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於2011年12月5日 中華副刊)

「蒲公英是春天的花,肝病等慢性疾病,飲用未開花的蒲公英草煎湯能夠收效。」在網路搜尋「肝病」出現數千條訊息,獨獨這句勾起女孩的回憶…

 廣場飄著各地送來的輓聯。「除你以外,在天上我還能有誰?除你以外,在地上我別無眷戀…」,樂隊奏輓歌,眾人抬棺木行走,到自家田間起好的墓,墓碑上載明老婦享年六十九。旁邊是她早逝孩子的墓,三十三歲去世。墓碑前姑姑大聲哀哭,黑髮人披麻戴孝,神情壓抑說不出的平靜。

 女孩也無言,在路邊摘拾一株已開花的蒲公英,插在阿嬤的墓邊。

 那是個特殊的暑假,應溽熱,卻寒涼。車行奔馳夜色,穿剌女孩的記憶 -一家人去看阿嬤「最後一面」,只見她大肚,不斷嘔吐黃色膽汁,眾人早披好麻衣守候。喪禮充斥無彩度的黑白兩色,阿祖們的遺照旁多了一張畫像。女孩的姑姑、伯伯和父母開始為遺產爭執。女孩只一人踱到外頭,憶起阿嬤牽著她的手,在田梗前指東向西,說道:「這邊到那邊,都是我們家。」又想起小時候採蒲公英送阿嬤,一手黃花,滿臉爛漫,並不指望素樸的阿嬤像劉姥姥簪起滿頭風流。印象中父親說蒲公英對阿嬤的身體有益,但女孩似乎沒想到這些。

 女孩上初中,姑姑因肝病過世,父執輩爭產卻由檯面爭執泛濫成情緒性謾罵。她只神情淡漠地背著日益沉重的書包上學、放學,日復一日。後姑姑因肝病過世,父執輩爭產卻由檯面爭執泛濫成情緒性謾罵。女孩只神情淡漠地背著日益沉重的書包上學、放學,日復一日。上高中,如願穿上綠衣黑裙。導師把她找來叫來告知,她有肝炎帶原,也是肝癌的高危險群。女孩想起阿嬤、大伯和病逝的姑姑,自小寡言的她,在同學群間從此更無語。下課鈴響,默默走向戶外角落,窗外陽光灑進,她的心思也飄向遠方。

 在升學考試上,女孩在屢遭挫折下達個人的「第一志願」,二伯為表慶祝,送了一條金鍊子圍在女孩頸上。外人啊,只看到鍊子金亮的光環,看不到真正的她。「恩典的金鍊」啊,一環扣一環,卻是枷鎖。女孩堅持改掉父親給的名字,堅持走自己的路。臨畢業,二伯因肝癌去世,過三月,父親猛爆性肝炎,最後活了下來,越過家族詛咒似的危險中年。到鄉下去探望阿公,農舍蜘蛛結網,茉莉花沾著透明露水,田事荒蕪,雜草叢生,鄰戶所植白甘蔗皮依舊光鮮滑溜。故人已去,家人四散,剩後院木瓜樹林立,竹叢隨風蕭瑟。

 只見隨地生長的蒲公英挺起白色的花冠,帶羽毛的瘦果,陽光下隨風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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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這其實是由自己寫的劇本大綱經數月改寫成的極短篇小說,
也是本人真實故事的縮影。

蒲公英是生命力強盛的野花,是女孩農夫家人們生命力的象徵。亦是一種藥草。

文中提到數次蒲公英。


文首提到「蒲公英」,尚未開花的尚具有藥效。
但女孩插的是已經開花的蒲公英,此時阿嬤已藥石罔效,徒為送別之花。
文末的蒲公英,不但開花,也已結實四散,象徵家族的敗落,也象徵世代更迭、家族開枝散葉的新希望。
「隨風飛揚」,隱喻「身不由己」的真實人生,儘管小說女主角想「走自己的路」,人生在世許多無常。

「恩典的金鍊」,語出《荒漠甘泉》,《聖經》原則為,「天父給人越多,向人要得也越多」,也代表家族期望的重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