孩。
女孩從椅子上跳下，走到我的旁邊，蹲下身子，開口說：「姐姐，我幫妳洗，我很會洗碗唷！我家的事情都是我在做的。」說完，真的就要把她小小的手伸到水裡。
此時近看，我才發現她身上沒一處乾淨，就連衣服都不知道幾天沒換，領口和袖口及褲管都有明顯的破洞，皮膚上還有紫紫青青的痕跡。就好像被人遺棄般，像極了巷口的流浪狗，沒一處是完好的。
「走開，我才不需要妳的幫忙。」我撥開她的手，狠下心拒絕她的好意，誰叫她搶走母親的關懷目光。
「沒關係，姐姐對不起。」看見她的臉露出小小的失望，她將伸進水裡的手抽出，在衣服上隨意抹個兩下，便又乖乖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母親將煮好的麵端到她面前，女孩露出開心的笑容，拿著筷子往碗裡夾，也不管麵剛煮好燙口，便拼命往嘴裡塞。
「小心，很燙。」母親幫她把麵吹涼，看著她用細小的手夾著麵條，而麵條卻不聽使喚的滑落回碗裡，而露出懊惱的神情。
「乖，阿姨幫妳吹涼唷！」母親幫她把麵條夾放在湯匙上，仔細吹涼後，再餵給女孩吃。
此時有客人要來買麵，母親只好丟下女孩又開始招呼起客人。
已經洗好碗的我，坐在女孩另一邊的位置上，看著女孩非常滿意且安靜吃著眼前的麵，這幅景象，不明白的人，或許還以為我們是姐妹。
過沒多久，女孩已經將麵全吃光，她小小聲的講了「謝謝」後，便轉過頭跑開。
我把她用過的碗拿去清洗，一邊想著，如果父親過世時，母親選擇改嫁而拋棄我，那麼或許我會和那女孩一樣，四處乞討著。
之後的幾天，女孩天天都報到，每天都會睜著大眼問我母親：「拜託，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麵？」
母親聽到她的問題，總是笑笑的牽著她的手，煮麵給她吃。
為此我還跟母親鬧脾氣，覺得根本沒必要對那女孩那麼好。我們自己的生活也不好過，現在還給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孩免費吃喝，這樣對我們自己也是負擔。
「妳以後不要再來了。」在女孩吃完麵後，我對女孩下最後的通諜。女孩被我嚇到，就像第一次看見她那樣，她再度瑟縮著身子。
或許也明白自己的行為，已造成我們的困擾吧！儘管紅著眼眶，卻也不敢掉下淚來。
「謝謝阿姨，謝謝姐姐。」女孩講完這句話，就跑開了。
幾天後，原本以為不會再見到的女孩，又出現在眼前，正想罵走她時，她從口袋掏出了幾十個銅板，放在桌上後，悄聲說著：「麵錢。」兩字個後，就又跑得無影無蹤。
「最近都沒看到那小孩，感覺怪怪的，她的家人好像都不給她飯吃，感覺很可憐。」母親嘴裡唸著，似乎非常掛念著女孩的近況。
此時電視傳來一則新聞，上面寫著「母親打死親生女」的斗大字幕。
我和母親看著新聞畫面，一名女童躺在醫院病床上一動也不動。上頭穿著的衣服和來要麵吃的女孩一模一樣，就連髮型都相像極了。
「媽──」我轉過頭盯著母親震驚的臉。耳中傳來被虐女童母親被訪問時所講的話，讓我當場流淚。
『誰叫她要偷錢，都是因為她偷錢，我氣不過才打她的。』女童母親絲毫沒有悔改的說著，記者接著問：『她是偷了多少錢？』
『幾十塊啦！說是要還麵攤的，誰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偷錢就是不對咩，被打死有什麼好說的。』女童母親一臉自己沒錯的怒瞪著記者。
「是昨天她拿來的麵錢。」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會那樣對她。懊悔寫在我與母親的臉上，我望著天上，開始想，那不知名的女孩是否會埋怨或責怪我未曾對她有過憐惜之心呢？
在五六坪大的空間裡，勉強擠進一個老舊的麵攤及兩張隨時可收起站立的桌椅。平常只要放學下課，我都會到麵攤幫母親的忙。
望著母親穿梭在客人間的身影，辛苦的手從沒停過，就算天氣寒冷，也得在早上六點載著食物到麵攤開店。父親不負責任，家裡開銷從沒擔起過，若是喝醉酒回家，還會對我和母親拳打腳踢。
那時年紀尚小的我，有時光是盯著母親的背影，就能感覺到她的無力與疲累。雖然如此，但她卻非常認命的照顧著我，及我那不成材的父親。直到我七歲快上小學的那年，父親因為喝醉酒跑到馬路上，被車撞死。
當時的母親還帶著我在成衣工廠上班，聽聞父親死訊，母親只是面無表情的牽著我的手回家。母親粗糙且厚實的手掌所傳遞給我的體溫，是我從沒感受過的安心。那時的我甚至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無故消失，內心還覺得慶幸，那個壞人終於跑到我和母親看不見的地方，以後母親也不必這麼辛苦還得服待他。
直到長大後，鄰居們的冷言冷語與假意關心，我才明白，原來父親並不是單純的消失而已。
之後，母親拿著肇事者的賠償金，開了這間麵攤，並辭去工廠的工作，至此我們的生活才算安頓下來。
走到水龍頭前，有一個大臉盆，上頭放置客人用過的碗，轉開水龍頭，水嘩啦嘩啦的直洩，就像是要沖走內心的鬱悶般。拿起洗碗精及菜瓜布，熟練的在碗裡抹個幾下，將所有的碗都用力抹盡，直到水浮上一層黃黃的泡沫，漸漸的溢出水盆，被沖到一旁的水溝。
