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往知來(卷四)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連載完─甘仔轄‧鰲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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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一回



「歷史考証:關於唐朝末年,王審潮、王審珪、王審知,率光州固始義軍,經略八閩的故事。王審知三兄弟對福建發展貢獻很大,福建人尊稱王審知為「開閩尊王」、「開閩聖王」或「忠惠尊王」。尊其長兄王潮為「威武尊王」。次兄王審邽為「泉安尊王」,視為鄉土神明供奉,合稱開閩三祖...」

「八閩人祖」王審知詩云:「我本中原河洛郎,千江月明思故鄉。」


一、唐末黃巢之亂

西元885年,大唐僖宗中和五年。時值唐末天下大亂,地處大唐東南邊疆的福建泉州南安。這年,這臨海的邊疆窮鄉僻壤之地,突然卻來了一支,遠從河南光州固縣的義軍。這支義軍,約莫有五千人上下兵勇。雖號稱義軍,然這支軍隊,卻宛如是一群烏合之眾。且一到泉州南安,這支義軍,便是打家劫舍,搶奪民糧,姦淫擄掠,無所不為。使得泉州百姓,但聞義軍來到,無不聞風喪膽,扶老攜幼,倉惶而逃。值此大唐末年,天下大亂,群雄並起,遍地烽火之際。而這支義軍,卻又為何遠從河洛中原,來到泉州?若要論其前因後果,這話,非又得從十年前說起不可。...

約莫十年前。就是約大唐僖宗乾符二年之時。應也是大唐國祚,氣數已盡。三百年的大唐國祚,玄宗晚年,寵愛楊貴妃,縱情淫樂,致使大權旁落於宦官高力士與國舅楊國忠。終引起洛陽淪陷,玄宗逃往蜀地的「安史之亂」。「安史之亂」最後雖平,卻已使得大唐元氣大傷。而玄宗皇帝以後的皇帝,更是一個皇帝不如一個皇帝。於朝廷黨爭不斷,地方更是民變四起。一個又一個的皇帝,要不是驕奢淫逸,就是寵信宦官,再不就是終日只知禮佛;或是寵信道家術士,終日煉丹服紅丸,以求長生不老。及至僖宗繼位。這個皇帝,更是專好鬥雞打毬,寡顧朝政,使得大唐朝綱更加敗壞。朝廷與地方官員,有如蛇鼠一窩,競圖己利,荼毒百姓,更使得舉國民怨沸騰,無以復加。

僖宗乾符二年,關東連年大災,鹽稅與鹽價卻又連年銳高。無以維生的百姓與災民,遂成盜夥。先有王先芝,聚眾於河南長垣,揭竿起義。亂民越聚越眾,聲勢浩大,隔年更攻陷山東。王先知起兵反唐,既成氣候。山東有一個鹽商,名叫黃巢的,即亦在山東聚眾,起義呼應。話說這叫黃巢之人,出身鹽商家庭,因家中富裕,自幼便習騎射,通筆墨,能賦詩;當亦算是允文允武。原本,自幼熟讀四書五經的黃巢,稟父母之意,也想藉著科舉,考取個功名;討個官做,好光宗耀祖。無奈,黃巢縱考取了舉人,然於殿試,卻屢進士不第。正是唐末官僚腐敗,所謂科舉考試,拔擢英才,其實也只是徒具形式而已。主要仍得要有後台門路,或向考官行賄,或有親戚故舊,可攀權富貴。否則,縱有滿腹才學,亦註定只能名落孫山。而黃巢,因進士屢試不第,自不免對朝廷充滿怨恨。既無緣科舉功名,黃巢遂承家業,組織鹽幫,專行走私。朝廷緝查私鹽,又與黃巢的鹽幫,發生過多次武裝衝突。由此,黃巢對朝廷的怨恨,更是形同水火不容。

黃巢的鹽幫,原本即已財大勢大。兼之關東連年大災,災民遍佈,既無朝廷賑濟,無以為生。因此黃巢舉事反唐,可謂一呼百應,亂民如氾濫的江水,滔滔而來跟隨。既同為起義反唐,王仙芝攻陷山東後,與黃巢的亂民,兩股亂民,即合流成更大的民亂。王仙芝與黃巢,兩人更共立大誓,結盟為弟兄,欲橫行天下。且黃巢自命「義軍都統」,即發檄文,稱大唐「宦豎柄朝,垢蠹紀綱,諸臣與中人賂遺交構,銓貢失才」聲討大唐。爾後王仙芝與黃巢,兩股亂民,分進合擊。義軍所到之處「放兵四略,所過焚剽,生人幾盡」。僖宗乾符五年,黃巢所率義軍,甚至連下河南數州,直逼
洛陽,使得大唐江山岌岌可危。

亂民直逼京畿重地,其勢不可擋。因國無可用之兵,僖宗皇帝,慌得下詔,徵召天下義軍,前來保衛京幾。當時安徽壽州,有個殺豬的屠夫,名叫王緒。話說這王緒,本是個地方的惡霸,平日專喜勾搭一群狐群狗黨,以欺市井百姓。時值王仙芝與黃巢,舉兵反唐。天下大亂,民亂四起,當此民怨沸騰,正亦是王緒這種地方惡霸,趁勢而起的好時機。聽聞黃巢舉兵反唐後。這屠戶王緒便也蠢蠢欲動,亦欲效法。於是王緒即與他那群狐群狗黨,酒肉朋友,夥同鄉里的廟會陣頭,以及市井好惹是生非的鬥雞走狗之徒,共幾百人;亦號稱反唐義軍,揭竿起義。屠戶王緒,甚且自封為大將軍,趁著民亂,便與其那群義軍,遊走於江淮一帶;專事打家劫舍,姦淫擄掠。

黃巢大軍,逼近京畿。僖宗皇帝下詔,徵召天下義軍,前來保衛京畿。這倒給了王緒,這個原本不學無術的地方惡霸,一個直上青天的好機會。仗著手下的幾百個鬥雞走狗之徒,王緒即聲稱,自己為壽州義軍的大將軍,響應朝廷的徵召;進而率軍北上,進佔河南光州固縣。然王緒的義軍,進佔河南光州後,卻不參與追剿黃巢。反是假借朝廷義軍之名,在光州固縣,或威脅或利誘,大舉的抓捕男丁,加入以其義軍;藉以壯大其聲勢。然而朝廷的京畿重地,卻也因為有各方的義軍,響應而來。一時朝廷的聲勢壯大,進而使得黃巢,不得不知難而退。因而率軍沿江淮運河,渡江南下,轉進閩地的福州後,又向南流竄至廣州。

廣州乃是大唐主要的對外通商商港,亦是朝廷重要的賦稅來源。來自海外的大食人、波斯人與回教穆斯林,眾多海外番商,高檣大舶,珍奇異物,無不齊聚廣州。黃巢攻佔廣州之後,即對這些海外番商,大肆抓捕殺戮,以奪其財富與珍寶。據史料記載,廣州海外番商,被黃巢所殺者,約有二十萬之眾。其掠奪的財寶,幾可堆積成山。既是財源廣進,不愁軍餉糧草。黃巢自是在廣州,更大舉招兵買馬,使其反唐義軍,擴增數倍;達數十萬大軍。

僖宗廣明元年。由於嶺南地處濕熱,多瘴氣。隨黃巢南下的將領,多水土不服,至染瘟疫而死者,不計其數。且義軍在廣州,既已兵強馬壯,糧秣充足,義軍將領便敦促黃巢─請軍北歸,以圖大業。是年,黃巢遂在桂州造筏,沿湘江而下,領其數十萬雄兵,展開北伐。此番在嶺南滋養壯大的黃巢義軍,再非吳下阿蒙。數十萬雄兵,勢如破竹,連下湖南永州,衡州,潭州一戰,更殲滅十萬唐軍,整條湘江血流成河。繼之更已五十萬大軍,兵不刃血,即進佔兵家必爭之地的江陵。爾後,唐軍與黃巢義軍,大戰於江南與嶺南之間,雙方你來我往,互有勝負。

朝綱敗壞的國家,官僚人心腐敗的更早。當下大唐,不僅「文官貪財,武官怕死」。更糟的是─朝野官員,為謀奪己利,無不各懷鬼胎,爾虞我詐。而地方節度使與將官,更是各據山頭,擁兵自重。有的將官,藉著黃巢之亂,向朝廷要錢要糧,壯大自己。因留著黃巢這些亂民有利,因此不肯真的剿滅黃巢。有的將官,見黃巢亂民聲勢浩大,為保全自己的軍力,乾脆棄城而走,望風而逃。有的將官,為苟全性命,索性更獻城投降,加入黃巢亂民之列。就算偶打了勝仗,逼退了黃巢亂民。這些將官,亦不肯趁勝追勦,一舉殲滅黃巢。反是接受黃巢的黃金賄賂,欺上瞞下,向朝廷邀功誇言,聲稱─黃巢已兵敗,諸道唐軍大可撤退。正是整個大唐帝國,早已肉腐生蟲,面臨國家危難,眾將官卻只思圖謀己利。使得黃巢義軍,趁唐軍撤退之際,反卻大舉反撲。數月之間,連下河南數州,唐軍潰不成軍。黃巢義軍,更一舉攻下東都洛陽,直逼京畿長安。逼得唐僖宗倉皇出逃,奔往蜀地。

僖宗中和元年。黃巢義軍,兵不刃血,進入京城長安。僖宗皇帝,既已棄城逃走,黃巢即在長安稱帝,年號「金統」,國號「大齊」。既奪天下,為攏絡人心。黃巢入長安城之時,不但軍容壯盛,嚴禁義軍搶奪。百萬雄兵簇擁下,黃巢乘坐黃金砌的的轎子入城;一干身邊的將官,亦皆身穿絲綢繡袍。除散財給貧民,黃巢更聲言─義軍是為百姓之而來,滅大唐之不仁不義,更是為解救天下蒼生於水火。因此京城百姓,無不夾道歡迎。朝中官員,四品以下,更皆留用,以安民心。然而長安城百姓,江山改朝換代後,安穩的日子,卻過不了幾日。因為黃巢,並無力約束他的義軍。或說這些義軍,賭上性命,隨黃巢起義,原本就希望能為自己謀奪些好處。因而義軍,既入長安這傳聞,遍地黃金的長安京城,豈能空手而回。

「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殺人滿街,巢不能禁」「華軒繡轂皆銷散,甲第朱門無一半」...。總之,義軍在長安城的惡行,姦淫擄掠,無所不為,直是令人髮指。但義軍將士,若無此犒賞獎勵,誰又真願為黃巢賣命。是以縱是義軍無惡不作,黃巢意亦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其惡行視而不見。可憐長安城百姓,夾道歡迎義軍入城,經得燒殺逾月,頓宛如鬼城。百姓要不橫死路邊,要不被洗劫一空。妻離子散,哭號之聲,從城內傳到城外,聲聞數里;讓人慘不忍聞。

汝南節度使秦宗權,得知黃巢荼毒長安城,欲發兵攻打黃巢。為壯唐軍聲勢,秦宗權即奏請僖宗皇帝,封佔據河南光州的王緒,為光州刺史。並令其率光州固縣義軍,偕同唐軍,夾擊黃巢。

「亂世出英雄」果真如此。王緒,這個殺豬的屠戶,原本不過就是個不學無術,為禍地方的市井惡霸。算也是生得逢時,遇上了好時機。趁著天下大亂,這王緒在壽州,號召了一夥鬥雞走狗之徒,即自稱是反唐義軍,還稱自己是壽州大將軍。後來,黃巢由山東,逼近河洛,大唐朝廷慌得徵召義軍,護衛京畿。這王緒見機不可失,即轉稱是響應朝廷徵召,護衛朝廷的義軍,並由壽州轉進光州。此後,王緒就在光州,假借朝廷之名,威脅利誘,大量抓捕百姓充軍,因而坐大。真也是應了時勢造英雄。不過幾年之間。原本不敵唐軍,向南逃竄的黃巢。經得幾年之後,居然成了聲勢浩大的數十萬大軍。且又回頭過來北伐,甚至攻下長安城,稱帝。正是拜黃巢稱帝之賜,大唐朝廷,為徵召義軍攻打。因而王緒這個屠夫,居然也被賜封為光州刺史。

「光州刺史」這已算是個不小的官。畢竟多少大唐儒生,削尖了頭,幾十年寒窗苦讀,就算經得科舉,考上進士;頂多也就是分發當個縣令。而王緒不識之無,光憑著夥同狐群狗黨,興兵造反,居然搖身一變,就成一州封疆大吏的刺史。縱是殺豬的屠夫,逢得好時機,一夕飛上枝頭當鳳凰。然亂世之中,這光州刺史,對王緒來講,卻也不好當。因為朝廷,封王緒當刺史,無非就是要王緒,發光州之兵,助唐軍,圍剿黃巢。但黃巢擁數十萬大軍,且已攻下長安稱帝。而大唐僖宗,卻已逃往蜀地。眼下的天下局勢,明顯是黃巢佔了上風。而王緒這個人,原本就是首鼠兩端,見風轉舵的牆頭草。既然黃巢已稱帝,僖宗又已潛逃。如此一來,就算大唐朝廷,封王緒為光州刺史。但王緒,審度情勢,豈又真肯為大唐盡心。是以,就算已身為光州刺史,但王緒卻仍按兵不動,欲靜觀其變。

汝南節度使秦宗權,以應王緒所求,讓他如願官封光州刺史。可秦宗權,一再催促王緒出兵,勦黃巢。但王緒卻一再推託,始終不肯出兵。非但如此,當秦宗權向王緒徵糧,以應軍需。可王緒卻也同樣推託,就是不肯給糧。就算實際上,真也光州府庫空虛,無糧可給。但這下,王緒可惹怒了秦宗權。又傳聞王緒,不肯出兵,不肯給糧,是私下正與黃巢勾搭。因而汝南節度使秦宗權,憤而出兵攻打光州,欲取王緒人頭。甚至還揚言,要以王緒的義軍,充當軍糧,一人折抵一斛糧。由於王緒的義軍,原本就是一群戰力薄弱的烏合之眾,實不能戰。情勢所迫之下,王緒只好棄光州而逃,率五千餘固縣的義軍與家眷,一路南向,逃往嶺南。
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一回


二、河洛中原血流漂杵


王緒率領五千餘光州固縣的義軍,一路由北南逃。沿淮河而下,先逃至江州,後至洪州。雖一度佔領虔州,並想在虔州落腳,卻反被虔州的官兵與民兵追勦。王緒只得再棄虔州而逃,率光州固縣義軍,一路往南,逃竄至閩南漳州,後又轉往廣東潮州。

原本王緒,聽說廣州是個商旅繁盛,物阜民豐的魚米之鄉。且當年黃巢的義軍,亦是逃竄到廣州後,大量劫掠,與招兵買馬,這才得以坐大。因而王緒,自是想率領其義軍,仿效當年黃巢行徑,前往廣州;以讓其義軍,得以滋養生息,藉以壯大聲勢。怎奈,王緒所率的光州義軍,原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兼之千里逃竄,兵疲馬困,沿路被追勦,為求逃生,更將輜重皆已丟棄。糧秣短缺之下,這五千餘光州義軍,更是個個餓得皮包骨,衣衫襤褸。因此雖稱義軍,然這支軍隊,實則有如一群流民,所到之處剽掠為生,實是狼狽至極。

五千光州義軍,方流竄至潮州,未到廣州,即卻潮州又被當地武裝力量,打得潰不成軍。這使得光州義軍,只好又北返泉州。逃無可逃之下,只好往蠻荒之地逃竄。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縱然大唐天下之大,但這五千光州義軍,東逃西竄,居然卻無容身之處。幸而,義軍最後逃到了閩越族聚居的泉州南安。臨著蒼海的泉州南安,已是大唐江山的最邊陲,實屬一片蠻荒。也拜泉州南安這蠻荒,尚屬三不管地帶。所以這支五千餘人的光州義軍,這也才能暫在此落腳。


唐僖宗中和五年,泉州南安。夾於叢山峻嶺與滔滔蒼海之間,這泉州南安,除了閩越族的部落聚居以外,確屬一片蠻荒。臨著蒼海的一個山坡,卻搭有許多茅草棚子。但這些茅草棚,並非是閩越族的部落。而是王緒所率的五千光州義軍,暫棲身之所。此時一山壁而搭的一個大草棚下,正坐著十來個人。且見這十來個人,個個是愁眉苦臉。尤其居中而坐者,但見其生得橫眉豎眼,滿臉橫肉,五短身材,卻挺著一個肥肚。原來這人,模樣看似殺豬的屠夫,不是別人,正是光州刺史王緒。草棚下,只見王緒滿臉怒容,言語咄咄逼人,看似毫不留情,正在質問草棚下的其他人。

『肏~你們倒是提個主意啊。這可怎麼辦啊?今日咱這義軍,也算是走到山窮水盡了。這個地方,雞不拉屎,鳥不下蛋,烏龜不上岸。咱無路可走,無路可逃啦。咱若要再逃,那真就只能往海裡跳啦。肏~.你們倒是說說啊,糧都被你們吃光了,馬也吃光啦,驢也吃光啦。咱再來還要吃什麼?吃土是不是?還帶了那麼多的家眷,像是拖油瓶一樣。東拉西拖的。難怪咱走到哪裡,都要打敗仗。肏,照我說,你們再想不出個法子。那咱就把你們的家眷,統統都給丟下,免得白吃糧食。真是"生雞蛋的無,放雞屎的有"..』草棚下,儘管王緒口沫橫飛,破口大罵。然草棚下,十來個義軍的頭領們,卻是個個面面相覷,一句話也無人敢回。

直到王緒,罵了百來句話,還說要把義軍的家眷,都丟下。義軍將領中,終於有人開口說。但見這說話之人,身材魁武,高大異常,卻是眉宇略帶書卷氣,拱手便言:『大人。要把咱將士的家眷丟下不管。這萬萬不可啊。畢竟當初,義軍願意跟大人離開光州。那是因為大人答應,願意讓義軍帶著家眷一起走。而今若是大人出爾反爾,要將義軍弟兄的家眷,丟在這蠻荒之地。一則義軍的家眷,多老弱婦孺,無依無靠,如何在此地活下去。二則,大人的威信,恐也將因此折損, 更無法讓義軍弟兄心悅誠服。所已請大人,萬萬得三思啊!』。

原來,這對斗膽敢對王緒,仗義直言之人,名叫王審知。王審知,出身光州固縣農家,身長七尺六寸,頭大臉四方,方口隆準,氣宇軒昂。因祖上曾為固縣縣令。又稱遠祖,是秦朝名將王翦之後。所以王氏一族,在地方頗有名望,族中之人,亦重視儒學禮教與射御之術。祖傳家風,使得王審知,自幼熟習武藝,與儒學經書。與大哥王審潮,及二哥王審邽,入義軍後。因王審知,常喜乘白馬,所以義軍弟兄,慣稱其為「白馬三郎」。

話說王家三兄弟,王審潮、王審邽,與王審知。其三兄弟在光州固縣,原本就以允文允武,才氣出眾,而揚名地方。鄉里之人,還讚其為「固縣三龍」。大哥王審潮,亦在固縣擔任佐使一職。正因王審知三兄弟,在地方頗有名望。王緒這個殺豬的屠夫,佔據光州後‧即想盡辦法,極力想拉攏王家三兄弟,加入他的義軍。起初,王家三兄弟,對王緒一夥人,集結鬥雞走狗之徒成黨,藉著義軍之名,卻是為禍地方,頗為不屑;亦不願與之為伍。然道消魔長的亂世,正道不行,反是邪魔歪道猖狂得勢。隨著王緒的勢力,與日具增,最後甚至還被朝廷,封為光州刺史。既為一州刺史,王緒更仗其勢,目無法紀,竟公然擄走王家三兄弟的高齡老母;並以此要脅其三兄弟,迫其加入義軍。

王審知三兄弟,因擔心老母親安危,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屈從於王緒;並加入其義軍。爾後,王家三兄弟,既入義軍,王緒亦委以重任,讓其擔負其管理糧草之責。汝南節度使秦宗權,因王緒不肯出兵勦黃巢,因而憤而出兵攻打王緒。驚惶之下,王緒率光州義軍,倉皇南逃。而五千光州義軍,乃至王審知兄弟,何以願意隨王緒南逃?正是中原的戰事,黃巢與唐軍之間的交戰,越來越劇烈。一度唐軍勢盛,將黃巢的反唐義軍,驅離長安城。但唐軍入城後,卻是大舉燒殺劫掠,其惡行,直比黃巢的亂民更惡。於是黃巢的大軍,隨即又反攻,並二度佔領長安城。且第二度進駐長安城後,黃巢因恨長安城百姓,當初協助唐軍。因此黃巢大舉在長安城「洗城」,可憐長安城百姓,被義軍所屠者數十萬,血流漂杵。百姓皆淨,赤地千里。

其後,沙陀族李克用,發一萬兵助唐軍,唐軍又將黃巢驅離長安。此後雙方,數十萬大軍,即在河洛中原,你來我往,激烈交戰。因軍糧短缺,黃巢為養數十萬義軍,索性以人肉為食,稱之為人糧。營中設立了「搗磨寨」,數百巨錘,同時開工。無論男女老幼,一旦被擄,盡如豬羊牲口般被宰殺,丟入巨舂之中,搗成肉醬,充作軍糧。光是黃巢,圍陳州三百日,其義軍就吃了十萬人,枯骨堆積成山。不僅黃巢如此,以人肉為糧。唐軍同樣糧草短缺。汝南節度使秦宗權,向王緒徵糧。王緒拿不出糧,秦宗權即稱,亦要以王緒的義軍及光州百姓為糧,一人折抵一斛糧。正是天下大亂,人不成魔,亦成禽獸。原本文化昌盛,號稱禮儀之邦的河洛中原,更竟成了人吃人的煉獄。

光州義軍,正是害怕家眷留在中原之地。就算不入黃巢的搗磨寨,成了反唐義軍的人糧。則恐亦將被唐軍,剔骨去肉,吸精吮髓,吃個剩下個骷髏。且王緒為攏絡光州義軍,也聲稱允許義軍,可帶家眷隨軍南逃。當然行軍千里,不可能帶太多家眷,僅軍官可一人帶一家眷;士兵則三人,可帶一家眷。縱是限制嚴苛,但為保家人性命。五千光州義軍,亦心甘情願,帶著家眷,隨著王緒南逃。包括王家三兄弟,亦帶上了高堂老母,隨王緒南逃。

既是王緒,當初自己允諾,義軍可帶家眷隨軍同行。五千光州義軍,這才願隨王緒南逃。而今王緒,窮途末路,坐困在大唐邊陲的泉州南安,因無糧可食,竟要義軍丟下家眷不顧。 多數義軍將領,因懼於王緒的淫威,敢怒不敢言。但王緒要王家三兄弟,把其高堂老母,丟在這蠻荒之地。這下王審知,可不能再裝聾作啞,是以斗膽出言,向王緒駁說─「要義軍棄家眷於不顧,此舉萬萬不可」。

屠夫王緒,無才無德,又不學無術。雖自稱光州刺史,但王緒最怕的,就是人不服他。尤其棄光南逃後,更令王緒宛如驚弓之鳥,深恐有人將加害於他,而終日疑神疑鬼。且王緒又寵信術士。偏偏王緒身邊最信任的一個命相術士,又告訴王緒,說是─義軍之中,恐將有人會暗中密謀,取王緒而代之。因此一路南逃的途中,王緒對義軍的將領,更是戒慎恐懼,處處提防,充滿不信任。譬若:舉凡義軍將領中,有長得高大魁奇,相貌堂堂者。或是當王緒講話的時候,打瞌睡的。或是膽敢當面,對王緒的命令,質疑忤逆,言語不遜者。總之,因對義軍將領的不信任,以及為樹立軍威,王緒為拔處對自己的威脅,藉細故,已處斬了好幾個義軍將領。是以義軍將領,對王緒的淫威,可說皆是人人敢怒不敢言。畢竟誰都知道,只要誰膽敢出言質疑王緒,恐都將有性命之憂。而此時,王審知,居然當著眾將官的面,出言質疑王緒。這怎能讓人不替他捏一把冷汗。

尚有一事,不能不提。即當初,王緒率光州義軍,南逃之後。到了長江的岸邊,面對前有滔滔江水,後有追兵之下,正不知何去何從,猶豫不定。碰巧當地有一座寺廟,叫「五祖寺」。因前途茫茫,王緒便帶了一批義軍將領,到五祖寺,求籤問卜。當時,王審知亦在隨行的將領中。因王審知,身長七呎六,相貌堂堂,英姿颯爽;站在將領中,更如鶴立雞群。因此寺中解籤的和尚,一時失查,竟誤以為王審知,就是義軍的頭領。即對王審知說─「渡江而南後,義軍必將有安身立命之地。而你更必當備極尊榮,南向稱王,成就一方大業」。

寺中解籤人,誤將王審知當成了義軍頭領,又講了那一番「南向稱王」的話。王緒自是當下臉色大變,頓是讓王審知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藉故退到廟外。正是王緒滿臉橫肉,五短身材,又其貌不揚。當其站在王審知身邊,就有如鳳凰與雞併立。自是誰都會以為王審知,才是頭領。但解籤人的一番話,卻還是讓王緒,疑心病又更重,自對王審知又更加的堤防。照說,以王緒的生性多疑,是早就容不得王審知,若有機會,當會藉故,及早除之而後快。然王審知三兄弟,皆在義軍之中。且三兄弟,又頗得義軍的人心。義軍又多是與王家兄弟一樣,皆為光州固縣人。這才使得王緒,投鼠忌器,深怕一個處理的不慎,恐將立時引起義軍的兵變。但今日,因義軍家眷之事,王審知居然公然抗命,質疑起王緒的軍令。一時王緒,積攢在心頭的怒火,頓是火燒火燎,再無法抑制。

怒不可遏之下,就見王緒,陡然跳了起來,一付暴跳如雷。雙眼圓瞪,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王審知,即破口大罵:『肏,姓王的。你是仗了誰的勢,膽敢這樣跟我說話。義軍帶著家眷,就像拖油瓶一樣,拖泥帶水,又白吃糧。咱都沒糧了,不將家眷丟下,難道要咱們都跟著一起死嗎?肏,大家也都不講話,都同意了我的辦法。就只有你這個姓王的,不識好歹。硬要跟我作對。肏,我早就知道,你一直故意在跟我作對。假如你是想造反,你就直說好了。我王緒也不怕你,咱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對一的幹。肏,看誰怕誰啊』。

畢竟王緒,就是個殺豬的地痞惡霸,氣頭上,那管得自己是一州刺史的身分。胡亂罵了一陣後。陡見王緒,就像地痞流氓,想與人鬥毆般,索性掄起拳頭;一個箭步,直朝王審知衝了過去。眾義軍將領,見狀,趕緊圍了上來,有的拉,有的圍;忙將王緒與王審知隔開。王審知的二個兄長,王審潮與王審邽,更忙得雙雙屈膝,跪到了王緒的面前。滿嘴請罪,勸解的說:『大人息怒啊。我三弟,年輕不懂事。審知,如果開罪了大人。這都怪做兄長的,沒有好好的管教。大人若要賜罪,那就請大人,責罰我二人吧...』。

王緒被眾將官攔住,打不到王審知,心頭火更無法消。一股怒氣無法宣洩,就見王緒,掙扎著臉紅脖子粗,邊不住的滿嘴叫罵,邊對攔著他的將官們,又踹又踢又搥。所謂「沐猴而冠」用來形容王緒,再適切不過。儘管殺豬的地痞,當了刺史這樣的大官,猴子卻還是猴子。一暴怒起來,便是呲牙裂嘴,動輒想與人生死。『肏,姓王的。有種來輸贏啊。你們別攔我...叫你們別攔我。你們是畜牲,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肏~滾。你們都翅膀硬了,都不聽我的話了,是不是...』掙脫不了眾將官的攔阻,出不了氣,王緒獸性大發下。索性,拿出地痞惡霸的本性,更耍潑耍很。 一下,卻又是大耍官威,對所有人,直破口大罵說:

『肏,你們都給我聽好。我做為光州刺史。今天說這樣,就是這樣。就給你們兩條路走。一條路,就是把義軍的家眷,都丟下,讓他們自求生路,咱也不要再拖泥帶水。另一條路。反正咱已無糧可吃。那就設個"搗磨寨",把義軍的家眷,丟到"搗磨寨"中,搗成肉醬,供做咱的軍糧。肏,我王緒也不是沒吃過人肉。把人的衣物都剝光了,就跟豬沒兩樣。殺人就跟殺豬一樣,一刀子刺進脖子放血。放完血,就開腸剖肚。掏空了肚腸子後,就放進滾水燙熟。肏,人肉吃起來鹹鹹的,比豬肉還好吃。我王緒就喜歡吃人肉。最好你們都把家眷留下來。那咱們就天天都有肉吃了。肏...』。

王緒正在氣頭上,因此說要「把義軍家眷,當人糧吃」的話,眾將官也不當真。只是為免王緒與王審知之間的衝突,越鬧越大,不可收拾。倒是有幾個將官,趁著眾人攔住王緒之際,便也趕忙又拉又扯的,將王審知給拖離了是非之地。但衝突既起,而王緒又強硬的下令,要將義軍的家眷,給丟下不管。當然這事,也絕非王審知,暫離開是非之地,就能解決。且因這事,點燃了衝突的火苗。使得一場山雨欲來的風暴,似也開始在五千光州義軍之間,悄悄瀰漫。
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一回



三、泉州南安兵變


當夜,正值十五,一片皎潔的月色映照蠻荒。光州義軍,人稱「三龍」的王家兄弟。王審潮、王審邽與王審知,心知王緒生性多疑,又心胸狹窄,難容他人。今日王緒,既疑心王審知,縱能避開一時,但此事恐難善了。因此三兄弟,為自保,亦不得不有所綢繆。為掩人耳目,三兄弟遠離義軍營區,藏身一處竹林間。老二王審邽,憂心忡忡,即對兩兄弟,提說:『大哥,三弟。王緒是怎樣的人,咱也不是不知。這一路逃途中,王緒中日疑神疑鬼,深恐有人竄他位,已殺了不少義軍將領。而今顯然,王緒已將矛頭,對著咱兄弟而來。所以我看,恐怕咱們是不能再待在義軍中了。何況王緒又下令,要義軍將家眷丟下不管。這咱老母,都已年過六旬,如何能在這蠻荒之地獨活。所以我看,不如咱兄弟,就趁著今夜,帶著咱老母離開。自謀生路去吧。卻不知哥哥弟弟,怎麼看?』

大哥王審潮,聽得王審邽的話後,臉色肅然,沉吟了會,即語氣沉重,回說:『二弟說的沒錯。咱們是不可能放下咱老母不管的。既然王緒,容不下咱兄弟,那咱兄弟就離開吧。天地之大,就算在這蠻荒狩獵,或闢一畝荒田。咱三兄弟與老母,應也還不至於餓死。亂世之中,只要能保得一家平安,也就算是萬幸了。三弟,你以為如何?』王審知,聽得二個哥哥的話後,卻是義憤填膺,言語略帶激動的,答說:『大哥,二哥。當初咱光州義軍,願隨王緒南逃。那是王緒答應,讓咱義軍帶上家眷的。而今王緒,出爾反爾,到了生死關頭,居然要咱義軍拋棄家眷。這等只顧著自己,卻棄父母妻兒於不顧的行徑,天理難容啊。何況大哥身為固縣佐史,多少義軍與家眷,也都是因信得過大哥,這才願隨王緒南逃的。王緒是個不學無術之徒,為了茍全自己,能無情無義。但大哥,你也是讀聖賢書的,你能只為顧著咱自家,卻把那些信任你的義軍與固縣百姓,棄之不顧嗎?不,大哥二哥,咱不能如此。若是咱兄弟,為了自家性命,就棄義軍潛逃了。那咱與王緒又何異?請大哥二哥三思啊!』。

王審知一番義正嚴詞之言,確有如一記警鐘,敲醒了王審潮。只見王審潮,臉帶愧色,即說:『慚愧啊。要不是審知提醒。愚兄差點就要對不起那些,隨我從固縣南逃的義軍與家眷了。只是這可怎麼辦才好呢?既要顧及其他的義軍及家眷。難不成咱們要帶著他們一起逃離嗎?如此一來,那麼多人要同時逃離,怎能不引起王緒的注意。二位兄弟也不是不知道。以王緒的脾氣,如何容得那麼多的義軍,要叛離於他。勢必引起一場大災難啊』。老二王審邽,則回說:『大哥,既然咱三兄弟不逃。而王緒又容不下我們。倘若大哥想率眾出走,恐怕難免也要與王緒,生死鬥一場。屆時怕也難免會有更多人,不免要枉送性命。既是如此,不如趁災難發生之前,咱們擒賊先擒頭。只要找個機會,把王緒這個蛇頭,先給斬了。如此一來,咱兄弟也無需再離開義軍。而義軍也不需把自己的家眷丟下。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二弟之言,這豈不是,要發動'兵變嗎?茲事體大。這話可不能亂講。萬一傳到了王緒的耳裡,咱可是要人頭落地的』對於王審邽,說要斬除王緒的話,王審潮聽了,直是震驚。畢竟王審潮是個固縣佐使,亦是個文官,說要發動兵變,如何能不吃驚。但王審知,卻似也贊同王審邽之言,即附和說:『二哥說的是。大哥。今日咱是沒退路了。為了保護義軍弟兄的家眷,咱也只有跟王緒,拚個魚死網破。雖說王緒握有軍權,義軍中的頭領,多也是王緒從壽州帶來的黨羽。但大哥別忘了。五千義軍中,八九成,可都是咱光州固縣的子弟。而今王緒要咱固縣子弟,拋棄自己的家人。咱固縣子弟,豈能不心生不滿,豈能坐視。大哥是個有名望之人,只要大哥登高一呼。屆時,我想咱固縣子弟,必然都會站在大哥這一邊的...』。

老二王審邽,接了王審知的話,即也說:『是呀。大哥。審知說的對。咱兄弟同心,其力斷金。既然王緒,如此不仁不義。與其坐以待斃,那不如咱就跟王緒拚了吧!』。王審潮做為大哥,又身居文官,終究比較老成持重,行事謹慎。思索再三後,王審潮終點了點頭,開口說:『唔~於今之計,似也只有如此。只是咱兄弟,主管義軍糧草。若要兵變,擒拿王緒,可用之人,著實不多。況是王緒的身邊,儘是他壽州黨羽護衛,百來個人,個個身手不弱。若無人相助,光只憑咱三兄弟,恐難找到機會下手。成功的機會也不大。所以首要之務,咱得找到有力之人,且信得過之人,願意出手相助咱們,才行啊』。

『大哥。義軍的先鋒官,馬前鋒,你是認得的。咱固縣人中,就他握的軍權最大。而且當年,大哥也曾與他同僚為官,對他應頗熟悉。大哥怎不找機會,先探探他的口風。若馬前鋒,願拔刀相助,以他握有兵力。再出王緒之不備,那咱大事必可成』王審知之言,點醒了王審潮。王審潮即回:『馬前鋒,雖說與我相交不深。但就我所知,他是個重情重義,剛正不阿,又嫉惡如仇之人。而今王緒,對義軍家眷,不仁不義。馬前鋒這樣的性情中人,必當也看不過去。所以這著棋,確實可一試。只是~~只是我與馬前鋒,又無私交。眾目睽睽之下,如何去探他的口風呢?』。講至此,王審潮與王審知,頓是躊躇,舉棋不定。

王審邽,卻是當機立斷,毫不猶豫的說:『大哥,三弟。這有何難。不如你們兩,就先在這竹林等著。擇期不如撞日,我這就暗中潛入先鋒營,去將江馬前鋒,引誘至此。到時,大哥找個話頭,來探問馬前鋒的口風。這不直截了當』。王審潮,沉吟思索了會,即答:『事情已迫在眉睫。咱們確實也沒時間,再擇期選日,拐彎抹角。就照二弟說的辦吧。不過二弟,潛入先鋒營,千萬得謹慎小心,莫要引起太大的騷動,過於引人注意』。王審邽,應允了聲,即中懷中掏出了一條黑巾,蒙臉而去。


義軍的先鋒營,駐紮在 一山坡,兵力約有千人,晝夜皆有衛兵把守。誠如先前所言。五千光州義軍,雖稱義軍,實則有如一群逃難的流民,或是沿途劫掠的土匪。其軍中綱紀之不'彰,更如一群烏合之眾。況是流落在泉州南安的邊陲蠻荒。於這三不管地帶,除了閩越族的零星部落外,亦無甚麼大威脅。所以這義軍,自更是軍紀鬆弛。至於王審邽,武藝高強,趁夜潛入先鋒營,自更如入無人之境。先鋒營東邊的瞭望哨,兩個看守的衛兵,一個呵欠連連,半瞇著惺忪的眼;一個倚著守中的長槍,更早已睡翻。王審邽低伏著身子,潛近瞭望哨,陡然躍出。連劈兩掌,一掌一個,瞬間就把兩個衛兵給打昏。

既進了先鋒營,要找主官馬前鋒,也不難。已然半夜三更,營中兵士皆已睡著。王審邽,藉著夜色掩護,即直朝營中最大的那個草棚寮子而去。果見草寮中,一縷燭火熒熒處,馬前鋒展書而獨,尚未入睡。於是王審邽,隨手從地上拾起一顆小石子,彈指疾射而出。"咻"草寮中的燭光,瞬間熄滅。

『誰?』一驚之下,馬前鋒以武將的警覺,才出聲,倏忽人已提劍,躍身到草寮外。濛濛月色下的草寮外,卻見有一黑衣人,臉盟黑布,大喇喇的,就站在幾丈外之處。黑衣人見了馬前鋒,手中握著一把亮晃晃的劍,也不閃躲,卻是哈哈笑說:『哈哈~馬前鋒。你手中有劍,我赤手空拳。你有膽,就跟我來』。語罷,黑衣人即拔腿狂奔而去。而馬前鋒,自認武藝了得,又是先鋒營的主官;聽得那黑衣人之言,豈能示弱。眼見黑衣人逃走,馬前鋒也不喊人追捕,卻是自個提了劍,即隨後追趕而去。

兩人一前一後,暗夜中追逐,相距始終在幾丈外。猶似那黑衣人,刻意要引誘馬前鋒追趕。及至追入了一片茂密的竹林中,馬前鋒這才追丟了那黑衣人的身影。不過才入黑暗的竹林中,馬前鋒卻發現,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的竹林內,隱於草叢間,竟似有一縷篝火的火光。自然而然,馬前鋒更提高了警覺,握緊手中長劍,小心翼翼的踮起腳尖,低伏身於草叢間,往那篝火的火光處走去。但出乎馬前鋒意料外的是─當他悄然走近篝火之時,竟見篝火旁正圍坐著兩個人。且見篝火上架著木架,木架上似還串著個甚麼東西在燒烤。陣陣烤肉的香味,直撲馬前鋒的鼻息。

圍坐篝火旁的人,似也察覺到了馬前鋒的到來。就見其中一人抬起了頭,即對馬前鋒說:『馬將軍。來得正巧啊。快來火邊一塊坐。這兔肉正好烤熟了,肉香撲鼻吶』。眼前此景,這讓馬前鋒,可糊塗了。因最坐在篝火邊,抬頭對他說話之人,豈不是固縣佐使,亦是義軍中專管糧草的王審潮。另一人則是其弟─王審知。

馬前鋒與王審潮,本是在固縣同僚為官的舊識。見是王審潮,馬前鋒即也放下了戒心,信步從草叢後走出。不免卻是滿口狐疑,問說:『咦。王佐史。剛剛我追一個黑衣人,到這竹林子。不見了黑衣人,卻見你兩兄弟在這烤兔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知王佐史,是否有看見那黑衣人?』。王審潮,哈哈笑說:『馬將軍。說了你別見怪。那黑衣人是我二弟啊。是我叫他去引你來此的。若是打擾了馬將軍的清夢,還請包涵。哈哈哈!』。果不其然,王審潮的話才講完,就見那黑衣人,叢竹林的草叢間走了出來,還揭掉了臉上的黑巾。正不是王審邽,是誰。馬前鋒即也笑開了,拱手嘆說:『哎呀。原來是審邽兄啊。難怪腳下功夫,如此了得。我再怎麼拔腿狂追,就是差上那麼一段路,始終追不上你。原來是審邽兄,故意放慢腳步,要把我引來這竹林子。哈哈哈!佩服佩服,我甘拜下風』。

