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古蹟都會走向一種命運 --義大利環境藝術家Giacomo Zaganekll於好地下空間的展覽「老靈魂」標語 「拆遷」有兩種方式 果子與皮分離的比喻是一種 一種是過季了無聲的 遺落在原地 廢墟是給建築老去時的暱稱 雨水、青苔與結隊的蟲族 從你的記憶搬遷走 建築原本的名字 令它成為一張沒有主人的臉 它曾是你的家鄉 但你再也看不見它 「大部分的古蹟都如玻璃 變得模糊,被時間 呼了一口蒸氣。」 走向不被打卡、在標示上失蹤的命運 無事可做的遲暮 借用風的喉嚨喋喋不休 每個廢墟都等自己變成樹 縫隙裡種下籽,等待一株植物在內部爬行 等歸來圍觀的人 回望遺棄瓦礫、紅磚與燕尾脊 想起這是曾座莊園,誰的...
被遺忘的時光     ——記憶白沙岬燈塔 藍是天空的名字 白是你的身世 陽光投入所有追逐 雨水關注每次情緒 頻頻叩問候鳥的歸期 百年以來,島嶼之西 生命的岬角,你昂然而立 以季風的結晶洗塵 跟路過的魚群寒暄天氣 瞭望南行的船隻 與北航的遠洋如何接力 幾朵天人菊催熟黃昏 你喜歡在高處點亮自己 伸臂丈量大海的波長 童年愈跑愈遠 鄉愁愈追愈深 驀然回首,才發現 轉彎的路口是我的錯過 浪花自遠方慕名而來 漫過灰白的沙丘 以春天的心情,躋足前望 年邁的苦楝樹也彎著腰 聽你細說從前 說第一千零一個故事 說夢的登陸使月亮塌陷 小船入港了 大船入港了 風車興奮地轉動起來 你笑著說: 時間是最恆久的燈塔 我們終...
Padawsi (註一) 親愛的朋友,擱淺茶几上 滿懷餘溫的晚霞 是你的嗎? 今天你越過山來作客 挾帶淡淡的檳榔花香 你抱怨最近啊山林在開發 清新的山嵐越來越少 一條公路粗魯地橫跨部落 過往的車輛不應該隨便打擾 族人悠哉緩慢的步調 讓老人和小孩站在路旁等過馬路 原住民是天生的獵人 不應該變成獵物 我知道你有心事在發酵 儘管你愛喝保力達套米酒 明天的快樂今天飲用 隨時喝一杯,無憂無慮上工 琥珀色的笑容因為勞動 顏色又更深了 新鋪的柏油路總是又燙又長 休耕的小米田依舊美麗,溫柔而無語 這些都彷彿沒有盡頭 漢人來了,造橋鋪路 改造熟悉的土地和歸屬感 這些年來砂石車一輛接一輛 把山林風塵僕僕運下山 無...
在路上──致自焚藏人與流亡邊境的達賴喇嘛 截至2015年8月,已有至少142名藏人自焚,尊者達賴喇嘛曾發表聲明:「對包括絕食至死在內的任何傷害生命的行為不予認同。」 你擁有更完整的昨日 當所有葉木抽長、搖晃 一條闃然無聲的小徑 穿過黑夜,來到這裡 一個比天空更遙遠的地方 有鳥獸,有蟲鳴,有莖葉從體內 延伸出來,水珠裡的音節漸次飽滿 新生的野草綿延成我翠綠的老 走過語言最原始的乾涸 臉頰長出年輪,雨季時閃爍微光 我們的心事如同蕨類葉脈般 與時間交纏,在歲月裡盤根錯節 你以炙熱的火光探照我的季節 生命有如一株透明的植物 萬物必然如此,我們緘默地繁衍 仔細聆聽,彼此的呼息成為風 撫過黎明前巨大無邊的...
台北獨居 多疑的蚊蚋帶著口信,在稀薄的燈光裡 劃出暗號般的弧形,我相信 他絕不是外來的臥底;他口音 尖細悠長,像擁護古典樂派的復辟者 但斷斷續續,時而離遠 不斷加密著暗室裡易於洩漏的隱喻 我沒有悲傷的祕密 只是下雨了,或者根本 沒有停過,季風潮濕的翅膀 擠入霉氣厚重的衣櫃 哺育細瘦的胞子,我彷彿 聽見鳴叫聲,像是 不失禮節地介紹來意 在窗戶上,有人重重的扣打著 不存在的電鈴 我並不樂意但還是虛偽的:歡迎光臨 啊那不是盆栽,是我親手種下的 防風林,在靠海的高地 啜飲異域的水,偶爾感到不適 但終究和同儕並肩就能 撐起一片天空,海風每日 恨恨的刮臉,我們不說什麼 以為鷗鳥只是聒噪卻不經事的空降部隊 ...
夜盲 一 一側身,瞳孔喝光城市的餘溫 閉上眼瞼,淹沒夜色裡 過多的白晝 「這是比較健全的一種病患 如果有明天,便是痊癒」 二 症狀相同,我們一樣冷酷 在每根肋骨下方,扎下樹影 是以,你的光合作用夜裡發生 更多空洞的樹留下來長成記憶 不結果子 三 你前來,一棵記憶的樹 附和的葉片承受風聲而墜落 你以為把它們高舉 便得以續命 枝椏搖曳無聲 「它命定一種離散,拐過彎 每具身軀都是錯誤」 四 天空低了,漆黑漫衍 當光線餘存一點,那時 你趨近,撿起近旁一隻癱軟蝸牛 讀懂螺紋的片語 置放耳窩顛簸一則來回奔走的回聲 「你曾經擁有一個森林 它的前生是海」 五 只是剩下來無法擱置的前往 沿了最熟悉的黏稠匍匐而行...
連篇夢話


(一)
疲倦讓世界命懸一線
這個午後
雙眼拉下鐵門
謝絕來訪!

