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經沒資格翻那本國中畢業冊,隔了十幾年後,才有勇氣再從衣櫃夾層裡拿出。
撢開薄薄的灰塵,裡外毫無褪色,翻開藍色封面,一位當時拿過全縣作文冠軍的同學用鋼筆題了首短詩:「去日苦多,來日方長;英雄氣短,友誼情長。」
「這傢伙真有一套。」他由衷讚美著。
詩句的旁邊寫著三個粗厚的海報美工字體「勿忘我」,因為沒有屬名,他當下真的忘了這字跡的主人是誰了。
翻開下一頁,僅僅六個字「你們男人真賤」寫滿『備忘錄』半個頁面,還畫了個大驚嘆號,那種大小相同、斜度固定的娟秀字跡一看就知道是女生的傑作,這句話是當時最三八的簡慧芬愛掛在嘴上的口頭禪,班上除了林怡真外,女同學各個有樣學樣,無不把這句話拿來回應男同學的頑劣行為。
「你們男人真賤……」他冷冷念了一遍,望著那熟悉又陌生的筆跡,還沒翻到三年四班那頁,竟然開始哭了起來。
那天營養午餐的水果是香蕉,中午打掃時,幾位同學圍在訓導處前的草坪竊竊私語,他好奇上前探個究竟,同學立即收起話題,剝皮吃了起來。
「你們在聊些什麼?」他本來想催促這些人,以免來不及午休。
「沒什麼,柏彥,你不要聽比較好。」其中一人說。
他憑著學業成績好,身兼風紀股長,說謊老師也信以為真,「不說的話,午休就準備罰站。」
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有人用手肘頂頂體育股長王斌的手臂,王斌把右手掌圈在他耳朵上,說完後,狡黠笑了一下。
「變態!」他臉孔一扳,義正辭嚴。
「少來了,男生誰不哈啊?」
「好學生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裝清純!千萬別跟我你沒夢遺過。」
正當他為自身形象抗辯時,級任老師來到現場監督,一群人趕緊低頭打掃。
下午,他腦海裡都是王斌說話的畫面,連一向最熱愛的歷史課也心不在焉,像染上毒癮陷入一種難以自拔的想像中。
當晚他沒有參加課後輔導,回家便跟媽媽拿錢說要買參考書,他是家中獨子,凡是有助於聯考之事,父母一向不吝嗇。
他繞過金石堂書店,走進愛國超市,深怕被人監視一般,不斷東張西望,最後拿了幾顆蘋果和兩包泡麵疊在一串香蕉上面,結帳前,他已經在心裡算好價錢,付了正確數目,發票也不拿便匆匆離開。
晚飯後,他向父母說隔天有模擬考要溫習功課,沒事不要打擾。
坐在書桌前,他拔了一根香蕉,用美工刀剖成光滑的對半,隨後拿出藏在口袋裡的小湯匙,挖空中央,僅剩外皮和一層薄薄的果肉,用吹風機加熱兩分鐘後,他手指沾了一下內皮,感受裡頭的溫度、濕度和黏度,像使用單眼望眼鏡般直瞄著洞口,自言自語:「香蕉籠!?」
他脫下制服短褲,旺盛的精力與幻想立即讓下體腫脹勃發,他把持住那話兒緩緩沒入香蕉皮中,直至根部,那瞬間,生命彷彿找到了某種安定的歸屬,身體因聯考所累積的壓力也集中在那堅挺上,他單手緊握,倏快忽慢,像活塞規律地上下移動,腦裡不斷湧進陣陣強烈的快感,嘴巴像驚嘆又似哀嚎不由自主發出:
「喔~~嘶~~喔~~嘶~~」
他盡全力想要壓抑聲音,但卻像飛彈爆炸效應:彈殼愈是堅固,炸射的力量愈大,後來他咬著毛巾盡情嘶吼,在最後那陣酥麻的潮熱中,他完成了罪惡的儀式,全身在急遽攀升的重壓瞬間崩潰下,產生一種虛脫的暢快。