語罷。馬前鋒與王審邽,即也就篝火旁而坐。既是王審潮刻意引馬前鋒到竹林。馬前鋒才坐定,自不禁要問:『王佐史。你說是你要審邽兄,引我到這竹林。王佐史若要找我,只要找人傳個話,我焉能不即刻趕來。怎的,要這樣神秘?這倒讓我摸不著頭了!』。王審潮從烤架上了,撕一條兔腿,遞於馬前鋒,即收斂了笑容,嘆了口氣答:

『馬將軍。不瞞您說。今日,眾將官與王大人,議事之時。當時你也是有在場,親眼見到的。顯然王大人,已容不下我兄弟三人。又我老母,也隨行在義軍中。而王大人,又要義軍丟下家眷。唉!要丟下我老母在這蠻荒。這是我兄弟,萬萬做不到的。且王大人既也容不下我兄弟。所以我兄弟就想,不如趁早,帶上我老母,自求生路去。或許這二日,我兄弟就打算,離開義軍。因義軍中,仍有不少我兄弟的朋友故舊,此後一別,恐就難再照應。而馬前鋒,是我固縣的子弟兵中,難得能手握軍權之人。所以今夜,我私下找馬前鋒來。除了想與馬前鋒,餞別外。當然是想請託馬前鋒。希望馬前鋒,站在同為固縣子弟的立場,能關照一下我兄弟在義軍中的朋友故舊。別讓咱固縣子弟,留在義軍中,受了太大的委屈』。

嚴肅的話,講至此,王審潮轉換了輕鬆的口吻,忽而笑說:『呵~不說那些了,想馬將軍與我同僚為官,當也知道我的意思。難得兄弟獵到了隻兔子。今夜我就備了壺酒。這有酒有肉,雖不成敬意。但在這蠻荒,糧食短缺下,卻也是難得。喝吧,今晚恐怕也是咱兄弟,與馬將軍,最後一聚了。就讓咱好好的享受這酒肉吧。哈哈哈!』。

聽了王審潮這番餞別的話,馬前鋒哪還能笑得出來。勉強擠出了點苦笑,將手中的杯中酒,一仰而盡後。只見得馬前鋒,頓是握拳搥膝,沉聲罵說:

『哼。王緒那混帳。小人當道。逼得王佐史你兄弟,為求活路,也不得不逃離義軍。也不只你兄弟。實話說。現在義軍的將領,哪個不提心吊膽,日日過得膽顫心驚。怕是逃難,讓王緒逃得腦子都壞了,疑心病越來越重。怕人竄他位,藉著一點細故,就處死將領。今日,王佐史你兄弟,被王緒盯上了,不得不逃。這我也理解。就怕明日,誰知道,會不會輪到我這個先鋒官,也要因一點小事,就死在他的手上。總之,現在大家可都是提著腦袋,在讓替王緒,呼來喚去。哎呀,心照不宣,大家都有苦難言啊』。

王審知心細,聽出了馬前鋒話中的怨氣,頓是見縫插針,義憤填膺的說『大哥二哥,馬前鋒。想當初。咱都是在固縣拋家棄子,跟著王緒難逃的。為的,要不是有人因家人,被王緒所擄,在其脅迫下,不得不加入義軍南逃。要不,有義軍帶上家眷南逃,還不就是在戰亂中,盼能與家人,苟全個性命。誰知,到了今日。王緒的疑心病一來,居然動輒將咱固縣的將領處死。甚至還要將義軍家眷,拋棄在蠻荒。其不仁不義,直是讓人神共憤。要我說,不仁不義,讓人神共憤的是王緒。若說愧對義軍,得離開義軍,那也當是王緒。況五千義軍,皆是我固縣子弟。何以,反是我固縣人,任得王緒欺凌,還得逃離義軍。這~~這~~難道咱固縣人,就是只能忍氣吞聲,任憑王緒,及其黨羽,將咱欺凌嗎?』。

王審潮,接了王審知的話尾,續說:『三弟。話不能這麼說。雖說義軍皆為我固縣子弟。但刀在人手上啊。畢竟義軍中,掌實權的,多是王緒從壽州帶來的親信。咱固縣子弟雖多,卻也只能屈居人之下。甚至動輒得咎,一個不謹慎,還要被砍頭吶。馬前鋒,當最能感同身受,你說是也不是?』。馬前鋒也不是糊塗蟲,聽得王審知與王審潮,兩兄弟間,一來一往的對話;頓是陡然心頭一震,了然於胸。陡見馬前鋒,一個起身,倏忽竟將手中的長劍,插入火堆。一時言語慷慨,正氣凜然的說:

『三位兄弟。你們心中想的,就跟我心中想的一樣。咱們都是固縣的人。明人就不說暗話了。實話說,我早就受不了王緒了。只不過我姓馬的,只不過就是個武夫。既沒有甚麼名望,除了行軍打仗外,懂得也不多。所以我也只能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對王緒跟他的那些黨羽,忍氣吞聲。但王佐史,你家三兄弟不同。你三兄弟,不但允文允武,才能出眾,眾所周知。且在義軍之中,更廣受推崇。人人無不稱你三兄弟,為"三龍"。今日,要是你三兄弟,願意挺身而出。只要你三龍,登高一呼。那還怕咱固縣子弟,咱五千義軍,不統統靠向你這邊。別人不說。就說我這個先鋒官,定就是第一個棄暗投明。管他王緒,跟他壽州的狐群狗黨,來一個殺一個,來二個殺一雙。就如這把火中的劍。就為咱固縣義軍子弟與家眷,我姓馬的,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馬前鋒既把話,都說到這刀尖頭上。發動兵變之事,既東風已來。當下四人,無不精神為之抖擻,即在竹林中歃血為盟,密謀共商,籌畫大計。...
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一回


四、南安竹林擒王緒


二日後。泉州南安。五千光州義軍營地,鄰近山邊的竹林。閩南多山多竹林,這一大片的竹林中間被闢開了一路。竹林的這邊,是五千光州義軍的駐紮營地。通過竹林後,路的另一邊,則是一大片的蠻荒山林,常常有鹿群野豬與走獸出沒。而五千光州義軍,若要往山林狩獵,這片竹林,亦是必經之路。這日黃昏後。這不,原本只有蟲鳴鳥叫,闃無人聲的竹林,忽傳來一片人聲喧嘩之聲。循著鼎沸人聲的來處,卻見,原來正有一隊兵馬,行經這夾於竹林間的荒草小徑。這隊兵馬,逶迤於竹林,有如一條長龍般,約莫二三百人。騎於馬上者,則有二三人。雖說看似軍隊,但這隊兵馬,卻是衣衫襤褸,不見旌旗;且行伍凌亂,一路喧嘩叫囂。

『哈哈哈~今日王大人,帶咱去狩獵,真是大豐收啊。有酒有肉,還有女人。今天晚上,咱們不但可以吃吃喝喝,還可玩玩女人。爽翻了。哈哈哈哈』喧嘩於竹林的行伍之中,只見有的兵士,用扁擔合挑著獵到的鹿,有的肩上扛著羌,有的手裡提著野雞野兔。果真是豐收,像是獵到了不少的獵物。但怪的是,除了獵物外,這行經竹林的行伍中,居然還綁了不少人,被一路拖著走。這些人,被麻繩綁成了一串,男女老幼皆有,婦孺小孩更是一路哭哭啼啼。仔細再看這些被綁的人,多半身材比較矮小,膚色黝黑,身上的衣物更簡陋。男人與小孩,多赤裸上身,僅胯下圍著布巾。而女人的身上,亦多只是簡單的披圍著黑色的麻布衣。無須多言,看其模樣,自知這些被兵士,綁成串的人,當是居於閩南的閩越族番人。

原來,行於竹林小徑的兵士,正是駐紮於竹林那一邊的光州義軍。這不,見那兵士行伍中,有一跨其於馬上者,一臉的橫肉,五短身材,挺著個肥肚的,不正是光州義軍的首領;自稱光州刺史的王緒。但見王緒的座騎,馬背上,還駝著個年輕的番女。縱使那番女,因驚恐而在馬背上又哭又鬧。然而王緒,卻是對那番女毛手毛腳,一下子摸乳,一下子摸屁股,露出滿臉的淫笑;似對自己的做為,頗為志得意滿。

『肏~你這個番婆,哭什麼哭啊。今晚吃飽喝足了,老子一定讓你爽得笑呵呵。哈哈哈~各位弟兄,大家說是不是啊。你們跟著我王緒準沒錯。就算是再這邊疆蠻荒,咱們還是吃肉喝酒,玩女人。就算沒錢,也能當大爺。總之只要你們跟著我王緒,包準你們各個爽歪歪的。哈哈哈~』一干隨從與將官,聽得王緒的吹噓之言,頓是無不個個附和,大聲稱頌。

更有善於逢迎拍馬之人,即大加讚頌,滿嘴諂媚的說:『王大人英明。王大人,乃福星高照之人。原本咱只是打獵。因王大人福星高照,讓咱追一隻鹿,就正巧發現一個番人的山寨。更了不起的是,王大人英明果斷,讓咱即去劫掠那番人山寨。這才讓咱今日,一舉就擄獲了這近百個番人男女老幼。鹿肉、米糧、番人釀的糯米酒,更是抬都抬不完。拜王大人之福,真是大豐收啊。大豐收啊...』。

無怪這群義軍,個個眉開眼笑。原來是今日,王緒帶著這二三百個,近身的護衛與義軍將官,一起去狩獵。沒料到竟發現一個番人的山寨。因番人山寨,男女老幼加起來,多不過百來人。而王緒率領的這支義軍,從光州南逃後,原本就是一路打家劫舍,殺人越貨,有如流民土匪。因而再這閩南蠻荒,發現一個番人山寨,對其而言,恰就有如看見一塊吊在嘴邊的肥肉般。且一個山寨的番人武力,相較於義軍而言,自是薄弱不堪。這讓王緒這幫人,豈有憑白過其門而不入之理。當下,王緒自是把原本在山林的狩獵,轉變成了對番人山寨的劫掠。況是義軍多為羅漢腳,逃難以來,就難有女色可近。因而但見山寨的番女,這些義軍羅漢腳,更恰有如成群的惡狼一樣,就算拚了命,也總想抓幾個番女來姦淫。於是就在這二三百個義軍,喪心病狂的擄掠下。不及半日,整個番人山寨,男人幾被殺光,而婦孺小孩,包括一些老人與受傷的男番;則盡被擄走,綁往義軍的軍營。

近百個番人男女老幼,就這麼像是螃蟹被綁成串般,拖著走。這時一個隨侍的將官,突然開口問王緒,說:『王大人。這幾十個番婆,是要留給兵士們享用。還是要分送給將官?還有這些老番,小番,跟受傷的男番。敢問王大人,要如何處理?』王緒坐在馬背上,抖著滿臉的橫肉,聽了,則回說:『嗯。那些番婆,當然是先犒賞給咱壽州的將官。肥水不落外人田嘛。你們從在壽州,就跟著我起義,有好坑的,難道我會虧待你們嗎?至於那些老的,小的,受傷的。現在咱軍中缺糧,那就設個"搗磨寨",把他們都送過去。反正番人跟豬狗沒兩樣。把他們剝皮抽筋去骨,或剁成肉醬,或晾成肉乾,充作人糧好了』。

壽州的將領與幕僚,在義軍中又稱為壽州幫。而對王緒而言,這二三百人的壽州幫,就是他的自己人與親信。正是為政者,不外乎就是在畫圈圈。由內而外,最內圈者就是親信,越往外圈,則越疏遠。譬若王緒,對其而言,最內圈的親信,即就是與他在壽州一道起義的壽州幫。舉凡,有甚麼好處,王緒自也都是先照顧其壽州幫,給錢、給權,給女人。好讓這些壽州幫,對他死心塌地的效忠。進而這些最內圈的壽州幫,既擁大權,為鞏固自身的利益,自然也會幫王緒,好好的控制整個外圈的光州義軍。而這日,與王緒一道狩獵的,正也是其壽州幫的親信與將官。當然,其中也有少數幾個,特別被拔擢的光州將領。總之,這二三百人,皆為王緒最內圈的親信與壽州幫。

一則,既為壽州幫的自己人。二則,狩獵又大豐收。三則,還劫掠了番人山寨,擄獲了數十名的番婆。這一路上,眾人自是份外熱絡,喧嘩叫嚷,欺凌叫罵番人。可謂好不一幅王緒與壽州幫的游獵行樂圖,眾人樂不可支。任誰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正當王緒與其壽州幫,正一路盤算著,回營之後,要如何分贓,要如何享用這些番婆的肉體。然其卻不知,潛藏在竹林中,危險已將至。行於竹林中的行伍,正喧嘩。冷不防,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支箭。"咻"一聲,一箭射中一名兵士的胸口。

『啊!』一聲慘叫,被箭射中的兵士,胸口淌出鮮血,應聲倒地。喧嘩的行伍一陣慌亂,尚不知發生何事。陡然間竹林兩旁的草叢,卻又有更多箭射出。"咻咻咻咻..."幾百支的箭,倏忽從竹林的草叢間,射向王緒的隊伍。整個行伍頓陷驚惶,陣陣驚慌慘叫聲不絕。『有埋伏啊。有埋伏啊。快保護王大人逃走。快!』一陣亂箭之下,行伍中已有不少傷亡。而王緒更是嚇得臉色發白,一把推下馬背上的番婆,即在身邊護衛的簇擁下,策馬想逃。就在這時,一聲哨箭的尖銳聲響,劃過竹林。"嗶~~"哨箭響聲未絕。竹林小徑,兩旁的草叢,早已衝出百來人,人人手持刀劍。一陣殺聲震天的,直衝向王緒的行伍。

眼見竹林衝出的人,與自己的親信人馬,刀來劍往,殺成一片。王緒驚得臉色慘白,在侍衛的護送下,這才策馬欲奔逃。怎料,這才跑了幾丈遠,卻見竹林小徑的前方,又衝出一隊人,攔阻於前。且那攔路之人中,為首的幾人,王緒還頗為面熟。慌亂中,定神一瞧,卻不是正是王審潮、王審邽、王審之,三兄弟。見王家三兄弟攔路,王緒這才想開口,問清楚怎麼回事。

卻見王審潮,舉起手中的長劍,直指王緒,喝說:『王緒。你這個不仁不義的狗官。當初,咱光州義軍因為信任你,這才決定帶著家眷,隨你離開光州。沒想到,這一路南逃途中。你與你的黨羽,卻指使我光州義軍,幹盡各種偷蒙拐騙、燒殺擄掠之事。直是讓我光州義軍,比之亂民流民還不如。以致我光州義軍,沿途被各地官兵與民兵追勦。逃無可逃,最後只能暫棲身在這邊疆蠻荒。而今山窮水盡,你王緒,居然要我光州義軍丟下家眷。甚至還要以我家眷,做為人糧。倘真是喪心病狂,天地不容。既然你王緒,無情無義在先。而今我光州義軍,亦再容不得你。現在,你王緒還不快下馬,束手就擒...』。

「王家三兄弟,居然率眾叛變。還埋伏於竹林,欲狙殺主帥!」事情的前因後果,這下王緒,可都明白了。情急之下,漲紅著豬肝的臉,即不甘示弱的,厲聲斥罵:『肏~姓王的三兄弟。就憑你們這些個人,你以為我就怕你了嗎?也不甸甸自己的份量。要對付你們三兄弟,也不須我動手。只要我王緒,動根手指頭,立時就會有千軍萬馬,把你們這些個叛徒,殺個死無葬身之地,大卸八塊了。好膽別走,在這兒等著。帶我調動大軍來,看你跪不跪地求饒』。

王緒的威嚇之言,並非只是講空話。畢竟依王緒多疑謹慎的個性,也不可能帶二三百壽州將領與親信,去狩獵,卻沒有大軍護衛。指是那護衛的大軍,或因收拾劫掠番人山寨後的殘局,所以壓後走在後方,尚未進入竹林。這不,正當王緒被王審潮兄弟,攔阻於竹林,進退不得之際。忽聽得竹林小徑,一片人馬雜遝之聲,似有大軍將臨。頃刻間,果見大隊人馬,少說有千餘人,由後湧至,霎時有如潮水般包圍竹林小徑。且是個個兵士,手搭弓箭,將原本廝殺的雙方人馬,團團包圍。

竹林中,原本廝殺的王緒與王審潮的人馬,眼見被大軍包圍。這時亦不得不歇手。而王緒,眼見大隊援軍湧至,這下,可吃了定心丸。局勢逆轉,王緒既佔了上風,頓是又露出滿臉得意的笑容,即喝說:『馬前鋒,還等什麼?還不動手,把這些叛徒,都給我殺了』。原來,這日,護衛王緒與其黨羽,去狩獵的,正是義軍的先鋒營。這不,騎於馬上,率領先鋒營千餘兵馬,包圍竹林的;不正是先鋒營的頭領馬前鋒。

馬前鋒,聽得王緒之令,即客氣的回說:『王大人,未免傷及無辜。請你先讓你的人馬,退開。這樣,我也才好動手,收拾這些叛逆』。王緒聽了馬前鋒的話後,果是即刻下令,讓其壽州黨羽,先退入前鋒營的陣中。 這下,竹林中被包圍的,就只剩下王審潮兄弟,及其百餘人的叛軍。王緒見狀,呵呵大笑,即又對王家兄弟,斥罵說『肏~姓王的。膽敢反叛我。這下你們可插翅難飛了。這竹林,可要變成你們三兄弟的葬身之地了』。劃才罵完,王緒即又迫不及待,喝令馬前鋒說:『馬前鋒,快動手啊。殺了這些叛徒。讓他們知道背叛我的下場是甚麼』。

王審潮兄弟,被大軍包圍,毫無逃生之路。照理說,一般人面對此凶險局勢,當是惶然驚恐。然此時,見王審潮兄弟,面對眼前上千把拉滿弓的弓箭,臉上卻是毫無懼色。且見王審潮,渾然一派有恃無恐模樣,居然還對馬前鋒說:『馬前鋒,王大人都這麼說了。你就下令吧』。頓見馬前鋒,手中高舉長劍,出聲喝令說:『先鋒營的弟兄們。聽我令。把王緒還有他的黨羽,統統給我抓起來!』

馬前鋒非但沒下令,殺叛軍。反是下令將王緒及其壽州的將領,都給押起來。「這有沒有搞錯?」一時之間,王緒也糊塗了,還以為是自己聽錯。因王緒與其壽州黨羽,皆已退入前鋒營的官兵之間。也來不及回神,突然其來,就見那一把把亮晃晃的劍,便已架在眾壽州將領的脖子上。就算騎在馬上的,也都被兵士的長槍,前後給抵著。二三百壽州將領與王緒的親信護衛,原本也是各個身手矯健。若要動手殺起來,也不容易擒服,雙方死傷更難免。但這下,因全無防備,居然不費一刀劍,就被馬前鋒給全部擒住。

『肏~這是幹嘛。這是幹嘛。馬前鋒,難道連你也要造反了嗎?』前後被持長槍的兵士,團團包圍,長槍甚至都抵到了肉上,王緒回過神後,直是驚恐的滿嘴叫罵。卻見馬前鋒,一派正義凜然,不假辭色,答說:『王緒。我義軍,乃光州義軍,乃正義之師。並非是我造反背叛,而是你多行不義,指使我義軍,為非作歹。是你王緒,背叛於我義軍。所以從今而後,我光州義軍,將不在受你指揮...』。原來,這日竹林中發生的事。無論是王審潮兄弟,率眾,伏擊王緒的兵馬;或馬前鋒趁其不備,下令其先鋒營兵士,擒服王緒及其壽州將領。其實都是二日前,王審潮兄弟,與馬前鋒在竹林中,雙方早已策劃好之事。

二日前的夜晚。正是王審潮兄弟,將馬前鋒引至竹林後,隱約向其透露,欲舉事反王緒。因馬前鋒,早亦對王緒,倍感不滿;雙方一拍即合。當即王審潮兄弟,即與馬前鋒,商議起舉事之事。正巧,王緒欲邀集義軍中的壽州將領,齊往山林狩獵。且又命馬前鋒所率的先鋒營,為其護衛,齊往狩獵。馬前鋒認此機會,機不可失。即與王審潮兄弟共謀,於竹林中舉事。打算,趁王緒率其壽州將領,途經竹林之時,將其一網成擒。事情的前因後果,王緒及其壽州將領,自都被蒙於鼓中。猝不及防下,果然有如甕中捉鱉,被王審潮兄弟夥同馬前鋒,一網打盡。並一舉奪其義軍兵權。史稱「南安兵變」,或稱「竹林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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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一回



五、「拜劍」定主帥

「竹林兵變」後,王緒與其壽州將領被擒,消息傳開。五千光州義軍,原本對王緒即已甚為不滿,頓無不群起響應。一夕之間,將王緒的勢力,盡從義軍拔除。但「國不可一日無君」。而五千光州義軍,流落大唐邊疆,群龍無首,更不能一日無主帥。因擒王緒及其壽州黨羽,功勞最大者,乃為先鋒營的馬前鋒。且馬前鋒又擁有先鋒營的軍權。順理成章,王審潮兄弟,即一干義軍將領,即欲推馬前鋒為義軍主帥。然而馬前鋒,自認才德不足領軍,對於竹林兵變,亦不敢居功。因推翻王緒之議,乃是由王審潮主事。因而馬前鋒,反是推舉本為固縣佐史的王審潮,為義軍的主帥。

王審潮乃是謙沖之人,對於馬前鋒的推舉,亦是再三謙讓,不敢接受。畢竟五千光州義軍,當下的處境,倘也真是山窮水盡,艱難異常。且不談未來出路,光要領著這五千義軍與家眷,能夠吃飽肚子,就已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這重擔自也不是人人都敢挑。就在這王審潮與馬前鋒,互相謙讓之下。其他義軍將領,自亦各個縮頭,不敢挺身而出,去挑這"填糞缺"。為解決這義軍,群龍無首的困境。最後便有家眷中的耆老,想出了一計。即─「既然沒人敢做主,那不如就交給天做主」。義軍的耆老,即諫請義軍,遵循古禮,辦一場「拜劍」的祭祀。並藉「拜劍」的祭祀,交由天來決定,義軍的主帥。

「人無能為力之時。就祈求天的幫助」舉凡中原河洛人氏,自古皆然。(包括千年後,其台灣的子子孫孫,亦是如此)。

「拜劍」只是個簡單的祭祀。目的不外乎,就是要在五千義軍面前,交由天意來決定主帥。而天命不可違。主帥既是由天定,稟有天命,那義軍自得敬天法祖,不可違抗天命。「拜劍」當日,五千光州義軍與家眷,齊聚於教場。教場中,則擺了張神桌,設了一壇。手捻清香,拜過天地後。耆老便在壇前的地上,插上一劍。並且當眾,向義軍宣稱─「義軍中任何人,皆可到壇前拜劍。三叩頭,拜劍之後。若劍躍然離地。那這能讓劍躍然離地者,即是天定的義軍的主帥。眾人不得再有異議...」。

耆老雖宣聲,義軍中人人可到壇前「拜劍」。然一般的兵士,一介沒沒無聞之輩,如何敢到壇前「拜劍」。就算一干義軍中的將領,於擒王緒的兵變中,無功無勳,也不敢厚顏到壇前「拜劍」。最後,當然也只有馬前鋒與王審潮,在眾人推舉下,半推推就的,走到壇前「拜劍」。先是馬前鋒,拜過天地後,跪於劍前,叩了三個頭。結果插於的上的劍,卻是聞風不動。於是換王審潮,在眾人的推舉下,走往壇前「拜劍」。原本眾人,幾千隻眼睛,無不殷殷期盼。但希望王審潮拜劍之後,劍會躍然離地。可天不從人願,王審潮跪地,叩了三個頭之後,插於地上的劍,卻依然動也不動。

馬前鋒與王審潮,兩個義軍中,最孚眾望之人,既皆不是上天,屬意的主帥。那義軍之中,還有誰堪任主帥?王審潮三兄弟,義軍中號稱「三龍」,頗負眾望。且又是「竹林兵變」,擒拿王緒即壽州將領的主事者。既是大哥王審潮,不受上天青睞。順理成章,老二王審邽,及三弟王審知,自被寄於厚望。於眾將官與耆老的敦促下,自也依序走到壇前「拜劍」。老二王審邽,叩了三個頭後,怎奈插於地上的劍,同樣不動如山。最後就僅剩下老三王審知。

王審知,人稱的「白馬三郎」,身長七呎六,站於人群如鶴立雞群。兼之面色帶紫,頭大臉四方,方嘴龍鼻,更是不怒而威。光見其走到壇前,拿香拜天地四方,已是一派威風凜凜,氣勢與其他人,不可同日而語。且見王審之,跪於劍前,方一叩頭。豁然一陣怪異大風起兮,將掛於壇前的一面針繡刺著「唐」字的旌旗,給捲起。這面「唐」字的旌旗,約莫就是一柄長劍的長寬,就這麼被這陣怪異的風,翩然吹到了劍旁。說這陣怪異,還真是怪異,將旌旗吹到劍旁,豁然怪風竟又事向上一揚。瞬間,旌旗勾到了劍柄,就這麼向上一翩飛,竟也將那把插於地的長劍,從地上拔起。這景象,從他人的眼睛看,霎就像是那把長劍,竟從地上躍然跳起。

『嘩~』眾義軍與家眷,一陣驚呼聲中,就在王審知跪拜之祭,那插於地的長劍,果躍然離地而起。照說,這是上天屬意王審知,做為光州義軍的主帥。眾將官及家眷,亦無不齊聲歡呼。唯獨王審知,驟見這長劍躍然離地的景象,卻是渾身嚇出了一身冷汗。眾人歡呼聲中,卻見王審知,依然長跪於地。卻是一臉惶然,猶似自言自語,滿嘴祝禱的唸說:『上蒼啊。我王審知,無才無德,年幼無知。今日斗膽拜劍,若長劍躍然而起。我只祈求上蒼,那就讓我大哥王審潮,任義軍的主帥吧。上蒼啊,我誠心的祈求啊』。

實話說。王審知拜劍之時,也沒料到,會因一陣怪風;而讓那劍躍然離地。且王審知,是一甚明進退倫理,與長幼有序的讀書人。況長兄王審潮,就在身邊,而王審知,又豈敢僭越本份。驟見長劍躍然離地,也是王審知機智。心驚肉跳之下,王審知即趕緊大聲的唸誦起,口口聲聲祝禱長兄,能任義軍主帥之詞。且見王審知,跪地轉了個身,逕自朝向長兄王審潮,又是口口聲聲,言詞懇切的說;『大哥。長劍躍然而起了。我是祝禱上蒼,祈求讓大哥任義軍的主帥啊。請大哥順應天命,帶領我光州義軍,千萬莫再推托啊』。語罷,王審知更是五體投地的,對著王審潮叩頭,長跪不起。

眾義軍與家眷見狀,一時直是搞得丈八金剛摸不著頭。但聽得王審知,說「拜劍」是為祈求讓王審潮,為義軍主帥。又見王審知長跪不起,祈求王審潮。五千義軍與家眷,或有人會意後,即紛紛的下跪。與王審知,一同祈求王審潮,接任義軍統帥。『王佐史,請您義不容辭,任義軍的統帥。率我義軍度過這艱難啊..』一聲祈求,二聲祈求,最後五千義軍與家眷,竟齊跪於地。異口同聲的祈求。『王佐史,請您義不容辭,任義軍的統帥。率我義軍度過這艱難啊..』五千義軍與家眷的祈求之聲,霎如滔滔浪潮,澎拜洶湧的,齊湧入王審潮的耳中。

王審潮,面對此眼前局勢的驟變,直是有點手足無措,趕緊趨前,伸手欲扶起王審潮,慌得說:『三弟,快起來。有話起來說啊。大加快請起,有話起來說啊』。怎料王審知,卻是仍長跪不肯起身,依然是口口聲聲,殷切懇求:『大哥。義軍階要你任統帥。你不任意軍統帥。那我就不起。請大哥任義軍統帥吧』。眾義軍與家眷,隨之又是異口同聲,跟著齊聲高喊:『望佐使,請您任義軍統帥。您不答應任統帥,我們不起』。

眼見眾義軍與家眷,皆長跪不起。迫於無奈,王審潮,苦思片刻,即開口說:『各位鄉親與弟兄。你們要我任義軍統帥,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三個條件。若你們能應允,那我王審潮,對各位所請,亦無可推辭。第一個條件是─我光州義軍,乃正義之師。因當初王緒,胡作非為,使我義軍,有如土匪,所到之處,無不被追勦。若要我任義軍統帥,則義軍兄弟,從今而後嚴守軍令,不得再劫掠維生,亦不得拿百姓一針一線。第二個條件是─自離開固縣以來‧我義軍有如烏合之眾,實不堪戰。甚至連保護隨軍的家眷,都不能。所以為保我家眷安全,從今而後,義軍兄弟得加緊操練,使我義軍能上下一心,成為一支真正能夠保家衛國的勁旅。第三個條件是。當此之時,天下大亂,局勢未明。為求自保,我義軍將暫留邊疆泉州。屯田開墾,自耕自食,狩獵維生。待得天下局勢太平後,則我義軍,再般師返鄉,回我光州固縣...』。

由於王審潮所開的三個條件,皆為合情合理,亦是身亂世之中,義軍所當為。因此當王審潮,把話講完。五千義軍與家眷,無不同聲高呼:『我們願聽王佐史之令。請王佐史任我義軍統帥』。...
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二回



「電腦夢中歲月苦:...我夢見我變成了一部電腦,或是我的靈魂被困在電腦裡面。網際網路滔滔如海的串流數據。所謂的真實世界,只是我以電腦的軟體程式,對串流數據的解讀。時間也只是串流數據的信息。所以古往今來,其實都同時存在。不,或許我不是被困在電腦裡面。而是我的一縷幽魂,飄盪在宛如大海滔滔波動的宇宙量子信息場。而宇宙,其實就是一部儲存所有一切的超級大電腦。置身宇宙的量子信息場,我的大腦以意識形態,解讀世界...」

一、光州義軍屯兵泉州

電腦夢中歲月苦。「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獨宿,亦在車下...」耳畔傳來古老悲壯的歌聲,置身恍若虛空夢境的顏程泉,但見周身古代兵卒行軍,金戈鐵馬,旌旗飄揚,與戰亂烽火的幻影。那寫著著「唐」字的旌旗,從東亞大陸的河洛中原,隨著軍隊征伐,一路飄揚向東南邊疆的閩南。起初,顏程泉以為自己,是置身在唐初,正隨開漳聖王陳元光,所率的八千光州固縣府兵,平定百越,經略閩南。然轉眼之間,同樣是一支河洛中原的軍隊,由光州固縣,輾轉到閩南。可顏程泉卻發現自己,竟已是置身在時隔二百年的唐末。...xxx

西元886年春,大唐僖宗中和六年。烽火蔓延十年的黃巢之亂,隨著黃巢敗逃,被部將所殺後;而終於告弭平。消息輾轉傳到邊疆泉州,五千光州義軍與家眷,萬里他鄉外,聽得中原亂事已平,無不欣喜。畢竟流落泉州邊疆,本是迫於無奈。而今中原亂事既平,義軍及家眷,自無不殷切渴望,但盼早日返回河洛故鄉。正是義軍的統帥王審潮,當初亦已允諾,若是亂事平定。當即帶領義軍與家眷,返回光州固縣。僖宗中和六年的這年春天,五千光州義軍,即從泉州臨海的南安,拔營而起。由泉州南安,途經沙縣,又繞道漳州的蝙蝠洞。五千大軍,順著當年逃難的來時路,兼程趕路。然而大軍,到了尤溪崑崗之時。隨軍的王審潮母親董夫人,因不堪經年流離失所,又軍旅奔波勞累。兼之閩南濕熱多瘴氣,水土不服,又上了年紀,偶感風寒,竟不幸病逝。

母親董夫人未及返回家鄉,竟病逝於途。王審潮、王審邽、王審知兄弟,自感悲痛。但急於返回中原的大軍,不能因此而停留。亂世之中,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本是悲痛就像是家常便飯。於是王審潮兄弟,亦只能忍著悲痛,將母親安葬於閩南的蠻荒邊疆。甚至也不知此地是何地?僅僅記得,母親的墳墓,是葬在東邊有掛著一彎弦月的一個山丘。葬了母親後,王審潮繼續,率領五千義軍,北返中原,從漳州,又北折泉州。為避開與當地的官府衝突,甚至被追勦,所以五千義軍,總是盡量繞道,避開城縣與村落而行。然這日,就在過境泉州西陲邊地之時,五千光州義軍,卻還是突如其來的,被半路攔阻。

馬前鋒率領的先鋒軍,大軍行至泉州邊地。荒草夾道的黃土路上,前方居然出現有人,擋住了大軍的去路。起初馬前鋒,甚感驚慌,以為是泉州的官兵,前來圍剿;忙得急命斥侯,策馬前往探查。但令另馬前鋒,意料外的是。當斥侯馳馬回報,竟卻說─前方擋道的,原來只是一些鄉民,帶著成群的牛羊,欲前來犒軍。且那斥侯,返回之時,果還帶著一個年老的鄉民,一同前來見馬前鋒。經得馬前鋒詢問之下,這才知道─原來那年老鄉民,名叫張延魯,是家居漳泉之交一個村莊的耆老。

張延魯,年約六旬,穿得也還體面,當是地方上,頗負名望的鄉紳。馬前鋒見了張延魯,問其為何帶著鄉民,攔路擋道?張延魯,則直言─「鄉民擋道,所帶來的牛羊,是為了犒軍,給義軍當軍糧」。然張延魯,卻又說─「除了犒軍以外,鄉民尚有一事相求,需得見義軍主帥」。這就是怪事。五千光州義軍,當年流竄難逃,所到之處,要不是被地方官府派兵追勦。再不就是所經村莊,往往鄉民扶老攜幼,有如見到土匪般,逃之唯恐不及。但今日,這些泉州鄉民,見到義軍來到,非但不逃,反竟帶著牛羊,前來犒軍。這讓馬前鋒,實是大惑不解。可見這叫張延魯的鄉民耆老,又是言語說得懇切,不似有詐。於是這馬前鋒,便暫下令按兵不動,並親帶張延魯,策馬前往中軍,去見主帥王審潮。

話說這張延魯,帶著鄉民攔路擋道,說是要犒軍,自然只是個藉口。其背後,當自有其另外的目的。原來這張延魯,也就唐初之時,追隨陳政陳元光,前來征伐閩南百越的光州固縣府兵後代。時隔約二百年,當年隨陳政陳元光,征伐閩越的八千府兵。而後在閩南,屯田實邊,皆已落地生根。其繁衍子嗣,經得五六代,子孫倍增成十數萬,更已遍及閩南。正因這張延魯,即是唐初那來自光州固縣,八千府兵的後代。雖說張延魯,土生土長於閩南,終其一生,也從未回到過祖先的光州故鄉。但就如大多數的漳州人一樣,二百年來,始終都記得祖先,是來自光州固縣的河洛中原。因此雖生長於閩南邊疆,但漳州人,二百年來,卻仍無不皆自稱為河洛人、唐人或唐山人。至於張延魯,亦是如此。

閩南漳州人與五千義軍,既同來自河洛中原;且同為光州固縣人。雖說前後,差了二百年之久,但彼此所講的河洛話,鄉音卻仍是熟悉的。「美不美,鄉中水。親不親,故鄉人」對閩南漳州人而言,其對祖先的河洛中原故鄉,自是有份份外的情感。但讓這些閩南漳州的河洛人,感到意外與驚恐的是─約二年前,有支來自北方的軍隊,途經漳州。這支軍隊的兵士,不但講著與閩南漳州人一樣的河洛話。且據說與漳州人一樣,都是來自光州固縣。但這支來自光州固縣的軍隊,卻是軍紀敗壞,直如土匪流民一樣,沿途所到之處,燒殺劫掠。途經漳州,更令漳州人,有如歷經了一場戰亂的烽火浩劫。但聞光州的義軍來到,漳州百姓,無不驚慌奔逃。

二年前,由北而來,燒殺劫掠漳州的那支軍隊,無需多言;自是由王緒所率領的五千光州義軍。當年,五千光州義軍,本來欲往廣州,卻在潮州,又被當地的武裝民團及官兵追勦;最後逃竄到了泉州南安棲身。但這已是兩年前的事。經南安「竹林兵變」,王緒被擒。爾後王審潮被簇擁下,任起了義軍統帥後。而這五千光州義軍,就在王審潮的帶領下一方面屯田開墾,自耕自食;一方面藉著圍獵,嚴格操練。勵精圖治下,不及一年。而今這五千光州義軍,已成一支恪守軍紀,號令言明,能征善戰的勁旅。再不是以往有如流民土匪般的烏合之眾。

巢亂既平,五千光州義軍,欲北返河洛故鄉,途中再次經過漳州。然此次經過漳州,五千義軍卻是軍紀嚴明,對漳州百姓,更是秋毫無犯。正是在王審潮的嚴令之下,五千義軍,不但不拿百姓一針一線。與前一次王緒所率,經過漳州,燒殺劫掠,直更是大相逕庭,渾然不像是同一支軍隊。正因如此。當五千義軍,由漳州北折,途經泉州。泉州百姓,見義軍軍紀如此嚴明,不偷不搶,亦不擾民;也就不在害怕這支義軍。反而,當五千義軍欲離開泉州之時。而泉州的耆老張延魯,更帶了一批鄉民,趕著成群的牛羊,趕上來攔路,說是要犒軍。因泉州百姓的熱忱相迎,這倒讓先鋒軍的馬前鋒,大感意外,亦不敢作主。即親領張延魯,策馬往中軍,去面見主帥王審潮。

義軍行軍途中,張延魯在馬前鋒的帶領下,與王審潮,馬上相見。張延魯即將感謝義軍,途經泉州,秋毫無犯。因此百姓銘感於心,籌集了牛羊酒肉,欲犒軍一事,又說了一遍。王審潮與張延魯,客套了一番後,本欲推辭張延魯與泉州百姓,犒軍的好意。但張延魯卻是一意堅持。既是泉州百姓,攜來牛羊酒犒軍,且堅持義軍不受,則百姓不走。難得泉州百姓如此好意,若再拒絕也不好意思。時已近黃昏。於是王審潮,即命義軍,就地紮營,埋鍋造飯。並將張延魯及百姓,帶來的牛羊酒菜蔬果等,分送給各營。

當夜,義軍殺牛宰羊,有酒有肉,倘真是離開光州固縣後,數年來,難得吃的最豐盛的一餐。而王審潮,藉著百姓犒軍,亦召來各營的軍頭,齊集中軍的帥帳中。自是為了感謝百姓犒軍,也免失了禮數,所以王審潮,當是要邀來義軍各軍頭,與這泉州的鄉紳張延魯,把酒言歡,閒話家常一翻。

中軍的帥帳中,帳內四周火把熠熠,映照著主帥後方,一面寫著「唐」字的旌旗。旌旗前,見王審潮與張延魯,就帳中主位,以鹿皮席地而坐。其餘軍頭,則在帳內分兩邊而坐。且見人人面前,皆是有酒有肉。眾人把酒言歡,無不吃得酒酣耳熱,滿嘴油亮。正是幾杯黃湯下肚,海內皆兄弟,眾人話頭一開,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卻見這滿頭花白的耆老張延魯,忽嘆了口氣,說:『各位將軍。不瞞你們說。我的祖上,也是從河洛中原來的。據我祖父說,先祖是唐初時,隨陳元光將軍,前來征伐閩南百越的光州固縣府兵。後來那場征閩的仗,打了十七年。最後陳元光將軍,與那些光州固縣的府兵,從此也就沒回河洛故鄉。而是留在閩南漳州屯田實邊。到我這一代,都已經五六代了。因此聽說你們義軍,也是從河洛中原來,我就覺得份外親切。畢竟,咱可都是從河洛中原,流落到這閩南邊疆的。算來當也是故鄉人啊。』