(二)
一片漆黑,夢境
依舊卡在緩衝狀態
反覆讀取如同掙扎
是否該換寬頻了?
這一個——
仍停留在上個世紀末的下午

(三)
晚上,改用睡到飽專案
沒三秒便開始享受
綁約人生
失眠,持續在化學作用下
成為戒不掉的癮……

(四)
白日夢死後
會否有人在星空
繫上一點懸念,雖然
心跳仍不斷倒數著
第三個夢的結束

這一世……
如果提前解約
請記得不過是換了門號
你的悲傷我是收不到的

連番夢話請勿當真
(按下停止鍵)
聲音被折成一紙留言
以古老的瓶裝方式,放生——
滾滾原生石


冰冷的鷹爪擄掠我依附山靈的沉睡
在夢被泥流沖刷後
醒來的道路彎曲坎坷
一次次的沉澱
撇開顏色與溫度
我有了眼睛和耳朵
心躑躅著沒有聲帶唱歌

聽河床重疊無數的謊言
說不再迫我遷徙
看著自己記錄流浪的刻痕
扭轉不開生命的門
幾世紀的風化,仍無法脫胎換骨
落葉讓晝夜追逐
匆忙沒留隻字片語
漂流的木頭擦身而過
說前面就是大海
我必須割捨,再割捨
讓河流磨亮我的孤獨

聽貓頭鷹側寫
一首剝褪荒蕪的歌
盤距於無遮攔的地表
以泥漿塞住驚恐欲呼的夜
等妳輕輕涉水
伸過手來,拾在掌心
不讓蘆葦聽到哭聲

躺在妳攤開的畫布上
安撫所有掙扎的顏色
我所居住的城市 很多時候,想要 遠離這座城市 尤其鬱悶的天氣 總像是發霉的塗鴉 遮蔽僅存的活力 沒有光,世界就容易哀傷 容易讓疾走的腳步毀壞 整裝待發的情緒。我們生活 在傘下拘謹而行走 聽雨說很多錯過的故事 譬如說遁入地下道 略微潮濕,觀察 行人穿越情節 穿越彼此陌生的雨具 在潛伏的日子裡面 練習收傘、甩髮,面對 日常的陰影。如果不能 不能抵擋抱怨的尖銳,彷彿 連續降雨的季節充滿厭惡 將風雨視為敵人 打亂了舒適生活的信仰 偶爾也有乾燥場域的節奏 那時晒衣場堅持向陽 對決衣架的委屈,服飾 有一些心結歸咎於 破碎的雨季而它們習慣靠攏過去 直到河濱的籃球場決議改建 不能再豢養鬥牛,不能再為此 命名秘...
導盲紀實 這是我們的世界 有光 有透明的玻璃牆 難以飛越的鐵絲網 有十字路口和 黑白分明的斑馬線 你卻被退回單一世界裏 把記憶封存,偶然倒帶 浮光試圖輕敲那道緊閉的門 透出無形的密碼 彷如摩斯 當你感知 浮雲在你頭頂挪移出各種形状 正如竹杖在沙堆畫出的圈 瞬間被掩埋 不久之後又被風送走 我們正闖入公園的迷陣 孩子們玩着懷舊的「豆豆食鬼」電玩 飯團的香氣令我卻步 但我無法向你繪形 這是你的世界 一個母親打開紫菜 向孩子呈現潔白的口糧 昨晚有雨 我們在雨中散步 世界在静默中觀看我們 沙沙的雨是一陣幻覺 雨水擠出來的一段蚯蚓 被車行輾成肉醬 我暴躁狂吠 你卻步 以為前方的險境觸動我的忠誠 這是我的世...
等待 ─ 記這一段仍需分類的日子


一些言語
還在等待分類
那些繁瑣的生活細節
是各種形狀
邊緣尖銳的金屬類
每一部分
都沉重

我寫下了許多字
如紙類
很輕很輕
只希望你可以
耐心的收集

而那些已碎的無力感
在我玻璃類的心裡
已不再完整

我拆解這些日子
成為一秒又一秒
細小的記憶

一些塑膠類情緒
不小心的燃燒之後
還在釋放
有害的時間物質

我依然無法
接受你的廚餘
以及二手的表情衣服

一些無法回收的
合成物
在心中擱置
很久很久

請不要任意丟棄
資源回收之後
我依然殘餘的愛
廣場の詩 ——寫給S,與一場未竟的學運 似乎,我早已忘去不遠圍牆內恍惚的課堂了 鐘聲起伏愛戀,夢想自學籍跌出壞脾氣的青春 或許我早已愛上妳,愛上妳片刻的徒勞 還是不曾止歇的,侵略性的眼瞳。不過 那裡既溫柔且深沉,彷彿這片憂鬱一如以往的 廣場,萎暗、陰溼而我們在此烘暖想像 灰鴿緊簇島國韻律般的海岸,靜謐在 稜線如妳眉彎似的方圓。抬手、擺身、議論 我們願一次耗盡所有狂野的美好與遺憾 像月在揮舞黑夜,像傳單奔走自由,在 每個人掌心裡如風般飛掠,看吧! 我們會再醒來,思想裡永恆禁制區的春天 偕同酸甜的抗暴盛開在啟示的行伍之中 就讓我記得妳,記得妳宗教的低首 酣睡如詩、如野莓,在聲光拍濺的荒磯上傲岸 渾...
姊姊在竹科 斗六的姊姊送給我一隻獨角馬 自她的娃娃收藏櫃跑了出來 姊姊不過大我二歲,畢業後躋身新貴 我還在大學的黑板捉拿粉筆 她已經用力戴起 紅通渾圓的望遠鏡 鎮日排列天文數字 阿姨不用繼續艱苦車鞋,笑談 「新竹一點都不遠,自強號輕鬆來回。」 南部的紡織機縫補過好幾戶生計 這幾年,只用來修復姊姊破掉的衣 我一直希望回送隻天馬 姊姊獨自劃破風阻,穿過很多城市 走得太前面了,我只能等待 未來,她還走不快的孩子 很多人都想走進園區,畢業後 我當起老師,發現寫錯字的人 坐在教室填寫「我的志願」 親愛的姊姊,他們都想去見妳 我跟姊姊不易碰面 她在很深的廠房,同事輪流回家 值大夜的園子籠罩在風吹 想看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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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男


