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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寧謐的夜連點風都沒有,邁爾斯看著黑煙冉冉飄上,撞著了加蓋的鐵皮屋天花板再沿著排水管壓聚向上飄往天空,與闃暗的天空結合,混著烏雲搖晃了皎月。

千度以上的溫度逼地他汗流浹背,但也隨著汗水蒸發了他滿腔的腎上腺素,平息了起伏的紊亂呼吸後,讓他得以冷靜面對現在的情形。

這回兒,他幹下了不得了的大事,他殺了一個人!

在那片混亂夾雜尖叫後,悶聲的撞擊,微弱的求救聲,到現在只有夏蟬拼命的出聲指責咎怪與焚化爐運作的轟隆聲


平常火化動物的屍體,沒想到也有燒人的一天。
邁爾斯想要是他的股東發現了他拿他們的生財器具幹這種事,會憤怒的給他一頓好打吧。


等待了近兩個鐘頭,他還不放心多加了一個鐘頭,等他將鐵盤拉出,僅僅看到一片焦炭,看不出這人生前姣好的容顏與曼妙的體姿,更別說那勾魂的媚眼。

邁爾斯突然的想哭,雙眼一片迷濛,淚水征征滑落在那片焦炭上,發出嘶一聲後冒煙。他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她了,這世界上再也沒有阿曼達這個人了,她所有的存在已經被他燒個精光,他知道接下來他還必須讓她徹底的消失在所有人面前而不受眾人懷疑。

這是非常困難的事,因為阿曼達生前非常受歡迎,他知道就連送報紙的都對她愛慕不已。可是相對的愛慕自由的她也有理由突然旅居國外而不回來這烏煙瘴氣的台灣。

烏煙瘴氣,邁爾斯痛哭流涕掬起焦灰撫慰磨娑在臉上。他怎會痛下殺手?他是那麼的愛她,拼命的攢錢要她有好生活,儘管她淨白的雙手指甲生花而半點家事也不做。

沒關係!他不是要娶個稱職的傭人。儘管她一點而也不關心生意越來越難做,同行競爭削價的利害,而邁爾斯鎮日在家憂愁。她還是去做她的社交活動,去在貴婦口耳相傳出名的午茶店,點個邁爾斯收一隻狗的收費換得的千層糕點。

儘管連日來他發覺她香水噴的越來越香味濃重,且出門梳妝打扮的時間越來越長,回來時雙頰嬌紅與眼底隱埋不了的好心情,他找了私家偵探確實了她的不忠。

他憤恨的質疑與她的沉默,爾後他賞了她人生中第一個巴掌,驚訝與憤怒讓他們扭打了起來,結局是不知為何出現再手上的大理石聖母像將她素淨的臉打凹了一個窟窿洞,先是狂亂噴發的血泉然後漸漸變成汨汨而流的血河流經他們曾共同挑選的,那條她所喜愛的米色針織地毯…


儘管他知道,他的心理醫生可將他多年來密密麻麻的看診紀錄與成打的舌下碇證明他犯了刑法第19條心神喪失當作庭上他精神異常的供說,但他不行,他不能為了這個女人毀了一生。

他將鐵盤中的焦灰全盤倒進紙箱中,在小廳堂前挖了個三尺深的洞掩埋進去,他不要用塑膠袋裝,他知道這樣證據一萬年也毀滅不了。這時,遠邊的天色已近濛灰白了,他扭開小廳堂前的水龍頭洗去指甲的污漬與臉上的塵灰…


這些年來,他從沒有一天睡的像今天這麼好,不用提心著夜半門鎖喀撘的聲響,不用滿心的等待一個人。一覺醒來電話沒有任何來電,時間已是晚上了。一時的衝動之後他才瞭解無從去填滿一個人的缺失,他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沒待鈴響又掛上了電話。

他開始徹夜打包行李。

意外的,在他結束了生意,和幾個股東分了錢搬來這鄉村後,沒有半個人試圖連絡他。他現下好慶幸愛上的是個沒有家累的女子,更沒有多管閒事的親戚。關於預防好事朋友的出現,他揣摩了好多對答方式,打算一一接招了這些難題。


他花大錢找了個聲音類似阿曼達的女生,說是戲劇的需要錄下了各種聲帶,他想是不是該先發制人請那個女生打給阿曼達生前的幾個好姊妹通報她即將出國,人正痛快的生活著,但他好怕任何閃失,所以決定放棄。