王審潮,聽得張延魯的話後,頗感驚訝,即回:『怪不得張老,聽你的漢語,口音那麼耳熟。原來張老,你也是光州固縣人啊。哎呀,沒想到在這閩南邊疆,能遇到光州固縣的故鄉人。這~可真是萬里他鄉遇故人啊』。王審知,亦在座中,即語帶欣喜,接口說:『這事,我聽說過。說是二百年前的唐初,咱固縣曾徵府兵,到嶺南作戰。據說當時,前後徵了八千府兵,幾乎把固縣的男丁,都給徵光。而且這八千府兵到嶺南後,從此就再也沒回固縣。呵~~當初,我還以為這都只是一些市井間,道聽塗說的傳說呢?卻沒想到,原來是真的。更沒想到的是。今日,咱居然就再這閩南邊疆,遇到了二百年前,油咱固縣前來征伐閩南的鄉親吶。哎呀,真是可喜可賀。值得乾一杯啊。』

『三弟說的好。來~咱就為大家都是固縣鄉親,乾一杯吧。乾~』既知同為固縣人,王審潮即舉杯,向張延魯邀飲乾杯。眾人亦人人舉杯,將杯中物,一仰而盡。一時帥帳之中,攀親帶故了起來,自又更顯熱絡。即有將官半開玩笑,對張延魯說:『張老啊。托您鄉親的福。今日,咱義軍才有酒肉吃。要早知道這而有鄉親,那咱義軍就該早點來依親。這樣咱義軍,也就不需在那什麼南安的鳥地方,過那麼艱難的日子。大家說,不是嗎?』。

卻是聽得張延魯,笑答:
『哎呀,這位將軍。別說笑啦。實話說,咱河洛人,在這閩南邊疆,生活實是大不易啊。因這閩南,山多田少。年年又是風災又是水災。這天災是人無法作主的,也就罷了。最怕的,就是人禍啊。尤其是這十年來,黃巢作亂。幾十萬亂民,從河洛中原,沿江淮而下,一路殺到廣州。閩南泉州、漳州,也受其害。亂民所過之處,流焚劫毀。不但牲口都被吃光,財產都被奪走,而且婦女被姦淫,男人被強押去當軍伕。只能說黃巢亂民所過,大地皆赤,連一粒米、一根雞毛都沒留下。哎,黃巢亂民燒殺劫掠,這還不打緊。畢竟亂民有如蝗蟲過境後,一切只要肯打拼,總還能從頭再來。但更可怕的是,苛政猛於虎。尤其貪官汙吏為中飽私囊,對百姓的盤剝。那才真是讓百姓,如陷水深火熱的煉獄,永難超生啊...』

張延魯,講及黃巢亂民劫掠,又說及貪官汙吏盤剝百姓。一時間,帥帳中原本的歡樂氣氛,自是頓顯凝重了起來。但張延魯,似不打算住嘴,續又說:
『王大將軍,還有各位將軍。你們可有聽說過泉州刺史廖彥若,這個人嗎?說到廖彥若這個人,泉州百姓,沒有人不咬牙切齒啊。哼~說到廖彥若這個狗官。他趁著黃巢之亂,朝廷自顧不暇。於是他也在泉州當起了山大王來。年年假借各種名目,又是朝廷勦黃巢要軍餉,又是泉州要徵調府兵,又要徵徭役。總之這廖若彥,向百姓徵稅的名目可多了。但黃巢的亂民,才洗劫過泉州。泉州百姓無不家家戶戶一貧如洗,哪裡還有能力交稅。可恨的是,若是百姓,交不起稅。那廖若彥,要不將百姓財產充公抵稅。要不就像土匪一樣,將百姓抓到官府毒打逼稅。甚至官府勾結惡霸,強擄民妻民女,賣入娼戶,以抵稅。結果百姓被官府盤剝的,妻離子散,一無所有。而那盤剝來的財富,卻都進到了廖若彥的私庫裡,堆成了金山銀山..』

『王大將軍,各位將軍。你們說廖若彥這種狗官,配稱地方父母官嗎?泉州的老百姓,無不希望,那日有個正義之師,能為民除害,把廖若彥這個狗官給斬除;以解救泉州百姓於水火之中...』就見這張延魯,話越說越悲憤,且言外之音,似也越說越明。王審潮、王審邽、王審知兄弟,從張延魯的話中,早聽出了端倪。帳中其他將領,雖不多言,但彼此眼神示意,多少心中亦有了個底。眾人這才知道,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飯。而這泉州百姓,之所以亂世中,一貧如洗,卻還送了這些牛羊酒來犒軍,當也是對義軍有所求。
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二回


二、張延魯力諫義軍留泉州

「泉州的老百姓,無不希望,有個正義之師,能為民除害,把廖若彥這個狗官給斬除;以解救泉州百姓於水火之中...」聽得張延魯,這番悲憤之詞。帳中眾將官,多以心知肚明,明白張延魯犒軍之意。但眾人卻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應。畢竟,要義軍斬除泉州刺史張延魯,這可不比在竹林中擒捕王緒,那般簡單。雙方軍隊交戰,必定死傷難免。茲事體大,誰也不敢妄言,唯將眼光都投向主帥王審潮。王審潮面色凝重,獨飲了一盅酒後,卻是欲言又止。畢竟,難得巢亂已平,王審潮只想帶著義軍與家眷,安然返回固縣家鄉,重拾舊日生活。倘若中途生事,一但與泉州的官兵交戰,誰也不知道義軍的結果會如何?況泉州官府,對泉州百姓暴虐,這又干義軍何事?正是五千光州義軍,原本也只是逃難,本身已自顧不暇,又如何能再為泉州百姓仗義挺身。是以,讓王審潮,左右為難。

王審知見王審潮,沉吟不語,即率先開口說:『大哥。我光州義軍,自詡為正義之師。但這幾年,我們卻何曾真的做過一件正義之士。當初王緒,帶領我義軍南走之時。王緒甚至還唆使我義軍弟兄,沿途剽掠百姓。過漳泉之時,甚至漳泉百姓,也受我義軍之害。如今得知,漳泉百姓,原來亦多我固縣鄉親。現在想想,這實是讓我義軍,慚愧的無地自容啊。而今漳泉百姓有難,受到官府,慘無人道的暴虐。就站在同為固縣鄉親的立場,咱怎能袖手旁觀。況咱義軍,若能替漳泉百姓出一口氣,為其斬除貪官汙吏。一則,當也算是彌補咱義軍,先前在王緒率領下,劫掠百姓的罪過。二則,若能掃除泉州官府的奸惡,還百姓一個公道。這也才不枉咱正義之師知名啊。卻不知大哥,做何想?』

王審知的一番話,等同是把張延魯,未言明的話,都給講明了。張延魯聽得其言,自是順著竿子往上爬,頓是趕緊起身,快步走到王審潮面前,雙膝一 跪,倒頭便拜。『王大將軍。這位將軍說的是啊。咱河洛人怎能不幫河洛人。咱固縣人更怎能不幫固縣人。現在泉州百姓,在廖若彥的苛政暴虐下,如陷水火,生不如死啊。看在咱同是河洛人的份上,看在咱都是從唐山來的份上。請王大將軍,出手相救,解民知倒懸啊...』接連磕了幾個頭,張延魯話說得懇切,頓更老淚縱橫。

王審潮見狀,一時也慌了手腳,趕緊起身,趨前攙扶。但張延魯,卻是堅不起身,反又說:『王大將軍,若是不肯相救。那我們泉州百姓,遲早也要死在廖若彥的手上。連家人都保不住了。不如讓我就跪死在這裡好了。請王大將軍,請各位將軍,救救咱河洛鄉親,救救咱流落在閩南的固縣人啊...』。這下,王審潮可更為難,只要發話,詢問在帥帳中的其他將官,探詢其意。卻見先鋒營的將領馬前鋒,已迫不及待,率先開口說:
『大將軍。要咱義軍發兵攻打泉州城,屬下認為,這不是明智之舉啊。不是屬下,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實是咱義軍,流落嶺南多年,為行軍之便,早把輜重鎧甲都 丟棄。而今倘要兵士上戰場,不但刀劍器械不足,糧秣供需更是個大問題。要我說,咱義軍,頂多就只能自保而已。反觀泉州成的官兵,守著城池,以逸待勞,器械糧草又充足。況若要攻城,又得數倍於敵的兵力,方有勝算。總之,若要打場仗,咱義軍可說毫無勝算啊。依屬下所見。還是請大將軍,率領義軍與家眷,安然回咱固縣為上啊』。

泉州鄉紳張延魯,聽得馬前鋒之言,忙的回說:『將軍啊。現下的泉州城,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啊。巢亂以來,大家都認為大唐國,氣數已盡,遲早將亡。所以整個泉州官府,可說離心離德。上至刺史,下至官兵,人人無不只想趁著天下大亂,中飽私囊。若真有大難臨頭,恐怕第一個腳底抹油逃跑的,就是這些官兵與貪官。何況若是將軍,願為我泉州除害。屆時我泉州百姓,焉不一呼百應,群起擁護將軍。民氣可用,聲勢既起,他泉州的官兵與貪官,焉趕不望風而逃,又豈真敢戰。至於將軍擔心的糧秣問題。我張延魯在泉州,多少也還有一點本事。自當為我河洛義軍,盡量籌措糧秣。這點將軍大可放心。咱都是河洛人,咱都是從唐山來,咱都是固縣鄉親。只盼將軍,能幫幫咱自己人,為我泉州百姓除害啊』。

「咱都是河洛人」「咱都是從唐山來」「咱都是固縣鄉親」張延魯口口聲聲,訴之以骨肉同胞,血濃於水之情。而萬里他鄉外的鄉親有難,任何有良心有道義之人,怎會見死不救,不去伸手扶一把。況是光州義軍在王審潮統領下,還自稱是正義之師。就怕無法說服義軍,為泉州百姓除害,張延魯言語懇切,續又說:
『將軍啊。我也知道你們義軍官兵,想回固縣的河洛故鄉。但就我所知,巢亂雖平,可今日的河洛中原,經此一亂,卻已不在是昔日的河洛中原。據說汝南節度使秦宗權,先前戰敗,降於黃巢。黃巢被滅後,秦宗權因擔心降巢,被朝廷懲處。所以索性擁兵自重,在蔡州稱帝。而且這秦宗權,四處劫掠,簡直比黃巢更加的殘酷暴虐啊。西到關內,東到青齊,南到江淮。據說秦宗權˙所過之處,魚爛鳥散,人煙斷絕,土地僅剩荊棘遍佈。更恐怖的是,秦宗權還以人肉充作軍糧。不但四處捕殺老百姓,烹飪煮食。就連軍隊行軍,還用鹽來醃漬人屍,載運了一車又一車的人糧。總之,現下的河洛中原之地,不但大地烽火燃燒,更早成了人吃人的煉獄。所以將軍啊。為何你們還要帶著你們的子弟兵與家眷,回到那人吃人的不祥之地呢?』

『古人說:危邦不入。大唐將亡,各方軍頭擁兵自重,群雄割據之象已現。不只秦宗權在蔡州稱帝。先前黃巢降唐的叛將朱溫,掌四鎮兵力,更是野心勃勃。軍頭彼此攻伐,爾虞我詐,大唐朝廷,早已無力回天。廟堂崩毀,朝綱毀壞,亂世已將至。河洛中原,亦必將成血腥殺戮之地。各位將軍,就算率義軍,回到光州固縣。而義軍官兵與家眷,又豈真能在河洛中原的烽火殺戮之地安居。與其如此,各位將軍,何不就留在泉州。雖說閩南泉州,只是一個偏遠的邊疆。但在這邊陲之地,天高皇帝遠,至少或能避免,被中原的戰禍所波及。只要將軍,能為泉州除害,將廖若彥這個禍國殃民的狗官,從泉州驅離。如此一來,泉州百姓必然擁護義軍。爾後,只要將軍善待百姓,善加治理泉州。那閩南漳泉之地,在亂世之中,又何嘗不能成為河洛人,避秦時亂的世外桃源。將軍們,是要回到河洛中原的烽火殺戮之地。還是要留在泉州,在這大唐江山的邊陲之地,打造一個亂世之中可讓百姓安居的世外桃源。這~~還請將軍們,三思啊!』

張延魯的這番話,確實讓帥帳中的義軍將領,頓感震懾。「巢亂中崩潰的大唐帝國,中原昌盛的文明已不再。烽火蔓燒的河洛土地,變成了人吃人的煉獄。而生性殘暴的秦宗權,更在蔡州稱帝...」因五千光州義軍,流落泉州最偏遠海角的南安,已有段時日。巢亂被平,輾轉傳到海角天涯的泉州南安,已然逾年。更不知巢亂平後,居然換成了秦宗權在蔡州稱帝。而當年,五千光州義軍,之所以會隨王緒南逃。豈不就是因為,當時的汝南節度使秦宗權,向王緒徵糧。且還恫嚇說,若王緒拿不出糧,那就要以人肉抵糧。一人,抵三斛糧,以人糧,來充作軍糧。正因如此,光州義軍及家眷,因怕被秦宗權給當成人糧,啃骨吸髓,吃得屍骨無存。所以這才隨著王緒,離開光州固縣,一路南逃。怎料,巢亂雖平,五千義軍與家眷,這才想返故鄉安居。卻是聽聞生性殘暴的秦宗權,居然在蔡州稱帝。如此一來,倘若義軍與家眷,返回了光州固縣。那豈不是更\自投羅網,落入了秦宗權,那以鹽巴醃漬人屍,以人肉為食的恐怖地獄。

義軍主帥王審潮,聽聞秦宗權在蔡州稱帝,劫掠江淮,擄人充為軍糧,至感震驚。帥帳中,聽聞張延魯的話後,早是人人眉頭深鎖。只見王審潮,嘆了口氣,即說:『唉~倘真是國之將亡,天下大亂,妖孽盡出了。這才滅了一個設"搗磨寨",以人肉為食的黃巢。竟卻又出了一個以鹽巴醃漬人屍,以人肉為軍糧的秦宗權。看來這河洛中原之地,如何能在安居。各位將官,你們到說說看。咱義軍該何去何從,如何是好?』

王審知,原本就有意,為泉州百姓除害。順水推舟,率先即答:『大哥。張老說的,沒錯。咱回光州固縣,恐也只會再受秦宗權荼毒。就算沒了秦宗權,河洛中原之地,現下也已是群雄併起,恐怕是再無安寧之日。與其如此,那咱義軍不如就留在泉州。倘如張老所言,泉州百姓已對廖若彥,怨聲載道。那咱義軍藉著這股民氣,裡應外合,要一舉剷除廖若彥,應也不難。屆時攻下泉州,只要大哥善待百姓,好好的治理泉州。那就算是身處亂世,咱義軍與家眷,好歹也能在泉州安家落戶,有個安身立命的土地。不是嗎?』

張延魯聽得王審知的話後,見事有可為,打鐵趁熱,趕緊又進言說:『是呀。將軍。你們義軍,需要安身立命的土地。而我們泉州百姓,身處亂世,也需要有正義之師來保護我們。何況咱們都是河洛人,咱們都是固縣鄉親。彼此不互相幫忙,那誰要幫我們。請各位將軍,就留在泉州吧』。張延魯話講至此,帥帳中的將官,多已頻頻點頭。畢竟河洛中原,恐怕是真的再也不能回去。而難得泉州百姓,又力邀義軍留在泉州。當此情勢,義軍似也只有留在泉州一途。唯義軍若想留在泉州,當還得搬開一塊擋道的大石頭。即為泉州百姓除害,將暴虐無道的泉州刺史廖若彥,給剷除。

先鋒營的馬前鋒,在義軍中地位崇高。眾將官多已讚同,讓義軍留在泉州。王審潮即又詢問了馬前鋒之意。而馬前鋒,亦已同意。當夜,王審潮與義軍眾將官,還有泉州鄉紳張延魯,即在帥帳中,開始籌謀,剷除廖若彥之計。...X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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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二回



三、光州義軍圍泉州刺桐城

「電腦夢中歲月苦:困於電腦的夢中。渺渺茫茫,茫茫渺渺。我在遙遠南方的恆春當兵,想要回家,卻沒辦法回家。海邊小廟外霧濛濛的下著雨,我身上裹著墨綠色連帽的軍中防寒大衣,就像蠶蜷曲著身體,背倚著小廟的牆邊睡著。渺渺茫茫,茫茫渺渺。我在漆黑的路上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向北走,迎面而來是濛濛的迷霧。懷裡揣著的是我在恆春海邊,日日夜夜寫給戀人的信,心裡多想再和在台中唸大學的戀人見一面。相思就這麼由寫給戀人的情書,一張又一張一疊又一疊,字字句句排成了通向天邊兩行鐵軌...」
「渺渺茫茫,茫茫渺渺。我沿著兩行平行的鐵軌一路向北,想要回家,卻無法回家。濛濛迷霧中隱隱聽見廟裡的神明操練兵馬。東營西營南營北營,千軍萬馬團團圍繞,竟讓我走向了烽火漫天的戰場。屍骸遍野的戰場,瘦骨嶙峋的枯骨,堆滿古老的城牆下,我開始逃難,一路的南逃。渺渺茫茫,茫茫渺渺。為什麼戰爭總是永無止息?而我,就算我不想打仗,但我卻不得不上戰場打仗。幽冥的路上,一路鬼哭神號,我再也回不了家鄉,也再見不戀人...」
「渺渺茫茫,茫茫渺渺。我在幽冥的路上一路走回了古代的唐朝,想回家,卻沒辦法回家。刺桐樹環繞的城,紅色的刺桐花灑落就像血染的土地。圍城十月,飛鳥吃盡,城內老鼠吃絕,繼之百姓易子而食。渺渺茫茫,茫茫渺渺。戰爭的時候,人打仗打得喪心病狂,人都變成了禽獸,人吃人算甚麼。鹽巴醃漬的人屍,堆滿了一車又一車,蔡州稱帝的秦宗權,以人肉為軍糧。黃巢揭竿反唐的義軍,設搗磨寨,無論男女老幼,皆剝皮去骨烹煮;幾百支巨錘開工,將人搗磨成肉醬。渺渺茫茫,茫茫渺渺。我不想變成人性泯滅的禽獸,也不想殺人與吃人。但我不得不上戰場。因為你是那國,我是這國。因為你是那族,我是這族。因為你是那黨,我是這黨。因為仇恨與敵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為我們都得將對方,割喉割到斷..」


唐昭宗,光啓元年。泉州城就在大唐江山邊陲的閩南沿海,因遍城四周種滿刺桐樹,所以又稱為刺桐城。刺桐城,唐初經略閩南以來,日漸受到重視。為灌溉農田,環城先後更建有尚書塘、僕射塘。先後又疏濬東湖與天水淮。使得刺桐城的農田水利,更加發達。因而盛產蠶絲、苧麻織品,乃至中原製造青白瓷器,與銅鐵器的技術,亦皆傳至閩南。物阜民豐的刺桐城,更是個海港,自中唐以後,更日漸發展成大唐帝國,對外通商的四大口岸之一。舉凡前來大唐帝國的外國使臣、商賈、傳教士,無不齊聚刺桐城。「市井十洲人」正是刺桐城,商旅繁盛,舉城處處外國人齊聚的寫照。但這大唐盛世之時的景象,今都已成過去。

黃巢之亂,數十萬亂民,流焚劫毀,席捲過江南與嶺南,刺桐城亦不能倖免。原本滿城青翠蓊鬱的刺桐樹,經得亂民燒殺劫掠後;而今環城所見,僅剩下有人骨般的枯枝。原本富賈巨商齊聚,紙醉金迷的街道市井;而今更是處處斷垣殘壁,百姓衣衫襤褸。曾經高檣大舶,海船風帆聚集的港口;而今更只是一片檣傾楫斷的荒涼。十年的巢亂,亂民燒殺劫掠,只是導致刺桐城,由盛而衰。但導致刺桐城,由此破敗,一蹶不振的真正原因。卻是天下大亂之後,朝綱皆廢,目無法紀之下,貪官汙吏更加的橫行。泉州刺史廖若彥,這個所謂的地方父母官,借巢亂之後,知國已將亡。自此更是對百姓大肆盤剝收刮,貪婪無度,成為刺桐之大害。

屍臭般的腐臭味,瀰漫在曾經繁華過,而今卻已殘破的刺桐城。所謂禍不單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用來形容眼下的刺桐城,再適切不過。黃巢亂民,燒殺劫掠過後,刺桐百姓已一貧如洗。繼之貪官汙吏,收刮盤剝,擄人逼稅,使得刺桐百姓,更是粒米無存。才傳聞巢亂已平,刺桐百姓尚未喘過一口氣,誰知卻又來了群土匪。幾千個土匪,就這麼包圍刺桐城,包圍了數月不退。數個月,糧食無著,使得被困於城內的百姓,天上飛的飛鳥吃盡,地上爬的老鼠吃絕;就連樹的樹皮樹根,也都被飢餓的百姓啃光。最後餓得剩下皮包骨的百姓,為了茍全性命,竟然開始人吃人。而且就從小孩子開始先吃起。但為人父母者,不忍心吃自己的小孩。所以就易子而食,為人父母者,就彼此互相交換小孩來吃。直是舉城饑饉,骷髏人骨堆成小山,哀鴻遍野,慘不忍睹。

刺桐城內,被圍困的百姓,滿城飢荒,又無處可逃。但城外圍城的土匪,也好不到哪裡去。這些土匪,亦是個個東倒西歪,或倒或坐在城牆邊,或蜷曲在剩得枯枝的刺桐樹下。無不個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看似也僅剩下一口氣。這不,城牆外一棵剩下枯枝的刺桐樹下,就見有一坡頭散髮的土匪,兩頰凹陷,一臉的鬍渣與髒污,倒臥在樹根處的土坑。且見其枯骨般的手裡,還握著一筆匕首,看似樹根的土坑就是他用匕首挖出來的。常理判斷,應是這個餓得瘦骨嶙峋的土匪,正在用匕首挖樹根吃,或是挖土中的蟲子吃。結果就餓死在這棵刺桐樹下。不,見那土匪骨瘦如柴的身體,似又蠕動了一下,應是還沒斷氣。就在這時,見得另一個身體瘦得就像是曬乾中藥材的土匪,頭重腳聽的走過來。到了倒臥樹下的身前,即恭敬的拱手、報說:『稟將軍。大將軍有事找你商議。請你快去帥帳。』

刺桐樹下倒臥的土匪,聽得稟報,睜開期兩眼烏黑凹陷的眼,卻是一臉的迷離怔忪,恍若剛從一場大夢初醒。『唔~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這裡?』倒臥樹頭土坑的土匪,幽幽然的抬起頭,竟是一臉恍若隔世般的渾噩,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這也難怪。因為此時悠然轉醒,一臉疲憊,眼窩發黑凹陷,背倚著枯樹的土匪。雖見其一臉髒污,可其容貌隱約可辨,卻不是顏程泉。

「唔~這城處處斷垣殘壁,樹都燒得剩下枯枝,腐屍味撲鼻。這是一個古代的戰場嗎?為什麼我又回到古代的戰場?~~我不是在恆春當兵,一直想回家,卻沒辦法回家。後來好像我在漆黑的夢中,一直走,一直走。因為我不想打仗,所以我想離開軍營回家。可是~~我怎麼又走回了戰場?」睜眼望向四周,顏程泉只覺肚中飢餓難耐,思索著腦海中片段的記憶。而腦海中的記憶,卻殘破有如演眼前的景象。唯見眼前一個瘦骨嶙峋,衣衫襤褸的土匪,又拱手再次稟說:『將軍。大將軍找你。請你快到帥帳,去見大將軍!』。聽得那土匪的稟報,顏程泉滿臉疑惑,只是順口便問:『嗯~你說的大將軍是誰?這裡又是哪裡?』

瘦骨嶙峋的土匪,聽得顏程泉的問後,頓露出一臉不解,卻還是回說:『稟將軍。大將軍,自然是我們光州義軍的首領,王審潮大將軍。我們光州義軍,已經在這泉州刺桐城,圍城十月了...』

「光州義軍」「大將軍王審潮」「泉州刺桐城」「圍城十月」驟聽土匪這些話,恰如電腦的數據串流的信息,滔滔如海潮灌入顏程泉的腦海。經得大腦解讀信息後,於是顏程泉想起來了─「原來,我來到了唐朝末年,黃巢之亂後的年代」。既知自己魂遊,來到了唐末年帶的戰場,顏程泉乾笑了聲,略帶尷尬的,忙便眼前的土匪說:『呵呵~我是餓昏頭了。跟你開個小玩笑而已。快帶我去見大將軍吧!』。隨即,顏程泉搖搖晃晃的起身,勉強撐著飢餓的身體,便隨著那土匪,一路走向一處看似軍營的大帳。

「戰爭啊,又是戰爭。我既不想打仗也不想殺人,但為什麼我卻又到了戰場。燒殺擄掠,就像禽獸一樣的人吃人,枯骨堆積成山。這不是地獄,那裏是地獄?戰爭啊,到底人在爭甚麼?為什麼人會集體喪心病狂成這樣?難道集體泯滅人性,與永無止盡的彼此殺戮,就是人類世界的常態?...」飢餓夾雜滿腦的渾沌,一路想著,轉眼顏程泉已經跟著那土匪,來到了一處經營的大帳外。只見那大帳棚上,飄揚著一面大旗,寫著一個「唐」字。進入帳棚中,帳棚內已坐著許多人。居中而坐的,自然就是義軍的大將軍王審潮。王審潮見得顏程泉進入帳中,抬頭望向顏程泉,即說:『喔,二弟你來了。快坐。正想找你商議軍情。』

王審潮有三個兄弟,在義軍中,被稱為「三龍」。大哥是王審潮,老二是王審邽,老三是人稱「白馬三郎」的王審知。王審潮驟見顏程泉,即稱顏程泉為「二弟」。於是顏程泉明確的知道,自己當就是王審潮的二弟─王審邽。既知自己是王審邽,就帳中席地而坐後,顏程泉為融入這群土匪,即忙向王審潮問說:『大哥。為何這麼急著找我來。難道是有甚麼重要軍情嗎?』。王審潮面容顯得憔悴,舉目環顧了帳中,個個面容同樣憔悴的將領後,即答:
『二弟。現下咱義軍面對的困境,你也是知道的。昨夜裡,泉州刺史廖若彥,派了個細作,趁夜離開刺桐城,要去福州求援。幸好被我們逮著。據細作所言。現下刺桐城內,百姓已無粒米下肚,就連城裡的老鼠也都被吃光。甚至為苟存性命,百姓易子而食啊。但由於廖若彥,告訴百姓,說咱義軍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兇殘有如豺狼虎豹,一旦入城,必將殺光城內的百姓。所以城裡的百姓,因害怕咱義軍,才誓死守城 。說來,真是造孽啊。咱義軍本是來為泉州百姓除害,欲除掉廖若彥這個狗官。沒想到現在,圍城十月。反是害得刺桐城的百姓,飢荒餓死,哀鴻遍城。再別說咱義軍,為刺桐城以來,久攻不下。於今也是糧秣吃盡,進退維谷。所以我才找大家來商議。看看咱們到底該如何走出這困境啊...』

這也怪不得。刺桐城的百姓以為,要攻入城內的,是一群土匪。帥帳中,就見各個義軍將領,要不滿身的衣褲破破舊舊,要不滿臉的髒污鬍鬚;再不就是個個瘦得就像餓狼一樣。果真是看起來,就像是一群凶神惡煞的土匪,那裡有半點像是甚麼「義軍」。再別說,流落嶺南多年,軍隊的輜重鎧甲都已丟棄,五千官兵,個個更都成了連一雙鞋都沒得穿的赤腳仙。所以也並非刺桐城,是甚麼固若金湯的銅牆鐵壁,難以攻破。實際上,恐是五千光州義軍,因武力著實太弱,根本無力攻城。加之,廖若彥又慫恿百姓,說是攻城的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土匪。而就眼前所見,百姓當然也相信,這光州義軍,當就是一群有如餓狼般的土匪。是以百姓誓死守城,寧易子而食,戰到一兵一卒,也堅不讓光州義軍入城。

圍刺桐城已達十月之久,非但城內的百姓,易子而食。圍城的義軍,亦是戰死的不算,餓死的,已不知多少,實亦已難再支撐。一片愁雲慘霧的帥帳內,即有將官,喟然諫說:『大將軍。刺桐城的百姓,既視我為土匪,誓死抵抗。與百姓為難,讓百姓悽慘如此,亦本非我義軍所願。不如咱們就撤了吧...』。王審潮嘆了口氣,卻是答:『撤!咱們還能撤去那裏?固縣咱們是不能回去了。大唐已日薄西山,眼下亂世將臨。你說咱們能撤到哪裡,可以讓咱義軍與家眷,能有塊安身立命的土地。可以讓咱義軍與家眷,免受亂世烽火的波及。眼下泉州刺桐,都已經是大唐江山的最邊陲了。再撤,咱們也就只能跳海了。總之,眼下咱們已是徹無可撤,退無無可退啊。』

「退無可退」王審潮,算是把話講明了─儘管進退維谷,傷亡慘重,但光州義軍絕不可能從泉州刺桐撤軍。既不撤軍,那就只有攻城,但義軍卻又無力攻城。這就是個大問題。進也不得,退也不得,但見滿帳將官個個憔悴的臉龐,更一籌莫展。眼前一幕,看再亦在帥帳中的顏程泉的眼中,頓卻不禁心中感到納悶。因為就顏程泉所知,河洛人向以奸巧著稱,甚至多半的河洛人,亦以奸巧自豪。所以自古以來,打從黃帝與蚩尤大戰,拉開了戰爭的序幕後。其後戰爭的烽火,便在每個朝代,越演越烈,甚麼商湯滅夏桀,後又是武王滅商紂。

周朝之後更不用說,春秋戰國,幾百年殺得昏天地暗。歷史斑斑可考,有了叫漢字的文字以後,河洛人的史書史冊,寫得最多的,無不就是甚麼─「曹劌論戰」「子魚論戰」「秦兵坑趙卒四十萬」「孟嘗君養三千食客,個個善於雞鳴狗盜。所以孟嘗君才能狡兔三窟,高枕無憂,還權傾天下」「蘇秦憑著一張嘴與三寸不爛之舌,攜六國帥印,縱橫天下」「張儀遠交近攻,助秦併吞六國」...

「姜太公兵符」「孫子兵法」「戰國策」「鬼谷子奇門遁甲」「呂氏春秋」...一本本教人如何奸巧的書,自古傳承,成了河洛人的智慧結晶。使河洛人一藉此奸巧智慧的累積,一代比一代更善於使盡陰謀詭計,去謀取財富權力。甚是剷除異己,消滅非我族類,或從他國奪取土地。


「既然河洛人如此奸巧。何以區區一個泉州刺桐城,圍城十月,卻還久攻不下?」對此,顏程泉自然感到納悶與不解。不過面對帥帳中,各個一籌莫展的義軍將領,天資聰穎的顏程泉,頓時又有了領悟─「阿公、伯公、叔公他們。講話的時候,嘴裡總是掛著"咱河洛人""咱河洛人"。可是阿公伯公叔公,他們那一代人,因為經濟條件困頓,一輩子幾乎都是在田裡種田。因為是既沒有唸過書,也不識字的文盲。甚至連最基本的加減算術都不會。乃至秤稻穀重量的秤桿刻度,都不會看。所以媽媽說,阿公他們辛辛苦苦種的稻穀,每當要賣給收購的米商的時候,往往總是被奸巧米商偷斤減兩,也只能吃悶虧。因為米商,通常都是有唸過一點書的,既識字、也會算術。因此媽媽才堅持,要讓我們兄弟上學念書。照此說來,雖然同樣都是河洛人,但奸不奸巧,或夠不夠奸巧,主要還是要有沒有唸過書...」

「五千光州義軍,根本就是一群像是流民的烏合之眾。這些義軍將領,看來,根本也是沒讀過書的文盲。就跟阿公伯公叔公他們一樣。因為是文盲,就算奸巧的河洛人,那也只是小奸巧而已。至於要攻下一座城,乃至要占領整個泉州的土地。那豈是小奸巧所能做到。難怪這些義軍將領,各個一籌莫展...」驟想即此,顏程泉頓感恍然。正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所以顏程泉,這才會莫名的來到這,光州義軍圍攻泉州刺桐城的古代戰場。因為顏程泉可是有上過學,有讀過書的。而且不僅是讀書識字而已。話說顏程泉,不僅讀到了大學畢業,主修的還是專解析社會與人性的社會工作學系。若要論奸巧,大概沒人比得過唸社會學科的人。於是顏程泉知道,自己出頭天的時候,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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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二回



四、泉州城的「公民意識覺醒」

「空城計」「草船借箭」「周瑜打黃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狸貓換太子」...為解決義軍攻泉州城,卻久攻不入的困境,霎時間顏程泉的腦海,掠過許多自古以來,關於河洛人取得戰爭勝利;或載於史冊,或寫在小說中,飽受歌頌的奸巧手段。打從上古的三皇五帝,到春秋戰國,再到魏蜀吳三國時代。乃至唐宋元明清。儘管遍搜腦海的記憶,但或許是顏程泉,書讀得不多。又或者是顏程泉原本就是個,人稱的老實人,平日在奸巧上,所做的功課不足。因此縱然顏程泉也是個河洛人,而且還是個再台灣,讀到大學畢業的河洛人。可當下,卻見顏程泉亦是眉頭鎖,恰如有帥帳中,那些大老粗的義軍將領一樣,同是對於攻泉州城,一籌莫展。

「西元2000年台灣總統大選,三一九槍擊事件。二顆子彈劃過陳水扁的肚皮。讓民進黨總統候選人陳水扁,在隔日的總統民選,以二萬票些微差距,險勝國民黨候選人...」「西元1990年台灣野百合學運,民氣可用之下,助李登輝,解散素有老賊之稱的萬年國會,推動民主改革...」幸好,顏程泉是來自二十一世紀,腦子裡可供搜尋的奸巧手段,遠超過這些西元十世紀左右的唐朝將領。況且人類總在不斷的進化,奸巧的手段也不斷的進化。而相隔約千年左右,這些置身在台灣的河洛人子孫,其各種奸巧的奪權手段,更是進化到,幾讓人瞠目結舌的境界。

「西元2014年台灣太陽花學運,以"反服貿"之名,造反的大學生,攻佔立法院與行政院。公民意識覺醒、公民運動...時髦的流行狂潮,席捲台灣。徹底翻轉台灣的政治生態,並助民進黨隔年選戰,無論縣市長與總統大選,皆大獲全勝。被民進黨稱為外來政權的國民黨,終被徹底打垮。號稱台灣本土政黨的民進黨,進而一舉將國民黨割喉割到斷,自此完全執政,整碗捧去。一黨獨大與一統天下...」靈光一閃,驟想即此,顏程泉的腦子裡,就像有一個燈泡,突然亮起來一樣。是的。透過千年後,這些河洛奸巧子孫,與造反學生的奸巧奪權手段,終讓顏程泉想到,要如何來幫助這些千年前的河洛祖先,攻下泉州城。畢竟這些唐朝末年,有如流民般的河洛義軍,河洛祖先,若是沒順利攻下泉州城,並在泉州安家落戶。那千年之後,台灣又何能有這些奸巧的河洛人子孫。

陡見顏程泉,原本萎靡的精神一振,即對帥帳中的眾人,說到:
「大哥,各位將軍。今日刺桐城,久攻不下,百姓誓死守城,堅拒咱義軍。探究其原因,據得捕到的細作所言。原來是泉州刺史廖若彥那狗官,居然訛騙百姓,說咱義軍是土匪,一旦進城,必然突戮全城。使得百姓恐懼咱義軍。卻不知咱義軍,本是正義之師,進泉州城的目的,本是想為泉州百姓除害,剷除廖若彥這個狗官。俗話說的好:肉必腐而後生蟲。今刺桐百姓,誓死守城,既只是受廖若彥所騙。那只要咱派人潛入刺桐城內,將事實告知百姓。並讓百姓知道,咱義軍進城,只是想為其除去廖若彥這個貪官,對百姓則秋毫無犯。且泉州百姓,對貪官汙吏,早已民怨沖天。只要咱在善加利用這民怨,讓泉州城的百姓"公民意識覺醒"。進而再利用這泉州百姓的"公民意識覺醒",咱再散佈一點謠言,鼓動其對官府的仇恨情緒。因百姓積怨已深,有如一缸油,被火星點著一般。如此必能掀起一場泉州城百姓,憤而攻佔官府,所謂公民街頭抗爭的群眾運動。正是讓其由內自腐,釜底抽薪,則泉州城,可不攻自破矣」。

「公民意識覺醒」「公民運動攻佔官府」「群眾運動」當然,這些社會學的專有名詞,是在二十一世紀,才會開始流行。只因顏程泉,這借助「公民意識覺醒、攻佔官府」,讓泉州城不攻自破的奸巧妙計,是由「太陽花學運」而來。因此講述之時,難免便將這些二十一世紀流行的用語,與學生造反的用詞,給用上。至於帥帳中的王審潮及眾將官,縱是對這些二十一世紀社會學的專有名詞,聽不太懂。但對顏程泉所謂「釜底抽薪」之計,卻是頻頻點頭。就見王審潮,大嘆了口氣,對顏程泉說『唉!二弟啊。為兄,與你當了一輩子的兄弟,原本一直以為你是一根直腸子通屁股的老實人。沒想到今日,你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居然能想出如此奸巧妙計。為兄,可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倘若此甚麼"公民~~"甚麼的妙計,真能讓刺桐城不攻自破。那這刺桐城之戰,可真能比之三國,諸葛孔明的空城計。將來必載於青史啊。』

不僅王審潮,一干將領,隨之亦紛紛,出言讚頌。有將領說:「好啊。這奸巧公民,意識覺醒,兵不刃血,就能攻城。真是了不起啊」。也將領附和說:「是啊。這公民奸巧的意識覺醒。顯然已經遠遠超越,孫子兵法的不戰而屈人之兵」。縱是讚頌聲,此起彼落。然實際上,這些大老粗將領,如能真能領會甚麼是「公民意識覺醒」,頂多也就是一知半解,隨口附和。一時帥帳中,雖是眾聲讚頌,卻也不知如何去實行。所以到頭來,這潛入刺桐城中,去煽動百姓仇恨情緒,號召「公民意識覺醒」以及「製造群眾暴動,攻佔官府」的填糞缺,終究還是又推給了顏程泉。

當日,為問出潛入刺桐城的途徑,被義軍逮到的細作,又被抓出來嚴刑拷打了一番。灌水拔指甲,割鼻割耳,乃至斷手斷腳。施以自古以來各種變態折磨人的酷刑之後。細作不堪凌虐略,終供出一條可供一人爬行進入刺桐城,隱密的排水道。當夜。顏程泉即帶領著三弟王審知,另從一軍將領中,又挑了二三個,看似奸巧,專擅口舌是非、長於散布謠言的雞鳴狗盜之輩。幾個人,趁夜掩護,就這麼從刺桐城那條隱密的排水道,爬過滿佈屍臭味,甚是漂浮著人的肚腸子與枯骨的惡臭泥水中,悄悄進入了刺桐城內。總之,這就像是一場噩夢的開始...