那些被圈起來的地方
中間都是空的
沒有人在意發生什麼事
陽光不幸消失了

每天感到痛
思考還有哪種姿勢
適合用來矯正
或者等身體慢慢被滲透

定時定溫的愛
平均分配給以後的人生
冷的時候閉上眼睛
在水裡揮刀
假裝無視那些人背後的暗流
假裝會游泳
然後哭
 
這輩子不曾看過雪
也從未被凍傷
終於懂得使用暖氣
但可惜已經沒有機會
成為更好的人
放空 一隻麻雀飛過 兩隻麻雀飛過 枯萎的冬日垂到鞋的邊緣 我想起小時候用木顏色 沿物件的輪廓勾勒出剪影 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體重與空氣 坐下和離開 我也有過自己的白天,依附在 一支新買的粉紫色裡 而角落的太陽映照一個交疊的缺口 抒情是沒有尊嚴的申辯 朦朧的鏡面上我的臉沒有巴黎 車程不長,生活只能謄錄兩行短詩 為違心的時間懺悔 你在盤算什麼?我寄望空白 我寄望車站外天空染成深紫色 然後是一場雨 一場從地底躍升的傾盤大雨 人們乘坐短傘滑過行人道 鞋履樹根也填補了養份 再沒什麼可用一句話輕描淡寫 但有人認為太苛刻,我應該 隱去獨有的形象,嘗試色盲 天空長久都是海的倒影 我需要在黃昏以前 悄悄地忘掉年輕
落日,那些以神為名的虛無 神祕瞳孔點燃人類出現後的預言 滾燙的微風,撥開枯黃的草原 遺落幾行砂土碎石 當雲霧湧起,無法拭淨清楚的藍天 切斷長髮的樹,瘦了一半的影子 乾燥的山林裸露長長的沮喪 眼淚滲透鬆垮的土地 溪流一天比一天衰弱,背對著土黃色的嘆息 深色的苔癬始終無言以對 滿手的塵 隨意渲染最初大地的畫布 寓言中,獸造了自己的神廟與祭壇 開始膜拜自己的影子 獸也只會野蠻的獵捕與撕咬 尋歡作樂的神祇膨脹更多慾望 隱匿的黃昏,無聲的腳步接近 越嚼越模糊的氣味 荒徑裡蔓延的血腥,疾行的腳印長出爪子 哭泣的哀號,舌頭只剩下驚呼與無盡的掙扎 吹滅燭火,仍是無盡的黑 變得麻,木舔著擦身而過的硝煙 腹下久久...
關係


我和鐵躲雨走進一座乙醇咖啡館,
挽著手臂,繞開每一具發燙的肉體
鐵要了杯摩卡,店員醉眼看向我
「君子訥于言」,我想我幷不需要說話

我們坐下,假裝盆栽,消化有限的氧
咖啡像濾後的岩漿,灼洗鐵的嘴唇,
在它的銀色血管裏,來回沖刷
鐵開始熔化,感官的熱令它興奮异常

九秒,它推開我,扎進瀑布般綿密的
人群,再見。我感到自己被另一種邏輯
籠罩,是的,我已經離不開它了
鐵,我模擬過無數條奪門而出的綫路
然而,我更尊重每一種道別方式

此刻,宇宙在上,荒凉和群星將因爲
「提及」共同承擔我們的斷裂
鐵,你是否依舊會在薄霧起時醒來,
想著對我的中肯評價——
溫良恭儉讓,再次露出美好的牙床?
奇怪的大象


