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2月 10, 2004 12:12 am
大 道 無 邊
——真情五部曲：謹獻給多夢多難的萬千心靈
妙心緣
序
關於美好的事物，我們渴望永恆。但物欲多變，常常多樣的選擇使得心亂情迷，又常常因為熟悉而不再珍惜。因此擁有，也常常意味著失去。譬如情感，柏拉圖關於永恆的精神之戀是真的存在嗎？如果是，又是怎樣一種狀態？
現實的愛情，最初的時候就象玲瓏剔透的玻璃器皿，而且上面透明著小鳥欲飛又止的形態，……那種美，的確使人心醉！人們小心翼翼地捧著，珍惜著。但後來，一不小心便蒙上了灰塵，一有不慎便一隻只跌碎，……多少不諧音便這樣從一個個視窗飛出來，和著秋風秋雨，落滿我的掌心。
在我編織這些聲音與秋色時，我是誰？我俯在自己心口，掃去經年的塵埃，一點點地拔去紮在上面的玻璃碎片，我看到，儘管碎過、傷過、疼過，從這裏走進去，卻是一個更為廣闊的、更加多彩的世界。
我看到，這個世界充滿了一種呼喚，一種對於女神的呼喚……
第一部、金之曲
——萬念歸一
（一）
1
想你而失語的又一個上午，我的想
是另一種光輝。以歡樂之顏、伸出純潔之手
親近荷花駐足六月的粉紅色時間
你在時間裏透出的又一種姿勢，是否已經降臨
我的心已空。從昨晚開始，驅趕雜草叢生的往事
我捧起燭光，不讓無關的夢侵佔我的睡眠
我的想，穿越布穀鳥通宵的鳴囀，到六月的深處
點燃一片燈芯紅的熱情
我的想，為你修一條通往心靈深處的花徑
而且沿途擺上青青草萍和我六歲以前最鮮嫩的笑聲
我從記憶的遠方走來的灰頭土臉的靈魂，也已浸浴在晨露裏
以濃郁的芳香和六月的新衣，歡迎你的來臨
你看，我心靈的門扉只為你敞開著
我的女神！來，佔領我吧
2
我的女神，如果歡樂就用我的臉微笑
讓我抖落更多年齡的塵埃和更多皺紋繪製的行囊
以永遠的二十歲，拒絕光陰無聲又纏綿的誘惑
拒絕它，哪怕一步都不讓它將我拉進滄桑
如果高興，就讓你的血奔湧在我的脈管裏
象虹清潔而亮麗了天空，你會清潔而亮麗我每一片肌膚
當我以彈性的充滿活力的足音擲響又一座山脈
你的歡笑會象無憂花瓣開放在一片風景中央
3
以D大調中有力的手穿越白晝
小夜曲舒緩的觸角便深入骨髓
你來了，我的女神
你看我整顆心靈的上方佈滿了一塵不染的星辰
每年我從中秋收藏一片月色
至今已合攏成高高的上弦之姿
你可知這因純潔才有的殘缺
是單等你的到來
你看宴席已擺滿我心靈的庭院
你的每一步都將受到我的美酒相迎
你會品我喜悅的淚水嗎
（二）
4
我的內心無限遼闊，有千萬個我住在不同的角落
他們有的年輕如嬰兒，有的奔跑在風中
卻拒絕著太多聲音，只頻頻相告一個關於你的秘密
那個我是住在最高的山峰與一株雪蓮並蒂
從河流和歷史的源頭，為你採擷人類最早的話語
那一個我，為你女神，一直到海
都以透明的呼喚之姿住在高高低低的浪花裏
有的到最寬闊的草原騎著高頭大馬追到蒼鷹起飛的地方
有的是到原始深林尋找群獸出沒的蹤影
他們有的捧著無花果，有的捧一杯鮮茶