「泉州刺桐城內,稱之為人間煉獄不為過。愁雲慘霧籠罩的城,有如冤魂遍佈的黃泉路。瘦骨嶙峋走在路上的百姓,更如一具具會走路的骷髏。昔日繁華的對外通商口岸之城,海外十洲之人齊聚,商旅往來的景象已不在。今只剩下滿城的殘破與屍臭味。時而暗黑陰森的屋舍內,更傳出淒厲的慘叫聲。乍聽之下,像是有人在殺豬。細聽之下,卻像是有婦人孺子,臨死之前的驚恐慘叫。因為圍城十月,舉城已無粒米糧食。城中的貓、狗、馬、飛鳥、老鼠...吃光,再來就只能人吃人。就從最弱小的吃起,百姓先易子而食。將小孩子就像殺豬宰羊一樣,開腸剖肚,剁成一塊一塊的煮來吃。小孩吃光了,就易妻而食,再來就易父母而食。而身強體健的強梁,更嘯聚成夥,有如豺狼虎豹般,掠捕他人而食。總之,就算聽見淒厲的哀號聲,百姓也都充耳不聞,沒人會理會。在有如鬼域的城中,人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光州義軍的「三龍」,變成王審邽的顏程泉,與三弟王審知,還有幾個義軍將領,潛入刺桐城後。即二三人一組,分頭開始對城中百姓,散布謠言。不外乎,遇見人就竊竊私語:「古話說:人為本、社稷次之,君為輕。既然人為本,那咱老百姓應該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大的。再來才是國家社稷,再來才是皇帝。既是如此,那為什麼區區一個泉州刺史廖若彥,可以這樣對我們老百姓。...聽說廖若彥那個狗官,在泉州府衙的庫房,還堆著幾年都吃不完的糧食。卻都把那些米糧,放著爛、放著養老鼠,就是不願拿出來,賑濟百姓。寧願讓咱百姓,活活的餓死,還吃掉自己的孩子妻子。你們說,廖若彥這個狗官可不可惡。」

另一人則立刻,唱雙簧般的回:「是呀。民為本,本固邦寧。咱老百姓才是頭家。現在咱刺桐的百姓都快餓死了。廖若彥那個狗官,卻還派官兵帶刀帶劍的,到咱百姓家,要不對咱百姓徵糧,要不押人取贖,再不就是盤剝錢財。聽說廖若彥這個狗官啊,他從咱泉州百姓家,盤剝搜刮來的金銀財寶,就在他家後院,堆得就像是山一樣。廖若彥跟他的家人,更是穿金戴銀,天天大魚大肉。就連他家養的狗,也有根骨頭碎肉啃。還啥民為本咧,現在咱百姓,可是連根骨頭啃都沒得啃,直比廖若彥他家的狗都不如啊...」

「民本知說」顏程泉借此,散布謠言。其目的,無非就是想喚醒刺桐城的百姓,讓其知道,百姓才是國家最重要的,百姓才是最大的,比皇帝還大。所以百姓才是官府的頭家。既然百姓是官府的頭家,那就是百姓的權力,應比官府還大。既然百姓的權力比官府還大,那就表示官府必須聽百姓的話。而倘若官府不聽百姓的話,那百姓就可以用拳頭去揍官府。因為對喪失理性的人而言,權力的另一個最直接呈現方式,就是暴力。

「百姓是國家的主人」「人民是總統的頭家」其實在二十一世紀,早已民主化的台灣,每當地方選舉,或是總統大選,這樣的口號,無不皆掛在每一個候選人的嘴邊。尤其選舉造勢,成千上萬的群眾,搖旗吶喊,齊聲高呼「台灣人出頭天」「台灣人民是總統的頭家」,往往總更能讓造勢群眾的情緒,沸騰到頂點。無論男女老幼,老到八九十歲的,小到五六歲的,無不頓時皆達到高潮。正因顏程泉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民主台灣。所以更知這群眾集體情緒的威力之大,不只如長江大河,黃河潰堤,更直如滔滔澎拜的洶湧海潮。因此只要能善於操弄民眾的集體情緒,煽惑其對現狀不滿,與鼓動其渴望改變,渴望膨脹自我權力的「公民意識」。就像男女床戰激情的時候,總會昏了頭一樣。群眾在亢奮的集體情緒之下,同樣會盲目昏頭。恰就像是西元2014年,發生在台灣的「太陽花學運」一樣,只要把「公民意識覺醒」的口號,搞到讓全國百姓高潮噴發。則其威力,勢不可擋,一舉便能翻轉政權,讓江山改朝換代。

散布謠言,激起民怨的情緒,當然只是個開始。刺桐城的百姓,知所不敢反抗廖若彥這個貪官汙吏。最主要,還是因為廖若彥恐嚇城中百姓,說是─圍城的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一旦土匪入城,必然會有如豺狼虎豹一樣的殘酷,殺光城中的所有人。所以顏程泉知道,若想瓦解刺桐城百姓,誓死守城的決心,並起身反抗廖若彥;那就得在散佈另一個謠言。


「唉呦。大唐真是朝綱敗壞。貪官汙吏盤剝百姓以自肥。苛政猛於虎啊。難怪百姓怨聲載道,民亂四起,真是大唐國要亡了。像廖若彥這種狗官,自顧自肥,不顧百姓死活,草菅人命,以蒼生為芻狗。這種狗官不除,那刺桐城的百姓恐怕都要死在他的手裡。...而且我聽說,城外圍城的,根本就不是土匪。而是來自河洛中原的一支正義之師啊。...聽說這支正義之師,對百姓秋毫無犯,紀律嚴明,不拿百姓一針一線。而且他們來泉州城的目的,就是要剷除掉泉州城的貪官污吏,讓泉州的百姓,從此不必在受貪官荼毒,能夠過上好日子。所以大家不要再被廖若彥那狗官的謊言騙了,大家應該要大開城門,迎王師入城才是啊...」

這些甚麼「正義之師」「鏟除貪官」抑或「讓百姓出頭天」之言。實話說,這也無須顏程泉,去想破腦子編造。因為二十一世紀的民主台灣,每到各種選舉,或是群眾抗爭,或是街頭運動,或是公民運動。其類似的言語與口號,總是掛在候選人的嘴邊高呼,或在各種媒體傳播,或是在選舉造勢場合,人民搖旗吶喊,齊聲高呼。約略,也就只要把「中華民國」或是「台灣」,改成「大唐國」。如此無論古今中外,每當要激起百姓同仇敵愾的共識,以對抗有組織的政權,便也可以一體適用。自是古今通例,其效果自然非凡。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果不出半日。這些顏程泉與義軍頭領,在刺桐城散佈的謠言,已然口耳相傳,傳的舉城沸沸揚揚,幾以無人不知。

「官府的庫房存有十年吃不完的糧食,卻不賑濟百姓,任百姓餓死路邊,易子而食...」「泉州刺史廖若彥貪汙自肥,天天大魚大肉,還盤剝百姓,在後院金銀財寶堆積成山...」「圍城的,是來自中原河洛的正義之師,不是土匪...」「河洛正義之師,進城是要為民除害,不但對百姓秋毫無犯,還會保護百姓...」「只要正義之師進城,剷除廖若彥後,百姓將可重拾刺桐城的昔日繁華與物阜民豐...」謠言滿佈的城內,街頭巷尾,百姓群聚竊竊私語,飢餓與憤恨,更在百姓的慘淡的眼眸中點燃起了怒火。削瘦蒼白的臉龐,談起廖若彥的貪腐,與官兵對百姓的盤剝,人人更無不咬牙切齒。就算骨瘦如柴,緊握的拳頭,卻有如隨時都可能暴怒傷人的銅筋鐵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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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



五、「公民覺醒」覺醒了什麼?集體獸性大發

時值,這日午後。昔日,刺桐城車水馬龍最熱鬧的市集,今已行人了落。空蕩蕩的攤販攤位,就算或有人想已價值連城的骨董字畫,或值千金萬兩的狐衣皮裘,換取一隻死老鼠,來充飢果腹;卻仍不可得。卻見有一隊官兵,正從一戶人家中,粗魯的拖出了一名女子。五六個壯漢,死拉活拖的,將那瘦弱的女子,一路跩到了市集的路上。而那女子,則是一路的哀嚎求饒。『官爺,饒了我吧。我們家是真的,在也擠不出半點糧了。我還有老父老母要照顧。你門把我抓走了,我的老父老母怎麼辦啊?求求你們發發善心,放了我吧。嗚嗚,爹呀娘啊,救救我啊...』這種場面,不讓人意外,因為刺桐城內,這父母妻女,生離死別的景象,隨處可見。不外乎,就是戰事吃緊,官府派官兵,向百姓徵糧。一旦,百姓家拿不出糧,則官兵就抓人抵糧,一人抵三斛糧,稱之為人糧。

「人糧」即被抓捕為糧的人,將會被官兵當成牲口宰殺,以充當軍糧吃掉。當然若是一個弱女子被抓去當人糧,少不了要先被幾百個官兵姦淫一番。然後再開腸剖肚,抽筋剝皮殺來吃。這也難怪那被官兵拖出家門的弱女子,會如此驚恐。而其老父老母,更是緊跟其後,追出了家門。就見那瘦得不成人形的兩老,或是扯著女兒的衣襟,或是死抱著官兵的腿,一路的哀求哭號。『官爺,求你放了我女兒啊。如果你們要以人抵糧,那就抓我去吧。就讓我代替我女兒當人糧啊。嗚~求求你們啊...』儘管瘦骨如柴的老頭,抱著官兵的大腿哭求。見那官兵,卻是一副嘴臉不耐,抬起腿來,大腳一踢,便將那老頭給踢翻。差點沒把那僅剩枯骨骨架的老頭,給踢的一身骨頭都散掉。且見那官兵,屐指氣使的嘴臉,嘴裡更是斥罵:『操~糟老頭,也不看看你身上剩幾兩肉,夠咱爺們塞牙縫嗎?再說,你家的姑娘,臨死前,也還能讓爺們快活快活。這你能嗎?~~肏~~給我滾吧!』。幾個官兵,見狀,亦是紛紛附和,直嘲諷的說:『呵呵呵,是啊是啊。難不成要咱官爺們,吃這老頭的老肉,啃他的老骨頭。咱官爺們,當然是要吃姑娘的嫩肉囉。哈哈哈。』

官兵抓人抵糧。就往例而言,市井的百姓,通常會避之唯恐不及,深怕一個不慎,遭到無妄之災波即。但今日的情況,卻與往日大不相同。就見官兵在抓人的時候,市井周邊圍觀的百姓,竟是越來越多;且是越圍越近。由十而百,由百而千,圍觀的百姓,最後更幾似要把官兵團團包圍。正是顏程泉所散佈的謠言,終於開始發酵,使得刺桐城百姓,反抗國家暴政的「公民意識」終於開始覺醒。

「民本之說。人民才是頭家。百姓才是最大的,比國家社稷,比皇帝還大...」「廖若彥這個貪官,吃人不吐骨頭。自己大魚大肉,卻讓百姓餓死。這是不公不義...」「城外圍城是為來替百姓除害,為百姓主持公道的河洛義軍...」謠言散佈的意識,藉著集體情緒的發酵,灌進莿桐城百姓的腦海。於是「公民意識覺醒」的刺桐城百姓,再不甘受廖若彥的暴政荼毒。更知道,百姓比官府大。所以百姓可以用拳頭,去毆打官兵與官員。但問題是,官兵的手中有刀槍。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觀念,在刺桐城,一向根深蒂固。百姓也一向安分守己,忠君為上,更從未有人膽敢反抗官府。因此市井間,縱使圍觀官兵抓人抵糧的百姓越來越多,人人交頭接耳,咬牙切齒。可卻是無人膽敢上前,去向官兵揮出第一個拳頭。

化身為王審邽的顏程泉,與三弟王審知,還有幾個潛入刺桐城的義軍將領。此時亦夾雜於圍觀的人群中。且見顏程泉幾人,更不斷在人群中,擠身到憤怒人群的最前面。因為顏程泉,已經聞嗅到,瀰漫在莿桐城空氣中的濃濃煙硝味。這種空氣中充滿對立肅殺、夾雜著濃烈的仇恨情緒、與讓人的精神緊張的頻臨崩潰的煙硝味。不知為何,頓讓顏程泉聯想起了台灣光復初期,發生「二二八事件」的前夕。當時「八年對日抗戰」剛勝利,國民黨政府,派軍隊到台灣,接收被日本殖民統治五十年的台灣。與此同時,數十萬的台籍日本兵與軍伕,日本戰敗後,亦被從中國大陸或東南亞亞,遣送回台灣。中國兵與日本兵,二次世界大戰的八年時間,彼此在戰場,殺到見骨;殺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誰知最後,戰爭結束,雙方勢不兩立的仇敵,卻同時,都被送到這個小小的海島上。可想而知,中日戰爭不會結束,至少在台灣這個海島上,不可能會結束。而即將在台灣發生的慘事,恐也是神仙難救。

衝突對立與仇恨煙硝味瀰漫的空氣,只需要一根火柴點燃。立時便能引爆一場遍地烽火,與讓人群陷入喪心病狂的血腥殺戮。於是「二二八事件」當日。一個西門町鬧區,賣私菸的台灣本省籍婦人,與一個帶槍的外省籍士兵。就這麼因為言語不通,因為士兵拿了一條口香糖吃。結果這條口香糖,就這麼變城一根火柴引爆。一群台灣本省流氓混混,看不爽外省籍士兵,沒付錢就吃口香糖。先是嗆聲,後是群毆,外省士兵開了一槍。就此引爆集體仇恨情緒,與煙硝味瀰漫的烽火。一夕之間,本省籍台灣人,與外省人,喪心病狂的仇殺。就從台北西門町,一路由北到南,有如野火燎原般,漫燒整個台灣。

「時機已成熟。現在欠缺的,就只是一根火柴了。只須一根火柴點燃。定能引爆刺桐城的百姓,與官府之間,喪心病狂的暴動與仇殺...」顏程泉的社會學沒白讀,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就如「太陽花學運」時,那些念社會學院的學生一樣。既然唸社會學,不用來操弄群眾的集體情緒,好為自己圖點好處,或達到自己的目的;倘也真是浪費。置身憤怒圍觀的百姓之間,陡見顏程泉,大步一跨,挺身向前。一手岔腰,擺出大英雄的姿勢,即大著膽子,指著官兵,出言怒罵。『幹x娘咧。你們這些官府的走狗鷹爪。就只會替廖若彥,盤剝百姓,欺壓百姓。"民為本、社稷次之,君為輕"難道你們不知道嗎?~~百姓比國家重要,比皇帝重要。既然百姓是官府的頭家。何以你們這些官兵,膽敢這樣欺凌你的頭家。甚至還想抓百姓去當人糧?這樣還有天理嗎?』扯著喉嚨,方破口大罵至此,顏程泉的腦海,突然浮現二十一世紀的民主台灣,選舉造勢的畫面。

「要挑起群眾的集體情緒,讓其情緒狂熱沸騰,最重要的,就是要讓棋有參與感。須得用最簡單的口號式言語,來讓群眾呼應。如此才能鼓動炒熱氣氛,煽動其情緒沸騰...」腦海但想即此,又見圍觀的百姓縱是群情激憤,卻是默不作聲。於是顏程泉靈機一動,即模仿起台灣選舉的候選人,扯著喉嚨,又大聲的向圍觀的百姓,問了一次:『各位鄉親啊。汝說,這樣有天理嘸?』。果然,稀稀落落,有圍觀的百姓,怒答:『嘸天理啦』。沉默圍觀的百姓,既已有人開口怒答。於是顏程泉,即有以更大聲的聲音,拉高了尾音音調,再問了一次:『各位鄉親啊。汝說,這樣有天理嘸?』。此次,顏程泉不但言語更激動,且順勢振臂高呼。果然,這第二次的問。圍觀的百姓,已不再沉默,紛紛扯開喉嚨,高聲大罵:『嘸天理啦!!官府沒天理啦。』

原本不敢反抗官府與官兵的百姓,既已把憤怒喊出了口,頓是有如潰堤的江河有了出口般,群情更激憤。一個接著一個,無不對著官兵,破口大罵。整個市井之間,頓是叫罵聲轟然。而從百姓的叫罵聲中,顏程泉更發現了一件重要的事。即是這刺桐城的百姓,其叫罵的聲調,聽在顏程泉的耳裡,竟頗感熟悉。似乎是刺桐城的百姓,多半都說「台語」。不,正確的說,應該說是河洛腔調的漢語。
(註:前已有言。台語在唐朝以前,稱為漢語。乃是唐朝以前的中國官方語言。換句話說,唐朝以前的中國人,都得學"台語"。然而到了二十一世紀,卻變成講台語的台灣人,必須學北京腔的國語。這也難怪,講台語的台灣河洛人,老是覺得生氣。)

畢竟刺桐城,乃是一重要的對外通商口岸。當是有許多,早期來自珖州固縣,現居的漳州河洛人,聚居於此。是以其講話的漢語河洛腔調,讓顏程泉感到熟悉。市井間鬧哄哄的叫罵聲,頓是宛如台灣選舉,幾萬台灣河洛人人聚集的造勢場合。既想起台灣的選舉,顏程泉自不禁又想起─每到選舉造勢的時候,台灣的河洛人,總最喜歡用所謂的「悲情」做為號召,來煽惑鼓動起群眾同仇敵愾的情緒。而且這所謂的「悲情牌」通常屢試不爽,對於激起民怨民憤,效果更是顯著。既知刺桐城的百姓,多半都是河洛人。靈機一動。頓見顏程泉振臂高呼,以帶著悲傷的語氣,用台語大聲疾呼:
『各位鄉親啊,咱河洛人,真正是悲情哦。"眾人騎,沒人疼"哦。官府也要騎,官兵也要騎。今日這些官兵,也要抓咱河洛人,去當人糧。要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剝我們的皮,啃我們的骨。可憐喔。咱河洛人,今日不能再讓眾人騎了。咱河洛人,今日要站出來。可憐的河洛鄉親啊,汝說,對不對啊?』

畢竟「子孫愛"哭夭",想必也是來自祖先的遺傳」。「悲情牌」一打出。果不其然,市井間憤怒的百姓,也是台灣河洛人的祖先,千百張口,頓是齊聲吶喊。激昂高呼:『對哦。咱河洛人,真正是悲情哦。』

「群眾的同仇敵愾的激情,與狂熱的集體情緒,最怕的,就是沒有打鐵趁熱,而冷卻掉。就像勃起的性衝動一樣。需得趁著龜頭漲成紫紅色硬梆梆的時候,進行衝撞。否則要是亢奮的集體情緒軟掉,想要再進行衝撞,那就錯過時機了。青少年血氣方剛,或許還能隨時隨地,一被刺激,就變得硬梆梆。所以在台灣群眾運動,街頭抗爭衝撞,總少不了,一下子就硬梆梆的大學生與高中生。但上了年紀的男人,一旦軟掉,想再勃起就麻煩了。況是現在刺桐城,舉城百姓饑餓,營養不良。 一旦軟掉,恐就難再勃起了...」虧得顏程泉書沒白唸,緊要關頭,亦沒忘記群眾運動,煽風點火,與操弄群眾集體情緒的注意事項。

『鄉親啊。咱河洛人,站出來挺咱河洛人。好不好啊?』『今日這口氣,咱河洛人,已經吞不下去了。是不是啊?』『這些官府的走狗,這些惡毒的官兵,應該踹給他死。對不對啊?』『伊吃咱的肉,啃咱的骨。荼毒咱百姓。咱今日,也要以牙還牙。同樣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汝說,好不好啊?』一連串鼓動情緒的問句,恰就有如一顆又一顆的春藥,透過顏程泉簡短有力的言語,直塞到千百個張大嘴的百姓的觜裡。『好哦!』『是哦!』『對哦!』『踹給他死哦』...恰如台灣選舉的造勢場合,只見刺桐城市井,圍觀百姓,人人張大嘴不斷的附和高呼。個個情緒越來越激動狂熱,一張張漲紅的臉,更就像是要噴出血來一樣。

煙硝味彌漫的市井,距離群眾喪心病狂的暴動,所差的,就只那最後的一根火柴了。但十來個官兵,見得百姓包圍怒吼,亦早已驚恐的圍成一圈,並將刀劍槍矛向外。是以憤怒的百姓,縱是越圍越近,卻仍不敢向前衝撞官兵。社會學有個「破窗理論」。即國家的律法,社會的道德規範,民間的習俗...等;往往就像是一扇窗,將人框住,讓人不敢去逾越。但倘若有一個人,膽敢率先,拿起石頭,打破那扇窗,去逾越過紅線。則窗已破,其後,必定會有人追隨仿傚。刺桐城百姓,群情憤愾的情緒,已然到了頂點。就是尚無人敢逾越衝撞官兵的紅線。於是顏程泉知道,該是到了自己,身先士卒,去「破窗」的時候了。

「太陽花學運」的時候,喪心病狂的激進暴力學生,總是脫下鞋,奮力去丟擲,攻擊官員。於是顏程泉也想仿傚,打算用鞋來破窗,丟擲攻擊官兵。但光州義軍,窮得早就都成赤腳仙,就算是將軍,也沒鞋穿。所以顏程泉摸了摸腳底,這才發現自己沒鞋可丟。繼之,顏程泉想起,台灣的街頭抗爭,百姓總是用整袋整箱的雞蛋,攻擊警察或官署。但眼下刺桐城,百姓肌餓到易子而食,卻又那來的雞蛋。「汽油彈」是激進群眾,更狂熱,與殺傷力更大的武器。但一千年前的唐朝,連汽油都還沒有,更不可能製造汽油彈。遍尋不著「破窗」的武器之下。正巧顏程泉低頭,看見自己的腳邊,有一顆拳頭大的石頭。於是顏程泉不作他想,隨即俯身撿起那顆石頭,使盡渾身吃奶的力量,奮力一擲,朝著一個官兵扔去。

『啊!』慘叫一聲,石頭就這麼打中一個官兵的額頭。見官兵頭殼鮮血流濺,應聲倒地。果是「破窗」之後,千百個憤怒百姓,有樣學樣,紛紛亦撿起地上的石頭,奮力砸向官兵。『鄉親啊~~給伊死啦。給伊死啦。咱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啦』『衝啦。殺啦。踹啦。撞啦。咬啦。槓啦。呼死啦,呼死啦』...為劃下最後一根火柴,點燃群眾憤怒之火的,獸吼聲中,就見顏程泉身先士卒,一個箭步,掄起拳頭,直奔向官兵。這時,被圍的十來個官兵,早被憤怒的百姓,彈如雨下的石頭,砸得東倒西歪,抱頭鼠竄。官兵既已無招架之力,顏程泉飛奔向前,輕而易舉便揪住一個官兵。

『呼死啦,呼死啦...』一腳將官兵踹倒,顏程泉頓如獸性大發的猛獸。腦海一片空白,卻是拳如雨下,一拳一拳直朝被壓倒在地的官兵的臉上猛揮。成千上萬的憤怒百姓,受到鼓舞,頓如奔湧的海潮,由四面八方,齊湧上官兵。『呼死啦,呼死啦...』『槓給伊死啦。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啦...』宛如夢魘般恐怖的一幕景象,就此發生。....

「夢魘般的刺桐城。公民意識終於覺醒,百姓集體反抗官府的暴動,終於暴發。市井間的十來個官兵,無處可逃,被成千上萬的憤怒群眾,如貓捉老鼠般的抓住。對,不只貓抓老鼠,而且是貓吃老鼠。因城裡百姓饑餓已極,都易子而食了。既抓到了,百姓恨到想吃他的肉的官兵,豈有不生吞其肉的道理。...鮮血噴濺於地,被百姓攫住的官兵,恰如待宰的牲口,被強壓於地。饑餓且暴怒的群眾,則如成群的餓狼般,開始活生生啃食起官兵的血肉。有的暴怒百姓,張著血盆大口,朝著官兵的咽喉咬下,扯下一塊肉,咬斷咽喉。喉頭鮮血狂湧的官兵,哀號聲頓止,再發不出聲音。有的百姓,扯開官兵的衣襟,或抱著手猛啃,或在胸膺與肚腹,撕扯猛咬。有的百姓,扯下官兵的褲頭,抱著官兵的大腿猛,一口一口的撕扯下其筋肉嚼食...」

「有的官兵,頭顱手腳,四肢盡被肢解,百姓有如分豬肉般,彼此拉扯搶食。有的官兵,就連肚腸子也被掏出來,五臟六腑散佈市井,被百姓分而食之。抱著屍塊啃食的暴民,男男女女大人小孩都有。一個小孩,抱著顆官兵鮮血淋漓的頭顱,拿著石頭猛敲破頭殼,伸手掏出腦髓來吃。一個婦人,甚至扯下官兵的蛋蛋與老二,放進嘴裡就吞下肚。...總之,眼前駭人的恐怖景象,恰如成群的殭屍,活吃生人的恐佈片電影。直是慘不忍賭。...兩眼血紅的暴怒群眾,暴怒的集體情緒催化下,人性幾已盡失,個個無不喪心病狂。於是我知道,破刺桐城的時候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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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



六、河洛義軍王師入城

刺桐城百姓的暴動,終於有如舉城堆滿的火藥煙硝,被點燃爆炸般的暴發。只是眼前血腥的景象,直是太令人驚駭。兵民相殺相食,人人獸性大發,喪心病狂,慘烈之狀,直比台灣的「二二八事件」。驟見這景象,顏程泉對人性的殘酷,亦是大感意外,震懾不已。儘管顏程泉不想生吃人肉,但置身成千上萬,生吃人肉的殭死之間。倘若自己不是殭屍,而是一個有人性的人,那必定會被成群嗜寫吃人腦的殭屍,生吞活剝吃掉。電影都是這樣演的。為免自己被喪心病狂的暴民吃掉。於是顏程泉,趕緊從地上撈了些鮮血,直往自己的臉龐與嘴角塗抹;並假裝自己也吃肉,吃得很飽的樣子。而市井的十幾個官兵,怎夠成千上萬的饑餓百姓分食。百姓憤恨未消,饑餓未了,正也是顏程泉可繼續操弄利用之處。

泉州刺史廖若彥,才是顏程泉真正的目標。藉著民氣可用,也只有把廖若彥,一舉鏟除。如此光洲義軍也才能名正言順,進佔泉州城。市井的暴民,正如嗜血餓狼,呲牙裂嘴,搶食人肉大餐。陡見顏程泉跳了起來,又是振臂高呼:『各位鄉親啊。聽我說,咱去吃廖若彥這個狗官的肉。廖若彥這個狗官,對咱百姓啃骨吸髓。今日,換我們百姓,去吃他的肉,啃他的骨。把他的父母妻兒,統統都吃掉。汝說,好不好啊?』雙眼血紅的暴民,聽得顏程泉之言,無不個個張大血盆大口,發出獸吼回應:『好哦。咱去吃廖若彥這個狗官的肉,啃他全家的骨。好哦!』

暴民就這麼兵分兩路。一切依計劃行事。化身為王審邽的顏程泉,帶著幾千個暴民,有如成群的餓狼般,直奔向泉州刺史廖若彥的官邸。個個暴民,無不欲食其肉,啃其骨而後快。另一方面,王審知則帶領另數千暴民,有如洪水猛獸般,直奔湧向刺桐城的城門。欲與守城的官兵相殺相食,並開城門,迎光州義軍入城。民怨如滔滔浪潮,就算千軍萬馬,亦無法擋。況刺桐城,被圍十月,而今也就是一個瀕臨崩潰的城而已。

民怨的狂潮所至,想當然爾。不消幾個時辰。泉州刺史廖若彥的府邸,即在越聚越眾的暴民,喪心病狂的攻擊下。一家百餘口人,幾被數萬暴民,吃得屍骨無存。未及黃昏,守城的官兵,為茍全性命,亦早已潰散奔逃。圍城的五千光州義軍,不傷一兵一卒,就這麼在刺桐城城門大開,迎王師入城之下,進入了城中。義軍主帥王審潮,果亦堅守承諾,義軍入城,不拿百姓一針一線,對百姓秋毫無犯。閩南泉州,河洛人的時代,亦就此在歷史扉頁中展開。...


「鰲峰附註:閩南漳州、泉州,千百年來,皆自稱河洛人。後代子孫,唐山過台灣後,亦自稱何洛人。其中漳州河洛人,為唐初,來自河南光州固縣,征伐閩越族的府兵。由開漳聖王陳元光率領。而泉州河洛人,則是唐末黃巢之亂後,同樣來自河南光州故縣,有如流民般的義軍。由開閩三祖─王審潮、王審邽與王審知,三兄弟所率領。因兩批軍隊移民,前後相差約二百年。其使用的河洛漢語,語調似也有點差異。因此閩南河洛話,又有泉州音與漳州音的差別。後代移民台灣後,泉州音的河洛話,即所謂台語的海口音。筆者講的河洛話,就是海口音。偶會聽見,有人說,我講的台語怪怪的。但筆者夢迴唐朝末年,與這批圍泉州刺桐城,來自河洛中原的烏合之眾義軍。可謂言語相通,氣味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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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



「鰲峰隨筆:我族意識。物以類聚,乃生物之原始本性。小至叢生的病毒細菌,大至群居的動物,有若人類,無不皆然。因為個體的力量總是渺小,而團結起來,則力量大。佛洛伊德認為,人類我族意識的形成,乃是源自人的自戀情結。因人的自戀、與自我中心,乃確保自己的生存所必然。就如生命有了初始自我意識的嬰幼兒,其世界更是完全的自我中心與自戀。但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隨著生命的成長與具有思考能力。於是幼兒將其自我中心的自我意識,往外投射向最親近的家人。就此,其自我中心的自我意識,劃下了第一個小圈圈,形成了我家意識。而透過我家意識的小圈圈,透過我的家人,幼兒便能完成其更多,自己一人無法達成的願望。...恰就有如蜘蛛吐絲結網一樣。群居的人類社會,個人為了擴增其力量,以達成其個人之力無法達成的願望。於是個人總會在其生長的社會環境中,以自我為中心,向外投射自我意識,結成一個又一個的網,劃下一個又一個的圈圈。以同鄉土為基礎,物以類聚的,則成我鄉意識、我村意識。藉以對抗他鄉他村。以同班同校為基礎,物以類聚的,則形成我班我校意識,藉以對抗他班他校。以族群為基礎,物以類聚的,則形成我本省人,你客家人,你外省人。藉此彼此抗衡。此即我族意識...」

「人類的我族意識,溯其根源,依然是人的自我中心與自戀。無論藉口多麼冠冕堂皇,其根本依然是人的自私之心。人與人之間,藉著將其我自意識,彼此投射,結成的網,無論是大網還是小網。而其目地,無非就像是酵母菌彼此吞噬一樣。每個人內心深處的渴望,無非就是希望自己能藉著物以類聚而壯大,藉以吞噬他人。或土地,或資源,或意識形態...。人性之貪婪,千古未曾改變,更不會因政治制度的改變而改變。於是民主台灣,以黨為基礎,物以類聚者,形成的我黨意識。同樣是成王敗寇,漢賊不兩立。就算是透過選舉,我黨也非得置他黨於死,並將其吞噬。而以國家為基礎,物以類聚,形成的我國意識。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全世界的種族屠殺,各國的戰爭殺戮,依然殺得昏天地暗。更厲害的,還有所謂的普世價值。即渴望以單一的意識形態,一統世界。總歸一句。人的自我中心與自戀,透過我族意識擴張,貪婪如此。歷史之悲劇,焉能止息...」


一、河洛人要在福建當家作主

西元892年春,大唐昭宗景福元年。八閩邊疆的閩江流域。戰爭總是永無止息,就算是大部份人並不想要戰爭。但戰爭就有如潰堤的洪水,總將所有人捲入戰爭的滔滔洪流漩渦。就有如這支離鄉背景,流落多年,最後屯田於閩南泉州的光州義軍。王審潮、王審邽、王審知三兄弟,所率領的光州義軍。約六年前,也就是僖宗光啟元年,在地方鄉紳與百姓的請求下,回師泉州。圍城十月之後,終替百姓,斬除了泉州刺史廖若彥這個貪官。自此光州義軍,入主泉州,終使得流落嶺南多的義軍與家眷,能夠在閩南安家落戶,屯田開墾。義軍首領王審潮,本為光州固縣佐史,執掌泉州政務後,更是勤政愛民,悉心治郡。

「招懷離散,均賦繕兵,興賢養士,保境安民...」相較於巢亂之後,大唐江山各地的藩鎮割據,窮兵黷武。而王審潮在泉州實行的德政,數年之間,百姓休養生息,讓閩南泉州這邊疆之地;可說宛如成了可讓百姓避秦時亂的一方樂土。因王審潮治郡有成,吏民悅之。因而福建觀察使陳嚴,奏請朝廷,正式敕授王審潮為泉州刺史。光啟四年十一月,朝廷正式敕授王潮為泉州刺史、加檢校右散騎常侍。翌年,又晉封為工部尚書,大順元年,更加戶部尚書。但是好景不常。畢竟正值兵荒馬亂的亂世。福建觀察使陳嚴,驟然病死後,一場宛如舊事重演的災禍,即又臨到了王審潮兄弟,所率的光州義軍頭上。

福建觀察使陳嚴,多年觀察王審潮治理泉州。對王審潮的為人處世,勤政愛民,可說頗為讚賞與信任。因此陳嚴與王審潮,頗為交好。當陳嚴病重之時,更寫了封書信給王審潮。信中,陳嚴更敦促王審潮前來福州,準備將福建的軍政大權交給王審潮;以保福建八閩的長治久安。不幸的是,王審潮尚未及北上福州,而福建觀察使陳嚴,卻已驟然病死。亦有傳聞,說是因為陳嚴,想把福建八閩的軍權交給王審潮。因而被其妻舅福州護軍使范暉,下藥毒死。總之,陳嚴驟死之後,其妻舅范暉,即以「陳嚴指定接班」之名,奪取了八閩的軍權。

陳嚴的妻舅范暉,本是個野心勃勃,既驕侈,又生性多疑之人。奪取八閩軍權之後,范暉亦知屯兵泉州的王審潮兄弟,頗富人望,是其一大威脅。況王審潮與陳嚴的舊屬,亦頗多交情,更讓范暉如坐針氈;必即欲除之而後快。但欲翦除王審潮在泉州的勢力,總得師出有名。范暉既奪取八閩兵權,以留後之名,承繼了福建觀察使之位。依朝綱法統而言,自當算是王審潮的上司。於是范暉開始以各種藉口,或假借名目,強向王審潮徵糧徵稅。這種情形,恰就有如當年在光州固始縣,汝南節度使秦宗權,以剿黃巢之名,向當時的光州刺史王緒,強橫的徵糧徵稅一樣。倘光州繳不出糧,繳不出稅,秦宗權還要王緒,以人抵糧,以人糧充作軍糧。逼得王緒,為茍全性命,不得不率領五千光州義軍與家眷,離鄉背景,逃離光州。自此五千光州義軍,更如喪家之犬般,流落嶺南,四處的逃命與被追勦。

無處棲身的五千光州義軍,在王審潮兄弟的帶領下,因治軍嚴謹,獲得泉州百性的信任。爾後,替泉州百姓,剷除掉貪官廖若彥後,好不容易在閩南泉州,終有了個安身立命的落腳處。但誰知,當年在光州固始縣,被秦宗權逼糧逼稅,以致不得不逃離家鄉的困境。而今居然在泉州,舊事竟又重演。「要棄泉州而逃嗎?能逃到那裡?巢亂之後,大唐分崩離析。河洛中原之地,藩鎮擁兵自重,殺得烽火漫天。就算棄泉州而逃,天下亦無處容身矣...」審度時勢,多年率領光州義軍,嘗盡流離失苦的王審潮,心意已決;並決定,不受范暉的脅迫,棄泉州而逃。遂將屯田泉州各地的義軍首領,急命召到泉州城,以共商如何應付范暉的脅迫,綢繆對策。

「王大人。閩西及粵東,居住有許多的客籍人。這些客籍人,自稱客人。據他們所言,他門是五胡亂華及魏晉時代,南遷避難的中原氏族。而且我發現這些客人,多是依山而居。且是一村人,一族人,共同住居在一座像是城堡的大土堡。他門稱之為土樓。我問他門:為什麼要一村人,共居在一座大土堡?客人則說:因為他們是外地來的客籍人,怕被當地的百越族人攻擊。一村一族人,共居土樓中,則可以土樓為城防禦自保,避免被攻擊。是呀,王大人。我就想,或許我門屯田泉州各地的義軍,當也可以學學那些客籍人,建土堡以共居。如此便能團結自保,以避免被閩地的當地人攻擊...」有義軍的首領,提出了建言,如是說。

卻也即有人,當面即於駁斥:
『陳將軍啊。建什麼土堡土樓啊?咱們又不是什麼客籍人、什麼客人的。咱們有軍隊 。這幾年休養生息,在王大人的厲精圖治下,咱光州義軍而今兵強馬壯,更已非吳下阿蒙。照我說,那個叫什麼范渾,還是范暉的,竄了福建觀察使的位,要脅迫我們。那咱門就跟他兵戎相見。哼~咱光州義軍,可不是什麼客人。既在泉州安家落戶,誰敢欺上門來,咱就用拳頭打回去。最好把這個范渾,就像咱當年對付泉州刺史廖若彥一樣,一併都給斬處了。如此一來,咱光州義軍,咱河洛人,就能在福建八閩當家做主。這~~還當什麼客人啊。咱河洛人,可不當客籍人。』

出言力主出兵,還說要把掌握八閩軍權的范暉,就如同前泉州刺史廖若彥,一樣給剷出的,是義軍中一個年輕的將領。名叫王彥復。王彥復是義軍中,一名有如三國張飛般勇猛的猛將,亦是王審潮的堂弟。親疏有別。自從王審潮就任泉州刺史,厲精圖治以來,最重要的軍權,多半都已陸續落到自家親信的手中。畢竟軍權,攸關生死,若非由自家最內圈的親信掌握,則王審潮亦無法安坐其位。是以自古以來,當新的皇朝建立,皇帝要安坐在其龍椅上,總得大殺功臣一翻。將那些一起胼手胝足的患難兄弟,一起拼命打天下的結義金蘭。或功高震主的,或手握軍權的,或自以為可以跟皇帝平起平坐的功臣,一併都給剷除。況是值此亂世,世道紛亂,人人無不想藉機稱雄一方。因此倘軍權旁落他人手中,什麼時候要造反,誰也不知道。

王審潮乃是一文人,亦是有德之人,並非殺人不眨眼的冷酷之人。更非像是黃巢,或秦宗權之流,動輒要吃人肉以飽腹,以人糧充作軍糧的喪心病狂之徒。因而為讓義軍中比較不親的將領,釋出手中軍權。王審潮,通常都是給予高官厚祿的虛職,或賜以大量的田產房舍;兼之示之以情,說之以理,做為交換。而為攏絡軍心,王審潮對五千光州義軍,於攻佔泉州之後,亦是人人論功行賞。因尚屬邊陲蠻荒的泉州,最不缺的,就是土地。於是光州義軍,大小軍頭就別說,人人的田產土地,騎馬一天都巡不完。就算地位最卑微的火伕軍,同樣也能劃到一大片的土地。原本流落他鄉,窮到連雙草鞋都沒得穿的赤腳大軍。自從進佔泉州以後,數年之間,這五千光州義軍,頓是人人家財萬貫,飛簷紅瓦的屋舍接連,家中嬌妻美妾,兒女成群。只要聽聞是來自光州固縣的河洛人,則無不在閩南泉州,成了一方望族。

正是王審潮,對光州義軍,如此厚賞與厚愛;讓義軍與家眷,怎能不感念於心。兼之,義軍既在泉州安家落戶,且從窮到一雙草鞋都沒有;而今卻是坐擁田產房舍,富甲一方。兩相比較之下,這些已在泉州落戶的光州義軍,豈又捨得棄龐大家產而逃。甘願再次淪落到無處棲身,與流離失所的處境。光就為保護自己的身家財產,與家中妻小,這些五千光州義軍,亦可說是沒有退路。唯一的一條路,也只有放手與范暉拼死一博。況是福建觀察使陳嚴,死前,就有書信給王審潮,指名要其前往福州,接掌八閩軍權。由此,王審潮更能師出有名,可以以討平范暉的竄位與叛逆,揮兵福州。