為了一隻螞蟻
他每天走得小心翼翼
為了實現在一起的願望
他們開始健身減肥

就像螞蟻以為自己會變成馬一樣
他以為自己可以減掉大這個字
變成象的話
和馬就會相配一點

他們不知道
他們很奇怪
就像
我們不知道
我們更奇怪
途經 「路過,是最美的動詞。」 一一蘇紹連 不用停下來,不用 啄吻額頭,不用拓刻名字 當我們途經彼此 仰望的小水窪已經濺起 最美的動詞 天琴座的弓弧是你巷口徘徊 花貓的背脊,等待時 百無聊賴的燦爛 廢棄的遊樂場埋有深情的魚雷 如果縫隙是愛; 魚苗就是早於想念的 想念。如果找到 午後陣雨投射在杜鵑花上的圓心 或許我們可以更安舒、輕盈地 繞著彼此舞踊,像一隻半透明 聊齋中飛出來的蛾 然而無妨。你經年撫觸 灰藍雨衣的指腹 優雅的傷疤形狀像你偏著頭 聆聽古褐膠卷裡的慢板 旋轉的奶泡咖啡和小狗尾巴 三圈再多一小截 焦甜微苦的捲邊 多像菸燼,像你憂愁時的嘴角 曾在暗夜中悸動的 煙花和碑石 污濁了,依然尊嚴...
[CENTER]海洋的艱難與輕易 一處艱難的海洋 艱難的沿岸汙積艱難的島必然有 (艱難的溼地與每一處艱難的潮間帶) 艱難停泊的船隻必然有 (艱難的繩錨與每一面艱難的網) 艱難的漁人必然有 (艱難的日常與艱難的遠方) 艱難的妻必然有 (艱難的燈光與艱難的眺望) 一段艱難的生活 艱難於粗糙的生活 赤腳奔跑的小孩 無懼尖銳沙石與貝殼上艱難的笑 一個用盡弧度與稜角 呼喚著他們晚飯煮好了的母親 端捧一只無所謂方圓鐵面的鍋 縱使艱難 總還有些米飯/有些鹽巴 一座輕易的立場 耳聽白海豚恍如安慰的頻聲 不足以瞭望尚卻明眼的星光 僅存如此的牽引卻又同時存在艱難 一座化工廠的鐵塔/又一座 一座水泥圍牆/一座/又一...
無風的日子 無風的日子,適合 牙刷慵懶分叉 高腳杯殘留劣質紅酒漬的酸苦味 昨日報紙頭條新聞墊在雞骨頭下 義大利麵赤裸仰躺印刻台灣製造的瓷盤 白色條紋襯衫領口抹有溫熱而潮濕的紫色唇語 一本政治小說中的收賄情節被偷偷折角 牆上一幅梵谷無框畫向日葵七十五朵 電視機面板蹲著腹部脹飽的蚊子 小型魚缸裡的摩天輪穿梭第三千六百五十一回藍尾孔雀魚 貓蟄伏沙發底窺視 窗台仙人掌盆栽熱出一身的刺 洗衣槽轟隆轟隆急速旋轉 皮鞋剛硬線條與高跟鞋騷軟曲線 恥毛繾綣在客廳廚房浴室床被 舊照片裏乾燥的時間 便利貼擱在背上而憂傷 老邁桌燈乏力的視線 剖腹產後結痂依然陣痛 遺忘是藥袋裡唯一的膠囊 冰箱裡三顆鈕扣 衣櫥有隻壁虎標...
壓力鍋


馬口鐵封裝陸地
提起沸點,不准低調諂媚
二弦琴用核子定力號角喇叭,向下排序
無時差吊高嗓音向四方問海
求教於百花靈動的裙擺

蟻在顫抖的城牆石階
求一隙,縫上悲憐
耳渦管堅貞的掃雷艦
超音波掃描風沙作祟的份量

髮與鬚豎立等高的平板
三萬六千五百顆液晶,青埂峰下
提煉那被遺棄的寶玉
身體掐入指尖,才夠
滑進鎖碼的透氣口

曖昧的憲章,絕命關頭搶佔至高點
蘇格拉底的公雞醒了嗎?