有的以小鹿慌恐的眸子，有的以塔松列隊城市的挺拔
靜候你的到達。如果不是為你，我的女神
我不知那個走經大沙漠的我，是否會如一滴汗水蒸發
你看到初生的那個我嗎，一直全部的童年
都是塵埃包圍的一個淨，在缺水的平原之鄉逢水成蓮
我是為你而生的。千萬個我以路標的方式純潔著
為你解說每一個方向，並與你的一顰一笑合影
5
內心深處，再深，你看到那遼闊的世界了嗎
思想的大陸很小，而百分之七十是情感的汪洋
和你一樣，我也是水做的。必須有氧氣和運動
必須用四壁壘成高高的堤壩，以至四壁在四壁之上
透過窗子俯瞰一座城市。目光撒進人流
小舟一樣漂，直到載著一倉倉的想法回來
便如真理一樣實在。然後把真理修成方型或圓
讓情感有序流動，總覺得這樣才在苦澀的航程中找到燈塔
象睡眠找到床然後找到夢想，我找到你
象拒絕接連不斷的敲門聲，我拒絕別的選擇
你的到來，會看到我的大陸板塊在漂移、碰撞
正以巨大的感動製造一個新的喜馬拉雅，上升、上升
不斷地上升，一直頭頂落滿白雲的素潔，而全身
披滿彩練般的河流，一直我雄奇的力量漲滿而溢
象我的小夥子們舉起火把，一路順流而下
將我心中的荒原變成一塊塊沃土。你看，天亮了
這裏是你的故鄉，有詩和童話
有春花秋實，有五千年文明奉你為王
我的女神，讓我們把揮刀的殘念趕到沙漠裏
讓烽火，熄成子子孫孫不變的瞻仰
（三）
6
那邊，茂密一片心事的叢林是我日夜守護的
我最初那聲啼哭是在那片叢林中央
那個小白屋裏，炊煙以永不幻滅的姿態環繞
我的母親，年輕而聖潔，她捧出的每一粒米
年輕而聖潔。她不識字，卻把每一個兒子
讀成最乾淨的華章。她不識字，卻把我破了的衣衫
縫出優美的詩行。她的叮嚀、盼望
至今仍那麼溫馨著，使那個小白屋燦爛生輝
當雪來臨，我可以憑這樣的溫暖走到北方的北方
當雨來臨，我可以不用傘而豪氣地闊步四野
請進吧，我的女神，這溫暖的大門敞開著
我最初踉踉蹌蹌的步伐，以一千個姿勢迎候著你
7
誰知道這是我最珍重的殿堂？我聽到佛的聲音
無比莊嚴，無比神聖。我獨自激動
我以小白屋與城市的高樓大廈談戀愛
在它鐵一樣的縫隙裏落腳，在鐵一樣的壓迫裏
我的呵護雖小心卻無力。終有一天那女人以鐵一樣的手
將我貧困的衣衫裹起我的尊嚴，一同拋落
十八層樓下，我的小白屋無聲顫抖
這使我萬分心痛。我知道了什麼是死亡
我知道有的我活著，活在心中的無數角落
也知道有的我死了，是在心事的邊緣有紀念碑的地方
不要，不要碰那座冰山啊，那是我的淚水之源
會瀉洪般淹沒我的城堡和麥穗倒垂在六月的金黃
8
幸福是一種感覺，我的女神
在你對於水和空氣的需要裏，讓我維護全心的晴朗
一顆新芽正破開我心靈的水面，與你相對無言
裝滿熱情與愛的建築群，正有香氣繚繞你一個家
從這裏出發，你看我的詞排了好長好長
風箏一樣繞著地球自轉，卻終日飛在你的光芒裏
一些古老的詞都煥發了青春，沿著心脈
從早到晚編織葵花的笑臉和生命的顫音
讓我只這麼感動著吧，我的女神
你看我心中的山光水色都已被微風修剪，只要你的綠色
和水鳥般的歌聲進駐，我便會鮮活
第二部、木之曲
——前生有約