當下,頗受王審潮器重的王審知,即開口建言:『大哥。陳嚴觀察使,原本就是指名要你到福州,接掌八閩軍權。現今范暉,不但竄了大哥的位,且還將不利於我。是可忍,熟不可忍。這次咱絕不能就這樣默不作聲,逆來順受。彥復哥說的對。咱光州義軍,已再泉州安家落戶。咱河洛人,可不是客籍人。咱可不能躲在土堡土樓裡,等著人家來打。咱光州義軍,可是支軍隊。今日范暉,想對咱們不利。咱義軍兄弟,是吞不下這口氣的。他既欺到咱頭上,那咱就揮軍福州,向他討個公道。讓他知道這福建八閩,該是由誰來當家做主...』

由於當下,義軍的軍權,皆已落到王審邽,王審知,王彥復等王家人的手中。而被王審潮召到泉州城,共商大事的義軍軍頭,過半,要不是王家的血親,不然就是姻親。正是,說來說去,都是一家親,血脈與命運皆相連。當此危急時刻,自當拳頭向外。即在王審潮的拍板下,屯兵泉州的光州義軍,決定先下手為強,揮軍福州,聲討範暉。時值,昭宗大順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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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三回



二、泉州河洛兵~兵敗福州

福州城,位於閩江下游的沖積平原,一城橫跨於閩江的兩岸。春秋戰國時,為閩越國的都城。西漢時期,開始在福州設縣。因此福州可謂開發甚早,又有閩江沖積平原,沃土千里,乃為一物產豐饒,物阜民豐之鄉。自唐以來,福州亦為八閩首善之首府。昭宗大順二年,王審潮由泉州發兵,命從弟王彥復為都統,三弟王審知為都監,揮兵北上,聲討竄位福建觀察使的范暉。但據福州豐饒之地,又手握八閩軍權的范暉,可不是當年的泉州刺史廖若彥。可讓光州義軍,將其困於城內,並將其逼死於城內。總之,對泉州的河洛軍而言,這是一場以弱擊強的硬仗。

幸而,前福建觀察使陳嚴的舊屬,多有與王審潮交好者,又不滿於范暉的跋扈驕侈。因此當王審潮,一起兵聲討范暉。即有陳嚴舊屬,在策反下,叛離范暉,呼應歸附王審潮。有了陳嚴的舊屬歸附,自使得泉州河洛兵,聲勢更壯大。一舉即攻下福州的半壁江山,直追擊到閩江的南岸;亦逼使得范暉的福州軍,全面撤退到閩江北岸。但接下來,問題來了。河洛兵,原本不擅於水戰。況是范暉撤退之時,亦將閩江的大小船隻,無論戰船、漁船或民船,皆帶往江北;而帶不走的,則一把火,將其焚燒殆盡。既無渡江船隻,泉州河洛兵,自此也只能據閩江南岸而守;與閩江北岸的范暉,隔江對峙。時而雖有零星戰事,主動權卻幾都在范暉的手上。且這戰事陷入膠著,一拖竟就是二年。


大唐昭宗景福二年。戰事如陷泥沼,戰線拉長,對遠道而來的泉州河洛兵而言,情勢自是陷於不利。情勢更形險惡的是─雙方僵持之下,范暉知難以取勝,即以進貢重金美女,及臣服為條件,向威勝節度使董昌求援。於是董昌,遂集溫台婺三州,五千兵力,馳援範暉。既有威勝節度使董昌的五千兵力相助。范暉軍心大振,一鼓作氣,集戰船百艘,運兵萬人,即揮兵渡江。霎是閩江戰船密佈,旌旗飄揚,船帆蔽空,戰鼓隆隆,號角頻催聲中,漫天的箭矢如雨下。繼之,雙方戰船相互衝撞,短兵相接,更是刀光劍影,殺聲震天。正如前所言,泉州河洛兵,原本自北方而來,並不擅水戰。兼之兵力,遠道而來的補給,戰船數量,皆不如人。最後,江中對戰敗陣,當范暉與董昌的上萬聯軍,宛如黑壓壓的螞蟻,從蟻窩傾巢而出,蜂湧登岸。而泉州河洛兵的主帥王彥復,與副帥王審知,為保全戰力,也就只能從福州城,棄城敗逃。

閩江一役,范暉大勝後,即趁勝追擊,毫不給泉州河洛兵,喘息的機會。三日後,泉州河洛兵,就這麼在軍心潰散下,屢戰屢敗,一路潰逃至福州與泉州交界的仙遊山。幸而仙遊山,叢山峻嶺,地勢險要,山高水深,易守難攻。這才使得泉州的河洛兵,能暫在仙遊山,站住陣腳,重整軍軍容陣勢。因仙遊山,已近泉州城,若是范暉攻破仙遊山。不日,即可能兵臨泉州城。火都燒到了眉頭,眼見范暉兵勝,又無退兵之計。於是趁著范暉的福州軍,在仙遊山,攻勢稍阻。王審知即趕緊策馬,連夜馳回泉州城,向王審潮稟報軍報,及求援。

隔日,泉州府衙。白馬三郎王審知,連夜馳馬回報緊急軍情。只見王審知,一身的鎧甲戎裝上,是一臉的風霜疲累;而其跨下的騎的白馬,更是滿身泥水髒污的,讓人認不出是匹白馬。但王審知也顧不得這些,躍身下馬後,也等不得門口的衙役通報,即自個快步,朝府衙的公堂奔去。

府衙公堂內,王審潮正與眾官員,商議政務與軍務。陡然卻見身材高大的王審知,一身風塵樸樸,直衝入堂中。見得王審潮坐於堂上,王審知單膝下跪,言語倉促,立時稟報:『大人。軍情緊急啊。范暉向威勝節度使董昌求援。董昌派了五千精兵相助范暉。敵眾我寡,將我軍打得潰不成軍。現下我軍已退至仙遊山了。若仙遊山的關口再守不住。數日內,怕范暉與董昌的聯軍,就要直逼泉州城了。情識急迫,請大人快定奪。是否要下令我軍班師,撤回泉州城。好讓我軍能保留兵力,據城而守,以抗強梁。若不如此,那仙遊山失守,我軍潰散。泉州城亦將不保啊...』

「敵軍已攻至泉州之北的仙遊山!」王審知所報的軍情,頓是讓公堂內的眾官員,嚇得張口結舌,人人面面相覷,一臉驚惶。就連王審潮,驟聽得這緊急軍情,亦是當下怔住,兩眼發直,竟似不之所措。然而王審潮不知所措的神情,僅一閃而過,眾人並未發覺。僅僅片刻之間,心神鎮定之後,卻見王審潮,頓是橫眉怒豎。從堂中座位,一個起身,即逕自朝著王審知,走了過去。接下來發生的事,更是讓公堂中眾官員,嚇出一身冷汗。只見王審潮,大步走到了王審知的面前,居然便掄起拳頭,當著公堂眾人的面前,就是一拳重重打在王審知的肩頭。打了一個不夠,繼之又是一拳打在王審知的胸口。

一拳又一拳的捶打王審知。王審潮邊捶打王審知,邊滿嘴怒罵:『班師,班什麼師?撤退,要撤退到那裡去?仙遊山的關口,你一定必須給我守住。戰到一兵一卒,都不準你撤退。假如兵都被殺了,那就再派兵去。假如將領,都在仙遊山戰死了。那就再派將領去。假如連將領都沒得派了。那我就親自去仙遊山,自己 拿著刀劍,去與范暉拼個生死。總之,仙遊山的關口,一步都不能再退。更別想說,什麼要班師回泉州城,據城而守...』

王審潮與王審知,兄弟相知甚深。是以王審潮,敢當著眾官員面前,毫不留情的,捶打這領軍的都監副帥王審知。正是兩軍交戰,最怕的就是軍心不穩、民心浮動。眼見敵軍已攻到仙遊山,再差一步就要直逼泉州城,眾官員無不驚惶失色。惶論泉州城的百姓,必然更如驚弓之鳥,一個不慎,恐將舉城暴亂。使得敵未到城,而泉州城已先亡。所以為穩定軍心與民心,王審潮斬丁截鐵,甚至不留情的捶打王審知。要王審知在仙遊山,誓死守住關口,就算戰到一兵一卒,也絕不能撤退一步。而王審知,當也知道王審潮的難處。況且王審知,身穿厚重的鎧甲戰袍,刀劍都難以刺穿。就算王審潮就算出拳再重,當也傷不了其皮肉。一拳一拳捶下來,恐怕會吃痛的,反是王審潮的拳頭。

一陣捶打與斥罵後。王審知與眾官員,亦知王審潮,誓死守住仙遊山的心意已決。但僅泉州一地,兵力確實有限。就算泉州城,守城的官兵,也僅剩數百人而已。然為展現,誓死守住仙遊山的決心,王審潮還是將泉州僅剩的數百名官兵,皆撥調給王審知,讓其率往仙遊山。「風蕭蕭兮,壯士一去不復返」僅剩的數百名官兵,在王審知的率領下,抱著必死決心離城。離城之時,舉城百姓無不眼眸含淚,夾道目送。畢竟福建觀察使范暉,與威勝節度使董昌的聯軍,多達上萬人。而僅泉州一州的河洛兵,如何能與這兩藩鎮的兵力對抗。就算把守城僅剩的數百官兵,盡派往仙遊山支援,算來也是杯水車薪而已。有如送羊入虎口,頂多也只是多撐個二三日。

「若無援軍,則與范暉這一戰,必敗無疑。此戰若敗,則光州義軍與家眷,必將再成喪家之犬,無處容身!」好不容易光州義軍在泉州安家落戶,而今又今被連根拔除,此正是王審潮所擔心與頭痛之事。但要往何處找援軍,來相助泉州?畢竟光州義軍,由北方流落到閩南,也不過才數年時間。置身此大唐江山的邊陲之地,可謂人生地不熟,四鄰更是言語異聲,連言語都難以相通,更惶論要彼此信任。且亂世之中,人人心存戒懼,彼此提防。而光州義軍,這外來的一支看似烏合之眾的軍隊,進佔泉州後。卻怎能不讓四鄰各州,皆更戒慎恐懼,嚴加提防。如此嚴峻情勢下,王審潮又能往何處去找援軍?

「成王敗寇」「爭戰之無情」自從離開光州後,王審潮可謂深知流離失所之苦。當此嚴峻局勢,即將兵敗,又無處求援,卻怎能不惶然。「兵已盡出,泉州城以空。萬一仙遊山被破,敵軍兵臨城下,該如何是好?唉~除非是三國孔明再世,以其神機妙算助我。否則,誰能解我這困境啊...」百般搔頭,無計可施之計,才嘆無三國孔明,王審潮的腦子卻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人。而且這人,就在王審潮的身邊,也無需三顧茅廬。不是別人。正是王瀋潮自己的血親,二弟王審邽。兄弟倆從小一起長大,原本王審潮,只以為自己的二弟王審邽,只是武藝高強,且為人正直,滿懷俠義。但當年,泉州城一戰,王審潮方才發現,自己正直的二弟,居然骨子裡,奸巧異於常人。甚至足智多謀,手段卑劣,更勝於三國孔明。

是的,當年泉州城,光州義軍,圍城十月,始終無法攻破。最後還是突然變得很奸巧的王審邽,謀劃了什麼「釜底抽薪」「肉腐生蟲」。還潛入泉州城中,發動了一場什麼跟什麼「泉州公民意識覺醒」之計,製造了一場泉州百姓抗暴的大暴動。這才讓泉州城,由內自亂,不攻自破。當然,王審潮並不知道,其二第王審邽,之所以會突然變得這麼奸巧。實是因為,當年在泉州城圍城,餓得半死不活昏迷之時,被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幽靈,叫顏程泉的,給附身之故。而這叫顏程泉的幽靈,乃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民主台灣,正亦是這些泉州河洛兵的後代子孫。

令人嘆服的是─二十一世紀的民主台灣,台灣人之奸巧,數十萬詐騙集團,已然遍佈世界五大洲,行騙全世界。每個月在世界各國,被逮捕的台灣詐騙犯,不知凡幾。而台灣民主政府,在高喊人權與正義的政客的叫罵聲中,也總是傾舉國之力營救,一飛機一飛機的,將台灣詐騙犯,搶救回台灣。並以人權與正義之名,判其詐騙無罪,在機場就將其成群放走。正是二十一世紀的民主台灣,台灣人如此奸巧,揚名國際。這也就無怪,就連顏程泉這個,從小父母長輩親戚朋友,無不讚說老實古意之人。當其幽魂回到了唐朝之後,居然也能奸巧,直比三國孔明。實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河洛子孫為河洛祖先的臉上,爭光矣。廢話少說,言歸正傳。

話說,王審潮既想起二弟王審邽,奸巧直比三國孔明,頓是心中不禁浮現一線生機。但王審邽正在仙遊山的前線作戰。於是王審潮,十萬火急,即命人連夜飛馬,前往仙遊山,召回王審邽。

奸巧的王審邽,因被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顏程泉附身。其腦子裡的意識,亦被顏程泉的意識所盤據。因此雖說王審邽是個唐朝之人,然其骨子裡,實際上,卻是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民主台灣,充斥詐騙集團的台灣人。果然,亦不負王審潮的期望。王審邽一被召回泉州城,即以其滿腦子的奸巧,向王審潮,進獻了一個「河洛人挺河洛人」之計。

「河洛人挺河洛人,是什麼鳥東西?」騙術千百種,說破不值錢。「河洛人挺河洛人之計」說穿了,就是顏程泉在民主台灣所見。即每當選舉之時,號稱台灣本土政黨的民進黨,總無不高喊「台灣人挺台灣人」的口號。而且這「台灣人挺台灣人」的口號,還真是厲害。往往民進黨總能靠這個口號,狂熱的激起台灣人民的本土意識,進而將被其稱為「外來政權」的國民黨,打得體無完膚,打到倒地不起;甚至割喉割到斷。

由民主台灣的選戰,民進黨高唱著「台灣人挺台灣人」總能無往不利。於是,化身成王審邽的顏程泉,對王審潮,做了這翻聽請來懇切,實則奸巧的建言─
「泉州的河洛人,並不孤單。因閩南的漳州,據說其先祖也是中原河洛而來。而且同是從光州故縣而來。聽說,漳州河洛人,是唐初之時,隨陳政、陳元光父子,前來征伐閩南百越族之亂的光州固縣府兵。為平靖閩南邊疆,二百年來,這些與咱同故鄉的光州府兵,便在漳州屯田開墾,世居於漳州。且因漳州河洛人,乃屯田府兵之後,原本重視兵馬操練。兼之閩南多百越族,四鄰言語異聲。所以漳州河洛人,為在閩南邊疆自保,民間習武風氣甚盛。乃至將行軍打仗,兵馬操練之術,無不溶入民間的廟會陣頭之中;借著鄉里間的陣頭團練,藏兵於民。因此二百年來,漳州河洛人,可謂武功強盛,雖居閩南邊疆,卻四鄰無人敢欺。...既然漳州人,與我泉州人,同來自中原河洛的光州固縣,同為故鄉人,言語相通,就如親兄弟一樣。且漳州河洛人與我泉州河洛人,既同在閩南邊疆,而今亂世之中,實更臍帶相連,生死與共。倘若是動之以血濃於血之情,或訴之以唇亡齒寒之義。或能說服漳州河洛人,出兵助我泉州,共擊范暉與董昌的聯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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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洛人挺河洛人~求援漳州

漳州城。春寒的北城門外,正見有一隊人馬,行色匆忙,策馬入城。「敵軍已將兵臨泉州城,於今之計,向漳州求援,或已是咱救亡圖存,最後的一條路...」正是在顏程泉的獻策下,泉州刺史王審潮,為救亡圖存,輕騎簡從,僅帶著幾個護衛,即匆匆來到漳州求援。一入漳州城,果是來往百姓,無不口操熟悉的中原河洛語。乃至櫛比鱗次的屋舍街道,亦皆有如仿造自河洛中原。這讓王審潮,一入漳州城中,雖置身閩南邊疆,卻竟自誤以為回到光州固縣的家鄉。一時之間,雖說不免心中掀起無限感慨,然無暇多想。一行人只是匆匆策馬過街,直奔漳州府衙。

唐初,自光州徵調府兵,征伐閩越之亂。打從陳元光奏請朝廷,在閩南設漳州後。而這漳州刺史,百年來,即皆由陳元光的後代子嗣,世襲接替。乃至漳州府兵的後代子孫,為感念陳元光的恩德,更為其立「聖公廟」祭祀,視其為漳州的守護神。尊稱其為「開漳聖王」。及至唐末,漳州父母官陳刺史,依然是陳元光的後代子嗣。由此可見,漳州百姓,對「開漳聖王」陳元光的敬重。正是陳元光後人,歷任漳州刺史,無不僅奉陳元光,治理閩南漳州的令喻─懷柔百越,修文德以教化,守土一方,不興戰事,愛民如子。「胡越百家,愈無罅隙;畿荒一德,更有何殊」對百越族與河洛人,一視同仁,鼓勵通婚,仁德而治。正是歷任漳州刺史,遵循陳元光傳下來的令喻,不敢逾越。但這就是問題,漳州河洛人居於閩南邊疆,百年來,與四鄰為善,不興戰事。而今泉州刺史王審潮,欲向漳州求援,盼漳州出兵相助,以抗掌握八閩軍權的福建觀察史范暉。而這豈又是一件容易的事。

泉州向漳州求援之事,一如顏程泉,事先所預料,進行的並不容易。就算是王審潮,親自從泉州來到漳州。然到了漳州府衙後,雖說府衙的衙役與師爺等,尚稱殷勤款待。可漳州的陳刺史,或是早料想到王審潮的來意,所以始終稱病在家,避不見面。連陳刺史的面都見不到,碰了根軟釘子,對王審潮而言,自是倍感挫折,求援無門又更心焦。

幸而,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民主台灣,奸巧的顏程泉,也跟著王審潮, 一道來到了漳州城。眼見王審潮,屢求衙役與師爺,前往前往告知陳刺史,欲求見。衙役與師爺,卻是虛應故事,去了又來。滿口只說陳刺史,臥病在床,無法面客。使得王審潮在府衙中,坐立難安,有如熱鍋上的螞蟻。此時就見顏程泉,一臉鬼祟,附耳過去,即在王審潮的耳邊,悄聲說:『大哥。我看這陳刺史,或是怕興戰事,或是懼怕范暉。所以怕是裝病,不想見我們。倘若如此,那0咱就算再怎麼求衙役或師爺,去通報。恐還是見不到陳刺史的。既然待在府衙,既求不到援軍,也見不到陳刺史。不然咱們還是走吧!』

王審潮聽得顏程泉之言後,一張原本疲憊不堪的臉龐,頓時臉皮與嘴角,整個垮了下來,慌說:『二弟。咱怎麼能就這樣離開。要是見不到陳刺史,求不到援軍。那咱泉州就完了。范暉大軍壓境,已快兵臨城下。好不容易,我光州義軍才在泉州,有了個安身立命之地。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咱義軍與家眷,再次流離失所,亡命天涯,無處棲身嗎?』。顏程泉,不慌不忙,神色自若,卻回:『大哥。不必心焦。此處不借兵,自有借兵處。陳刺史高高在上,不想見我們。那咱們也不必求他。總之,為弟的,自有錦囊妙計。定要叫他陳刺史,反過來向我低頭,非出兵助我不可。就請大哥,先離開府衙,咱們見機行事吧。』

「見機行事」當然只是虛應之詞。事實上,見漳州的陳刺史,稱病在家,居然連王審潮親來到漳州,卻連接見都不見接見。這讓顏程泉的心中,早已感到憤恨不滿。畢竟如此高高在上的官員,若是在二十一世紀的民主台灣,則不管其是愛民如子,或是貪腐敗壞。總之,只要「不遂我意」「讓我不爽」,通常一律被會被百姓,稱為狗官。而對付這種狗官,在民主台灣,百姓可使用的手段,可有千百種。當然並非用什麼酷刑,或鍋煎油炸。通常,在民主台灣,百姓用來對付狗官,最有效,也最直接的一種手段,即所謂的「民意」。

適巧,剛剛顏程泉與王審潮,要至府衙之前,路上經過了一間鄰近府衙,位於市井間的家廟或祠堂。當時顏程泉注意了一下,發現那間廟,不但香火鼎盛,香客絡繹不絕。且廟門上,一塊被香火燻得發黃的木頭牌匾上,就寫著「開漳聖王」四個大字。「開漳聖王」豈不就是,漳州百姓,所最尊崇的守護神─陳元光將軍。亦是唐初,率領漳州人的祖先,從河洛中原,前來閩南征伐百越,及屯田開墾的聖公。因在台灣,供奉「開漳聖王」的,亦有幾百間廟。所以顏程泉,對於「開漳聖王」也不陌生。亦正是經過「開漳聖王廟」,見其香火鼎聖,漳州百姓信仰虔誠。頓是讓顏程泉的心中,陡然生出了一陰謀詭計。

求援無門,悻悻然,與王審潮,離開漳州府衙後。眾人方上馬,顏程泉及拉著馬韁,趨近王審潮。見人人滿臉的垂頭喪氣,王審潮的臉上更是愁雲慘霧。卻見程泉的嘴角,掛著一縷詭異的微笑,即對王審潮說:『大哥。先別喪氣。府衙鄰近,就有一間"聖公廟"。廟裡供奉的,就是陳刺史的先人─開漳聖王陳元光。既然陳刺史,寧見死不救,既不願見我們,也不願出兵相助。那咱就去聖公廟,求他的祖先吧。相信陳元光將軍,既被稱為聖公,當是情義仁德兼俱。唐初以來,陳元光將軍,身雖已死於兵戎,卻化為神明,守護漳州的河洛人。而咱與漳州人,皆來自光州固縣,同為故鄉人,血濃於水。就此而言,以陳元光將軍的義薄雲天,豈會只守護漳州人,卻不護泉州河洛人...』

王審潮聽得顏程泉之言,萎靡的臉龐,陡是精神為之一振,忙問:『二弟啊。大哥知道你足智多謀,奸巧異於常人,直比三國孔明。莫非是二弟,腹中已有了什麼奸巧的錦囊妙計?』。顏程泉的嘴角,仍掛著詭異的笑容,猶似故作神秘,只回說:『大哥。總之,到了聖公廟後,你只要拿著香,虔誠跪拜。其餘一切,交給為弟的打理,就是了...』。見二弟王審邽, 一付成竹在胸的自信,王審潮也就不再多問。眾人只是懷抱僅存的一絲希望,即往府衙鄰近的聖公廟,策馬而去。


香火鼎盛的「開漳聖王廟」,廟門口的銅鑄香爐,雲煙繚繞。雖說這間位於繁盛市井,百姓熙攘的聖公廟,規模不是很大。但廟內樑柱,皆被香火燻黃,看年代久遠。且四面牆上,皆掛著歷代漳州刺史的進獻牌匾。看起來這鄰近府衙的聖公廟,倒比較像是陳家的本家祠堂,所擴建而成。這也就無怪,香火如此鼎盛。王審潮、王審邽及一行的護衛,來到聖公廟後。眾人卻是不入廟內參拜,反是在王審邽的主意下,一行十幾人,就這麼跪在廟門外香爐前的大土埕,捻香膜拜。

聖公廟前的大土埕,不僅香客,人群熙攘,更本是漳州城百姓,尋常最常聚散之地。舉凡,漳州每年有有什重大的慶典,或是忌祀,亦無不皆在聖公廟前的大土埕舉行。因此聖公廟前的大土埕,可說是有如血脈相連般,藉著對對「開漳聖王」陳元光的崇敬與信仰;而把漳州的百姓,都串連在一起。因此,常言說「天子腳下灑一泡尿,天下皆知」。而漳州百姓,則有個異曲同工之言,即是「聖公廟前放個屁,滿漳皆聞」。正是聖公廟前的大土埕,四方香客絡繹,車水馬龍,一有什麼事,立刻就會傳遍滿漳州。而這日,當庭廣眾之下,王審潮與一干護衛,就這麼長跪於聖公廟前的大土埕,卻又怎能不引人側目。何況在王審潮身後,跪成一橫排的護衛,還是個個身著鎧甲軍袍,腰掛長劍;讓人一見就知,那是一隊官兵。

「怎麼會有一隊官兵,長跪在聖公廟前的大土埕。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廟前大土埕,心存疑惑,駐足觀看的人,越聚越多。眾人無不對著王審潮及一干護衛,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畢竟喜歡群聚,看熱鬧,乃是人的天性。一有人駐足聚集,則聚集者越來越眾。頃刻間,整個聖公廟的大土埕,已是人群聚集,萬頭鑽動,成黑壓壓的一片。化身成王審邽的顏程泉,亦長跪在王審潮,左後側,半步遠。見得廟前大土埕,已聚滿了看熱鬧的漳州百姓。這時,就見顏程泉,眉眼挑動,神色鬼祟的,悄聲對王審潮說:『大哥,是時候了。把你前來聖公廟,拜開漳聖王陳元光的心願,大聲的說出來吧。最好是讓每一個在大土埕的漳州人,都能聽見。』

王審潮,初時不知顏程泉的話中之意,不免狐疑的側過頭,看了顏程泉一眼。然一見顏程泉,以奸巧的眼神示意後,王審潮陡然心領會。驟見王審潮,高舉起手中的柱香,以一臉的虔誠,朗聲而禱:
『聖公啊。開漳聖王陳元光將軍啊。弟子,是泉州刺史王審潮。本是光州固縣,中原河洛郎。中和年間,黃巢之亂,我光州義軍,受汝南節度使秦宗權迫害,不得以離鄉背景,逃到閩南泉州。光啟年,泉州百姓,不堪泉州刺史廖若彥,暴政荼毒。又見我光州義軍,紀律嚴明。所以百姓託我光州義軍,替泉州除害,斬除廖若彥。自此,我光州義軍,就在閩南泉州,落地生根,屯田開墾。朝廷見我王審潮,屯兵泉州以後,用心治郡,招懷離散,均賦繕兵,興賢養士,保境安民。所以敕受我為泉州刺史。福建觀察使陳嚴,對我更是甚為器重賞識。病重之時,陳嚴作書給我,欲召我到福州,授我以八閩軍政。誰知,陳嚴驟逝。其妻舅福州護軍使范暉,假借留後之名,突然奪權。』
『而且范暉,驕侈淫逸,野心勃勃。奪得軍權以後,范暉竟然聯手威勝節度使董昌,發兵攻打我泉州。欲將我光州義軍,泉州的河洛人,趕盡殺絕。而今范暉董昌的聯軍,已經打到仙遊山,不日,即將兵臨泉州城。我光州義軍,為護泉州的河洛人,跟泉州的百姓,誓死做戰。無奈敵眾我寡,人為刀殂,我為魚肉。眼見我泉州的河洛人,即將被屠城。審潮已經走頭無路,無處求援。只好快馬前來漳州,向聖公討救...』
『聽聞開漳聖王,陳元光將軍,義薄雲天,守土愛民。而且同是來自光州固縣,同是中原河洛人。審潮無才無德,無力退敵,只能仰望先人。只盼聖王公陳將軍,看在同是光州固縣人,同是中原河洛人,血濃於水的份上,能夠大顯神威。助我泉州的河洛人,能夠渡過這個被趕盡殺絕的死劫。聖王公啊~~~咱河洛人就要助咱河洛人,咱固縣人就要挺咱固縣人啊。聖王公啊~~咱河洛人,不能在閩南寄人籬下,任人打殺啊。咱河洛人要硬起來,自己當家作主啊。聖王公啊~~你的眼睛要睜亮啊。千萬不要眼睜睜的,讓咱河洛人在閩南,被欺凌糟蹋,被趕盡殺絕啊。審潮,三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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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三回




「原來他就是泉州刺史王審朝潮啊。幾年前,聽說他替泉州百姓,除掉那個貪官廖若彥。真正是了不起哦。啊想不到,原來伊王審潮,也是咱河洛人哦。而且跟咱樣樣,也是從光州固縣來的哦。這樣算起來,咱都是自己人咧...」
「是啊!是啊。咱河洛人就是了不起。咱河洛人,自古以來就是出能人。就像開漳聖王陳元光將軍一樣。自從聖王公開漳州,將咱河洛人帶來閩南。現在閩南的蠻獠,都不敢再做怪了...」
「啊現在的泉州人,原來是幾年前,跟咱一樣從光州固縣來的義軍哦。今日,我才知道這件事。即然都是中原河洛人。現在泉州河洛人,在閩南被人欺負。啊咱漳州河洛人,怎能眼睜睜不管。這樣說不過去啦」...

聖公廟外的大土埕,當王審潮長跪,虔誠的朗聲祝禱,捻香祈神。黑壓壓圍觀的漳州百姓,已開始議論紛紛,流言傳佈,宛如風生水起,民意漸漸成形。「聖王公啊~~咱河洛人就要助咱河洛人,咱固縣人就要挺咱固縣人啊」尤其得知王審潮與泉州河洛人,亦同樣來自光州固縣,同是來自中原河洛人。且見王審潮對聖王公的叩首祈求,講至最後已是涕淚橫流。此時漳州百姓,就算鐵打的心腸,見自己的固縣鄉親,見自己的河洛手足,遭受苦難,又怎能不感同身受。正是開漳聖王陳元光,不但是漳州百性,共同崇拜的神明;亦是漳州百性心中,共同的祖先。簡言之,對開漳聖王陳元光的信仰,早已深植每一個漳州人的心中。因而對漳州人而言,聖公陳元光,也就有如自己的一部份一樣。而王審潮涕淚橫流,長跪祈求陳元光。。雖說王審潮拜的是神,求助聖公陳元光祖先。然這看在漳州百姓的眼中,事實上,卻是有如泉州刺史王審潮,長跪廟口,口口在向他們祈求,向他們求助。

「聖王公啊~~咱河洛人,不能在閩南寄人籬下,任人打殺啊。咱河洛人要硬起來,自己當家作主啊」「聖王公啊~~你的眼睛要睜亮啊。千萬不要眼睜睜的,讓咱河洛人在閩南,被欺凌糟蹋,被趕盡殺絕啊」聽得王審潮口口聲聲,對聖王公的祈求,怎能不句句宛如針刺一樣,打動漳州百姓的心。畢竟二百年來,自從陳元光率領漳州人的府兵祖先,來到閩南征伐百越,屯田開墾。此後一代又一代,漳州河洛人,置身四鄰言語異聲的閩南,亦始終有若一支流落蠻荒邊疆的孤軍。屈於人之下,處處委屈求全,宛如寄人籬下;處境亦不能不說不艱困。於是就在王審朝叩首涕淚,口口聲聲的祈求下。開漳聖王陳元光,沉睡了二百年的英靈,終於開始慢慢的甦醒。因聖王公的魂魄,就在每個漳州百姓的內心之中,開始慢慢的串連起來。由每一個漳州人,自我意識的投射,漸匯聚成了一個連結所有人的巨大共同意識。

「民意」的驅動,只是個開始。古人有言「民意如流水」。但要整治高高在上,掌握權勢的狗官,民意如流水還不夠。若樣讓狗官臣服於我,遂我所願,那就須得加火添柴,將這民意的流水給煮沸。即將「民意」推向「民粹」。爾後,再將狗官丟入這鍋滾燙沸水的「民粹」當中,燙得他就像油鍋裡的豬,皮開肉綻。如此一來,就算再高高在上的狗官,那也非嚇得魂魄懼散,跪地求饒不可。

「民粹」也者。即以單一的意識形態,煽惑群眾的思想,鼓動其集體情緒,進而掀起激進行為的狂熱。意識形態越強烈,則人在集體情緒的感染下,置身民粹中,越加的盲目與喪失理智,且與現實脫節越遠。當「民意」形成了滔滔洪流的「民粹」。則這夾帶群眾集體狂熱情緒的「民粹」,恰就有如一條鋪天蓋地的毒龍。於是當個人,置身民粹的群眾當中。恰就有如個人騎於毒龍背上,立刻權力自我膨漲,感覺自己的力量倍增。乃至能扭轉天地,無所不能。甚是因個人騎於民粹的毒龍背上,群眾稀釋了個人的罪惡感,所以個人所做所為,亦再不會有罪惡感。

民粹的毒龍,翻江倒海,噴灑意識形態的毒液,不從我者死。渺小的個人,如何膽敢對抗民粹的毒龍。於是見民粹的毒龍,鋪天蓋地而來,渺小的個人,為保身家性命安全,亦只好選擇加入狂熱與集體情緒的民粹之中。正是二十一世紀的民主台灣,無論政黨或政客,無不個個擅於操弄民粹。或利用傳播媒體,或利用網際網路。極盡煽惑鼓動之能,藉著狂熱集體情緒的民粹,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政治翻轉,或所謂「成王敗寇」的轉型正義。而來自二十一世紀民主台灣的顏程泉,耳濡目染下,豈又怎會不知「民粹」之厲害。


聖王公的魂魄,沉睡二百年後,終於甦醒。「聖公啊~河洛人要挺河洛人啊。你要睜開眼....」就在王審潮的叩首泣訴,祈求聲中。聖公廟前的大土埕,黑壓壓圍觀的漳州百姓,已是人人感同身受,情緒沸騰。一個巨大的陰影,就這麼在漳州城成形,且恍若鋪天蓋地的烏雲般,不斷向四方擴散。鋪天蓋地的烏雲所籠罩之處,頓是漳州城,風雲變色。因為那是幾千、幾萬、幾十萬漳州河洛人,內在自我意識的投射,藉著開漳聖王陳元光的信仰,彼此意識識串連,情緒集體互相感染;而形成的巨大力量。所以甦醒後的聖王公的魂魄,集數十萬人而成,其鼎天立地於漳州城,何以巨大。甚至置身廟前大土埕的顏程泉,都感到受到聖王公,神威凜凜的威武氣勢;幾壓得讓人喘不過氣,卻又血脈噴張。圍觀百姓的情緒既已沸騰,於是顏程泉知道,是自己該出手的時候了。

聖公廟口的大土埕,但見顏程泉置身黑壓壓的群眾間,握緊拳頭,即對圍觀的漳州百姓,喊口號般的高呼:『各位漳州的鄉親父老,咱河洛人的兄弟姊妹啊。河洛人要挺河洛人啊。聖王公,若有靈驗,絕對不會讓人欺負咱河洛人的。汝說對不對啊!』。問聲才出,情緒沸騰的群眾,無不異口同聲,震天響的齊聲回:『對哦』。民主台灣的選舉造勢景象,鼓動民粹,煽惑群眾集體情緒的戲碼,就在顏程泉的言語操弄下,在漳州城聖王公廟口的大土埕上演。事實上,這種置身狂熱的群眾之間,站在萬人之前,以叫囂的言語,鼓動群眾情緒;並以意識形態互相激盪的集體歇斯底里,就像吸毒一樣,還真是會讓人上癮陶醉。無怪台灣的大小政客,對於煽動民粹,樂此次不疲。而民主台灣的百姓,對於沉溺於民粹,更是有如參加嘉年華狂歡派對般,總是盲目而狂熱。

至於鼓動「民粹」,最最有力量,最有效的,無非就是就是能直接,去觸及每一個人內心自戀,與自我意識的「我族義識形態」與「我族中心主義」。於是乎,顏程泉煽動漳州百姓的集體情緒,自當也要從「我族意識」上,大做文章。

『咱河洛人的鄉親父老,兄弟姊妹啊。泉州的河洛人,站在最前面,正在為了咱閩南的河洛人,跟福州人相拼相殺啊。若是泉州的河洛人,被殺死了了。再來范暉那些福州仔,就會來殺漳州的河洛人囉。泉州的河洛人,是犧牲自己站在前面,在為漳州的河洛人拼命啊。聖王公‧若有靈驗。聖王公,甘會眼驚金金,放泉州河洛人的死活不管。汝說會不會啊?』一語方罷。漳州百姓,群起響應:『不會哦』。

『鄉親啊,聖王公,既然最守護咱河洛人,不會讓咱河洛人被欺負。那為何聖王公的子孫,陳刺史卻放咱泉周河洛人的生死不管啊。汝說這樣陳刺史,對不對啊?』順水推舟,利用群眾的群情激憤,顏程泉逮到了機會,即劍指陳刺史。但聽得漳州百姓,響徹雲霄,群起高呼:『陳刺史,不對哦』。

『鄉親啊。既然陳刺史,這個做子孫的,無情無義,毋顧咱河洛人。這樣他還有資格,做聖王公的子孫嗎?鄉親啊。既然陳刺史,無血無淚,違背聖王公的情義跟旨意,放咱河洛人的死活不管。現在還假病躲在家裡,不肯出面。這樣,我們就替天行道,去陳刺史的家把他拖出來,替聖王公好好教訓,這個不肖子孫。汝說好不好啊』公報私仇也好,私報公仇也好,總之高高在上的狗官陳刺史,讓顏程泉不爽,那他就該死。煽惑民粹之聲,漳州百姓,無不人人臉紅勃子粗,激情狂喊:『好哦!好哦』。

聖公廟前的大土埕,經得顏程泉的一翻鼓動煽惑,火上加油。這下子,那個不願接見王審潮,且讓顏程泉感到不爽的陳刺使,可真的要倒大楣了。而且也無需顏程泉動手去教訓陳刺史。因為聖王公的魂魄,已甦醒。聖王公自會出手,替顏程泉,去教訓陳刺史這個不肖子孫。這不,廟口的大土埕,已然有情緒沸騰的漳州百姓,從聖公廟中,抬出了開漳聖王陳元光的神像。爾後,開漳聖王陳元光就這麼坐在神轎上,被群情激憤的群眾,前呼後擁,一路吆喝,抬往陳刺史的府邸。

聖王公的魂魄,巍峨如山,身穿鎧甲戰袍,腰繫長劍,頭戴閃閃發亮的鐵盔。一身英姿勃發,神威凜凜,宛如鋪天蓋地的烏雲般,巨大無比的,立於漳州城中。一個俯身,聖王公已然從聖公廟前的大土埕,一個拳頭,擊打到了半個城遠的陳刺史的官宅府邸。且聽得聖王公,如雷聲霹靂的怒吼斥責。就見陳刺使的府邸外,憤怒的漳州百姓包圍,扛著開漳聖王陳元光的神轎,叫哮聲此起比落,厲聲斥罵。『開漳聖王陳元光將軍,聖王公駕臨囉。陳刺史你還不出面接駕』『陳刺史,聖王公在此,你給我出來。你這個無血無淚的烏龜王八。你還有臉,當聖王公的子孫嗎?』『姓陳的。給我滾出來,虧你還是聖王公的子孫,真是丟聖王公的臉。聖王公會是最顧咱河洛人的。你這個聖王公的不肖子孫,還出兵助泉州』...。

聖王公烜赫神威的斥罵,讓漳州陳刺史,膽顫心驚,嚇得幾魂不附體。畢竟人,就算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官,卻又如何能與無窮巨大的神對抗。官宅被憤怒的漳州百姓所圍,叫罵聲如雷聲震耳,讓陳刺史更是嚇到足不出戶,恰入桑葉上的蠶蜷縮成一團,瑟縮於屋內。但這天怒人怨,來自神的憤怒,怎能不平息。倘若不平息聖王公的憤怒,那就算陳刺史是聖王公的子孫,怕這漳州刺史之位,恐也再坐不穩。於是「順應民意」「順天應人」成了陳刺史眼前,唯一一條可以走的路。

『聖王公神威烜嚇,威靈震天下。陳刺史雖然臥病在床。但陳刺史說:"河洛人挺河洛"。他將遵照聖王公旨意,傾漳州之力,出兵助泉州...』為讓聖王公的魂魄滿意。陳刺史雖不敢出門,卻還是趕緊派師爺,出了官邸,宣稱將出兵助泉州,以平息眾怒。正是「見風轉舵」乃是為政者所擅長。果然,開漳聖王陳元光的魂魄,在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後,其巨大的陰影,終在漳州城凝結的空氣中,漸隨風而飄散。而漳州陳刺史,亦不敢對神食言,即趕緊派人到聖公廟前的大土埕。誠心誠意的邀王審潮到其官邸,以共商「河洛人挺河洛人」「自己人幫自己人」的出兵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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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三回