快感驟失後,他眼神渙散地看著那根糜爛變形的香蕉,黃皮外被擠壓出白色的果肉和體液,用下體蹂躪食物讓他產生一種強烈的罪惡感,他垂著肩走進浴室用沙威隆把香蕉皮和身體洗了三遍,當下發誓絕不再幹這種賤陋之事;出浴室後他看著擱在桌上另半根香蕉,覺得不吃可惜,丟掉浪費,索性又拿起湯匙挖空果肉,開起吹風機時,他發誓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那晚共少了三根香蕉,其中半根是因為太餓吃掉了。
隔天早上,老師在辦公室厲色質問輔導課缺席的原因,他回答昨晚人在照顧發燒住院的母親,老師直誇他乖巧,決定再把這學期的關帝廟獎學金名額給他,他當下真寧願讓給成績墊底的王斌,但還是說了謝謝老師。
回教室坐到原位,他和以往般又看著右前方,講台前第二排的學藝股長林怡真,赫然發現她今天穿了細帶黑色胸罩,「原來她會穿這種內衣啊!」實在不能怪他賊眼或變態,制服天生就是半透明的,說沒看見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他轉頭看看坐在垃圾桶邊的王斌,一直和旁邊那位死黨瞧著怡真的方向,表情猥褻談笑著。
「說過幾次了!上課別講話,王斌,罰站十分鐘,」正當他暗中觀察全班男生的動靜時,不苟言笑的的國文老師喝叱,「翻開第十四課,今天教的是蔡元培的〈自由與放縱〉……」
他不斷偷瞄怡真的後背,甚至隱約看得見精緻的蕾絲,那吊橋形狀引發一種莫名的興奮,在那兩節課,他第一次感到無法專注的痛苦,同時也興起比慾望還原始的罪惡。
下午體育課,要測驗帶球上籃,男生一下子便輪完了,他則因為昨晚的香蕉籠,運球有些腿軟,表現比平日差了十幾秒;王斌和幾個同好在籃球框下看著女生彆扭的動作和搖晃的胸部,不時大笑。
「我猜李佳華的胸部有D cup。」王斌起了頭。
「不只吧!至少E。」
「沒有F,我飯島愛的片子全部送你。」
「比G小的話,我脫掉小歪雞裸奔。」
當這幾個人忙著打量女生的三圍時,在旁有幾個女同學圍著怡真。
「妳去跟老師說啦!」
「妳去啦——」
「妳跟怡真最好,當然是妳。」
………
不知何時,王斌已經湊到她們身旁,「妳們在說什麼啊?」
「走開啦,你們男人真賤!」男人婆簡慧芬揮舞著像小叮噹的肥胖手掌。
他遠遠就看見怡真的身影,那天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自告奮勇:「只要怡真的事,都我去——」
原先幾個推託的女生紛紛點頭贊成。
「到底什麼事?」他問。
經過簡慧芬解釋後,他才知道原來怡真正值生理期不便運動,最後他為了博得對方的好印象還是硬著頭皮上。
怡真對此十分感謝,「柏彥,你真的比夜用型護墊還貼心耶!」
他是個典型的書呆子,絲毫不知護墊為何物,還高興回答:「真的嗎?為妳服務是我的榮幸。」
此後,怡真生理期的事都交由他向老師報告。
由於他品學兼優,加上好幾次的當仁不讓,情人節時怡真還把自己收到的整盒金莎巧克力送了六顆給他,他也回贈了德芙(Dove)巧克力,內心已經把這層關係定義成情侶了。
第三次模擬考前天,怡真邀他到家裡溫習功課。
那天他騎著十八段變速腳踏車來到一處偏僻的郊區,怡真帶他進屋時說父母出外擺攤做生意了,正好可以專心看書。他稍微環顧四周才驚覺意中人的家境如此貧困,屋裡沒有電視、瓦斯爐、冷氣,連衣櫃也沒有,衣服不是放在紙箱就是掛在欄杆,內心頓時對她無比疼惜。
書看一半,他感到尿急,進廁所後意外看見了怡真的內衣褲就掛在裡頭的欄杆,青春最禁不起視覺的刺激,他上前觸摸嗅聞,腦海激起一股綺麗的幻想,褲襠也起了動靜,洗手時,更意外發現一支粉紅色的刮鬍刀,上面用奇異筆歪扭地寫著「陰毛」,這讓他的想像更澎湃了,「我真下流!」他要求自己立即停止污穢的畫面,等亢奮平緩些後才走出。