（四）
9
渾沌初開，我的知覺沒有性別
陰和陽從我手心裏交界，我的手
是不是前生的兩枚葉子，以先於敏感的敏感
拉著我全身的血脈瘋長，與狼共舞，與蛇
響尾在黃昏，鳥聲啼下來，涼如幾滴雨
是在何方？是哪一片原始森林的哪一棵樹上
我的女神，給我的今生挑選一個屬相
給我的靈魂插上羽毛，是否我們一起
到灰色的雲團間飛向廣袤與幽深，偶爾的相握
便是一個盟約
我的出生，我的雙手伸出便成為兩片光明。是否一半
為照亮前世的天空，一半為這個世界掙扎
10
有許多事是我不知道的，只有你，我的靈魂熟悉
我靈魂的背面，是這麼深厚的土地，是平原靜夜思裏的一角
我以哭聲展開尋找的情節
我的找，是只有你才讀懂的。你是與哪一座山脈
一起誕生？是否以高高的神秘靜候在遠方
或者你也在尋找？在某一天某一個海岸上
你以突入其來的絢爛，攔截我同樣尋找的目光
有許多事是我不知道的，只有你，我的靈魂熟悉
（五）
11
這時我看到母親，輕輕喚醒我的眼睛，一朵微笑
又一朵微笑落下來，落成我心靈的晴空
是她的聲音以微笑的速度，柔曼地穿過我
血脈間的道路，開拓出我最初的疆土
我心靈的田園，肥沃而鬆軟，適合種植春天
適合黃鸝與夜鶯交接情思與狂歡的歌
12
這是只為你的存在。只為你，雄雞一聲聲啼落的黎明
以微笑的速度漫進我的心中。我每條心脈都連接了太陽
我陽氣鬥升，通體透亮。我的步伐從跨出第一道門檻
便以微笑的速度蹦跳，我看到街道和宅院
以微笑的祥和布成故鄉的面容
我看到炊煙、水和六月的麥浪以微笑的速度起伏
而我心靈的疆域一步步擴大。我的女神
我的成長，是這樣地給你打造一個芳香四季的世界
13
是這樣地渴望微笑：我的成長穿過一條條憂傷，到達異鄉
渴望也有微笑能象我的一樣，從血脈與骨子裏溢出
當玻璃牆和長街的華燈住成我心中浮動的夢
我碰到的微笑卻是熟悉而陌生的形狀，有的象紙一樣飄
有的象鐵一樣冷，有的微笑後面是緊閉的門
有的後邊的門敞開著，而走進去卻空無一物
14
城市的笑，是在錢幣裏折疊，是在拳頭上飛舞
有的從黑暗的巷子裏隱隱發出，有的在女人胸脯上一閃即逝
……從四面八方包圍我。智慧雖無力，卻有用
我在人生的夾縫中學著為笑塗上口紅，或吐出三五牌煙霧
一層層籠罩，……可我笨得可憐
我學不到要領。女神，我看到他們的微笑可以伸縮
可以懸掛，可以象畫一樣裝飾在臉上
可以測量，他們的智慧很精確，從一個商場到另一個商場
微笑的長度分毫不差，直到我的微笑被全部吞食
我遍體鱗傷，與我一樣笑得茫然的人群一樣流浪
往空空的口袋塞上苦澀、疑問與愁悵。含進僅剩的一塊口香糖
吐出泡泡，然後破裂。內心深處多少個我與我抱頭痛哭
我的女神，我渴望你能突然到來
輕輕挽起我的手,輕輕拂去我內心顫抖的風聲
15
安靜，最是可靠。可以放飛我的鷗群到心中的沙灘
顫動著聆聽大海幽藍的呼吸。情感以潮水的方式濃烈、湧動
我不出聲，怕驚動海鷗尋覓中的飛翔
我知道，心靈上空最優美的弧線只為你變換方向
你出浴了，我的女神。那一陣奇特的水聲之後
光華，從遠海的波濤中冉冉上升。我看到你潔淨的下弦之姿