五、「開漳聖王陳元光」御駕親征

「仙遊之戰的夢魘:...泉州與福州交界的仙遊山,據聞曾有仙人在此羽化成仙,乘龍而去,故稱仙遊。凡人不食人間煙火而成仙,終只是傳說。世俗間的仙遊山,今卻只是凡人,為爭奪地盤,而成血腥的殺戮戰場。亦不只是凡人。山明水秀的仙遊山,當凡人來到仙遊山以前。就已經有人類的祖先─猴子,在此爭奪地盤。這一群數百隻的猴子,與那一群數百隻的猴子,為爭奪仙遊山一株結實累累的果樹;而在此發動了猴子的戰爭。兩群猴子,為爭奪食物與生存權,水火不容,漢賊不兩立。雙方壁壘分明,你呲牙裂嘴咆哮,我縱跳撲打廝咬。為爭我族的地盤,猴子戰得死傷慘重,毛茸茸的猴屍遍地。猴子的戰爭之後,是猴子的子孫─人類,來到了仙遊山。...成千上萬的人類,為爭我族之地盤,同樣分成不同的群,壁壘分明。而且猴子的子孫,有厲害的武器。或騎在馬背上,或身披鎧甲,或手持刀劍長矛,或以弓箭互射,奪人性命。戰爭的規模,動輒數萬、數十萬人,殺得驚天地而泣鬼神。這不,這日的仙遊山,靈秀的山林沒有神仙,只有鬼哭神號。金戈鐵馬,殺聲震天,滿天密佈的箭矢如下。我看見這群北方的福州兵,與那群南方的河洛兵,殺得血染山河...」


西元893年,大唐昭宗景福三年。泉州與福州交界的仙遊山。一上了戰場,人可都變成了呲牙裂嘴的猴群,彼此為我軍,為我族而戰。無論是福州兵,或是泉州河洛兵,亦是如此。仙人已成飛龍而去的仙遊山,老樹參天的古老森林,成了草木皆兵的戰場,禽鳥驚飛,走獸驚遁。蓊鬱的茂林深處,鳥叫蟲鳴皆驚恐而噤聲,唯聽見一棵棵的老樹被砍倒時,隱隱發出痛苦的低鳴哀號。因為據山勢而守的泉州河洛兵,佔地形險要,要需要砍倒這些千年老樹、百年老樹;並以其屍體軀幹,來橫阻於山道,築成禦敵的城牆。於是這一棵棵砸根於土地,盤根錯節,守護土地千年百年的老樹,就這麼被人砍倒,連根從土地上上鏟除;成了人們戰場上,用以爭奪地盤的工具。但兩軍交戰,形勢險峻,據山而守的泉州河洛兵,不過幾千人。若不砍木擋道,又如何能抵禦來自北方的上萬福州大軍。

仙遊山的北麓,但見福建觀察使范暉,率上萬兵馬,駐紮於閩江沖積的福州平原。前軍、中軍、後軍、左軍、右軍,整齊列陣,一片戰旗飄揚,軍容壯盛。金戈鐵馬,刀槍鎧甲,閃著耀耀金光。一旦擊起隆隆戰鼓聲,更是宛如漫天的雷鳴,震耳欲聾。直驚得仙遊山上的泉州河洛兵,嚇得心驚肉跳,不戰而腿軟。畢竟據仙遊山而守的泉州河洛兵,僅剩不及五千的潰散游勇,如何真能以一州之兵力,對抗福建觀察使范暉,與威勝節度使董昌,二藩鎮聯合的上萬雄兵。然仙遊山若敗,則范暉與董昌的聯軍,勢必長驅直入泉州城。是以在泉州刺史王審潮下令,就算戰到一兵一卒,也不準退守仙遊山的軍令之下。而泉州兵的主帥王彥復,與副帥王審知,亦果真與僅剩的數千河洛兵,拼死守住了仙遊山的關口。至今已然血戰數日之久。

由於交戰雙方,兵力相差懸殊。范暉與董昌的聯軍,雖說有恃無恐,然受限於山道狹窄,陡峭的山勢,又不利大軍挺進。所以福州軍,也只能日日以左右前後軍,輪翻攻打仙遊山,施以車輪戰。反觀據山而守的泉州河洛軍,雖說佔據地形險要,易守難攻。然原本的潰敗之兵,士氣已盡失,又日以繼夜,遭受福州軍的車輪戰攻打。當是兵疲馬困,人人疲於奔命,求勝已不可得,敗逃又將全軍覆沒。甚至連帶的,就算留在泉州的家眷,恐亦將受戰火迫害,而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兵盡益兵,將盡益將,將盡則吾往矣!」日前,雖說王審潮,對王審知,下了如此嚴厲的軍令。可在仙遊山陷入苦戰的王審知與王彥復,可謂日日望穿秋水。然數日以來,眼見已方兵士,傷亡越來越多,幾都要撐不住仙遊山的關口;可卻始終見不到增援的士兵或是將官前來。

泉州河洛兵的陣營,要不哀鴻遍地的的傷兵,倚在樹幹。要不鮮血淋漓的死屍,橫倒路邊,其淒慘萬狀,實令人不忍卒賭。"咚咚咚咚..."可戰之兵,已所剩無幾,耳邊又是戰鼓聲頻催。當王審知帶著滿身疲憊,視察營中的累累傷兵,正是環顧四周,舉目愁雲慘霧。"咚咚咚咚"只聽得那震耳的隆隆戰鼓聲,恰似陰霾天空下的悶雷陣陣作響。而更令人害怕的是,那陣陣悶雷之後,恐將更有成群嗜血猛獸,宛如滔滔洪水滾滾而來。

"咚咚咚咚..."令人膽顫心驚的戰鼓聲,不絕於耳之際。且見一名左臂帶著箭傷的兵士,連滾帶爬,急奔而來。即向王審知稟報:『將軍。福州兵又大舉攻來了。我仙遊山谷口的兵士,已守不住福州兵的攻勢。請問將軍,是否要下令後撤』。仙遊山最險要的谷口關,已守不住。王審知聞此噩耗,一臉驚噩,然想起大哥王審潮之令。見王審知,頓卻是神情炎肅然,斷然回說:『不。一步都不能撤。就算戰到一兵一卒,那我王審知就是守住谷口,最後的一兵一卒』。說罷,但見白馬三郎王審知,即手提長槍,跨騎上他的白馬。領了僅存的幾個,尚可戰之兵。即視死如歸,親往仙遊山的最前線。

「仙遊山守不住了。這可如何是好?范暉董昌聯軍,兵多將廣,對我施以車輪戰。這福州兵,就有如洪水猛獸一波一波而來。要是我泉州的援軍再不來,怕是這仙遊山,連神仙也守不住了。天公伯啊,我王審知向你祈求,請你救救我河洛人,救救我泉州啊...」面對無能為力的困境,百般無助之下,通常力量有限的人,也只有祈求上蒼與神的幫助;而王審知亦是如此。畢竟神的力量,神通廣大。而面對福州兵有如洪水猛獸,一波波襲來。除了求神助以外,若非有神助,否則憑傷兵累累的泉州兵,如何能抵擋。確實,面對眼前絕望的困境,王審知除了求神助外,亦已無能為力。然王審知不知道的是,他殷殷乞求「天公伯」相助,卻是求錯了神。因為在閩南,能在戰場上助泉州河洛人,擊退福州兵的,事實上是另一個神。即─「開漳聖王陳元光」。

「開漳聖王陳元光」已然御駕親征,正從漳州,日夜兼程,馳援泉州的仙遊山。漳州河洛人,口稱聖王公的「開漳聖王陳元光」,就坐在兩根竹竿搭成的竹轎上。只見其身穿黃金鎧甲,頭戴黃金戰盔,一身金光閃閃,右手持劍,左手持經。臉泛紅光,面容威嚴,鬚長及膝,腳踏玄龜。因為聖王公「開漳聖王陳元光」,是一尊僅有一尺高的神像。所以這兩根竹竿搭成的神轎,前後各有一人,把竹竿扛在肩膀上,也就足以把聖王公,抬著翻山越嶺四處走。正是泉州刺史王審潮,親赴漳州求援,並在聖公廟前長跪,祈求「開漳聖王陳元光」的相助;終激起了漳州百姓「河洛人挺河洛人」的我族意識。進而,原本拒王審潮於門外的漳州陳刺史,迫於民意,終不得不派漳州兵,馳援泉州河洛人。

前以有言。漳州河洛人,乃是唐初,隨陳元光到閩南,征伐百越之亂的光州府兵後裔。因閩南乃邊疆蠻荒,百越番人雜居。因而光州府兵,屯田閩南,為求自保,通常鄉里庄頭,習武風氣甚盛。而這府兵的軍事操練,無論拳腳刀劍,或行軍陣法;便都藉著鄉里間的廟會陣頭,代代傳承。是以,漳州河洛人,可謂藏兵於民,每一個鄉里庄頭,只要有廟,就有陣頭;有陣頭,就有練拳腳刀劍。一旦鄉里有難,庄頭陣頭互相召集,團練人馬集結,即成兵。恰如馳援泉州的這支漳州軍隊。事實上,這支漳州軍隊,領軍餉的官兵,不過約二千人。但卻有五六千人,是來自漳州各庄頭的團練與陣頭,就為了「河洛人挺河洛人」的大義之下,自願請纓上戰場。既是從漳州各庄頭,召集而來的義軍。而漳州府兵的後裔,各庄頭最大的共同信仰,無非是率領其先祖,征閩開漳的聖王公。正是聖王公,本是漳州人的守護神。這也無怪,當這幾千漳州義軍,馳援泉州,還要扛著「開漳聖王陳元光」的神像,御駕親征。

信仰的意識形態,形成的力量。由無數人的自我意識投射,構築成的神明。其力量之巨,可說無堅不摧,超越古今的任何武器。但「開漳聖王陳元光」不過就只是一尊一尺高的神像,那怕用一柄刀子,就能把祂劈成兩半。就算其被扛在神轎上,御駕親征,卻又那來其力無堅不摧。「神明不過就是一塊木頭,那裡真能有啥小路用!」當然,沒有信仰的人,才會做如是論。而對虔誠信仰聖王公的漳州百姓而言,聖王公可不只是神轎上,那一尺高的神像而已。據漳州義軍所言,他們看見「開漳聖王陳元光」,鼎天立地於天地間,巍峨如一座山。而且就跟隨漳州義軍,馳援泉州。且因聖王公的英靈魂魄,巨大宛如一座直入雲霄的大山。所以漳州義軍,馳援泉州,日夜兼程,走了二日二夜,這才到了仙遊山。但巍峨如山的聖王公,從漳州,過泉州,再到仙遊山。卻是僅僅只走了二步路,就到。

約八千漳州義軍,來到了仙遊山。連得「開漳聖王陳元光」也都御駕親征,來到仙遊山。「漳州河洛人,力挺泉州河洛人」如此大情大義,原本已陷絕望困境的泉州兵,怎能不軍心大振。此情此景,恰如當年,陳政陳元光父子,率光州固縣府兵,征伐閩南百越。結果因不擅閩南的叢林作戰,卻反被上萬的蠻獠,圍困於九龍山。其形勢之凶險,幾至讓光州府兵,全軍覆沒。幸而李伯瑤,殺出重圍求援。朝廷緊急二次徵召光州固縣府兵,兼程馳援。援軍拋器輜重,加速行軍,悄然到達閩南九龍山。且趁蠻獠之不備,兩軍會合後,裡應外合,對蠻獠夾擊。這才殺個百越蠻獠,措手不及,並奠定了征閩勝利的基礎。

「用兵,貴在出奇致勝」正如當年,固縣府兵,援軍馳援九龍山,就是趁敵不備,方能以寡擊眾,將上萬的百越蠻獠,打個潰不成軍。今日,「開漳聖王陳元光」率八千漳州義軍,來到仙遊山。而其固縣府兵的後代子孫,自當傚訪當年祖上所為,趁范暉的福州兵不備,予以迎頭痛擊。自古河洛祖先有云─「兵不厭詐」。是以,領漳州義軍到仙遊山的王審邽,即來自二十一紀的顏程泉,以其奸巧,趁福州兵之疏於防備。就在這夜,策畫了一場,有如「二十一世紀的民主台灣,太陽花學運的學生,趁夜爬牆攻佔立法院」的戲碼,準備夜襲敵營。

當夜。范暉福州兵駐紮的福州平原南方,橫亙綿延的仙遊山,恍若一個巨大的黑影,直入雲霄的聳立,遮天蔽月。因據山而守的泉州兵,早是窮途末路,敗象已露。正是量泉州兵,僅剩一群殘兵敗將,有如一群躲在山上藏頭縮尾的老鼠;更絕無可能再有餘力反擊。因而有恃無恐的福州兵,可謂警戒心全無,軍紀渙散。這不,俯入夜。福州兵駐紮的兵營,官兵吃飽喝足後,要不滿營喧嘩的歌舞,或群起玩起蹴踘,再不就倒頭呼呼大睡。就連負責看守軍營的衛兵,也是一上哨,就倚著長槍打盹。巡鑼的衛兵,更是個個喝得醉熏熏,一路東倒西歪,拿著手中的竹梆子與銅螺;兒戲般的胡亂的敲打,與報更。卻不知,黑壓壓的仙遊山,荒煙漫草的山道上,正有一支漳州義軍,藉著夜色掩護,銜枚疾走,悄然下山。

準備夜襲敵營的漳州義軍,自是由「開漳聖王陳元光」這河洛人的守護神,所帶頭領軍打頭陣。樹林宛如鬼魅張牙舞爪,暗無天日的荒漫山道,只見草叢晃動,卻不見人影。因為準備夜襲的漳州義軍,人人身穿暗紫色的夜行裝。因而在遮天蔽月的山的陰影下,根本無法發覺其存在。甚且這些漳州義軍,由於本是從庄頭的廟會陣頭,召集而來。既是扛著聖王公出征,為彰彰顯王公的神力,與借助聖王公的庇佑。所以這些漳州義軍,無不個個在自己的臉上,以油墨油彩,畫上鬼臉鬼面。藉此彰顯自己,是專在陰曹地府或人間,為聖王公辦事的鬼使鬼差。而今夜,這些聖王公麾下,鬼使鬼差與家將,。


半夜三更過後,朦朧的弦月掛在中天。陰氣凝聚的仙遊山,透出陣陣逼人寒氣,陰森森的山影下,正是陰魂與鬼神出沒與顯現的時刻。幢幢樹影羅列的山道,宛如亡魂與陰靈列陣。隱翳的月光時而透出濃厚的烏雲,淒然的微光映照山道林間。卻見漆黑的草叢林間,竟偶有點點光茫飄浮晃動。且見這點點飄浮晃動於山林間的光茫,竟似從仙遊山,一路往山下的平原而來。駐紮於仙遊山下,福州兵的前峰營。原本瞌睡打盹的守哨衛兵,惺忪的眼,偶見有山野林間,有飄浮的點點微光,自仙遊山直朝軍營而來。一時,衛兵的瞌睡蟲被嚇醒了,趕緊彼此喚醒。因不知這異象究竟為何?幾個衛兵,即朝著那點點晃動的光點,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起來。

『哎呦,不要自己嚇自己了。那只是火金姑(螢火蟲)而已。就是一群火金姑,從山上飛過來罷了。有什麼好驚嚇的!』『胡說,怎麼可能是火金姑。火金姑,不過就是指尖的大小。但你看那些從山上飄來的光點,那麼大。倘若那是火金姑。那那些火金姑,不就像是畚箕那麼大隻?而且火金姑,要熱天才有。現在才初春,那來的火金姑啊...』。『不是火金姑。不然那是什麼?會不會是山裡的猛獸下山。老虎的眼睛,聽說在夜裡是會發亮的。難不成那是一群老虎,從山上下來了?』說到老虎,幾個衛兵背脊發涼,可真都感到有點膽寒了。畢竟老虎可是會吃人的,而且還是一群老虎。但老虎怎麼可能會一次出現一大群。即有衛兵,駁說:『別嚇人了好不好。一山難容二虎,難道你們沒聽說過嗎?一座山都不可能出現兩隻老虎。現在怎麼可能會從仙遊山下來那麼多隻老虎。不可能是老虎啦』。

「既不是火金姑,也不是猛虎下山。那荒野叢林間,那飄浮晃動的光點會是什麼?」老實說,這三更半夜的,幾個衛兵的腦子裡,自然而然浮起一個念頭。即是─「鬼火」。「鬼火」從仙遊山直朝軍營而飄浮而來,但想及此,怎能讓人不全身毫毛豎起,渾身發軟,腿腳無力。果就有衛兵,顫聲而言:『不是火金姑,也不是老虎。難不成那是鬼~~~火~~嗎?怎~~麼辦?那我們要不要趕緊~~上報去啊』。卻有衛兵,即回:『報什麼啊?怎麼報啊?要說有鬼,敲鑼打鼓,把整營的兵都叫醒嗎?這不會被打死才怪...』。『是呀。不就是鬼火嗎?晚上出現,白日也就沒了。咱不管它就是了。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正是山野的鬼火,雖人讓人害怕,卻不會傷人。因此縱是鬼火從仙遊山,直往軍營飄來,幾個衛兵,終是決定不上報。

荒野叢林的「鬼火」就這麼在衛兵的疏忽下,從仙遊山的,一路晃盪,直飄到了福州兵的前鋒營。但讓福州兵的衛兵,料想不到的是─這些看似「鬼火」的東西,其實並非真的「鬼火」。而是「開漳聖王陳元光」的金身。正是聖王公的神像金身,一身閃亮的黃金鎧甲與頭盔,映照著月光;使其在暗夜中的荒野叢林,散發出縷縷金光。且聖王公的神像,本是坐在兩根竹竿搭的神轎上,前後再由兩個漳州義軍,扛著走。

竹竿本是細長容易晃動之物。因此當漳州義軍,扛著神轎從仙遊山,直朝福州兵軍營而來。而這竹竿一下一下的晃動,遠遠看去,恰就像是那映照著月光發亮的聖王公金身,有如鬼火在荒野飄浮晃動。兼之,漳州義軍,夜襲敵營,本都身穿暗紫色的夜行裝,黑暗中根本看不見。於是,幾十個漳州義軍的陣頭,扛著幾十頂聖王公的神轎,直朝福州兵的前鋒營而來。而把守的幾衛兵,居然誤以為自己看見的,是荒野的鬼火熒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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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



六、八閩歸附~河洛人當家作主

「鬼火」飄然而至福州兵的前鋒營,守哨的衛兵嚇得腿軟,看都不敢看。"咻咻咻~"暗夜中,猝不及防,陡然幾支箭射來。守哨的衛兵,叫都來不及叫,就應聲倒地。「鬼怎麼會射箭?」就算沒被箭射倒的衛兵,也無暇多想。卻見一群滿臉鬼畫符般,面貌醜惡的鬼使鬼差,已然手舉刀槍,衝了上來,見人就砍。且這些面貌醜惡的鬼使鬼差,邊衝殺砍人,邊還滿嘴的叫嚷:『聖王公~御駕親征來囉。要把你們這些福州猴,押到陰曹地府去囉』。正是聖王公的神轎與金身神像,原本就不是走在陣頭的最前方。而是準備夜襲敵營,身穿夜行服的漳州義軍,其實早已假扮成鬼使鬼差,走在陣頭之前。只不過福州兵軍營,守哨的衛兵,僅看見有如「鬼火﹞飄浮晃動的神像金身。卻不知在「鬼火」之前,鬼使鬼差與家將,早已兵臨軍營。


「神明附體」總讓人以為自己就是神,擁有神明的無窮力量。乃至一個人所做所為,也是奉神的旨意。所以廟會陣頭,為爭奪地盤,扛出神轎,集體歇斯底里的火拼。因奉神之名,總是殺得特別凶狠,砍得特別凶狠。「自己不在只是自己,而是代表神,把自我意識膨漲成神的意識」有此自我膨脹的意識,人自然置個人死生於度外。畢竟一個人只要是奉神旨意,不論生死,自然都會有神的庇佑、恩寵與賞賜。再別說「以神之名的戰爭」,扛著神轎上戰場─「神要我殺人,我怎能不殺」,自是人人殺紅眼。管它戰爭,真是神的旨意,還是人假藉神之名,來滿足自己的願望。總之,漳州義軍,扛著聖王公的神轎,一舉殺如福州兵的前鋒營後,直是如猛虎出柙,狼入羊群。個個滿臉鬼畫符,自認擁有神明力量的鬼使鬼差與家將,奉神之名,無不刀光劍影,殺紅眼。

『聖王公~御駕親征來囉。聖王公~神力無邊。福州猴欺負咱河洛人,就是跟聖王公過不去。該死~~殺啦...』福州兵的先鋒營,鬼使鬼差與家將,一群青面獠牙殺了進來。三更半夜,營中官兵正熟睡。驟然,被嚷叫喊殺聲驚醒,個個睡眼惺忪之際,不知發生何事。只見那一個個有如牛鬼蛇神的青面獠牙,手拿刀劍槍矛,見人就砍,見人就殺。更有那聖王公的金神神像,橫衝直撞。正是黑夜,原本讓人容易驚恐。滿營福州兵,方從夢中驚醒,見眼前景象,卻更似又入夢魘。一時之間,滿營福州兵,倘真誤以為真有什麼聖王公顯靈出現,還帶著他的鬼使鬼差與家將,半夜裡,要來拘人。慌得滿營的福州兵,衣服都來不及穿,更惶論要拿刀劍抵抗。甚是,為逃離鬼神的拘捕,滿營官兵,更是兵慌馬亂,互相踐踏,競相奔逃。

畢竟人再多,也鬥不過神。潰不成軍的福州兵先鋒營,就這麼不戰而敗,數千官兵,棄營而走,四散奔逃。驚狂奔逃的慌亂之中,誰也不知道。那漳州義軍,夜襲敵營的陣頭,其實也不過就是幾百人而已。「鬼要來抓人,跑得慢的,就會被鬼抓走」「聖王公率領鬼使鬼差,青面獠牙與家將。要來抓人去陰曹地府...」兵慌馬亂的惡夜夢魘,驚狂的官兵,那還能辨其真假。恰如草原的鹿群,受虎狼的驚嚇,除群起驚狂奔逃外,誰也顧不了誰。就唯恐自己落於人後,會命喪虎狼之口。於是,福州兵前鋒營的官兵,為逃離被鬼神拘捕的夢魘,就這麼一路四散潰逃,競相逃往中軍營,或逃往左軍營,或逃往右軍營,或逃往後軍營。

「聖王公就像是聳立的仙遊山,那麼巨大。鋪天蓋地,衝進營中,都是聖王公的鬼使鬼差,還有青面獠牙的家將。不知幾千幾萬...」「真的啊。聖王公一身的黃金鎧甲,拔出長劍,一劍就砍幾百人。先鋒營的官兵,幾乎都死光了。只剩幾沒死的,更慘。都被鬼使鬼差還有家將,押去陰曹地府了。不逃不行啊。跑得慢的都沒命了啊...」「聖王公來了。聖王公來了。大家快逃啊」...。暗夜的驚狂,令人嚇破膽的謠言,就這麼隨著福州兵前鋒軍,四散奔逃。迅速的傳到了中軍營與後軍營、左軍營與右軍營。進而福洲兵的五軍軍營,恰如鳥群受驚嚇,群起鬨然而起。

「啊大家趕快走啦。趕快走啦。聖王公要來抓人了。隨人顧性命啦。快走啊,走最慢的衰啦...」福州兵的五軍軍營,就這麼驚狂之下,官兵丟兵卸甲,群起棄營驚遁。畢竟驚狂的暗夜,受驚嚇的人,看見什麼都像鬼。況上萬人驚狂奔逃,恐懼之情互相感染,豈能不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尤其回頭,但見黑壓壓的仙遊山,果真就像是聖王公巨大的身影,宛如夢魘般聳立黑夜,隨時欲攫人性命。使得上萬福州大軍,沒命的逃,卻也始終像是無法逃出聖王公的無邊法力。於是上萬福州兵,驚狂之下,就這麼丟兵卸甲,跌跌撞撞逃了一夜。

隔日,天初亮,仙遊山依然翠綠蓊鬱,聳立在晨曦中。上萬驚狂逃了一夜的福州兵,這才猛然醒悟,原來昨夜裡,看見背後鋪天蓋地的巨大黑影,只是仙遊山;並非是什麼聖王公。然福州兵,醒悟已太遲。雖才天初亮,遠處的仙遊山方向,隱約卻傳來幾聲響馬的哨箭哨音。"嗶~~嗶~~嗶"響馬哨音之後,忽更隱隱聽得戰鼓聲隆隆作響。"咚~~咚~咚~咚咚咚"戰鼓聲越來越急,陡見千軍萬馬,黑壓壓一片如蟻群出巢般,由仙遊山而下,直朝福州平原而來。

福州軍的主帥,福建觀察使范暉,眼見大軍從仙遊山直下福州平原,朝著福州兵而來。一時驚的面無血色,卻又不禁納悶。「壞了。泉州兵,不是僅剩了了殘兵敗將,死守仙遊山嗎?怎麼突然會有如此大軍襲來?」當然,范暉並不知道,昨夜裡,已有八千漳州義軍,馳援困守仙遊山的泉州兵。泉州兵與漳州義軍聯合後,可謂有備而來。相較於一夜驚狂潰散的福州兵而言,局勢逆轉,誰強誰弱,勝負已不言可喻。『福州官兵弟兄們。快擂戰鼓。泉州人來了。大家快重整齊鼓。把這些懦弱的泉州人,打得片甲不留...』驚亂之中,儘管范暉騎在馬背上,扯著喉嚨大聲疾呼。但早已潰不成軍的福州兵,軍心早已渙散。何況昨夜裡,一夜驚遁奔逃,兵士為求保命,怕被鬼抓去,早已把刀劍鎧甲兵器都丟棄。有的兵士,甚至連褲子連鞋都沒穿,猶然驚魂未定,如何有心再戰。

兵敗如山倒,莫過如此。范暉見得大軍湧至,而己方兵士,卻仍軍心渙散。為立軍威,陡見范暉盛怒之下,拔出腰間佩劍,一連便刺死了兩個不聽令的兵士。惶惑的兵士,見范暉揮劍斬殺自己兵士。頓是驚魂未定又更感驚恐。人人就怕沒死在泉州兵的手中,恐怕也要死在范暉的劍下。為茍活性命,一個驚恐的福州兵,拔腿驚逃。上萬福州兵,即又成成群的驚弓之鳥;頓是群起鬨然又拔腿驚逃。范暉見狀,氣急敗壞,即高舉手中長劍,策馬狂追。追上一個就刺死一個。『不要逃,不要逃。你們這些懦夫。還不重整旗鼓,還不給我殺敵...』正是范暉吼叫的越大聲,軍令越嚴,反卻讓福州兵士越感恐懼,跑得越快。整個福州平原,就見上萬的福州兵,宛如驚狂奔逃的鹿群奔逃般,直往閩江的方向奔去。


閩江,蜿蜒橫於福州平原,將福州城分隔成兩半,亦為一天然屏障。閩江之南,既是大軍潰散,後有追兵,勢已不可為。對於范暉而言,若能渡過閩江,逃到閩江以北。藉此隔江而守,重整軍心後,何嘗不能再與泉州兵,決一雌雄。既有此念,范暉即也不再懸念閩江以南的戰場,決意速速渡江回江北。況范暉亦知,這些泉州兵,皆自北方的中原河洛而來,根本無力水戰。且閩江上,本是遍佈福州兵的戰船。因此只要能到達閩江,渡過江北,至少就能讓福州兵,再次立於不敗之地。『福州官兵弟兄們。聽我令。快撤到閩江。待渡江到江北後,咱再與泉州兵,決一生死』總算,范暉順應了潰逃兵士的軍心,決意撤軍到閩江。且見范暉,一馬當先,策馬狂奔,直奔向閩江南的福州城。

潰散奔逃的福州兵,即將逃到閩江畔之時,果見閩江上,仍遍佈戰船。正當范暉與福州兵,以為只要到了閩江,兵敗如山倒的大軍,就可轉危為安。然見閩江上遍佈的戰船,卻有些不尋常。其一的不尋常是─江上濃煙密佈,居然有許多戰船被焚燒。細看那些被焚燒的戰船,還頗為眼熟。再見其船上掛的旌旗,不正是福州兵的戰船。掛著「福」字旌旗的船隻,盡被火焚。那遍江的戰船,卻又是那來的船?仔細看那滿江上,沒被火焚的戰船,船上掛的旌旗,都寫著個「漳」字。不正是漳州來的戰船。

原來,漳州的陳刺史,派八千義軍,馳援仙遊山之時。為斬范暉的去路,同時亦派了百艘的戰船,載運數千水兵,沿海而上。後又溯閩江而上,直達福州。當下,福州兵都已傾巢而出,前往攻打仙遊山。戰船上,都僅數人留守,根本毫無戰力可言。是以漳州水兵,以上百戰船,數千兵力,不費吹灰之力;即將福州兵的戰船,都給放火焚燒。且漳州水兵,原本擅於水戰。因唐初,這些征伐閩南的河洛府兵,自屯田開墾漳州,落地生根以來。歷經二百年,居於濱海邊疆。由於河洛人,自古以來,慣常一夫多妻,喜歡子孫滿堂。往往一個男人娶十幾個妻室,光一代,就生子孫近百。比之母系社會的百越族,往往都僅是一妻一夫。因此河洛人在閩南的族裔,倘真比老鼠繁衍的還快。但閩南又是山多田少。經得漳州河洛人在閩南繁衍了幾代,耕地早已不敷使用。

閩南耕地,既已無法供應漳州河洛人的生計。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居於濱海邊疆,於是漳州河洛人,為謀生計,只好往海上去討生活。或出海捕於為生,或造船遠航,出海做生意;甚或嘯聚匪類,劫掠海上,當起海盜。總之,唐初以來,漳州河洛人,即已熱衷於出海與航海。甚且有人不為謀生,不為做生意,乘船出海只是為了冒險。據聞,就曾有人從泉州出海,在茫茫汪洋,向東航行了二百日,到達一個從未有人知的國度。正是漳州河洛人,唐初以來,本善於航海。而海事頻繁,亦不乏盜賊叢生。是以漳州的水兵,自然嫻熟於航海,與善於水戰。難怪這了了的福州水兵,出其不意,被其一舉殲滅,也不足為怪。但閩江的福州戰船,盡被被火焚,這對范暉來說,可就真是連退路都被斷。

前有狼,後有虎,兩面被包抄,連得福州城,似也早被漳州水兵給奪下。使得潰逃的福州兵,就算想退入城中都不能。局勢演變至此,閩江以南的福州平原,前後已盡是漳州泉州河洛兵,合圍包抄。上萬潰逃的福州兵,見大勢已去,無不紛紛丟兵卸甲,跪地而降。然身為主帥的范暉,堂堂一個福建觀察使,豈肯就此稱降就範。眼見追兵將至。情急下,范暉帶了幾個親信護衛,即策馬突圍,向西狂奔。驚狂慌亂的直奔了半個時辰,到了一處山道小徑,前方有一座橋橫於溪流之上。范暉,見福州城與追兵已遠,這才喝令暫歇腳,並命人牽馬去溪邊飲水。怎料,范暉都尚未下馬,陡然山邊響起一聲響馬哨音。倏忽,一隊人馬從山後繞了出來。且見一面大旗飛揚,就寫著「泉」字。不正是泉州兵。而且騎著一匹色灰黑的駿馬,手持一柄大刀,雄糾糾,氣昂昂,走在這隊人馬之前的。不正是泉州三龍中,排行老二的王審邽。

王審邽,亦即顏程泉的魂魄所附身。而顏程泉胯下所騎的灰黑駿馬,正是他在恆春的海防哨所,所養的軍犬安妥,所變成的。比較奇怪的是,就在顏程泉率領的這隊人馬中,居然還有兵士,騎在馬上,手中還捧著一尊「開漳聖王陳元光」的金身神像。原來,正是聖王公的開示,指示需得派一對人馬,埋伏於福州西郊的山道,方能擒賊擒首。果然,王審邽率領一對人馬,埋伏於此山道,就見兵敗的范暉,欲從此條山路上潛逃。

既見賊首,只見顏程泉手持一柄,像是關羽的「青龍郾月刀」,一見范暉,即於厲聲喝斥道:『聖王公在此。大膽逆賊,還不束手就擒。再不乖乖束手就擒。就莫怪我手上的青龍偃月刀,取你首級』。范暉已然走頭無路,但畢竟是個封疆大吏,豈肯被一個無名小卒所擒。即昂首回說:『我乃福建觀察使范暉。哼~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擋我的去路。要我降你,你個無名小卒,想都別想。有本事的,那咱就刀下見功夫』。不愧是手握把閩軍權的大將,只見那范暉,死到臨頭,仍面不改色。

范暉既不肯降。而顏程泉也不可能仿傚關羽的那傻蛋,居然當曹操敗走華容道時;生生把曹操給放走,留下無窮後患。陡見顏程泉,舉起手中的青龍郾月刀,直指范暉,厲聲斥喝:『逆賊。你既不降,廢話少說。那咱就刀下見真章』。語罷,顏程泉大喝一聲,雙腿一夾,即策馬向范暉奔去。范暉亦不甘示弱,奪過護衛手中的一把通天畫戟,即亦策馬向顏程泉奔來。主將對陣,高手過招,一擊見生死。王審邽,雖是武藝高強。但范暉更是八閩總兵,雙方狹路相逢,鹿死誰手,誰也不知。但河洛人總是比較奸巧的,顏程泉是台灣的河洛人,王審邽是泉州的河洛人。兩相加乘之下,當然更奸巧。

畢竟范暉,是百戰沙場的老將。事實上,與其對陣,顏程泉也沒有絕對的勝算。正就雙方即將短兵相接,兩匹馬都已奔到橋的另一端。此時日頭正高掛東方,而顏程泉由橋的西端奔來,頗為刺眼。然奸巧的顏程泉,陡生一計,順勢而為。即仿效宮本武藏與佐佐木小次郎的對決,利用天時,轉變逆境。就見顏程泉,陡然以手中的大刀的刀鋒,去反射日光;並藉著刀刃折射的日光,去刺范暉的眼睛。刺眼的刀光,照到了范暉的眼睛。頓讓范暉,眼前一片白茫茫,眼睛睜都睜不開。說時遲,那時快。范暉的眼睛,都還被刀光刺得睜不開,兩匹馬已然交會橋中央。但見顏程泉擎起手中的青龍偃月刀,大喝一聲,橫刀一掃。刀起刀落,頓見范暉的頭顱,應聲被斬斷,飛到了半天高。

日頭赤炎炎,正當范暉的頭顱被斬斷,飛到半天高。眼前白茫茫一片的刺眼白光中,范暉卻忽見眼前,出現一個身穿黃金鎧甲的神明。且見那神明巍峨如山,右手持劍,左手持經卷,腳踩玄龜。。正當范暉渺渺茫茫,不知身在何處?卻見得那神明,一臉正氣凜然,嗡然有聲,開口說:『我乃開漳聖王陳元光。范暉,跟我走吧』。神明面前,面對神力無邊,范暉沒來由的,即屈膝下跪,恭敬的回說:『弟子遵命』。...xxx


西元893年,大唐昭宗景福二年。泉州刺史王審潮,發兵攻克福州。汀州刺史鐘全慕,舉州來降,福建各地勢力,亦紛紛歸附。乾寧年間,唐昭宗任命王審潮,為福建觀察使。任王審知為副觀察使。由是福建八閩歸於一統,自此,由河洛人,當家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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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四回



「國族意識:為包含民族、人種、與國家三種認同在內的意識形態。相較於我族意識,是以我為中心,將自我意識,由內而外投射。而國族意識,則是由外而內,灌輸以國家為主體的思想,格式化一個人的自我意識。並以國家為大我,置於個人的小我之上。通常以國家的教育系統主導之,稱之為國民教育...」


一、閩國~河洛人獨立建國

西元909年,五代十國,後粱開平三年。跨閩江兩岸,新建的福州外羅城,廣達四十里。雄偉的南北月城,又將福州城合圍,使得福州城更有如固若金湯的銅牆鐵壁。南門外的于山西麓,一座高達二百四十尺的白塔,聳立於蓊鬱林間,耀眼的陽光下,散發有如珍珠般的光茫,更顯醒目。這座白塔,八角七層,磚砌塔心,木構外周,通體漆以白灰。因建塔之時,傳說挖掘地基時,挖到一顆明珠。又因此塔,乃是王審知,感念父母,為超渡父母亡魂所建,故稱之為「報恩定光多寶塔」。而白塔的塔周,藏於山林,又依山而建,有一間寺廟,稱之為白塔寺。

春雨剛過的白塔寺,雨水將白塔洗滌的更是通體潔白,映照著日光的塔身,閃耀的,幾讓人難以直視。正是春耕時節。但見白塔寺外,闢建的幾畝田地上,有一群人在田地裡,或牽牛犁田,或拿鋤耙地。當此,風和日麗,正適春耕,眾人農忙的時刻。然通往白塔的山道上,卻見有一隊官兵,策馬奔馳,急朝白塔而來。且見這隊馳馬到白塔的官兵,恍若有十萬火急之事,才到白塔寺外的田隴。就見為首的帶刀侍衛,躍身下馬後,三步跨做兩步,即急奔往田隴。

田隴間,且見一高大身影,身著粗布衣服,正半彎著腰,拿著一把鋤頭鋤地。而一臉倉促的官兵,急奔到那高大身影的身前後,即有如見到上司般,恭敬的單膝下跪,並拱手稟報:『大人。稟大人。吳王派使臣,突然前來福州。那使臣還頗為狂傲,要求要立刻見大人。請大人速速回城...』。縱是稟報的官兵,言語急促,就像是火燒眉毛一樣。然見那被喚作大人之人,卻是頭抬也不抬,依舊半彎著腰,拿著鋤頭鋤地。鋤了幾下田後,這才一派不急不徐,回說:『急什麼?吳國派使臣來,能有什麼好事。讓他等吧。現再正是春耕的時節。百姓一年的收獲,與衣食飽暖,就全靠這春耕農忙而來。還能有什麼比春耕還重要。畢竟百姓要的,不過就是安居樂業。而他吳國窮兵黷武,棄良田而不作,反是年年征戰。難道他嫌這個世道,還不夠亂嗎?』。

把鋤田隴中,被稱作大人之人,邊說著話,邊挺起了身子,高瞻遠望,放眼田隴。只見其身長七尺有餘,有如鶴立雞群。雖是一身的粗布衣服,然紫色方口龍隼,氣宇軒昂,卻是難掩其貴氣。再見其面貌,雖說髮鬢略顯風雙,神色微帶倉桑,然卻不正是王審知。即昔日,光州義軍中,人稱三龍兄弟,排行第三的白馬三郎─王審知。

時光苒荏,亂世更是折磨人。無怪王審知,髮鬢雙白。因為此時的王審知,也已年近五旬。棲身亂世,這條路一路走來,對王審知而言,確實也不容易。打從黃巢之亂起,那時還是僖宗在位。光州固縣的義軍,為逃離汝南節度使秦宗權的迫害,不得已就在光州刺史王緒的帶領下,攜家帶眷,一路南逃。有如喪家之犬,無處棲身,直流離失所,來到了千里外的閩南邊疆。後因王緒,生性多疑,對義軍與家眷,又不仁。王審潮、王審邽、王審知三兄弟,遂夥同馬前鋒。於泉州同安的竹林中,起兵擒拿王緒,奪其軍權。史稱「竹林兵變」。兵變之後,王審潮獲推為義軍統領。就在王審潮的勵精圖治下。原本劫掠為生,有如烏合之眾的光州義軍,這才終有了脫胎換骨的改變。漸成了一支軍紀嚴明,能征能戰的勁旅。