再回到書桌前,他低著頭為剛才的事而沒勇氣看怡真的臉,卻意外瞥見露在短褲外的大腿,修長緊實,柔白細嫩,他眼光順著大腿的延展,自然聯想起乳房和陰阜的觸感,陷入恍惚。
「你怎麼啦?」
「怡真,其實我喜……」
正當要鼓起勇氣告白,他突然怯懦了,同時覺得「喜歡」二字過份簡單到無法表達內心錯綜的情慾,只好奮不顧身撲向前去,把她纖細的雙手押在牆上對著嘴唇一陣亂親,怡真掙扎地別過臉,他積極追討屬於自己的吻,最後壓抑不了沸騰的激情,右手開始搓揉她胸部,甚至屢探恥丘。他知道兩人尚未發育完全,但依舊完整感受到性侵略的刺激,尤其怡真是和他一同拿獎學金的模範生。
「你瘋了啊!」
「怡真,我喜歡妳很久了,妳也喜歡我吧。」
「不行這樣啦,我們還小。」
「我體育課幫了妳那麼多次,妳幫我這一次就好,拜託。」他一面乞求,一面快速褪下運動短褲。
「不——要——啦——」怡真尖叫,「陳柏彥,放——開——」
見怡真遲遲不肯就範,他狠狠賞了兩巴掌:「賤屄,給我乖一點。」
怡真的聲音轉為求饒,緊握在衣服上的雙手抵抗也愈來愈消極,眼眶泛淚,他像猛虎絲毫不同情羚羊的軟弱,只想把利牙狠狠刺入頸子,嚐嚐血肉的腥羶,當怡真衣領上方三顆扣子被扯落時,他看見了紅色胸罩和隆起的乳房。
「拜託你,柏彥,放了我。」
說完時,他已經扯掉了衣服,隨後拉下她的紅色短褲,由於動作份過於猛烈,連內褲也一起褪到了膝蓋邊,他把她推倒在床,迅速脫掉自己的內褲,此時的怡真已經放棄抵抗的念頭,他狠狠進入她身體,當他撥出怡真的乳房,猛然想起王斌曾說過女生乳頭暗紅色代表淫蕩,於是動作更加粗暴了,怡真不再反抗,只咬牙噤聲,眼淚撲簌簌而下,令她無聲接受的似乎不再是男人的侵略,而是自己從小至今的際遇。
在一陣嚎叫後,他有如征服了聖母峰一樣自豪,當室內只剩下喘息和啜泣聲時,崩潰的快感瞬間匯聚成無比深沈的罪惡感,怡真裸裎的身體蜷曲在凌亂的衣褲旁,像半截被蹂踏過的香蕉籠般不忍卒睹。
「對……不起!」
她別過頭去,異常冷靜地說了句:「你們男人真賤!」
事後兩人都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父母師長,幸運的是怡真那天正值安全期,她也偷吃了避孕藥。之後他再也沒勇氣和怡真說話,連繳交週記時都是趁她不在才放在桌子。
直到畢業那天,他終於拿著畢業冊低頭走到怡真面前請求題些字句當作紀念,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找出簽字筆,寫下斗大的「你們男人真賤」,還塗了個黑壓壓的驚嘆號,隨後說了兩人這輩子的最後一句話,滾!
國中畢業後,他和怡真同樣考上了第二志願,為了避免見面尷尬,他刻意後退一個志願;在母親帶他去關帝廟還願時,他偷偷把獎狀全燒了,此後也沒交過任何女朋友,甚至強迫自己不准和異性講話,他要用孤老一生來懲罰過去的獸行,可是卻始終無法擺脫原始慾望的糾葛,這時他會買幾根香蕉複製怡真身體的溫存,陶醉在腦海裡那張清秀的臉龐,隨後又陷入深切自責與自卑的惡性循環。
這次,他再度拿出畢業冊,決定要揮別一切的骯髒,讓怡真永遠保持聖潔,他撕下三年四班的頁面,放進煙灰缸,靜靜凝視火焰變成灰燼,隨後抱著冊子哭嚎,就像受難中的基督抱著聖經。
當眼淚替罪惡受洗後,他起身走到床邊,將一位滿身齒痕、驚恐流淚的國中女生鬆綁。
「快回去妳父母身邊。」
當小女生腳步踉蹌地跌出門後,他抽了兩張舒潔面紙,擦去下體被汗水稀釋成淡紅色的血漬,繞到巷口吃了碗最愛的陽春麵後,獨自走進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