和我靜候在半空的上弦之月，以光的手臂相接
擁抱，光的舞蹈。所有的弧線和鷗群的歌聲，綿綿不息
寫到我的臉上。微笑，是如此真誠、燦爛
象秋天金色的抒情不摻入任何雜亂的思想
安靜中，他們不知我已實現的拯救，不知道
我柔柔的光華，不會為他們發出任何響聲
（六）
16
夜深了，我的影子已完全佔領我的身體
在同樣被影子佔領的牆體間，用觸覺行走
以及全部知覺，都從關於方向的記憶裏站起來
以十倍的敏感為我的心靈點亮滿空星子
黑暗更象哲理。我知道就在遠方
稍一不慎就可能發生的迷失。我的女神
我將這樣通宵達旦地尋找，沒有你
我不知睡眠還有什麼意義
17
黑夜是不是很空，很脆弱？只要一點
哪怕你一點點燈光迎上來
我的影子便會落下去，落成
你喜歡的任何一個姿勢
我會捧出心中的一輪滿月
用星子晶瑩的杯兒，注滿只屬於你我的光輝
草地上或任何一個地方，我們交杯
那時，睡夢中的人們不知道
天怎麼會大半夜裏亮起來
而巨大的幸福又屬於誰
18
整個白天，都為親近你的光芒，而跳出城市的影子
有時被欄杆絆倒，有時困在斑馬線裏
但他們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蹦蹦車一樣的步伐
啟動了最高時速？當我心靈的警笛鳴響
他們所有的紅燈為什麼成了呆呆的歎息
19
我是這樣地沖出城市，直到郊外
卻無法沖出自己的影子
我的奔跑，汗如雨下
直到碰到一棵樹，額角的疼痛告訴我
你，是在那裏
可我轉身已經遲了，天色已暗。他們
把我的影子強行安到我的身上
這不是我的錯
我的影子剌疼了我。女神，我想告訴你
我本不是黑色的
20
是半圓的鏡子盯著我：時間的影子已經落成華髮
拔去時，我小心護著自己的名字
我一遍遍把自己和名字對接完整
用淨水洗面，用美容霜將名字固定
我小心著，怕它真的飛了
怕我們一旦相遇時，你再也認不出我
21
是半圓的鏡子告訴我，身邊的蘭花
是你永遠青春的名字。我該把她捧到陽臺上
那樣，即使你從遠遠的天空經過
也會望到這只屬於你的芳香
半圓的鏡子知道我，即使在室內
我也沒有停止尋找
而夜以繼日覆蓋我的，是時間的影子
（七）
22
我看到內心的語言幻作一粒微塵
以象形之輕和低低的沈默，反襯色彩
當一個閃念打馬而出，便是飛揚
向記憶之深，穿越每一個水面和華北之北初夏的早晨
飛揚在抒情的風中。以探尋
丈量歡樂可以抵達的高度
與一片葉子對話，而偶爾在大廈之頂
落腳，便以溫情養育一株小草
23
我輕如微塵的語言，潛至燕子的小巢
聆聽一種呢喃，到花蕊的根部
觸摸一種芳香，而感知你的出發
我的女神，它便以通靈的曼妙
提前到達，以晨露清亮的眸子
在你不經意的一瞥間，為你默示天氣
24
我的語言可以到遠方流浪，可以翻版到
異國他鄉，在繞來繞去的拼音單詞裏
一一找到位置。異域的山水間，它的輕盈
會被一個金髮少女誦出好聽的聲音
而暴雨來臨，我如塵的語言會飛越千里萬里
落向它出發的地方尋找最初的溫暖
25
我知冷知熱的語言，以飛揚遙對藍天
我的女神，如果你也在尋找的路上，你是否聽到