捨棄高度的河流,祈求
馬里亞納海溝深度的救贖

船還在流浪,被錨打點的魚頭
直直的滾燙起來
公路收費站 外環道路上 夜行貨車疾赴沒有首都的高鐵車站 控管的火車站長在作業員遞過來行程表之前 輕巧地將座椅移到近窗的位置 看出去並想像 人造林中一整排不對的植被 月光流瀉,室外,夏潮晚風拂面 生日宴會 在這天的晚膳時分,所有人 在車上匆忙地趕赴沿途 特意安排的景色自然地蔓延著河堤邊農作物 該有的藤蔓人間 有蝙蝠俠曾經愛戀的女記者 故事在新營 豆菜麵的攤子前停下,不遠處 就快到溪州了,地名還是高雄縣的時候 妳在內門痴痴等待祝壽的眾人 到期故事在 瘟疫蔓延時,處女要嫁給江南的河神 拼圖訓練妳在停車場 欣賞露天電影的本能偷 情的妳巧笑倩兮 停下了腳步,風景之外,妳注意到了世界 不是由外面構成,而是...
不散,不見 像那天坐觀於遠方的換日線 意識裡,夜的黑翼蔓延如 無垠的憂鬱,詭雷與暮靄滲入 無聲無色試圖遮損誘人鼻息 暈黃眼色也雜以汗涔與暗香 而或許是初冬的眼瞼過於闃寂 早已習於絕域裡的疏明 只能在思緒沸騰時刻 與枕邊互磨時光的耳鬢 在你欲睡未眠的曖昧時刻 請讓我對你敘事抒情,且貼著耳廓 用我一貫微醺的口吻 (和帶有撩人病意的睡姿肢離你的雙脣)。而似是關於 一床棉被的輕縐也不足以容納 一根脫自鬢髯裡伏藏已久的躁動 (――想像你此刻仍未開口,糾結於寤寐之間) 在時間的心律上劃上刻度,拂曉前 或許夢的形與聲將不再需要追憶 是的,旅人即將啟程(自彼岸――) 恍若自瞥見黎明的髮際線是假設 那晚紛葉飄動...
  孩子下月便滿三歲,我與妻子張羅生日禮物。前天起床,見到案前的紙張,上面是早一個晚上我們寫下的購物選項:羽毛球拍、小熊背包、迷你爵士鼓、迷你自動販賣機……,數串水蛇卵似的文字,彷彿是舉辦甚麼典禮的物資清單。這些選項當中,有些是我提議的,有些是妻子提議,當然沒有孩子的份。   小時候好像沒有這麼豐富,對禮物的最初記憶要遲至初中,班級裏交換聖誕禮物,我抽到透明塑膠水杯,然後才是十四歲收到的數碼寶貝對打機。那是母親送的,為着要送一份給八歲的弟弟,我也一體均沾了。所以,我對禮物的送與收,沒有太多想法;最初是妻子提出要送生日禮物給孩子,這很符合她的節日送禮情結。我在旁邊附和,心裏卻暗想她的形式主義似乎...
天濛濛亮,口內含著油耗味頗濃的培根三明治。如果不是上班得花上一個小時通勤,我不會選擇距離近卻油膩的讓胃酸燃燒如蠟油一滴滴燙灼桌面、價廉卻物不美的早餐店。 方向盤往左一轉,想駛離停車格。內心納悶是不是因為天冷,右前方車輪怎的喀喀作梗?車身還有點晃搖。狐疑地再將方向盤左打一圈,催促油門,突然「吱──」的尖銳刺耳聲響從右前方車燈下直衝腦門。我緊踩煞車,慌張打開車門,小碎步低頭檢查車身。輪胎因為天冷,正和地面呵著白氣。左前車輪下有個小窟隆,難怪剛剛起步時顛簸難行,如嶙峋老翁躓躓仆仆的歪斜扭捏。一旁停放的車輛不時皺眉掩鼻,空氣中彌漫著老翁咳嗽嗝痰出煙味的腐臭。這位老菸槍,不小心擦撞到了旁邊的紅衣大漢。 ...
第49天。 我坐在海堤邊。前方的海是太平洋水域的部分。或許,沒人在乎。小時候,記得曾對你說過,海並不是藍色的。當時,我是鼓起多大的勇氣且堅決地對你說。你不在乎。或許,那一點也不重要,對你來說。此時,夕陽正徐徐落下。在陽光的照射下,海面是一片橘紅色,有些溫暖。身旁人來人往,正在努力捕抓著最後的夕陽,彷彿它不會再出現。的確,它只能是今天的,從此也不再出現。但,我一點也不在乎。 你看過橘紅色的海嗎?我想,你不會回答這個的問題。你不在乎。 伸出手想要抓住它,卻撲了個空。或許,我早該習慣了,不管是夕陽、還是你。連拿出手機拍下也懶了。我想,這習慣源自於你吧?我們倆沒有一起合照過。皮夾裡藏著的是彼此的合併照...
一季盛夏的游泳熱潮剛剛消褪,泳池冬天淡季已悄然登場。此刻,這座位於市區的室內游泳池空蕩蕩的,顯得異常寧靜。不同於往常之匆匆來去,我靜靜地躺臥在池畔休閒椅上,沈浸在這難得的寧靜氛圍中。 冷水池這邊,勻整排列的幾排長條方格透明天窗就橫亙在棚頂上方。陽光從某一特殊角度穿透天窗,一眼望去,呈現九個銀白的太陽同時映射在我眼前的水道的特殊景觀,彷如傳說中,天地初開的蠻荒景象。過一陣子,此一景象消逝,陽光更往西傾斜;水面上轉而銀光微微閃動,就像一條條細長的白帶魚輕輕翻越浮動。不經意從岸上往水底一瞧,驚見一團如萬花筒般的七彩光波清晰地浮印在水藍色的地磚上。我幾乎是屏住了呼吸,深怕任何一點粗糙的氣息都會破壞這景...
  那是一段很漫長的等待。   原來,我打從母親腹肚裡那個浩瀚無邊的宇宙成形之時,便是極有耐性的。起初我無從想像,一個生命體,如何平白無故的出現,並且以若無其事的姿態藏躲在母親的身體,彼此究竟各乘載著什麼,於我而言,都是難以想像的。   母親第一胎生我時,除了基本的食慾不振、身材走樣、全身痠痛、孕吐,最痛苦的莫過於頭暈目眩到幾乎無法正常行走或站立的地步。母親說,像是後腦勺拖著一塊幾斤重的鐵板,直直往下沉,往下墬,只能倚著枕,貼在床板,不能動彈。   後來開始打掃這幾年灰撲撲的日子,才從屋子裡某個隱密的角落翻出那本綠色小冊,一張青春少女的方正大頭照片底下,幾條黑色橫線上,寫著一串串無以查證的代碼...