「泉州圍城之戰」那是光啟元年(西元886年),原本王審潮率光州義軍,欲北返中原。大軍途經漳泉之交,卻被一個叫張彥魯的泉州鄉紳擋道。張彥魯與泉州鄉民,因見義軍對百姓秋毫無犯,際律嚴明。因此懇求光州義軍,回師泉州,替其剷除貪腐的泉州刺史廖若彥。王審潮就在泉州鄉民的懇求下,率光州義軍,兵圍泉州城。十月圍城,終剷除泉州刺史廖若彥,為泉州百姓除害。經此一役,原本有若烏合之眾,劫掠為生的光州義軍,命運終於有了大翻轉的改變。自此光州義軍,非但在泉州有了落腳,與安身立命之地。因王審潮佔泉州後,勤政愛民,治郡有功。大唐朝廷,在福建觀察使陳嚴的奏請下,更敕授王審潮為泉州刺史。但光州義軍,才在泉州落腳,威脅卻也緊接而來。

「福州之戰敗范暉」大順二年(西元893年),原本與王審潮交好的福建觀察使,陳嚴病逝。陳嚴的妻舅范暉,以留後之名,竄了福建觀察使之位。因范暉驕侈,又野心勃勃,且對王審潮有如芒刺在背,欲除之而後快。王審潮為保泉州,又在陳嚴舊屬的勸說下,決定先發制人,發兵攻打范暉。然范暉向威勝節度使董昌求援,一時兵力大盛。使得泉州兵攻打福州,彌年不下,反幾欲兵敗。幸而,同為來自光州固縣,為唐初府兵之後的漳州河洛人,及時伸出援手。這才讓王審潮,一舉攻克福州,並斬殺范暉。福州被王審潮攻克,一時汀州、建州、八閩皆向王審潮歸附。各地群雄併起,已然岌岌可危的大唐朝廷,更即敕授王審潮為福建觀察使。敕授王審知為福建副觀察使。時年,為大唐昭宗景福二年(西元893年)。

艱困的日子,並未隨著王審潮一統八閩,官拜福建觀察使而告終。雖說,區區幾千人的光州義軍,在王審潮的帶領下,從原本有若逃難的流民,無處棲身。而短短數年之間,這有如喪家犬的流民,居然能一統八閩,稱霸一方,更實屬不易。只不過黃巢之亂後,天下已然大亂。大唐江山,各方軍頭割據,互相攻伐。先有秦宗權在蔡州稱帝。後是,大唐的昭宗皇帝,更成為朱溫"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傀儡。盤據江淮一帶的楊行密,更是野心勃勃,窮兵黷武,四處征戰;司馬昭之心,眾人皆知。因此王審潮,縱是一統八閩,卻也並非從此就能高枕無憂。事實上,官拜福建觀察使後,這大唐的天下,早已分崩離析。而群雄併起,爭奪天下,使得王審潮面對的處境,可說反是更加形勢嚴峻。乃至一統八閩,才不過幾年,王審潮便因內外交迫,勞瘁過度,而一病不起。

大唐昭宗光化元年(西元898年)。王審潮,已然病重,亦知自己大限將至。為囑託後事,即召王審邽與王審知,來到病褟。當時臥病於床的王審潮,面對二個兄弟,即語重心長的說:
『二弟、三弟。是否還記得,當年咱義軍逃離固縣,到了江北之時。當年咱不知何去何從,就到一間廟中去求神問卜。那時廟裡解籤的師父,就說─咱三兄弟,是一人勝過一人。呵~說得真是對啊。做大哥的,無才無能。咱義軍離開光州後,原本只是烏合之眾。然大哥當統帥後,短短幾年之間,咱義軍居然,能攻克泉州。繼之又攻克福州,一統八閩。這著實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正是咱義軍,能走到這一步,全都兩位弟弟的功勞。審邽,足智多謀。審知,才德兼具。正是有兩位弟弟的相助。所以大哥才能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吏。而官拜福建觀察使,及坐上威武軍節度使的大位。只不過大哥,確實才德不足,也沒福份。所以坐上這威武軍節度使大位後,即不堪承擔這重責大任,而一病不起。於今大哥,亦自知來日無多。這才召二位弟弟到褟前,希望能將這重責大任,交託給二位弟弟。雖說咱大唐的慣例,都是子承父業,官位皆由子嗣繼承。然畢竟咱義軍能有這一日,全是弟弟的功勞。所以這威武軍節度使的大位,理當由弟弟來接任。萬萬也不該讓我兒子世襲。而這也是大哥的心願...』

王審潮,臨終前的託附,欲將威武軍節度使的大位,傳弟不傳子。這著實讓王審邽與王審知,頓感吃驚。「兄弟齊心,其力斷金」王審潮、王審邽、王審知,打從雖義軍離開固縣後,三兄弟即一路互相扶持,甘苦與共。正是三兄弟,齊心合力,互相謙讓,不計利害。這也才能率領義軍,先擒王緒,後又圍城泉州。乃至攻克福州,一統八閩。而聽得王審潮,欲將威武軍節度使大位,傳弟不傳子。當下,王審邽,即忙說:『大哥。快別說這些喪氣話。你定會長命百歲的。而且子襲父位,乃天經地義。這威武軍節度使之位,由大哥的兒子世襲,這也是應該的。而我跟審知,定也會好好的輔佐姪子的。這點大哥儘可放心。請大哥就好好的養病,不要再多想了。』

王審潮嘆了口氣,卻回:
『二弟、三弟。聽我說。眼下咱們的處境,兩位弟弟也不是不知道。今天下已分崩離析,群雄割據。就說咱八閩北方,楊行密盤據江淮,連年征戰。其野心勃勃,昭然若揭。年前,連敗朱溫,與吳越的錢鏐後。楊行密更是虎視耽耽,無時不想揮兵南下,攻佔我八閩。放著楊行密這個重大威脅不。咱八閩之南,劉隱與劉龑,兩兄弟,雖自稱是漢室之後。卻是凶暴殘酷,殺人為喜。而今天下亂,劉家兄弟,更不時揚言,要重建漢家天下。余兄心想,來日,這劉家兄弟,恐亦必將成為我八閩大患。北有虎,南有狼。且楊行密與劉家兄弟,皆是長年盤據地方,兵強馬壯。而這更非咱義軍,來到閩南,僅短短數年耕耘地方,所能與之力敵。所以眼下,咱所面對的險峻情勢。可說直比當年咱逃離光州固縣,還要更加的凶險。』
『大哥,想把威武軍節度使的大位,留後給二位弟弟,正也是為此。畢竟知子莫若父。而我兒子,就算是世襲了威武軍節度使之位,恐也是沒有本事,面對眼前的險惡情勢。或將使八閩,更朝不夕保。倘若八閩不保,而我義軍更將再次流離失所,無處棲身。因此深思熟慮後,我想來想去,也唯有二位弟弟,或有這個本事,能力抗南北的威脅。保我義軍在八閩,能安身立命。所以二位弟弟,切莫推辭。這也算是我的私心。畢竟也唯有保住八閩,不受戰禍波及,我的妻兒也才能在此安居。大哥,來日已無多。於今也就只能寄望二位弟弟,襲我威武軍節度使之後,能照顧我的家人,免受禍害...』


囑託過遺言之後,不久,王審潮便與世長辭。但正如王審潮,病褟所言。眼下大唐國,早已名存實亡,群雄併起之下,對八閩而言,更是危如累卵。畢竟,無論是北鄰的楊行密,或是南鄰的劉氏兄弟,這些長年盤據地方的軍頭,動輒擁兵數十萬。反觀王家兄弟,所控制的八閩。其所率的'光州義軍,僅僅數千人,且由中原河洛,來到八閩之地;也不過數年的時間。根基不穩不說。甚且八閩之中,王家兄弟的光州義軍,實際能掌控的,也不過就只是屯兵的泉州。雖說泉州之南的漳州,亦為唐初,來到閩南屯兵的光州固縣府兵。言語相通,或能算是自己人。但其餘,無論閩西各州,多為五胡亂華與魏晉時期,南遷避禍的客籍人。或閩江以北的閩北人,據聞亦為魏晉時期,南遷的氏族。總之,八閩之中,同為河洛人掌控的,其實也只有閩南的漳州與泉州而已。其餘六州,皆為言語異聲,又如何能令其齊心齊力,一致對外。正是外有強敵環伺,內有各州各懷鬼胎;如此內外交迫,八閩如何能不岌岌可危。

「威武軍節度使,傳弟不傳子」於王審潮過逝後,王審邽與王審知,亦僅遵兄長遺言。而按照長幼有序的倫常而言。王審邽排行老二,王審知行老三。因此威武軍節度使之位,留後指定接班,自當是傳給王審邽。而王審知,自亦是謙讓,將威武軍節度使之位,讓給二哥王審邽。但王審邽可不是笨蛋。畢竟八閩內外交迫,朝不夕保。雖說威武軍節度使,是個封疆大吏的大位,然誰知在強敵環伺下,坐上這大位,又能坐多久。正是王審邽心知肚明,知道這威武軍節度使,實際上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填糞缺"。所以王審邽,根本不想去坐這個位置,即對王審知謙讓,說『三弟。這威武軍節度使的大位,還是傳給你吧。就像大哥臨終前所言:咱三兄弟,是一人勝過一人。現下八閩情勢嚴峻,所以這威武軍節度使之位。或也只有三弟,以你的才德,才能坐的穩...』

正因王審邽的謙讓,使得王審知,終被推上了威武軍節度使的大位。儘管大唐朝廷,已名存實亡。但王審知繼任威武軍節度使後,仍奉大唐朝廷為正朔,並將王審潮留後指定接班之事,上表朝廷。大唐昭宗,乾寧四年十二月初六,王審潮去世。光化元年(西元898年)春三月,王審知,即被大唐,冊封為威武軍節度留後、檢校太保、刑部尚書。冬十月,又授金紫光祿大夫、尚書省右僕射、威武軍節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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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開閩三祖─第四回



二、王審邽夢遊蓬萊仙島

繼任威武軍節度使後,王審邽當然也沒閒著。閩南泉州,乃光州義軍屯兵之所在,也是王家統治八閩的根基所在。其重要性不言可喻。為強根固本,好讓王家能順利統治八閩,於是王審知任命王審邽,為泉州刺史。譬若建塔一樣。倘若泉州這王家的根基不穩,沒有穩固的權勢。那王審知的威武軍節度使,就算塔建得在高,終是搖搖欲墜。因而二兄弟,就這麼一在福州,一在泉州;一為福建威武軍節度使,一為泉州刺史。兩方相互支應,藉以鞏固王家在八閩的統治地位。

「我兄弟率光州義軍,由中原到閩南,屯兵泉州,不過幾年,根基淺薄。如何能與周鄰,兵多將廣,長年盤據地方的藩鎮相抗。北有楊行密,南有劉氏兄弟,無不對我八閩虎視耽耽。而我八閩卻有如一盤散沙。無論閩西各州的客籍人,江北各州的閩北人,各自為政,亦未必真願聽從我河洛人的號令。偏偏我河洛人,又僅佔閩南漳州與泉州,實是人單勢薄。強敵環伺,八閩岌岌可危。而我河洛人在八閩,不但是外來,又是以少事多。這該如何是好?」八閩的困境,前已有言,無怪乎王審邽,任泉州刺始之後,直是白頭搔更短,寑食難安。但縱是日夜苦思,王審邽卻始終仍想不出什麼對策,可以讓八閩在亂世之中,免受強鄰的侵擾與禍害。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是王審邽,日夜心繫八閩安危。某日,當王審邽批閱公文勞累,伏於案上假寐之時,居然發了一奇怪的夢:
「...這裡一定是傳說中的蓬萊仙島,要不就是神仙所居的天界。城裡滿佈一幢幢半天高,窗明几淨的大廈;而神仙就居住在這些高聳入雲的大廈內。筆直縱橫的街道,路面都是平整的黑色,中間劃有白色的線。一輛輛陽光下閃耀著各種色彩光輝的鐵殼車子,不用馬匹拖拉,卻能在道路上奔馳;而且奔馳得比馬還快。而神仙就坐在這色彩繽紛的鐵殼車裡,川流不息與馬路。馬路的四方路口,還各豎有一根鐵桿,鐵桿上閃爍著紅綠黃的三色燈。而神仙就這麼守規矩的,根據燈桿的顏色,輪流川流於複雜的岔路口。...居住在這蓬萊島上,神仙都謙恭有禮,既沒有戰爭,沒有饑荒。更不會向汝南節度使秦宗權那樣,用馬車拖拉著一車車,用鹽巴醃漬著屍體;人吃人,以人肉充作軍糧。當然也不會像黃巢,興起的民亂那樣,設搗磨寨。無論男女老幼一旦被擄,皆丟入搗磨寨中,用幾百支大鐵鎚同時開工,將人搗成肉醬;以供作人糧吃掉...」

「...神仙所居的蓬萊仙島,神仙看起來,除了穿著不同外。其實都跟大唐國的人,長得都一樣。而大部份神仙講的話,聽起來也很像是大唐國的漢語。雖然神仙,稱他們講的話,叫做台語。而神仙所使用的文字,更可以確定,就是與大唐國相同的漢字。我問神仙,這蓬萊仙島叫什麼名字?神仙告訴我,這蓬萊仙島,叫做台灣。就在虛無縹緲的東海之上。神仙還告訴我,蓬萊仙島台灣,最美的風景就是人。因為台灣的人都很善良,又奉公守法。不但路不拾遺,路上撿到一塊錢,還是一百萬,都會交給警察,不會私吞。更有全民健保、老年年金、育嬰津貼與各種社會福利政策。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更好的是,台灣的總統,是人民用選票,一票一票,民選出來的。稱之為民主制度。可謂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百姓更皆無私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

「...原來蓬萊仙島,就是台灣。我不禁好奇的問神仙說:"我乃大唐凡俗人,如何來到台灣成神仙?"神仙對我說:"台灣人的先祖,乃是幾百年前,唐山過台灣,從中國大陸的閩南,乘帆船,渡過蛟龍出沒的凶險黑水溝,才來到台灣。所以蓬萊仙島的台灣人,大多都是閩南河洛人"。原來蓬萊仙島的神仙,大半都是閩南河洛人。但我大唐,河洛人來到閩南,屯田開墾,也沒多長的時間。怎可能幾百年前,即有閩南河洛人,渡海到台灣。這著實讓我想不通。即又問神仙:"現在是什麼年代?"神仙卻告訴我:"現在是西元2016年"。"西元2016年是什麼東東?我想知道是大唐的年號"。神仙略顯不耐的,對我說:"自己到網路去察吧。古往今來,不管發生過什麼事情,幾都都存在電腦的網際網路世界。只要你上網路去搜尋,那你就什麼都知道了"。神仙果然就是神仙,透過什麼網路搜尋,居然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一盞燈光幽微的斗室內,眼前紙箱上擺著一個一二尺長寬發光的螢幕。而我就盤腿而坐,面對這個螢幕。而且我知道這個東西就叫電腦。面對電腦螢幕,我正上網搜尋關於─台灣為何能變成蓬萊仙島的資料。而且我似乎有一個名字,叫顏程泉...」


西元2016年台灣台中市,一盞檯燈幽微的斗室。王審邽,經得用電腦上網搜尋後,這才明白─原來「西元2016年」是從西方傳來東方的紀年方式。而且當下的世界,多半都以這個方式紀年。按這個西方紀年的方式,於是王審邽,又在網路上搜尋了自己的年代。約就是黃巢之亂後的大唐。網路谷歌引擎,搜尋的結果。有個維基百科的網頁,明白的寫著─「黃巢之亂,結束於大唐中和四年(西元886年)」。「西元886年,到西元2016年,前後已然相差了一千一百多年」加減之後,王審邽,頓然驚覺。原來自己並非是來到了蓬萊仙島的神仙世界。而是自己只是來到了一千年後的未來世界。

「原來這是一千多年以後的世界?那我遇到的神仙,原來也不是神仙。而只是幾百年前,從閩南,渡海來到這島上的河洛人子孫。沒想到我河洛人,從中原,流離失所到閩南。但千年後的子孫,居然能在這叫台灣的島上,過著有如聖人所言的大同世界,與神仙般的生活。這~~這~~真是太令人意外了...」面對電腦螢幕上搜尋到的資料,王審邽驟想及此,直是內心澎湃洶湧,淚水幾欲奪眶而出。但來到未來的世界,叫台灣的島上,面對時代的演變,令王審邽感到意料之外的,尚不僅於此。

畢竟王審邽來自中國,心繫的,亦是中國的演變。尤其大唐將亡,國家分崩離析,王審邽更心如火焚,憂心八閩的安危。即在電腦網際網路上,努力的搜尋,關於唐末的中國,歷史將如何演變。然讓王審邽,感到沮喪的是,當他在網路上,搜尋關於中國唐末的歷史。而出現在網頁上的,居然都是一些看似殘缺的漢字。且這些殘缺的漢字,就算王審邽努力的辨識,卻始終都難解其意。

「唐朝的時候,有來自日本國的遣唐使。據說因日本國人崇慕中華文化,所以他們把中國的漢字,簡化後,帶回日本去,成了日本國的文字。稱之為平假名與片片甲名。唔~難不成,這些千年後的未來世界,網路上簡化殘缺的漢字,就是日本國的文字...」才想及此,陡然間王審邽,不禁背脊發涼,渾身冒出冷汗;瞬間有如被雷擊般的心驚。因為王審邽,忽聯想到─「千年後的未來世界,為何中國的漢字,會變成日本國的簡化字。難不成千年以後的中國,居然被蕞爾小國的東夷日本國統治,或是成了日本國的藩屬國?」。這一驚,可非同小可。畢竟中國乃泱泱大國,歷史悠久,中原華夏文化,漢字漢學,更令四鄰蠻夷,所崇慕學習。誰料得到,千年之後的中國,居然會淪落到,連自己傳承千年,引起為傲的漢字,都變成殘缺難識的文字。至少對王審邽而言,是真的看不懂這些殘缺的漢字。

「愛」變成了沒有心的「爱」。「親」變成了「亲」。這些殘缺的漢字,甚至還有人把它編成了順口溜:
「漢字簡化之後,親(亲)不見,愛(爱)無心,產(产)不生,廠(厂)空空,麵(面)無麥,運( 运)無車,導(导)無道,兒(儿)無首,飛( 飞)單翼,湧(涌)無力,…有雲(云)無雨,開關(开关)無門,鄉(乡)里無郎,聖(圣)不能聽也不能說,買(买)成鈎刀下有人頭,輪( 轮)成人下有匕首,進(进)不是越來越佳而往井裏走,只有魔,還是魔。」


漢字已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漢字。情急之下,慌得王審邽,拼命又在網路上搜尋,但只希望能了解;為何千年後的中國,怎會變成像是陌生的番邦一樣。網路搜尋的結果,一個又一個的網頁,卻是讓王審邽,越看越是心驚肉跳;越看越感痛心疾首。因為從網路搜尋到的網頁,王審邽發現,千年之後,不止他已看不懂中國殘缺的漢字。且有的網頁中有影片,影片中有中國人在講話。但王審邽竟發現,千年後的中國人講的話,他也已經都聽不懂。慌得不斷搜尋網頁之下,王審邽這才漸漸了解。原來千年後的中國人,他們講的官話,在中國叫做普通話;而在台灣,則叫做國語。而不論是普通話,或是國語。則都是大唐亡後,中國的政治中心,由河洛中原,漸向東移。爾後千年來,各皇朝多定都於一個叫做「北京」的地方。因而北京話,就這麼取代了河洛漢語,而成了中國的官方語言。

簡言之,對王審邽來說,這是何等重大的打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天朝上國的中國,原本的漢字,怎麼會變成殘缺的簡體字。而千年後的中國人,他們講的話,更如蠻夷鴃舌,我一句都聽不懂。中國已不再是我熟悉的中國,中國對我而言,怎麼就像是蠻夷之邦的外國...」畢竟生於唐朝的王審邽,自幼讀聖賢書,深以中國乃禮儀之邦,文明昌盛而自豪。相較於四夷的茹毛飲血,連文字都沒有。王審邽每每提筆寫漢文字,更總為中國發明的漢文字,而深感自傲。但料想不到的是,中國的漢語與漢字,這讓王審邽自豪與自傲的漢文化,居然在千年後,皆從中國的土地上消失。取而代之的,盡是殘缺難辨的漢字,與聽不懂的語言。

中國雖然已陌生,故鄉的土地亦盡是陌生的語言與文字。但從網路的搜尋中,唯一讓王審邽,尚感一絲欣慰的是─千年前,中國的漢字與漢語,似乎卻仍尚稱完整的,被保存在這叫台灣的海外之島。且知這台灣島上的人民,原本是幾百年前,從閩南,渡海而來的河洛子孫。對此,王審邽更覺感動莫名。雖然「漢語」,現在在台灣已經變成「台語」。且因中國政經中心東移,漢語失去官方語言的地位,因而與漢字脫節。千年下來,更產生許多無字可對照的俚語。但台語,終究還是相當完整的保存了漢語的發音與語調。雖說對王審邽而言,聽起來有點怪怪的。但至少,王審珪是聽得懂台語的。

「好啊。不愧是咱河洛人的子孫。就是不忘本。那怕整個中國,經過千年的改朝換代,連祖宗的漢字與漢語,也都丟棄。但咱河洛人就是有骨氣。就算再過千年,咱河洛人,就是要講漢語,就是要寫漢字。不論江山如何改朝換代都一樣。這才是咱河洛人的驕傲...」千年來,對於河洛子孫,堅守華夏文化,與中原河洛文明,王審珪直是感動的無法言語。畢竟整個世界,河洛文明的漢語與漢字,而今也就僅存於台灣這個小島。且由網路的搜尋中,王審邽更知,居於台灣的河洛子孫,要堅守漢語與漢字的河洛文明。事實上這是何等不易。尤其近代,百年來,一波波的戰爭與革命狂潮之下,象徵河洛文明的漢語與漢字。於內外交迫之下,更幾至滅頂。

「滿清末年,甲午戰敗。清廷割讓台灣給日本。日本殖民台灣五十年,為讓台灣人變成日本人。日本國在台灣推行皇民化政策,藉以同化台灣人。去漢姓漢名,改日本姓氏。透過學校教育,教育一整代的台灣人,習日本字,說日本語。建日本神道教的神社,取代台灣人的宗教信仰。...以日本文化同化台灣人,斷台灣人的根。好讓台灣人忘卻自己的祖先,認同自己是日本人...」

「二次世界大戰,日本戰敗。台灣復歸中國。國共內戰,國民黨戰敗,國民政府撤遷台灣。國民黨為將台灣,打造成"反共復興基地";並讓台灣人去日本皇民化,重新認同自己是中國人。於是在台灣,大力推行"中華文化復興運動"。九年一貫義務教育,透過學校教育,推行"說國語運動"。學生在學校,只能講北京官話的國語,不能講河洛漢語的台語。包括電視節目,廣播節目,都只能講國語,不能講台語。兼之政治戒嚴,高壓統治,白色恐怖,箝制言論...不從我者,殺無赦。使得一整個世代的台灣人,幾乎從此不會講台語。河洛漢語的根苗,幾至從地球上消失。...幸而河洛人,還是挺了過來。並在二十世紀末,台灣興起的民主改革浪潮中,以"本土化"之名,大舉反撲...」

「二十世紀末,台灣解嚴後。反國民黨的勢力,正式組成政黨,名為民主進步黨。簡稱民進黨。時值國民黨第一位台灣本土總統,李登輝當政。本名岩里政男的李登輝,乃與民進黨,裡應外合,以"本土化"之名,開始在在台灣,大力推動民主改革。藉以支解瓦解國民黨勢力。台灣總統直接民選後。西元2000年,號稱台灣之子的陳水扁,於總統直選中勝出,替民進黨取得執政權。民進黨執政後,為遂行其獨立建國的理想,開始透過國家機器,與教育改革,在台灣厲行"本土化",與"去中國化"運動。其"去中國化政策",甚至主張台灣應創造自己的文字,以所謂的"台羅拼音字",或羅馬拼音字,取代漢字。藉此徹底將來自中國的河洛文明,從台灣連根拔起,剷除殆盡。於是整個世界,僅存於台灣,河洛文明的漢語與漢字,再次遭受空前危機;面臨被徹底毀滅,岌岌可危...」

「日本國為穩固統治台灣,推行皇民化政策。中國國民黨為鞏固政權,在台灣推行"復興中華文化"與"說國語運動"。民進黨為獨立見國,取得政權後,大力推行"本土化"與"去中國化運動"。乃至中國共產黨,為讓中國脫胎換骨,超英趕美,而推動文化大革命,與漢字簡化政策。總之,象徵河洛文化的漢語與漢字,在日本國,中國共產黨,中國國民黨,與民進黨,四面包圍夾殺之下。到了二十一紀,全世界僅存於台灣的河洛文化,漢語與漢字,已然也已日薄西山,即將被摧毀殆盡。乃至原本自古以來,台灣人,慣常自稱的"咱河洛人"。於中國國民黨五十年統治,大力推行"大中國思想"的政策下,台灣人也都改成,自稱"堂堂正正的中國人"。顯少再有人自稱"咱河洛人"。及至民進黨取得政權,大力進行教育改革,推行"本土化"與"去中國化"後。到了二十一世紀的台灣,又變成再沒有台灣人,敢自稱是中國人。因為倘若有人敢自稱是中國人,必被民進黨人號召群眾,以集體暴力,群起攻之。因而人人開口閉口,無不自稱"爛台灣人"...」

燈光幽微的斗室,網路搜尋的網頁,讓坐在電腦螢幕前的王審邽,直是越看越膽顫心驚,越看越感憤慨。「黃帝軒轅氏,立我華夏,幾千年來,我河洛人傳承的河洛文化,漢語與漢字,將亡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中國已成言語文字不通的番邦異族也就罷。怎麼連在台灣的河洛子孫,居然也想以"爛台灣人"之名,將我河洛文化,連根拔除。搞什麼"台羅拼音字",真是背祖忘宗,大逆不道啊...」縱是對河洛文化將亡,感到悲憤。但聰明的王審邽,從網路搜尋到的網頁中,倒也不能說無所獲。至少王審邽,明白了一件事。即是,無論是日本國,問統治台灣,而推行皇民化政策。或是中國國民黨,為鞏故在台灣政權,而推行大中國思想,與說國語運動。還是民進黨,為在台灣獨立建國,而推動本土化與去中國化政策。總之,為了鞏固自家政權,達到有效統治的目地,其有效的方式,似乎無非就是─大舉透過教育,灌輸人民以自家的國族意識。藉此清洗思想,將他族之人同化為我族自家之人。...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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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四回



三、「我族中心主義」的正義

大唐昭宗光化元年(西元898年),八閩泉州。初任泉州刺史的王審邽,汗涔涔從夢中醒來。那是一場夢遊蓬萊仙島古怪的夢。因那蓬萊仙島,原來是在東海上,一個叫台灣的島。且這台灣島上的百姓,還是閩南河洛人,渡海而去的後代子孫。「長兄審潮方逝,三弟審知方留後,繼任威武軍節度使。大唐江山分崩離析,各地藩鎮強粱,擁兵自重,互相攻伐。福建八閩,更是瘡痍到處無從捕,百廢待興,且南北強敵環伺,岌岌可危。眼下局勢如此艱難,何以我卻夢見蓬萊仙島,那恍如神仙所居,且是我河洛子孫渡海而去的地方?奇哉!怪哉!難道這是神佛要藉這個怪夢,給我什麼指示嗎?」恍惚夢醒後,王審邽遍憶夢境,就這麼苦思整夜,難以再入眠。不知不覺,屋外已傳來雞啼聲。

「天已將破曉。福建八閩,眼下局勢如此艱難,做為泉州刺史,我可不能怠惰。是啊,我定得在泉州好好的做些事,好為審知分勞解憂才行。畢竟泉州是我王家的根本,也是我光州河洛人,屯兵所在。至少不能讓泉州生亂子,讓審知有後顧之憂...」雞鳴於晦暗,恰如大唐崩頹後的晦暗世道,更讓人惴惴不安。尤其從河洛中原南逃,這些年來,率領光州義軍的王家兄弟,飽經流離失所與征戰,好不容易才總算在八閩,有了立足之地。對此,王審邽更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毫不敢懈怠輕忽。難以入眠的黑暗中,摸索著下了床,王審邽摸到了桌邊的火石,點起了一盞燭火。幽微的燭光照亮晦暗,陡然間王審邽,原本初夢醒的渾噩心思,頓也有如燭光般的亮了起來。

「八閩之中,我河洛人以少事多,又是從中原外來此地。欲以我區區少數河洛人,統治八閩,實是坐在上位,有如風雨飄搖。對了。方才遊蓬萊島的夢中。在那叫台灣的島上,我河洛文化與漢語漢字,皆瀕臨滅絕,岌岌可危。豈不與眼下八閩的局勢,相差無幾。而在那台灣島上,既多為我河洛子孫,渡海而去。何以我河洛文化的漢與漢字,會淪落到岌岌可危?唔~~是的。方才夢中,似乎是日本國,殖民台灣五十年。並在台灣對我河洛子孫,厲行什麼"皇民化政策"。要去我河洛子孫的姓氏,將我河洛子孫變成日本人,以將我河洛文化,刨根挖底。後來,又有什麼"中國國民黨",從中國撤退到台灣,又在台灣推行`什麼"大中國思想"與"講國語運動"。幾讓我河洛子孫,再不會講我河洛漢語。更恐怖的是,後來台灣還出現一個,叫什麼"民主進步黨"的。這個黨,號稱是台灣的本土政黨,卻為了獨立建國,甚至揮刀自閹。取得政權後,竟在台灣大力推行什麼"本土化"與"去中國化"。還搞什麼"台羅拼音字",要取代我河洛人,傳承數千年的漢字。分明是想將我河洛文化與漢字,連根拔除,好讓我河洛子孫,背祖忘宗,其心可誅啊。可恨的日本國,中國國民黨與民進黨,皆為鞏固其政權,無所不用其極,不擇手段,荼毒我河洛子孫與文化。而其目地,無非是讓我河洛人忘了自己的根,從此甘為其驅使的奴僕...」

「對啊。唔~~日本國、中國國民黨,豈不也都是外來之人,以少事多,統治台灣。跟眼下我河洛人來到八閩,統治八閩,情況豈不雷同。何以日本國、中國國民黨,可以順利統治台灣?還有民進黨,剛開始豈不也只是一個小黨。何以後來,能夠逐漸茁壯,最後更取得政權,統治台灣?豈不就是,日本國,中國國民黨,都是先以軍隊,高壓統治,鎮懾百姓。爾後再透過全面的教育,灌輸百姓,以國族意識。而民進黨,則是以群眾運動,與集體暴力,威嚇鎮懾百姓。其效果亦與軍隊,相差無幾。及至取得政權後,則同樣大力透過國家教育,以所謂轉型正義,清洗百姓思想。如此一來,我河洛子孫,在其轉型正義之名的恫嚇下,豈敢反抗。豈又能不背祖忘宗,成為被其驅使的奴僕。~~哼,果然是神佛,要藉夢境,給我指示。既然他日本國?中國國民黨,還有民進黨,可以一方面藉暴力威嚇,一方面藉思想教育,企圖滅我台灣的河洛子孫。那今日,我河洛人,何以不能在八閩,以同樣的手段,來對付閩西的客籍人,還有江北的閩北人...」


「軍隊」確實是河洛人,最大的優勢。儘管河洛人在八閩,只是少數,又是晚近才外來。但就是因為有軍隊,所以河洛人可以圍城泉州,進而佔有泉州。站穩泉州之後,王家兄弟所率的河洛兵,又攻佔了福州,這也才能鎮懾各州,一統八閩。恰有如王審邽,夢遊蓬萊島所見。日本國之所以能殖民台灣,以及中國國民黨,之所以能統治台灣。不就正是日本國與中國國民黨,皆以軍隊為後盾。所以儘管只是少數又是外來,卻能統治台灣為數眾多的河洛人。但光是軍隊鎮懾還不夠。據夢遊蓬萊仙島,神明的指示。王審邽知道,少數的河洛人,若想穩固的統治八閩。那就得效法日本殖民台灣,大舉在台灣推動「皇民化政策」。或是效法中國國民黨,在台灣透過教育,厲行「講國語運動」。是的,夢遊蓬萊仙島後,王審邽的心中,已然有了主意。那就是要在八閩,大舉推動「河洛化政策」。即透過興學,廣設漢語學堂,將閩西的客籍人,與江北的閩北人,乃至閩南的百越族人,皆「河洛化」。

「河洛漢語」自秦統一六國後,自古以來,便是中國各朝的官方語言;亦是河洛人的語言。因此王審邽要在八閩,大舉興漢學堂,藉以推動閩西客籍人,江北閩北人及閩南百越人,講漢語;可說是名正言順。就有如中國國民黨在台灣,藉著九年一貫教育,推動的「講國語運動」的道理一樣。既有此念,身為泉州刺史的王審邽,即大舉招攬賢士;就從泉州做起,大興漢語學堂。藉著禮儀教化之名,厲行河洛化政策。無論是客籍人,閩北人,或是百越族人,皆得學習河洛漢語。當然,一個政策要推行成功,通常都得胡蘿蔔與棒子,獎懲並行。就猶如中國國民黨在台灣,推動「講國語運動」。一方面藉著教育,提高百姓的生活條件,給百姓好處。另一方面,則施以政治戒嚴與白色恐怖,藉以箝制百姓思想與言論。於是一二十年下來,原本被皇民化的台灣人,再也不敢認為自己是日本皇民。反是整個台灣的百姓,無不人人驕傲的自稱─「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閩南泉州的河洛化政策,在刺史王審邽的主政之下,可說實行的相當成功。原本光州義軍,屯兵泉州,不過五六千人。然施行河洛化政策後,短短幾年之間。恩威並施下,使得整個泉州的百姓,幾以無論男女老幼,人人開口閉口,皆自稱「咱河洛人」。主要原因,不外乎─倘泉州百姓,不自稱是河洛人,不講河洛漢語,則休想進官府一步。因為官府是河洛人的官府,所以總是袒護河洛人。舉凡有河洛人與非河洛人,發生紛爭,或爭奪土地,或爭奪水源,官府也總是站在河洛人這邊。甚至只要是河洛人,在泉州總能得更優渥的待遇。譬若輕徭役,薄賦稅,而當官的,升官也升得比較快。就像在中國國民黨統治下的台灣,高中老師為國民黨招募黨員時,總會對學生說─「加入國民黨,對你們來說,將來踏入社會,找工作也會比較順利。所以為了你們自己將來的前途著想,最好還是要加入國民黨...」

泉州河洛化,大為成功之後。王審邽即力諫,身為威武軍節度使的王審知,以泉州為樣板,將「河洛化政策」,推行至整個福建八閩。但八閩,無論閩西,閩北,可不像泉州,有河洛人的屯兵;可以藉武力來威嚇百姓。倘要以「白色恐怖」或「政治戒嚴」,來箝制閩西客籍人,及江北的閩北人。一個不慎,倘若引起沸騰民怨,恐王審邽或王審知,反將引火自焚。既無法以武力威嚇,將其河洛化。幸而,夢遊蓬萊仙島歸來後,王審邽對於在台灣的所見,尚有一記憶深刻之事。那就是民進黨,藉以向國民黨奪權的,號稱的什麼「轉型正義」。

「轉型正義」對這個民進黨的奪權口號,王審邽可說印象深刻。因為這「轉型正義」的口號,可真是厲害。據王審邽夢遊蓬萊仙島,在台灣所見。這民進黨的「轉型正義」,總歸一句,就是「成王敗寇」的道理。而其精髓就在「翻舊帳」。正是「昔日我為寇,被打得很慘。今日我已成王,當然要翻舊帳,還我公道與正義」。推而演之,即為─「世俗的正義,其解釋權,原本就歸於權力大的,聲音大的,拳頭大的一方。所以正義就像牆頭草一樣,可以見風轉舵,轉來轉去。因此稱之為轉型正義,或是轉彎正義」。而無論「轉型正義」,或是「轉彎正義」,其執行的手法,無非就是─「因為我的拳頭大,我是王,所以我說的就是對的,就是正義。而倘有不從於我的正義者,則殺無赦。非我同道,我必將以正義之名,號召群眾,群起攻之。或以集體暴力,或興文字獄,不擇手段鏟除異己;讓天下人,皆臣服於我的正義」。

巧合的是,河洛人在八閩的處境,倒也與台灣的民進黨,有些雷同之處。譬若當年,有如烏合之眾的光州義軍,從河洛中原,流離失所到閩南。由於當年的光州義軍,就有如喪家之犬般,為圖生存,四處燒殺劫掠,恰有如流寇土匪。因此初到閩地,無論客籍人,閩北人或百越族人,無不對其戒慎恐懼;使得彼此關係緊張。就有一次,當是那年,年節剛過的二月二十八日。因有一個光州義軍,到閩西客籍人居住的市集,去買菜。買了菜後,那義軍就多拿了一根蔥。因為那義軍以為,通常買菜都會送一支蔥。怎料,市場旁有幾個客籍人的地痞流氓,見那義軍白拿了客籍小販的一根蔥,卻不給錢,即惡狠狠上前興師問罪。由於客籍人,講的是客籍話,光州義軍講的,是河洛漢語。雙方言語不通之下,竟就這麼衝突了起來。因客籍流氓,成群要圍毆那義軍。於是那義軍情急之下,即拔刀亂揮,竟不慎砍傷人。就這麼一個意外事件,竟引爆了原本關係緊張的閩西客籍人,與泉州河洛人之間,族群的衝突。進而雙方各自群情激憤,號召人馬,集體械鬥,造成閩西客籍人,與泉州河洛人之間,皆死傷不少人。史稱「八閩二二八事件」。

「八閩二二八事件」主要是閩西客籍人與閩南河洛人的衝突。當然,福州的閩北人,當年福建觀察使范暉,也曾迫害荼毒過泉州的河洛人。所以王審潮才會發兵攻打福州。同樣造成閩北人與河洛人,皆死傷不少。惶論閩南的百越族,百年來,與漳州的河洛人,彼此爭奪土地與水源,雙方衝突,死傷自是難免。總而言之,當年的閩南河洛人,要不寄人籬下,要不有如喪家之犬,可謂在八閩,受盡客籍人,閩北人與百越族的欺凌。然而今日,情況已不同。而今的河洛人,已然在福建八閩當家做主,王家兄弟,身為威武軍節度使的王審知,更一手掌控了八閩的軍權與政權。昔為寇,今已成王。成王敗寇的道理下,為整治八閩的客籍人、閩北人與百越族人。王審邽自是力諫王審知,當以「轉型正義」之名,大翻舊帳,好向八閩的客籍人、閩北人與百越族人,討回公道。並藉此「轉型正義」,清洗其思想,將閩西閩北皆河洛化。

王審知對王審邽的「轉型正義」之說,自是有點質疑。畢竟舉凡有良心之人,皆會認為這「轉型正義」有點問題。當時王審知,就對王審邽說:『二哥。這樣做好嗎?畢竟當年的八閩二二八事件,還是與福州人的衝突,還是與閩南百越族人的衝突。雖說我河洛人有死傷。但我河洛人也殺了不少客籍人,閩北人與百越族人。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現下八閩也都已和睦。而今卻要翻舊帳,撕裂傷口,藉此清算鬥爭客籍人、閩北人與百越族人。會不會有違君子之道?再說閩南的百越族人,土地盡被我河洛人所奪,深恐再被我河洛人迫害,而今早已逃到身山林內躲起來。而我河洛人,卻還要以轉型正義之名,清算鬥爭他。這樣不會太過份嗎?』