而且感動於我的呼喚，是否把我一聲聲問候
放進了多疲多累的心靈？你的流浪
已經使我的語言戰慄了。你可看到它
如一粒微塵小心追蹤的身影
（八）
26
我的詞，一定穿過了一個驚詫
以小鹿慌恐的眼睛，從生命最初的荒原出發
跑了很遠，跑到無力，遊絲般依附某個重量
我最初的詞，一定是關於母親的。對母親的呼喚
那一聲“媽媽”，一定是天地間的大喜過望
從那時開始，我的詞遞給一雙暖暖的手掌
27
我的詞，是這樣怯生生地來了
被引領著以無言躲避雷聲，以跳躍與小鳥對話
繞過謊言的漩渦，那引領，我的女神
使我知道語言常有的外套，知道真假
我拒絕其他的事物，學習耕耘，就象向綠色
學習成長，年年讓心靈厚重而無聲的原土
長出字正腔圓的莊稼
28
當我逃避，便碰到那個目光，那溫情
的犁尖落進來，以不可抗拒的柔
犁出我心靈的季節，就象從睡眠犁出夢想
我知道哪些詞該象雜草一樣拔去，哪些詞該好好歸倉
哪些要象小溪一樣清澈地流，哪些要長到森林裏
而冬季來臨，哪些又必須長成一樹梅花
29
我的詞騎著燕子的翅膀飛，而穿過寬寬的大街
便落為一個盲人的拐杖。我的詞無比善良
向這個沙塵暴吼響的世界，我從心中
撒出生生不息的童話
我的女神，如果你此刻從會心處到來
是否也騎著脆生生的歌謠和那匹竹馬
30
我的女神，我的詞是只為你成長的。縱使憤怒
也會象火一樣燃燒，用激情焚去黑暗
縱使委屈，被三天三夜的大雨淋濕，我的詞
也只寫下淚水和對你的渴望。我的女神
你是在左近還是在遠方，當我的詞以錘擊之音
敲打前路的沈默，你讓我從哪一個景色的缺口
走出，便走在前無古人的路上
我的女神，請告訴我詞語的花環開始編織的方向
31
讓遠來的畫眉，落在我詞間花的邊緣
在我悄悄的開放裏放進它的抒情，便是春天了
我渴望聽到遠方的聲音，我希望看到你
我的女神，總在這樣的時刻你把我的目光弄疼了
我察覺到的責備，是你耀眼的光芒擊打我
32
我把我的十年戴在眼鏡裏，從一個頁碼
爬到另一個頁碼。是在哪一本書裏，我看到
我的詞站起來，以奇異的色彩和溫度走路
以一筆一畫組織最新的感動：我學到“愛”字
那一低頭的溫柔下面，三滴汗水和汗水之後
搭起一個家，象朋友一樣愛著
我看到這個字讓很多人哭了，讓很多人笑著
我看到項羽的別姬劍，還架在歷史的脖子上
我不知道它將給予我的是什麼，只知道為了你
我必須把它鑲在鏡框上，眺望
第三部、水之曲
——心的歷險
（九）
33
內心的四周，憂鬱累積的烏雲裹著奔雷
以黑色的刀子從四面碰我，並揚出遠古的殺聲
我的童年，是在神話與圖騰裏，是在
一隻飛龍或蒼鷹旁邊，站起，又倒下
震懾與敬畏此消彼長，我看到遠遠近近
出沒無名獸時隱時現的蹤影
34
我的女神，你看到了嗎？我悄然以一枚葉子
只以一枚葉子，從腰間系出一個“人”字
輕輕邁開雙腳，我便前無古人。我沈默
是最早的大沈默。我與自己對話
與無數個我一起離開無知的森林，手拉著手
來到平川，一起快活著，播種和培育全新的葉子
35
我的女神，我背起木箭和尖角石，沿心靈的山崗
出沒著，為你獵取最早的食物