牽著妳走在園子裡,妳走得好喘,喘息聲盪在風中像一只搖搖欲墜的破風箏。低下頭,只見一脈嶙峋的背脊和兩排乾瘦的肋骨,雪白的皮毛在手術時剃掉了大半,粉色的皮膚被冷空氣凌虐成斑駁的暗紫色。 我不忍再看,只得將視線拋向模糊的遠方,眼前景色揉成斑駁的色塊,而妳忽地從色塊中一躍而出,朝著我一路興奮的狂奔,兩耳緊貼著腦袋,強壯的前後腿一扒一蹬如兩只奮力轉動的齒輪,若不是我紮穩馬步,肯定接不住妳最後的飛撲 ── 這畫面,不過才一年前。妳凋零得太快,快得我無從準備。 我蹲下,妳轉頭看著我,琥珀色的雙眼是我唯一認得的風景,它們像一對嵌在鵝絨布上的寶石,色澤雖不如往昔,卻依舊透著淡淡光芒。 正是這道光,讓我遇見妳。 ...
高中熱食部店家提供的餐點多樣,稱之為黑輪嫂的早午餐店,集合名詞下的大媽們身手矯健,中西方餐飲一應具全。從清晨到校就擁有幸福煩惱的選擇權,交錯的搭配方式,獨門的指定配料組合。一雙吐司任人選擇基底,巧克力、抹茶、奶酥,配料更是五花八門,甜的起司、棉花糖,鹹的荷包蛋、玉米、鮪魚、卡啦雞、與各式肉類。唾液再多也消融不掉,口腔滿足的多層次享受。動輒我的猶豫排了長長的隊伍,搖擺猶疑著。但L不會。 是她告訴我有隱藏版的點餐方式,頭髮削的極短的L。吃吐司時可以點吐司邊,免費。被店家從一袋白吐司底部撈出來,再冷落到另一箱汰置的角落,吐司邊沒有充足的厚度,不能站上檯面,好像是家醜,能躲就藏。L與大媽們熟識,都吃吐...
(一) 他是何時搬到村裡?我們也說不出一個確切的時間,只知道他跟中風在床的老母親窩在那間破落瓦屋裡已有好一段日子了。 屋簷下,一長排走廊堆放著回收物品,常有貨車在屋外空地停留,隨車人員將他已經分類清楚的回收物品丟上車,遞給他一些小錢,然後在他的不斷鞠躬相送之下緩緩駛出空地。 他對每一個人都是笑臉相迎,雖然笑起來的神情跟哭喪著臉沒兩樣,大家卻都能毫無隔閡地感受到他的熱忱與善良。 原先我們誤以為他智能上有障礙,後來才知道他是罹患「腦性麻痺」,智商沒問題,只是肢體動作和哀樂表情難以掌控。 拾荒維生,拉著一台雙輪長型小車子走遍附近村落,從清晨到黃昏,天天都可以看見他來來往往的勤奮身影。 雙腳是非常嚴重...
我是男的,我的男友也是。 愛啊!就像咬了半個巴掌大的血玫瑰,帶刺又妖豔。只不過,還真有點疼、有點傷人、有點兒折騰人就是。 我被這股濃郁的香味給叫醒,或應該是說被這薰香逼人的香氣喚醒。噴一下、噴兩下、噴九下,差不多,他差不多都要噴個十次左右,而這股濃醇香的香料味,就漸漸從角落飄進我的鼻孔,彷彿正在與我爭奪新鮮空氣般地蔓延,於是,唰──一瞬間灌滿鼻腔、血液,最終我是真的清醒了! 「不要噴那麼多下!這瓶香水很貴,你用便宜的就好,反正你這麼浪費,沒幾天就被你噴完了啦!」我都會如聖水般地珍惜使用,而你── 他繼續按下第十次,遂又忿忿地說:「反正我買!再買給你。」 這罐香水有一種牛奶糖的香味,我頭一次試聞...
繞著繞著,就這麼偏遠了天干地支,老人的生肖,不再是鼠牛虎兔,龍蛇馬羊都飛奔而去了,猴雞狗豬,也各自蜷曲。 老人的生肖,屬龜。 拉開鐵門,久沒上油的聲響落了一地,咿咿啊啊刺中一旁的幾盆抹草。他們簇在家門前,四季茂盛,捕捉人來人往的塵埃。據說,僅僅些微髒污的水,都不容澆淋到抹草上,可他們卻靜悄悄的網羅家門前的微塵,日久,薄紗一層,罩上。 近日抹草卻稍顯稀疏,氣味也漸漸淡薄。 過了鐵門,偌大的一樓,格局已調整為書房,兩壁書牆,宛如無數金剛,爭著銅圓大眼,用串串書名問候每位過路者。拉出椅子,坐在案前,書國中人,皆有左右護法,書堆分秒監視。斯巴達訓練下,十多年頭,守法於茲。 可他卻不是。 藤蔓家族,各自...
那是一個下過雨的早晨,馬路上一片溼滑,我們並排坐著。涼風由袖口灌入,我搓著手心,而你不以為冷,側著頭和我說話,呼出一圈圈的白色霧氣。候車亭前駛來一輛公車,「想去哪兒?」你問。「在你還未決定前,我們就一直這麼坐著吧!」我淡淡地說。「如果有一條捷徑,可以使我瞬間老去,那我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它,即使無法直接走到人生盡頭,我也能因為老去而名正言順地接近死亡。」那是我心中所想,而在討論人生前,必須先定義青春。 青春本身就是一場血脈奔騰的冒險,我們同樣公平地享有這盛放的年華,其色調繁複,如一個爛漫的畫家所使用的多樣顏料。青春摻和了火紅,那是初涉世事的執拗與熱情,也摻和了夕陽橙,那是與生俱來的哲學思考中對於既...
      我們走進國華街裡,原本窄小的巷子裡,不時有買中餐的市民將機車停在路邊,或將汽車硬是開進巷子裡,慢吞吞地擠過。「來兩包!」染著髮、電個捲捲頭的歐巴桑將機車越過我們,停在包子店的門口;「來啊瞜!」圍著圍裙的歐巴桑從店裡走出來,拿著鐵夾將包子從鐵盤上放進袋子裡。   趁著日本學生交流的一個禮拜間,我們包車帶了他們去了一趟台南。   台南是我最喜愛的城市,雖然我出生於高雄,又在高雄求學長大,也只有在小時候無甚課業壓力時才有機會回老家,在水庫洩洪時跑到大排裡玩水,但不能將對高雄的喜愛放到台南之上。「退休後要回到台南。」我的雙親也總這麼說,雖然離開了台南,卻離不開對這座城市的眷戀。   這份喜...