畢竟王審邽,曾經夢遊蓬萊仙島,亦知未來在台灣的河洛子孫,日後難免要受到日本國,中國國民黨以及民進黨的迫害。乃至連河洛文化,漢語與漢字,都將岌岌可危。因此王審邽,為保河洛文化壯大,及為讓河洛子孫不被滅絕,可不能心慈手軟。即對王審知說:『三弟。世道險惡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政之道,更不能心慈手軟,婦人之仁。畢竟於今大唐江山,分崩離析,我八閩四周,更是藩鎮強鄰環伺。所謂攘外必先安內。若要安內,八閩言語異聲,閩西閩北,各自為政,如何安內?唯有以轉型正義之名,在八閩厲行河洛化政策。將客籍人、閩北人與百越族人,皆同化為我河洛人。如此方能上下一心,鞏固我王家在八閩的政權,也才能讓我河洛人在八閩長治久安。此方為上策啊。』

事實上,很多話,王審邽也無法對王審知,講清楚,說明白。畢竟王審邽夢遊蓬萊仙島,在台灣的所見所聞,那些光怪陸離之事,就算說出來,誰又會相信。況是「轉型正義」這檔事,原本其精辟之所在,就是「只能做,不能說」。譬若:二十一世紀的民主台灣,那些河洛人的後代子孫,遺傳河洛祖先的奸巧;可說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所以台灣的詐騙集團,遍佈整個世界,據說有八十萬的台灣人,都在從事詐騙工作。其中光是透過電話詐騙,網路詐騙,就詐騙中國大陸百姓的金錢,一年超過幾千億台幣。使得一生血汗錢,被台灣詐騙集團,騙光積蓄的中國大陸百姓,跳樓或上吊自殺者,時有所聞。乃至遍佈世界各地,被逮捕的台灣詐騙集團,往往也成百上千。每隔一段時間,台灣政府便也要派專機,以空中監獄的方式;從世界各地,將這些詐騙集團,一飛機又一飛機的接回台灣。至於台灣百姓,對此多也見怪不怪,司空見慣。

故有順口溜,云云:
「十個彎彎九個騙,還有一個在訓練,台南人民當教練,總部設在彰化縣。大陸抓,台灣放,出了機場進飯店,進完飯店接著騙。」

「...大陸抓,台灣放,出了機場進飯店,進完飯店接著騙」何以有此順口溜?正是二十世紀以來,國共內戰後,中國大陸與台灣,互為敵國。中國大陸更無時不想,併吞台灣。這使得台灣,屬民進黨的綠陣營,尤其倡導台灣獨立的深綠陣營,對中國更是恨之入骨。只因台灣的綠陣營,對中國恨之入骨。而台灣的詐騙集團,去騙取中國大陸百姓的血汗錢,迫其自殺。對台灣的民進黨的綠陣營而言,台灣的詐騙集團,可說是英勇殺敵,為台灣爭光。儘管台灣的詐騙集團,也詐騙台灣人的金錢。但因在中國詐騙的比較多,害死比較多的中國人,所以算是瑕不掩瑜。因此當台灣的詐騙集團,被中國的公安捕獲,並以飛機,將其成群的押往中國大陸受審。當此之時,台灣之光,英勇詐騙中國人的詐騙集團,居然被中國人抓走。這對台灣民進黨的綠陣營而言,是何等痛心疾首,又豈能不傾舉國之力,加以營救。一個又一個的民意代表,捶桌怒罵,大聲疾呼,口口聲聲聲言─「台灣人民的人權,不容被中國踐踏。不惜兵戎相見,也須將台灣的詐騙集團,搶救回台灣。」

因為台灣詐騙集團,詐騙中國人,這是屬於「政治事件」。而不是法律事件。所以台灣的詐騙集團,被中國公安逮捕,是屬於「政治受難者」。既是政治受難者,以民主人權立國的民主台灣,豈能坐視不管。是以台灣政府,為免台灣的詐騙集團,被帶往中國,傾全力在全世界各地,營救台灣的詐騙集團。而一飛機又一飛機的台灣詐騙集團,被營救回台灣後,則通常就是在機場,就當場釋放。任憑這些詐騙集團,歡天喜地,稱台灣真是尊重人權;使其能繼續在行騙世界,詐騙中國人。而此類,因國族意識的衝突,而把犯罪的罪犯,轉變成政治受難者,傾力營救。可說就是台灣,所謂「轉型正義」的最佳典型。

「國族意識型態下,因為舉凡對我族我國,有利的,就是正義,就是對的。所以無論做姦犯科,打砸燒搶,血腥殺戮,興文字獄,鏟除異己。乃至集體暴力與獵巫...。總之,我族中心主義的正義,所謂正義,原本就是憑我一張嘴,轉來轉去,彎來彎去。只要我說是正義,那就是正義...」於是轉型正義的口號之下,民進黨高喊政治退出校園。充滿正義的台灣高中生與大學生,群起響應,將校園中的蔣公銅像與國父銅像,或斬首,或潑漆,或支解成一塊一快,拖出校園。然後,屬民進黨綠陣營的政治圖騰與神祇,如自焚而死的鄭南榕。或聲稱被國民黨迫害,因而在台灣大學,跳樓自殺的陳文成。則轉型正義成了「陳文成大樓」與「南榕廣場」被台灣的高中生與大學生,情緒高昂,滿懷虔誠的,迎進了校園內膜拜。

「政治退出校園」同樣一件事,同樣一群人,前後卻有完全相反的解釋;完全就看,是否對我族有利。此更是我族中心主義「轉型正義」的最佳典範。夢遊蓬萊仙島後,王審邽對於民進黨的「轉型正義」,更是深得其精髓。總歸一句,民進黨在台灣,大力推動的「轉型正義」。其實無非就像是中國共產黨的毛澤東,在中國掀起的文化大革命。藉著號召紅衛兵打砸「打倒反革命份子」,以鏟除異己,鞏固自己的權力。而在福建八閩,為了整治客籍人、閩北人與百越族人,以鞏固河洛人在八閩的統治地位。王審邽自亦有樣學樣。一方面,藉著轉型正義之名,對客籍人、閩北人與百越族人,清洗思想。另一方面,則大力推動「河洛化政策」,改造其國族意識。因為王審邽的內心深處,事實上尚有一計劃,未對王審知說出口。即是,為讓河洛人的權力更鞏固,好讓河洛文化綿延千秋萬代,則八閩必須獨立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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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四回



四、國族意識─咱河洛人(咱:漢音"Zan")

大唐昭宗,天復二年(西元902年)。名存實亡的大唐國,當下的昭宗皇帝,早被宣武節度使朱全忠挾持,成了傀儡皇帝。於這一年,盤據江淮一帶的淮南節度使楊行密,在其多年征戰下來,勢力更形強大。亦不再甘於屈居於大唐之下。所以楊行密,索性在江淮的富庶之地,自立為吳國,自稱吳王。其野心昭然若揭,無非意欲想與盤據中原的朱全忠,分庭抗禮。與此同時,盤據江淮之東,八閩之北的藩鎮,鎮海節度使錢鏐,亦自立為吳越國。四方擁兵自重的藩鎮,眼中亦再無大唐,紛紛自立為國,稱王稱帝。

當此之時,福建八閩之地。經得王審邽,處心積慮,多年推行河洛化政策,大力整治之下。河洛人的勢力,亦不再僅止於閩南。「建學四門,以教閩士之秀者。鄉有私塾,縣有縣學,府有府學,教化黎民...」就這麼恩威並施,一手胡蘿蔔,一手棒子,甚至威脅恫嚇之下。八閩的河洛化政策,著然有成。透過興學,灌輸國族意識,清洗思想後。此時的八閩,舉凡閩西客籍人,江北的閩北人,及閩南的百越族人。幾無不人人開口,皆以河洛漢語,自稱─「咱河洛人」。恰如中國國民黨,藉著戒嚴與白色恐怖,威權統治下的台灣,人人無不以國語高唱─「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及至換成民進黨,奪權執政後,藉著教育改革,推行本土化與去中國化之後。兼之以集體暴力威脅恫嚇。於是到了二十一世紀初,台灣人個個噤若寒蟬,再無人敢說自己是中國人。而是人人開口,無不以台語,自稱─「爛台灣人」。

正是八閩,既人人自稱河洛人,上下一心。獨立建國的時機,儼然亦已然成熟。審度情勢後,於是王審邽再赴福州,力諫王審知。促王審知,傚仿楊行密,在八閩稱帝,建立河洛人的閩國。無奈的是,身為威武軍節度使的王審知,竟無建國,稱帝之意。王審知,反是對王審邽說:
『二哥啊。獨立建國好嗎?實話說,我是寧願做一個對四方開大門的節度使,也不想做一個在八閩閉門自守的天子啊。倘若我在八閩稱帝,就算建立閩國,那又如何?難道四方的藩鎮強粱,會因為我在八閩建立了閩國,他們就會與我交好,不會來侵犯於我八閩嗎?不~~恐怕事與願違。要是我在八閩稱帝,建閩國。到時,就怕這四方藩鎮強粱,反會以為我野心勃勃,想與他們爭天下。結果反為八閩,招來征戰與烽火。與其如此,不如我就安份的,當個臣服於大唐的節度使。稱臣納貢,開大門,與四方交好,亦不爭強,去威脅他人。如此一來,或許八閩,方能長治久安啊...』

諫請王審知稱帝者,亦不止王審珪。多有大臣,審度天下局勢,亦奏請王審知稱帝,並在八閩,獨立建國。因諫請稱帝者越來越多。王審知即再不假詞色,當廷疾言厲色,力排眾議說:
『稱帝。黃巢豈不稱帝。但百姓有因此過上好日子嗎?為了稱帝,人吃人啊!打仗沒軍糧了,就設立搗磨寨。男女老幼皆推入搗磨寨,用大錘搗成肉醬,充作軍糧啊。稱帝。秦宗權豈不稱帝。大軍為了糧食,擄人抵糧。把人用鹽巴醃了,一馬車一馬車,堆滿了人屍,跟著大軍走啊。別忘了。當初咱義軍,逃離光州,就是因為秦宗權,下令徵糧。拿不出糧,就要以人抵糧。要把咱們的家人抓擄去,用鹽巴醃漬了當糧食啊。稱帝,說穿了不過就是滿足一人之私慾,卻苦了百姓。所以你們給我聽清楚了。你們那些個高官厚祿,不知百姓疾苦。成天只想著獨立建國,不顧百姓死活的。往後再敢諫請我稱帝。我就一腳把你踢出去。民為本,社稷次之,君為輕。假如我稱帝建國,可以讓百姓過上好日子,那我就稱帝。但假如為了稱帝,在八閩獨立建國,而引來烽火戰亂。那我又何必為了滿足稱帝,一己之私,而害苦百姓。...置身這烽火亂世,讓八閩的百姓,可以安身立命,過上一點好日子,不好嗎?...』

自此,再無人,敢諫請王審知,稱帝建國。


大唐昭宗天祐元年(西元904年)夏四月。大唐朝廷派遣右拾遺翁承贊到福州,加封王審知為檢校太保,封琅琊郡王。當然,昭宗早成朱全忠的傀儡。所以加封王審知為封琅琊郡王,意欲拉攏王審知的,自是朱全忠,而非是昭宗皇帝。正是盤據江淮,自立吳王的楊行密,其勢力,儼然已威脅到朱全忠。或更可能揮軍北上,逐鹿中原,與朱全忠一決雌雄。因此朱全忠,自想拉攏吳國之南,擁八閩之地的王審知,藉以抗衡楊行密。

又隔一年,昭宗天祐二年(西元905年)。四處藩鎮割據,稱王稱帝。使得原本挾持昭宗皇帝的朱全忠,再無法挾天子,以號令天下。於是朱全忠,索性下藥毒死昭宗皇帝,又廢了昭宗之子。爾後朱全忠,自己竄位,登基為帝,建粱國。至此,大唐國亡,天下分崩離析。神州大地群雄併起,爾予我詐,互相攻伐,使得中國步入另一個戰國時代。史稱五代十國。也是這一年,企盼八閩建國的王審邽,因在八閩推動「河洛化政策」,勞瘁過度,而一病不起。且就算大唐國亡,王審知卻仍奉朱全忠所建的粱國,為正朔。寧為節度使,也不願稱帝。使得王審邽,終其一生,未能見到八閩建國,而含恨告終。...xxx


西元909年,五代十國,後粱開平三年。閩江畔的福州城。年近五旬的王審知,春耕於福州南門外,于山西麓的白塔附近田隴。聽聞吳國派使臣前來,王審知又在田隴間,耽擱了些時間。這才騎上他的白馬座騎,與隨行護衛,一路浩浩蕩蕩,反回福州城內。何以吳國派使臣前來,而一向與四鄰交好的王審知,卻似故意怠慢?這其中,當然有其緣故。主要是因,年前楊行密以過逝,其次子楊渭繼任為吳王。然楊渭年輕氣盛,狼子野心,居然立刻僭號稱帝。並要八閩,對其臣服。而這自讓王審知,對楊渭頗感不滿。是以刻意耽擱時間於田隴,遲遲才回城。

福州城內,威武軍節度使的府衙。府衙公堂內,就見吳國派來的使臣,一派趾高氣揚,來回踱步於公堂。時而等得不耐煩,即對府衙內的八閩官員,指天道地的斥罵。『節度使呢?王審知為什麼還不來。我是代表吳皇而來。難不成你區區八閩,是故意想跟我吳國做對不成...』原來楊渭派來的使臣,名叫張知遠。而這張知遠,可是輔佐楊渭稱帝的重臣。就算在吳國,稱帝的楊渭,也得對張知遠敬重三分。誰知,代表吳皇的身份,出使來到八閩,卻在府衙白等半日,還見不到王審知出面。這怎能讓張知遠,不由得怒由心生。就這麼氣急敗壞的白等了半日,都已日近黃昏。這才聽得公堂外的衙役,高喊:『王大人到』。

王審知是來到府衙公堂。卻見步入公堂中王審知,一身粗布衣服,腳上穿著草鞋。且衣服上不但有破舊縫補,一雙草鞋,還滿是在田隴間,沾滿的泥巴髒汙。乍看之下,那像是個位高權重的節度使,反是與一般的農民無異。吳國使臣張知遠,白等半日,早已滿肚子火。又見王審知來到府衙,居然是腳踩草鞋,身穿縫補髒汙的衣服,顯然態度輕蔑。自讓張知遠更是不悅,一見面,客套話都沒有,即語帶嘲諷不滿的,說:
『王大人啊。你可真是個大忙人啊。就連我皇上,要見你都不容易。今日我皇上,特派我來見王大人。沒想到王大人,卻只顧著耕田。倒也沒把我放在眼裡。呵呵,我也曾聽聞,王大人為人儉約,雖身為節度使,卻是府舍卑陋,顯有華麗裝修。而且只穿粗布衣服,踩草鞋。只不過王大人,明知我是上國派來的使臣,卻穿著一身髒污,沒有更衣來見。這未免也太失禮數,也太做作了些。』

張知遠的嘲諷之言,王審知聽了,也不生氣。就府衙主位而坐後,王審知,一派不慍不火,卻是回說『張大人,遠道而來,又是吳國重臣。我王審知區區一節度使,本當冠帶盛裝,率我八閩官員,出城相迎。然聖賢有云:民為本,社稷次之,君為輕。本固而邦寧。因正值農忙春耕,本官為風調雨順,以利百姓春耕。所以至于山的慈恩寺,祈求國泰民安。又與農民一起耕作,難免耽擱了些時間。但張大人也是知書達禮之人,當也明白。本官自任威武軍節度使,領八閩政務以來,始終都是心繫百姓。更將八閩百姓的福祉,置於家國個人之上。所以在本官心中,百姓自然重於張大人,更重於我。若是因此怠慢,還請張大人見諒。』

張知遠聽得王審知之言後,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即又皮笑肉不笑的說:『呵呵,王大人。好個"民為本,本固邦寧"啊。照我說,王大人若想八閩安穩,恐怕是求錯了神明,拜錯了樹頭。我吳國,武功強盛,雄兵百萬,擁江淮富庶之地,物阜民豐。而我皇上,更是盛壯英明,指戈中原,更是指日可待。倘若王大人,真是心繫八閩百姓,為八閩百姓著想。那王大人,就早該親自率眾臣,到我吳國,去向我皇上朝貢。倘王大人,真心誠意,向我吳國順服。想我皇上,亦是有德的仁君,當也不會太為難王大人,還有八閩的百姓。哼~~就怕王大人,不識時務,選錯了邊。偏偏去與那梁國,眉來眼去。還以為那遠在千里之外的逆賊朱全忠,能保得了八閩。倘若王大人,真有這樣的想法。那恐怕大禍,遲早要臨門了。到時,別說王大人,恐怕連自己的頂戴冠帽,都要保不住。更別說要保八閩的百姓,國泰民安了。王大人是聰明人,當知我話中之意。』

唐亡後,天下群雄併起。其中又以盤據中原,竄唐帝位,建立粱國的朱全忠;以及盤據江淮的吳國。二國最強。而此粱吳二國,又互相敵對,無不想兼併對方,以一統天下。而八閩在吳國之南,緊鄰吳國。偏偏年前,楊行密的次子,楊渭稱帝之時,王審知非但沒親自前往朝貢,以示臣服。甚至連派一個使臣,前去祝賀也沒。這自是讓楊渭感到生氣。但讓楊渭更生氣的是。儘管八閩與中原,遠隔千里。而且大唐國亦已亡國。然王審知,卻是仍奉中原的粱國,為正朔。且是年年朝貢。就算吳國橫於江淮,讓八閩,無法從陸路,前往中原朝貢。而王審知,卻是繞行海路,北上至山東,再由山東到中原,遠道去朝貢。這看在楊渭的眼裡,更是如何能忍。難怪楊渭要派張知遠,前來福州,示之以利害。

王審知從張知遠的話中,亦已聞嗅到,吳國的威脅恫嚇之意。聽其言,無非是楊渭,要八閩改奉吳國為正朔,對吳國朝貢。而疏遠與粱國的從屬關係。王審知,不禁嘆了口氣,語氣平淡,對張知遠說:
『唉~張大人。我八閩,從不與人爭強。是以我的臣子,也曾力諫我稱帝,但我卻都一口拒絕。因為我不想與四鄰為敵。我心中懸念的,也只是我八閩的百姓,身處於這亂世,能遠離烽火,過上好日子。張大人說我與百姓一起耕種,是做作。但我出身田隴,黃巢之亂,從中原飄泊到八閩,更是受盡妻離子散,流離之苦。有幸,昨日的流民軍,今日能在八閩,坐上這威武軍節度使之位,也全憑上天保佑。因我王審知,深知戰亂烽火之苦。而最苦的,當然還是家破人亡的百姓。因此我王審知,絕不會為了滿足一我之私,而稱帝,與人爭強。卻讓百姓,因我而受盡戰火流離之苦。這是不仁,亦是上天所不容啊。希望張大人明白我的意思。莫因你吳國強盛,就以兵威脅迫於我。但只希望你吳國與我八閩,能禮尚往來,和平共處。我能對張大人說的,也就是這樣了。』


王審知口口聲聲,以天下蒼生為念,以民為本,倒也並非虛言。自王審知繼任威武軍節度使,執掌八閩政務以來。其勤政愛民,早已有口皆碑。雖說王審知,生活甚為簡約,總如庶民百姓一樣,身穿粗布衣服,踩草鞋。官衙府第,亦是樸實簡陋,既沒什麼名貴擺設;甚至破舊,也不常整修。或許有人會認為,王審知不講門面,或是因太過疏懶怠惰。然事實卻不然。事實上王審知,主政八閩十幾年來,不但勤於政務,大力興學,對百姓寬刑薄賦。且對八閩的建設,更是前所未有。有感於八閩,山多田少,溪流縱橫,一臨雨季,河水便常氾濫,淹沒良田。所以農家出身的王審知,親自主持,大興水利建設。於八閩,修建福清、長樂沿海大堤、泉州六里陂、九溪十八壩,連江東湖,晉江四十里灌渠等,大興水利工程。

梁開平四年(西元910年),王審知更疏浚侯官縣西湖,將其擴大為四十里。福州平原,頓成天府之國。「天時早旱,則發其所聚,高田無干涸之憂,時雨泛漲,則瀉而歸蒲,卑田無淹浸之患」。自此八閩沃土千里,王審知不但大力在平原地區,推廣雙季稻,更在武夷山區,開墾茶園。當然,泉州是光州義軍屯兵所在,亦是王審知的根基所在。所以王審知對泉州的建設,更是不遺餘力。有感閩南漳州泉州,皆耕田極少。不像福州有閩江的充積平原,可大量種稻。萬一人口一多,漳泉的糧食,恐無以為繼。但漳州與泉州,卻有很好的港口,若能以海為田,讓百姓出海謀生,卻不枉是一條好的出路。因此王審知,集八閩之力,開闢泉州甘棠港。

適值泉州之南的廣州,因黃巢之亂時,為奪取財寶。海外二十萬番商,被黃巢所屠殺。因而自王審知大力闢建泉州港,鼓勵通商。泉州港,頓取代了廣州,成為海外十洲人,前來中國通商的聚居地。使得泉州不但成為中國的第一大港,更能造長二十丈,載六七百人的大船,為中國之最。從泉州港口開出的貨船,裝載著絲帛、瓷器、茶葉、金屬製品,乘著季風,由東洋而往西洋。翌年,乘季風返航,再將東西洋的香料、象牙、琥珀、犀角、珍珠等物品運回國內。此即後世所說的「香料之路」。而由泉州為起點,經過安南,婆羅國,爪哇國。經蘇門達喇與滿喇加的海峽,再到西洋、從天竺國,一直到達大食國與波斯國。此更是閩南河洛人,自唐末以後,邁向海洋,開啟的「海上絲綢之路」。

至於在福州,王審知亦完整的規劃的福州城。城內百姓按規定地段修建住宅,分段圍以高牆,稱之為坊。此便是“三坊七巷”的雛形。建好的福州城略呈圓形,屏山、於山、 ​​烏石山均被圈入城中。白塔、烏塔兩塔以峙。閩江橫貫城區,構成「三山兩塔一條江」的獨特城市格局。因此福州,因而別稱「三山」。再別說,為推動「河洛化政策」,王審知更是在八閩,大力興學。鄉有私塾,縣有縣學,府有府學,以"講漢語運動"教化黎民百姓。更在泉州、福州設立了著名的「招賢院」,禮遇賢良學子。一時天下大亂的中原,名宿大儒,口耳相傳,紛紛南下,投奔八閩。原本地處邊疆的八閩,頓是文風鼎盛,物阜民豐,成為亂世之中的新中原。且是整個八閩,無論客籍人,閩北人,甚或百越族人,更是人人自稱「咱河洛人」。乃至是眾口同聲,皆稱「咱都是從光州固縣來的河洛人」。

簡言之,當此天下分崩離析,群雄併起的亂世。各國無不大力招兵買馬,窮兵黷武,以圖謀逐鹿中原。反觀王審知,主政八閩,卻是大力興學,大興水利與建設,以利益八閩百姓。而己身,卻是節衣縮食,府第破舊亦未修葺。說是勤政而忘我,不為過。無怪乎,王審知會對吳國的使臣,說─「為政者,當以天下蒼生為念。而非為滿足一己之私,而稱帝」。只不過王審知,說者無心。吳國使臣張知遠,卻是聽者有意。陡見張知遠,忽憤而拍桌而起,怒目以視,指著王審知,即厲聲斥罵:『王審知。你未免太不知好歹。居然指桑罵槐。說我吳國皇上,稱帝,是為了一己知私,不顧百姓死活。你好大的狗膽』。隨即,見張知遠把手伸向身邊,隨同而來的使節,說了句:『把皇上的聖旨給我』。見一旁的吳國使節,即將手中一個包裹著錦繡的木匣錦盒,遞給了張知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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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造神之開閩三祖─第四回


五、閩國─河洛新中原

府衙公堂之中,吳國使臣張知遠,從錦盒中,取出了一卷黃色絲綢的卷軸後,即趾高氣揚,以上對下,下令的語氣,對王審知喝說:『聖旨到。威武軍節度使王審知聽令。還不下跪,接我皇上聖旨』。

「聖旨」是皇帝給臣子的令諭。但八閩與吳國,原本就不相從屬。況早先,身為威武軍節度使的王審知,向與淮南軍節度使的楊行密,亦是平輩相交。怎的,楊行密剛死。其子楊渭,僭號稱帝後,這個後生小輩,居然就要王審知,對其下跪稱臣。且其派來的使臣,更是態度倨傲狂妄。當然其敢如此狂妄,所仰仗的,無非是吳國的兵強馬壯,武功強盛。量區區八閩,絕不敢反抗吳國。正亦是如此。當張知遠,亮出了聖旨,要王審知下跪接旨。卻見府衙公堂中,八閩的眾臣,面對張知遠的猖狂,竟是個個臉帶驚恐,面面相覷。聽得「聖旨到」,一付惶然不知所措,也不知該不該下跪。畢竟八閩的眾臣也知道,吳國是八閩所得罪不起的。因此臣子們,無不人人翹首望向王審知。但就看王審知,是否會下跪接旨,向吳國稱臣。

王審知,對於張知遠,拿出了吳國皇上的聖旨,令其下跪接旨。對於這種吳國「霸王硬上弓」,硬要八閩對其臣服,為其籓屬。是可忍,孰不可忍。王審知,自然不可能接受。主因,王審知若心中亦有所考量。正是若是王審知,若是下跪接旨,自此甘為吳國藩屬。一來,吳國窮兵黷武,意欲逐鹿中原,爭雄天下。而八閩既為吳國籓屬,如此一來,則吳國必然對八閩,強行徵糧、徵稅、徵兵;以遂行其問鼎中原的野心。而這種情形,不恰如當年黃巢之亂時,汝南節度使秦宗權,假借勦黃巢之名。不斷對光州,強行徵糧徵稅。甚至徵不到糧與稅,還要光州以人抵糧,充當人糧。迫使得光州義軍,為求活命,不得不攜家帶眷,逃離中原。正是倘八閩,成了吳國藩屬,為供吳國需索,必然財糧枯竭,民不聊生。使得當年光州的悲劇,恐怕又要在八閩重演。

二來。王審知向奉中原的朝廷,為正朔。大唐在時,奉大唐朝廷為正朔。大唐亡後,則奉大粱朝廷,為正朔。而大粱與八閩之間,卻橫著吳國,使得雙方無法交通。但無法交通,卻也不是壞事。因為無法交通,所以就算八閩甘為大粱藩屬,但大粱也無法對八閩,徵糧徵稅。頂多八閩對大粱,就只是名義上的從屬國而已。且八閩,既為大粱藩屬,大粱自有保護八閩的道義責任。因此吳國,若想侵八閩。則吳國北方的大粱,勢必亦將會出兵,攻打吳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此環環相扣之下,反是對八閩更有保障。正是有此考量,所以王審知,自更不可能背叛大粱,而對吳國臣服,甘為吳國藩屬。
「粱、吳兩大國之間。八閩以小事大,更需要智慧」面對張知遠的猖狂,欲以"聖旨",強壓八閩為吳國藩屬。瞬息之間,王審知權衡輕重,心中已有決斷。為免八閩的眾臣,有所動搖,陡見王審知,勃然變色,怒而拍桌,直指張知遠怒罵:『聖旨?那來的聖旨。我王審知向與你吳國楊行密,平輩論交。楊行密死後,你吳國楊渭,算是我後生小輩。論天理倫常,豈有長輩向晚輩,下跪之理。就算要下跪,那也是你吳國的楊渭,得要來向我王審知下跪。姓張的,莫要在我八閩猖狂。你回去告訴楊渭。我王審知也不需他這個後生小輩,來向我下跪。但只願你吳國與我八閩,將來仍平輩論交,禮尚往來。則你吳國與我八閩,天下太平矣...』

王審知的話,尚未講完。不料吳國使臣張知遠,已然暴跳如雷。即在公堂,對王審知,大聲咆哮怒罵:『王審知,你好個不知死活。敬酒不吃,吃罰酒。既不接我皇上聖旨。那我索性,直接跟你說了。我皇上初登大位,四方朝貢。現下我皇上,欲建吳國皇城,充實後宮。所以每年,要徵你十萬擔米糧,二十萬兩白銀。另要五千壯漢築城,及朝貢二百名美女,給我皇上。倘若你不從。那我吳國已備妥十萬大軍,隨時可征伐你八閩,將你八閩納入我吳國版圖。要死要活,你王審知可得拿捏輕重。別到時,見我吳國大軍壓境,悔不當初。』

「要糧,要錢,要人,要美女」果不出王審知所料。吳國要納八閩為藩屬,無非是要榨乾八閩的錢糧與百姓。而這吳國的無度需索,正亦觸及了王審知心中的最痛與惶恐。正是當年光州,被秦宗權征糧徵稅,徵得百姓枯竭。最後光州義軍,為求活命,迫不得以,只好攜家帶眷,流離失所的南逃。經得多少爭戰與死傷,好不容易,光州義軍終在閩南有了立足之地。且王審知更成了掌握八閩軍權與政權的威武軍節度使。而今王審知豈容舊事重演,任得吳國將八閩視做藩屬,徵糧徵稅,無度需索。聽得吳國使臣張知遠,猖狂需索之言。陡見王審知,豁然起身,兩手扶案一掀,竟是將自己身前,幾百斤重,以鐵杉木製的官桌,一把給掀翻。

眾八閩官員,跟隨王審知多年,從未見過王審知,如此勃然大怒;無不人人嚇得目瞪口呆。卻見王審知,一把掀翻官桌後,有如吃了秤鉈鐵了心,即兩眼圓瞪,指著張知遠怒斥『哼,好個猖狂的吳國使臣。來人啊。將這猖狂之徒,給我拖出去斬了。再將這些吳國使臣,全都給我驅逐出八閩。好讓他吳國知道,我八閩豈是可任他宰割的殂上肉』。府衙公堂中的衙役,聽令後,蜂擁上前,一舉將張知遠與吳國的使臣,全給擒綁。有八閩官員,見王審知盛怒下,要斬吳國的使臣。就怕因此觸怒吳國,即趕緊趨前,稟說:『大人。常言道,就算是兩國交戰,也不斬來使啊。大人若斬了吳國的使臣,就怕這會反而讓吳國,對我師出有名啊。請大人三思。』

事實上,王審知主政八閩以來,向以仁德聞名,對百姓更是量刑從寬,鮮用重典。之所以今日,竟要斬吳國使臣。除了這張知遠,著實猖狂,自以吳國為八閩上國,完全不將王審知放在眼裡外。更重要的是,王審知就是要藉著斬了吳國使臣張知遠,好讓吳國明白,八閩絕非是可任其宰割的殂上肉。一舉斷了吳國,想納八閩為其籓屬的居心。所以說,王審知雖是盛怒,心裡卻是明白的很。更藉此,讓八閩官員明白。絕不容八閩官員,與吳國茍且,動搖八閩軍心。因此縱是有八閩官員說項,王審知卻是斬丁截鐵,怒斥:『吳國與我八閩,本該互相敬重。今日吳國使臣,在我八閩如此猖狂,目中無人。話就不需再說了。來人啊。立刻把這吳國的猖狂之徒,拖出去斬了。』

吳國使臣張知遠,就這麼被衙役連拖帶拉的,給拖出了公堂,拖出了府衙。即就在午門外,斬首示眾。臨刑前,且見這張知遠非但不討饒,反是更加猖狂。時而仰天長嘯,時而心有不甘的,滿嘴顛狂叫嚷:『哈哈哈哈~~王審知啊。你今日斬我,斬得好啊,斬得好啊。這血海深仇,我吳國皇上,必然會為我報的。哈哈哈哈~~你今日斬我一人,明日我吳國大軍,必將你八閩斬盡殺絕。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啊。這是你王審知,自掘墳墓啊。哈哈哈哈。』...


一個月後。誠如吳國使臣張知遠,被斬首以前所言。吳國,剛僭號稱帝的楊渭,正是雄心勃勃,意欲兼併天下。卻怎容得,自己派出的使臣,居然在八閩,被王審知所斬。楊渭欲立吳國的霸主之威,自是重兵壓境,欲藉口使臣被斬之名;一舉揮兵南下,將八閩掃平。然而,王審知斬吳國使臣之事,卻也已輾轉,傳到大粱國朝廷朱全忠的耳裡。眼見吳國,欲揮兵南下,蕩平八閩。粱國朱全忠,即也調動十萬大軍,佈陣粱吳邊境。但只要吳國揮兵南下,粱國十萬大軍,適必亦將渡江,攻入吳國。如此一來,吳國適必就得一方面與八閩作戰,一方面又得對抗北方的粱國。兩面作戰,乃是兵家大忌,搞個不好,恐成兩面包夾。屆時就怕被滅的不是八閩,反是吳國。就在粱國的重兵壓陣下,楊渭審度情勢,這也不得不抽腿,暫停揮軍八閩。

又隔一個月,大粱皇帝朱全忠,亦派遣了使臣,遠道從海路,來到了福州。且粱國使臣,同樣帶來了朱全忠的聖旨。王審知,原本就奉大粱為正朔。理當跪地接旨。出乎王審知意料之外的是,朱全忠的聖旨,卻是直接敕封王審知為─「閩王」。自此八閩,順理成章,亦獨立成了「閩國」。正是大粱皇帝朱全忠,初竄大唐帝位,亦需有藩屬的支持承認,以鞏固其帝位。而敕封王審知為閩王,正亦是想借王審知之力,來牽制吳國。使吳國不致太過猖狂。「大國─小國─大國」彼此牽制,就這麼環環相扣之下。原本這有如流民般,從光州南逃的義軍,竟在大唐亡後,就這麼在八閩,建立了「閩國」。時為大粱開平三年(西元909年)王審知,被策封為閩王,加中書令,升福州為大都督府,正式建立「閩國」。


「閩國」河洛人在天下分崩離析的亂世中,終於在邊疆八閩,建立了國家。對於當初黃巢之亂中,流離失所,逃離中原,有如喪家之犬的光州義軍來說。這二三十年的時間,從逃難沿途,一路打家劫舍,處處被追勦的土匪。直至王審潮、王審邽及王審知兄弟,於南安「竹林兵變」,接掌義軍。進而將光州義軍,整頓成一支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的軍隊。這才使得這支光州義軍,受到泉州百姓信賴。進而更使得泉州百姓,在光州義軍北返途中,主動攔道犒軍;並央求義軍回師泉州,斬除泉州刺史,為泉州除害。圍城泉州,十月而下泉州城,斬殺貪官廖若彥。進而福州之戰,八閩歸附。從王審潮,被大唐朝廷,敕封為威武軍節度使。及至大唐亡,王審知被大粱朝廷,敕封為閩王。


六、開閩三祖─歷史考証:

「十國春秋」對王審潮、王審邽、王審知三兄弟,評云:「太祖昆弟英姿傑出,號稱三龍。據有閩疆,賓賢禮士,衣冠懷之。抑亦可謂開國之雄歟?廼卒之,臣服中原,息兵養民,大指與吳越略同,豈非度量有過人者遠哉!」

值天下戰亂的亂世,各國窮兵犢武,互相爭伐,中原遍地烽火,百姓民不聊生。反觀邊疆「閩國」。集八閩之力闢建的泉州港,海外十洲番商聚集,港口盡是滿載貨物的高檣大舶;且見滿城商旅絡繹,富庶不言可喻。為免百姓澇旱之苦,興建福清、長樂沿海大堤。泉州六里陂、九溪十八壩,連江東湖,晉江四十里灌渠等。大興水利之下,使得「閩國」更成物產豐饒的天府之國,與沃土千里的魚米之鄉。大興四門義學,推行「河洛化政策」,從鄉有私塾,縣有縣學,到府有府學。更使得閩國,文風鼎盛,超越河洛中原。尤其王審知,為招募賢良,更在福州泉州,設立「招賢院」,禮賢下士,不遺餘力。名宿大儒投奔閩國而來,無不驚訝的發現─當此亂世之中,文化昌明,儒學大盛的閩國,居然有若避秦時亂的世外桃源。可謂就像是偏僻的邊疆,發現了一個河洛新中原。

五代十國之後,到有宋朝。福建已是文風昌盛之地,狀元亞魁、進士及第,皆無不超於中原。名臣賢相更是倍出。且在福建更有一奇特現象。即八閩之人,尤其閩南之人,無不自稱「河洛人」。甚至是人人皆稱,祖先是從光州固始縣而來。「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曰固始」南宋文史學家鄭樵,見此怪現象,著實大感疑惑。畢竟閩人何其多,怎可能皆從光州固始而來?仔細推敲下,大致認為,應是王審知,大興義學,而來自固始的河洛人,又在福建有較高的地位。使得後世爭相攀附托偽,以至於直到宋朝,閩人皆自稱是「來自固始的河洛人」。

宋代理學大師朱熹,在泉州時,曾有過這樣的感慨─「此地古稱佛國,滿街都是聖人」。同是宋朝的詩人謝泌,在福州則吟出這樣的詩句:「湖田種稻重收谷,路上逢人半是僧。城里三山千簇寺,夜間七塔萬支燈」。正是亂世之中,為安撫民心,閩國在王審知的主政下,可謂佛教大興。於閩國五州三十四縣,共建了五百餘座的廟宇與佛寺。藉此佛教從中原南渡,並在閩國的叢山峻嶺間,開創了一片禪宗的淨土。其影響後世更是深遠。

王審知亦虔誠禮佛,卻無意爭雄天下。這使得亂世中的閩國,較之周鄰的各國,雖是文治鼎盛,卻是武功相對衰弱。然王審知,卻有其過人的智慧與外交手腕。貞明二年(西元916年),閩王王審知,將女兒嫁給東北方的吳越國王錢鏐之子─錢傳珦。翌年,王審知再命次子王延鈞,娶南方的南漢國君主劉龑之女。透過姻親和婚的關係,王審知借此交好四鄰。年年,又遠道從海路,向中原的大梁國,稱臣進貢。更交好吳國之西的楚國。藉此大國之間的利害關係,制衡野心勃勃的吳國。使得王審知斬了吳國使臣後,雙方雖是關係不睦。然兩國之間,卻亦不至有戰事發生。亦得讓閩國,遠離戰亂,有如亂世中的一片淨土。

舊五代史云:「審知起自隴畝,以至富貴。每以節儉自處,選任良吏,省刑惜費,輕徭薄斂,與民休息。三十年間,一境晏然。」「王雖據有一方,府舍卑陋,未常葺。居,恆常躡麻屢。寬刑薄賦,公私富實,境內以安」。雖貴為一國之尊─閩王。但王審知卻仍有如一個農民般,節儉度日,腳下踩著草鞋,身穿粗布的麻衣。居住在鮮少修葺的老舊官宅。卻是兢兢業業,勤政忘我。其大興四門義學,大興佛教與農田水利。更於亂世之中,將衰頹的河洛中原文明,完整的復興於閩國。使得原本蠻荒邊疆的閩國,頓成了河洛新中原。宋朝以後,閩南的河洛子孫,邁向海洋,展開大航海的時代;又將河洛文明,帶往海外。千年之後,那怕中國共產黨,在中國發動文化大革命。而瘋狂打砸的紅衛兵,秉持「無神論」「批孔揚秦」及「破四舊立四新」,更幾將河洛文明,盡從中國的土地鏟除殆盡。然而河洛文明,卻早已隨著閩南河洛人,而遠播海外,並在台灣開枝散葉;又成了一個保留千年河洛文明的河洛新中原。


史書記載,王審知死後,全閩哀痛,家家縞素,處處悲號。其墓銘,不單稱閩王,而稱為「唐故威武軍節度使守中書令閩王墓誌」。閩人為了追念王審知功德,將其生前宅邸改為閩王祠。因其千秋功業而被宋太祖尊封為「八閩人祖」世代祭祀不斷。閩南河洛子孫後裔,尊稱王審知為「開閩尊王」、「開閩聖王」或「忠惠尊王」。尊其長兄王潮為「威武尊王」。次兄王審邽為「泉安尊王」。將王審潮、王審邽與王審知三兄弟,尊為「開閩三祖」。因王審知開閩國,又慣騎白馬。因此又尊王審知為「開閩聖王」或「白馬尊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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