從我的足跡裏，我的早去晚歸
已為你平整出四通八達的萬千條道路
從這裏或那裏打馬賓士吧，我的女神
你饑渴時，我會捧出一葉清泉，和炊煙
36
無數的我，都以一片葉子，以互生葉二分之一的名義
生長在心中的層層面面，而以莊嚴期待你另一半的來臨
我的女神，你看到了嗎，那高的低的
爬行于樹或行走於土的交替浮動著的群像間
只有我開口說話,只有我
不大不小的頭顱能夠放進感動與相思
揭開葉子，也只有我深藏著人的秘密
為你，女神，我成為靈長
37
我的手在所有植物中間，以清晰的脈絡
呈現造物之姿。我的女神，你可看到
我以血流的節拍繁植綠色的音樂
和鮮紅的花瓣。被露水洗得乾淨而新鮮的面容
象你一樣，我的女神，我們
是以獨有的純潔成為永久的奇跡
38
你看到了嗎？那些以葉子的名義露宿的我
會凋零在記憶中。遺忘如此簡單，只要秋風掃過
每當此時，我的女神，你總以春天的形式
讓我充滿渴望，我是你創造的。沾滿春風和水
你用藤條甩出的每一塊泥巴，都是我
來自于土又復活於土的又一個生命
你看到了嗎？在心間，在人間
在你遼闊的寂寞之原，我又以一半互生葉的名義
歡呼在每一棵樹上，成為愛情
39
我的歡呼，每個聲音都精製成詩
成為隨風傳播的美的呢喃。你可以朗誦著走進歷史
你可看到我每個動作都是汗水的舞蹈，將今天和明天
一次次濕漉漉地造型。為你，女神
我摘取枝頭的野果，向恩賜的天空跪拜
我的舞蹈，是在烏雲的前面碰到種籽
我拳拳于心靈的四野，將種籽捧成春色
就這樣等候成向上招手的葉子
（十）
40
心靈神秘的沙漠，歡樂以小手推一輪半陷的夕陽
走向遠方，光的轍痕中我流動的笑呀
逗得半空喜鵲紅彤彤地嘰喳
我的女神，你看我紅紅的小腳都踩出了五色石的絢麗
如果此刻碰到綠洲，我會不會安家
如果此刻給我一口水，我會怎樣地歌唱？我的唱
會不會誕生幾條河流，以澆灌之姿流經遠遠的家鄉
41
誇父在我身後逐日，已經好多年了，至今還沒到達
他的汗水砸癢了我；他的累，讓我感動
他的身後，那些女子拼命地拋出愛情。只要他停下
就能觸及緣份。他們把我心中的溝溝坎坎
都踩成平坦坦的土地，我滿心的蒼翠
葉子的掌聲，小河和小河灘的蘆葦啊
我把快樂停下來，在沙漠的邊緣，哭了
42
我是不小心把夕陽推下了山坡，這是我的錯
天快要黑了，到我心中串門的陌生人
還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一閃念就可以回到心中央。可以用五色石
碰出火焰，生命的火把會照耀著我。那時
我夢外流浪的陌生人會不會感到冷？我的女神
用一片殘霞做幾件衣裳吧，給他們以過夜的溫度
用木麻和草繩給他們披一件獵裝。當野獸來臨
給他們以力量。如果夜很長，就把火把給他們吧
由於通宵達旦地驅逐了孤獨，他們已是我的朋友
賜他們以溫柔和美酒吧，我的女神，心靈的家園
最需要友誼的駐守
43
夕陽滾落到哪里我不知道，只知道一個巨大的震憾中
誇父倒下了，正在化成山脈，在我心靈的一角
壘積高高的疼。他的血液澆灌了我的沙漠
他的拐杖拋出去，已幻化一林桃花；他的女人們