此時，水溝旁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就像父親過世那年的我，看起來既孤單又可憐。不同的是，她的身旁沒有會牽著她的手，對她微笑的母親。
她站了很久，一直盯著母親招呼客人的臉，我有點不悅，覺得母親像要被人奪走似的。
「妳在那裡幹什麼？」那女孩被我一吼，驚嚇的更加瑟縮她的身軀，外面明明是炎熱的七月天，但在那女孩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寒冷。
「不……要……趕我走。」女孩口中唸唸有詞，雙手緊緊的絞著身上的衣服。
此時，剛忙完的母親，剛好走過來。
「妹妹，妳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妳媽媽咧？」母親露出溫暖的表情，就像對待我一樣，她蹲下身子，用手抹了抹女孩髒污的臉。
女孩沒有回答，只是睜著不知所措的大眼，直盯著我。或許是非常在意我外顯的不友善吧！
母親牽起她的手，讓她坐在麵攤的椅子上。看到這一幕，我覺得原先專屬於我的位置被取代，不知從何冒起的憤怒情緒，只能隨著加快洗碗的動作發洩。
「妹妹，妳家在哪裡？妳有沒有吃東西？」女孩搖搖頭，依舊沒說話。
「那要不要吃麵，阿姨煮麵給妳吃好不好？」女孩點點頭後，又搖搖頭，之後才緩緩吐出微小的聲音：「我沒有錢。」
「沒關係，妳坐在這裡乖乖等，阿姨去煮麵給妳吃。」母親搖搖頭，嘆了口氣，似乎非常憐憫眼前的女孩。
女孩從椅子上跳下，走到我的旁邊，蹲下身子，開口說：「姐姐，我幫妳洗，我很會洗碗唷！我家的事情都是我在做的。」說完，真的就要把她小小的手伸到水裡。
此時近看，我才發現她身上沒一處乾淨，就連衣服都不知道幾天沒換，領口和袖口及褲管都有明顯的破洞，皮膚上還有紫紫青青的痕跡。就好像被人遺棄般，像極了巷口的流浪狗，沒一處是完好的。
「走開，我才不需要妳的幫忙。」我撥開她的手，狠下心拒絕她的好意，誰叫她搶走母親的關懷目光。
「沒關係，姐姐對不起。」看見她的臉露出小小的失望，她將伸進水裡的手抽出，在衣服上隨意抹個兩下，便又乖乖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母親將煮好的麵端到她面前，女孩露出開心的笑容，拿著筷子往碗裡夾，也不管麵剛煮好燙口，便拼命往嘴裡塞。
「小心，很燙。」母親幫她把麵吹涼，看著她用細小的手夾著麵條，而麵條卻不聽使喚的滑落回碗裡，而露出懊惱的神情。
「乖，阿姨幫妳吹涼唷！」母親幫她把麵條夾放在湯匙上，仔細吹涼後，再餵給女孩吃。
此時有客人要來買麵，母親只好丟下女孩又開始招呼起客人。
已經洗好碗的我，坐在女孩另一邊的位置上，看著女孩非常滿意且安靜吃著眼前的麵，這幅景象，不明白的人，或許還以為我們是姐妹。
過沒多久，女孩已經將麵全吃光，她小小聲的講了「謝謝」後，便轉過頭跑開。
我把她用過的碗拿去清洗，一邊想著，如果父親過世時，母親選擇改嫁而拋棄我，那麼或許我會和那女孩一樣，四處乞討著。
之後的幾天，女孩天天都報到，每天都會睜著大眼問我母親：「拜託，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麵？」
母親聽到她的問題，總是笑笑的牽著她的手，煮麵給她吃。
為此我還跟母親鬧脾氣，覺得根本沒必要對那女孩那麼好。我們自己的生活也不好過，現在還給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孩免費吃喝，這樣對我們自己也是負擔。
「妳以後不要再來了。」在女孩吃完麵後，我對女孩下最後的通諜。女孩被我嚇到，就像第一次看見她那樣，她再度瑟縮著身子。
或許也明白自己的行為，已造成我們的困擾吧！儘管紅著眼眶，卻也不敢掉下淚來。
「謝謝阿姨，謝謝姐姐。」女孩講完這句話，就跑開了。
幾天後，原本以為不會再見到的女孩，又出現在眼前，正想罵走她時，她從口袋掏出了幾十個銅板，放在桌上後，悄聲說著：「麵錢。」兩字個後，就又跑得無影無蹤。
「最近都沒看到那小孩，感覺怪怪的，她的家人好像都不給她飯吃，感覺很可憐。」母親嘴裡唸著，似乎非常掛念著女孩的近況。
此時電視傳來一則新聞，上面寫著「母親打死親生女」的斗大字幕。
我和母親看著新聞畫面，一名女童躺在醫院病床上一動也不動。上頭穿著的衣服和來要麵吃的女孩一模一樣，就連髮型都相像極了。
「媽──」我轉過頭盯著母親震驚的臉。耳中傳來被虐女童母親被訪問時所講的話，讓我當場流淚。
『誰叫她要偷錢，都是因為她偷錢，我氣不過才打她的。』女童母親絲毫沒有悔改的說著，記者接著問：『她是偷了多少錢？』
『幾十塊啦！說是要還麵攤的，誰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偷錢就是不對咩，被打死有什麼好說的。』女童母親一臉自己沒錯的怒瞪著記者。
「是昨天她拿來的麵錢。」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會那樣對她。懊悔寫在我與母親的臉上，我望著天上，開始想，那不知名的女孩是否會埋怨或責怪我未曾對她有過憐惜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