雙胞胎女兒一歲半漸知人事後,我和老公變成奧林匹亞指定陪睡員。每晚九點定要躺在她們身邊,她們才肯乖乖睡覺,不分平日假日,無一日可開溜。她們入睡後我們悄悄起身離去,才能享受我們的自由時光,這段時間珍貴甜美,像冰棒一樣融化迅速而令人戀戀不捨。我們在十點到十二點就寢前盡情上網、看書、打電動、看電影……回復到單身時期的休閒娛樂,拘束一日的靈魂才終於解放、像洗了個溫水澡般療癒舒暢。 然而並非每天都能享用到這段甜蜜時光,女兒身上好像裝了雷達,獵物脫逃不久,馬上就察覺到,然後就哇哇哭叫把我們攫取回去。 我們以一次犧牲一人為原則,嚴格畫分服務對象.老公負責姊姊,我負責妹妹,聞聲先區辨是姊姊還是妹妹在叫喊,再決定...
書寫是救贖。許多人這麼說。我不相信,也不需要。何況,沒有沉淪,何需救贖?我寧願沉默。──〈今晨有雨〉鐘怡雯 你選擇了沉默,像顆石頭。不是因為沉淪或救贖,只是因為你怕。在白日你一如正常,夜晚卻如鬼魅。衝滿紅絲的雙眼,沉浸在菸、酒、和失眠的快樂。不,其實你不抽菸,你只是希望,像你腦中幻想的畫面,口中叼根菸,站在夕陽底下,漂泊浪子,什麼都能捨去的模樣。 或許菸更像是種制約,它讓你更加頹廢,像一道鎖緊的門。你不止一次聽過人們這麼說:一開始總不適應,急著想把喉嚨中的鬼東西吐出來,久了,習慣了,一開始的不舒服好像是假的,甚至某一天,你會不自覺自己在抽菸。 如果人生能那麼簡單就好了。你想。你不知道自己越過了...
  那天面試教授問我為什麼非得要寫偏鄉的孩子?我支吾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決定說出來。我認為家庭影響我很深,造成我人格上的孤僻、沒安全感,又總是想尋求肯定、讚美的目光,這些特質使我可恥,同時又能把我藏在角落裡,不讓外界來刺傷我。我告訴他們,履歷中我隻字未提父母,並不是因為他們不重要;而是因為太重要了,在自我釐清之前,我不願讓人知道使我心靈怯懦的秘密。談話後來結束,我走出面試間,知道自己並不完全是在對教授們坦承,而是在進行自我的懺悔。有沒有考上頓時不重要了,我面對了自己,這是最大的教訓,也是最棒的收穫。   這次回家前,月老先生跟我談了一夜的星光。「血濃於水,你要面對你的家庭。」這兩三年來,我跟我家...
家裡的曬衣竿上,每天都會掛晾幾條洋巾。這些洋巾屬於我的母親─阿滿,洋巾的布料粗糙又堅韌,款式既不時髦也無花點,就像淡黃蝶的翅膀,是純然的淡黃色。有些不同的是,上頭長了許多青銅色的斑點,是由阿滿的汗水滋養而生。 沒錯,洋巾在阿滿的身上並非追求時尚的衣飾配件,而是阿滿日常生活中,工作裝扮的必要配件。與其說是洋巾,毋寧說是一塊以洋巾為形的黃色布料。自我有記憶以來,洋巾比我還任性,像斷不了奶的孩子,怎麼樣就是巴著阿滿不放。吃定阿滿一輩子。 阿滿在美濃的菸田被洋巾吸引。在他的童年,冬天的時節只有三件事情,就是採菸、挑菸與烤菸。菸葉是高經濟價值的農作,其背後是由龐大的勞動量支撐而起。菸田裡的菸農透過交換勞...
  我曾以為那片樹林會一直存在,成為這片土地永遠的主人。 我家處於交界。打開廚房的小窗,喧鬧的車流聲野蠻地直竄入屋內;一走到陽台,樹海隨風掀起層層淡綠波浪,沒有濺出浪花,空中傳來葉片摩擦的細柔聲響,風似乎也變涼快了。   老媽開心地說,要不出去走走。   我們走過小橋,望著底下泛著泡沫的污水,難以想像曾是灌溉桃園的大圳。她說以前有文蛤、蝦還有魚。在語句中懷念昔日,感嘆四十幾年的歲月到底能多麼遙遠。橋的兩側分別是一間牆生野草的紅磚屋和一棟偌大的鐵皮屋。兩者都不住人,而是暫居了大量籠中雞和豬隻,是人工屠宰廠。白天,燠熱空氣夾雜著動物濃郁的體味,陰暗的工廠裡沒有人,空間迴盪著牲畜禽類的啼叫聲。我與雞...
在碧綠的校園裡,在初夏帶有風雨的早晨,草地上那棵最高大的樹,被伐倒了,茂盛的枝枒一分為二,百年的榕樹,轟隆一聲,斷裂在時間的夾縫中。那時,我仍不知情,猶自在香甜的夢境中,尋找樹上嘈雜的鳥兒,附近的校舍和熟悉的教室,都聽到了,感覺到了,一棵樹倒下的聲響,草皮上的螞蟻顫抖著,蚱蜢、蝴蝶都紛紛探出頭來,只有人們仍舊心安,沉醉在周末的夢境中,編織滿目星光的虛無情節。 不知是什麼奇異的風,將慵懶吹到了床沿,我揉著惺忪的睡眼,傾聽遠處林木的喧嘩,和城市看板的掙扎呼叫,家家的門窗和屋瓦、每棵樹、每株草,以及庭院裡手植的每一朵花、每一隻棲息的蜂和蝴蝶,甚至,連牆上掛著的老鐘、壁上鑲著的大型落地窗,都顫抖地哆嗦...
戳章,對於平常人,是代表個人身分的物品,像私章。也與工作、信用、憑證有關,在於各種印記、銷戳或關防。有時與藝術、收藏有關,在於篆刻、書畫收藏。但對於我,是各地的風景、名勝、史蹟、展覽,以及自己的旅行足跡。 一開始,戳印對於我,只是旅遊或參觀展覽的一部分,代表自己到此一遊。有時,看到戳印,旅遊的記憶與往日同學相處的回憶,如在眼前。 故事要從國小說起,校外教學是最期盼的活動,儘管地點不外乎動物園、天文台,甚至兒童樂園(位於圓山),那時看到戳章,只能用圖畫紙的背面收集,整張紙印得滿滿的,是最早的成果。 只是,那時身為國小生的我,還沒有獨立的經濟和相關資訊的管道,都是利用活動收集戳印,有時父母利用假日...