失去了英雄。她們披散長髮，咬破嘴唇
淌著淚水的河踏濕我的夢
44
她們說：明天誇父山的太陽，將噴發
萬道青銅色的劍芒。從此千萬個我
將與千萬個我開始戰爭，我將永無寧日
滿心的山河將有部落、國度，將有戰馬嘶鳴
而每一寸心土都將流下自己的鮮血，刻下自己的傷口
精於算計或披上胄甲，佔據我心靈中央的殿堂
或到情感的荒漠流浪，循環往復
朝代分割時間，貧富分割疆土，戰爭與和平
都在一念間……我的女神啊，這可怕的詛咒
我醒了。我驚恐是自己的快樂惹得禍；我驚恐
是真的來到這樣的世界。那些憂鬱的我嘯聚山林
青銅大刀揮舞著，和每一個快樂的我怒目相向
我的女神啊，這是我的錯
——我不該把夕陽推落山坡
（十一）
45
青銅色的閃電以犁尖之芒
劃過七月，受傷的天空開始滋生黑色植物
帶淚的花瓣，一開放便凋成飄散的落發
一天又一天，我濕在下麵的角落
（騎青牛的小牧童跳下來，一首又一首
吹響牧笛中的小謠曲。昨天我不該拉一扇門
把他關在遊戲的半途，至今
他的哭聲仍是潮濕的濃度）
稚嫩，是一株株初成的心事。我嫩嫩的呵護
在泥濘中。青銅色的閃電比石堅硬
比石頭撞擊的火花更亮，在蒼茫心靈的曠野
布下恐懼毛絨絨影子，碰我
（騎青牛的小牧童跳下來，為我身體的某一個部位
緊一根發條。昨天我不該揪他的耳朵
他裂嘴的一顫，至今使我想起夜半的驚醒）
46
青銅色的閃電，往我右手塞一把刀子
我指向我，一次又一次割傷自己的左手
（騎青牛的小牧童跳下來，沿路揀我的血滴
昨天空空的手，今天拎一隻花籃）
我濕在那裏，任何一絲動念都會如飛鳥逃亡
卻不得不收回我的穀物。入倉的時光
一分一秒壘積無言、潮濕與黴變無法避免
我不得不有的黴變。我佇立，不動，心靈的大沈默
（騎青牛的小牧童遠去了，將花朵撒進草原的泥巴
我擔心青銅色的閃電會半途把他擊倒……）
47
來，繼續抓傷我，既然青銅色的歲月裏伸出了
比歷史更長的指甲，我的旅程打開的寬度就難免留下傷痕
我的損失不算什麼
來，繼續青銅色的滾動。既然錢幣的天圓地方
使他們沿街出賣靈魂，而一些風塵女
從陌生的朝代伸出比指甲更尖利的無影指，抓向我
此刻是在街頭，我清楚地看到很多裙子飄飛
人面浮游，含在唇間的是流言的子彈
正發出青銅色的光
48
來吧，既然曾有的溫柔都成了斷臂的塑像
殘破的指塊，在舊書攤的一角落下來
鉻成我觸覺和視覺裏的硬傷
既然一絲青銅色穿越千年燃成了另一盞燈
以烏絲的熾熱抓傷我的目光。既然我必須生存
為你，我的女神，讓他們來吧
我只是向著心靈深處苦耕的漢子，我的女神
被抓去的只是我的腐肉，而露出的
是我更加古銅色的胸膛
（十二）
49
我心靈的天空塌陷了！這是猝不及防的事情
巨大的悲哀掉下，雲影之後的紅
不是黃昏、黎明，是天的傷。巨大的悲哀
離我的哭泣不遠。我的女神
我心靈深處的五色石啊
憂愁的洪峰已達極致，在我心中一瀉千里
大壩崩開，草原與平原沖出大腦一樣的回溝
然後被淹沒。思念與嚮往，喜與悲的心事浮上來
和一些無名植物，一起掙扎、掙扎。我聽到那個牧笛
漂流中的嗚咽，看到不同角落裏的我