他想起初識阿曼達的過程,從事寵物殯葬業的他很少有接觸女性的機會,在某個好友生日的派對上,他認識了時而掩嘴輕笑時而佯裝惱怒卻又逗著笑出來迷人的阿曼達,他瞬間為她著了迷,也不知為何她會青睞上他,而長達三年的溫馨接送情以及一顆鑽石戒指讓阿曼達下嫁了他。


儘管婚後她才發現他那些瓶瓶罐罐的藥,以及一週一次的看診,但她也沒有多說什麼或是厭惡排斥他,甚至津津地探詢著每瓶的作用,畢竟精神病已是現代人的朋友了,任何人都有點權利憂鬱症或毛躁吧。


他突然好想她,要不是她的外遇,他甚至好想要兩個小孩,一男一女,想像著含滿自己的基因的下一代,與自己相似
的外表,說不定也會遺傳了某些他的個性,溫吞、聰明、或是阿曼達的美貌,最好是那對大眼睛,但絕對不要自己的精神病,絕對不要,他知道精神病患的血親患病的機會比一般人高的多,還好沒有小孩…


現在他的生活落魄的像隻老鼠,刮鬍子修剪頭髮彷彿是上輩子的事了,他想用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讓自己不好過可以彌補他手刃一條生命的過錯。


他甚至強迫自己跪在地板進食著發腐的食物…他現在也不吃藥了,他不配吃藥,他不配過回以前的生活,不配對自己好一點點,奢侈一點點…最後,他連房子都不配有了,他留下了所有的家當,包括身分證明所有文件,門也沒鎖,身著從沒換洗磨破了的袖口及領口整圈油漬衣服,混雜著糞臭難聞的氣味一去無回。


他在街上,不乞討,靠翻垃圾維生,睡在公園的涼亭裡,偶遇下大雨的時候就轉移陣地到地下道身裹報紙睡大頭覺。儘管他的遊民朋友們還會翻報紙怒罵時事,他也只是兩眼睜大的盯著天花板發呆。有時,天氣很好,夜來涼爽時他會踱到海邊看著月亮以及被它的神秘吸引力潮來潮落的浪花流淚,讓鹹濕海風吹乾他臉上的淚痕。


某天他醒來一樣不知是什麼時刻,距離他準確的掌控時間已是多年前了,他撿來了一條還挺新的麻繩,他還記得小時後參加童子軍打的一種結,越是使力它纏的越緊,他套上了自己的脖子,雙腳凌空跳,他清楚聽到脖子傳來響脆的喀撘聲,這是他在世最後的語言,最後的懲罰,充血的雙目扭曲的臉龐是他在世的最後面容。


而當警察耗費了數個禮拜證明了他的身分,他的遺親替他辦了喪。來弔唁的朋友無不唏噓這位精神分裂的朋友在老婆與某個男子在大雨中某個荒山野領路面濕滑車子撞斷了護欄,車子攔腰被底下預備開採土石的怪手截成了兩半,他老婆活生生跟車子有了共同命運,全身沒有一處是完好的,而那男子臉孔卻讓人清楚辨識與私家偵探拍攝的照片那招牌潔白笑容勾著阿曼達的手開往摩鐵是同一人。儘管他們兩人血液中有著安眠藥的殘劑,卻不被驗明草草結了這件丟人的案。

埋葬了阿曼達,從此這位朋友變了,演起了自己的獨角戲,當個沒有觀眾卻演技精湛的演員,甚至有好事者注意到他夜半扛著塊大木頭載去山頂燒埋了木屑,還嚎叫了好幾個鐘頭。沒有人敢接近他了,大家都知道他們這位溫吞有裡的朋友為愛從此衝破精神的那道防線一路墜到最深淵,多麼可歌可泣,四周響起喪樂的聲音,線香燃燒杳杳的煙霧飄散,火化場的大濃煙霧,金紙燃盡的灰堆混雜了泥土慢慢的被新塵掩蓋…


他的家人將家中剩餘有價值的物品出售,其中一座大理石有著如同蒙那麗莎微笑的聖母像以高價拍賣了,底座的一抹已然成黑的血漬證明了所有人的瘋狂。笨重的鐵鎚及安撫失眠的藥瓶就在角落一隅…

有時候瘋狂的人以為自己是清醒的,而清醒的人卻不瞭解正往瘋狂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