臘月二十八,大寒。 早上起來,雨夾雪,我感到一股寒氣襲來,特別冷。今年臘月少一天,沒有三十,明天就是大年除夕。父親沒吃早飯就忙忙趕場去了,多少得添置些未準備充分的年貨(比如割點新鮮豬肉,好蒸甜肉)和給家裏開的小賣部再買些煙什麼的。吃早飯時,母親就在叮囑我去壘墳。是啊,在外多年,雖年年都要回,有時年前,有時年後,我都沒去壘墳,更不消說上班期間的清明節了。我似乎快把我的老祖先們忘記了。其實,忘是不可能忘記的。只是偷懶而已,年年都是老父親代勞了。臘月二十六,姐姐家在成都工作的女兒冬梅過酒席,在農村舉辦了一場很氣派也很洋氣的婚禮,專門請了厚壩鎮婚慶公司操辦。只是老天不作美,下著不大不小的雨,加重了寒冷...
父親去世於八月八號,而我卻連他的遺願都無法為他完成,我始終不是一個孝順的兒子。看著父親猶如沉睡且平靜的臉龐,我不確定「死亡」是不是他送給自己的父親節禮物,癌症接近末期時,父親拒絕了一切的治療,我跟他說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他卻淺淺一笑,舉起了右手輕輕的在空中揮一揮,輕得好像正在揮走一片羽毛,輕得好像他的人生可以如同灰塵一般的揚起、飄散,然後掉落地面。 「阿盛呀,你媽她在等我,我不能讓她等太久……」 記得國中畢業那天,我得全校模範生獎和市長獎,我快速的飛奔回家告訴爸爸說:「爸爸你看,我得獎了!」但是爸爸依然沒有回應,一個人呆坐在客廳裡,看著手中的照片發呆,門口外面的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長。 我把獎盃...
他一覺醒來,發現身旁竟躺了一名妙齡女子,自己長年以來一直有裸睡的習慣,自己身上自然是無任何衣物,可身旁的女子也渾身赤身裸露,只由一件被褥所覆蓋,可身旁這名女子是誰呢?他卻完全不認識…… 「她是誰呢?」他問著自己,卻完全沒有任何記憶。 於是他觀察了一下自己身在何方,他在他自己的陋室裡,四周雜亂地不像人居住的地方,他搖了搖頭,卻一時間也想不起自己是誰? 「我是誰?」他又問著自己,依然沒有任何記憶,四周不斷地傳來時鐘的滴答聲,滴答滴答地不斷響著,他有些頭暈,在一陣暈眩裡,他彷彿看見自己正在房間內在小桌上的電腦坐著,上頭顯示的網頁是網拍網站,這時他才想起自己是一名宅男,足不出戶的那種,一切都依賴著網路...
「恁咁知?頭一擺去泅的時陣,一落水,水是冷吱吱閣烏趖趖,攏嘛看無愛泅對佗去,心肝底是驚甲強欲死喔……」語氣驚慌依舊,卻是一臉安祥。頓了頓,才接著說: 「已經撩落去啊,嘛無法度,只好戆戆仔一直泅、一直泅……」 每每提及近七十歲高齡泳渡日月潭的這段過往,妳總半瞇著眼,好似還在清冷潭水載沉載浮,游離神思彷彿又沉浸在哪段不為人知的歲月流光上不了岸,得隔上好一會兒,才恍然回神: 「所以阮攏無愛泅蛙式,才袂直直攑頭看,看無半項閣規路想講哪會猶閣彼爾遠……」說著說著,總不忘加上一句: 「會記得較早看恁阿爸泅就無遮遠勒!」 連著四年,年年凱旋歸來的妳,除了一次次展現大會頒發的證書和屢創高齡泳者越潭新記錄的輝煌...
L:   上次見面,是在青島東路那太短暫的午後吧,我們共撐著一把玫瑰色的傘,回想起來總有種夢境般的不真實感。我們都太忙,想念彼此時也只能問好不好這樣的問句。你常常非常認真的逗著我說,畢業後就會回到台北吧,這樣才能常常見面。你問,高雄哪裡好?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說,就像日劇裡小海女喜歡上北三陸的海,從在高崖邊猶豫到縱身入海的那一刻開始,在這個城市裡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找到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家。   可是就像你在新聞上看到的,高雄發生了很可怕的事。   原來我們看似平凡而幸福的日子可能隨時都會因為一枚地雷的爆炸,而毀滅。也許是因為這個時代的霧太濃,我們都不知道自己的腳尖已經瀕臨懸崖邊。或者,是我們...
  吳澤海真的很頑固,別人叫他不要做,他偏要做,而且一定要做好。就好像當年考大學,爸叫他讀醫,他不肯,偏要選甚麼海洋科學系,只肯把醫科放第二,安撫老爸。爸心中忐忑,怕吳澤海考得太好,入第一志願,又怕成績不及,名落孫山。好了,到成績出來,吳澤海得到五科優,順利考入海洋科學系,氣死老爸。不過都算了,好歹考入香港大學,家中出了第一個大學生,惟有勉強接受。   吳澤海喜歡海,那時大埔未填海,元洲仔還是臨海鄉村,有不少漁船。那時他們一家住在船上,生活在天天搖晃的家,吳澤海自小已覺得,那像躺在搖籃般舒適安詳。他每天很早起床,朝朝見到太陽自海中升起,食過早餐,準備一下,又是上學時間,要上學便不能跟爸媽出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