紛紛放下武器。我的逃，是到每一個山頂上
擎起天空。我的女神，我心靈深處的五色石啊
50
憤怒的火焰卻從心靈的背面燃起，直上九宵
曾有的田園、稻草和百鳥棲居的森林都成了火焰的助手
連同風，一起上升，燃燒我僅有的思緒和天上的雲
我被點燃，那點衣裳，我的文明之飾，被點燃
我正回歸原始，我的女神，我心靈深處的五色石啊
森林裏逃出的怪獸正向山頂進發，它們的血盆大口
張開，血腥的氣息已經漫向我生命的高處
我無法抗拒，此刻我的手指被點燃，山也在塌陷
我怔在那裏，不動，心靈的大災難。這是你知道的
我的女神，我心靈深處的五色石啊
51
取我的命中之金和三味真火，我靈魂中的原木
和無香真水，取我的出生之土，認識我神秘的迴圈
我的女神，做為靈長，我本已暗合了大道無邊
往我心靈深處煉製你的五色石吧，補天，象女媧一樣補天
讓我的呼吸即使打著皺折，也吐納于藍天下
（我看到體外，一樣陰沈的遠方是成年人的笑容
在影影綽綽的陷阱上面浮動如哭）
我看到精衛鳥從天之涯飛來，這是你的安排
它飛過的地方，洪水退了，陸地很親切地承載我的腳步
火已熄了，我取一捧捧蘆灰，撒向每一波洶湧
按大禹的命令，將狂濤一個一個趕回大海
（體外，我卻正在接近成年人的圈套
我聽到小草拔節的聲音，看到啃食小草的羊群
和狼慣於偷襲的眼睛，趕來撲狼的獵人
和獵人背後，那個成年人已然稱王）
陸地，陸地！我用玻璃建起一個個透明小屋
我心靈的城市與鄉村，街道很寬敞
我向空心牆的兩邊，將憂鬱與憤怒之後的錯
貼成警世之言，我懺悔，低首垂眉
（可我已走進了成年人的城市，花花綠綠之中
我不知道自己的角色，只看到怒火壓著怒火
憂鬱連著憂鬱，而花花綠綠的上面，巨幅的是一個
人壽保險的廣告，巨幅地矗向天空）
52
我終是復活，活成一個孩子。謹慎的笑顏
怯怯地掛在臉上。血液的流動，流水的喧嘩
莊重與快樂同樣深刻。我的女神
我心靈之上的五色石呀，給我以勇氣
讓我在刀叢之中放下善良
任他們的尖刃，從譏笑聲中揮出來，我只以童稚
和戲語去面對。通過每一個傷口，他們
會看到我心中純淨的天地；他們的良心
必然終生啼血！我的女神
我心靈之上的五色石呀
萬般理想從茫然中爬起來，重新點亮生命的火把
我是這樣戰鬥，這樣地純淨
一如在重新青翠的草原做一隻羔羊，只啃自己的青草
我知道這才是屬於你的，只屬於你的唯一的純淨
我的女神，我心靈之上的五色石啊
（十三）
53
我傾聽四季在一個草尖上輪回的流聲
時遠時近。枯與榮更象一種體驗
仿佛已到我命運之中生成一個神秘。我的女神
音樂從每個毛孔緩緩流出，一種拔節的力量
沿四肢開始蓬勃。那個撫琴的女子彈奏我的身世
將一串串音符傳播四方
不期而至的陌生人，就這樣一個個地認出了我
紛紛到我心中流浪，到我心中
呈現生命最燦爛的部分，他們的手伸出來
象友誼一樣柔軟。有的象愛情，與我最敏感的心事
撞出火花。他們流連往返，在最適宜的時節
播下五顏六色的種籽。於是
他們是每個冬天給我棉花的人，是製造出貨幣
使我的行囊變輕的人。在我因迷途而茫然的時刻
他們捧著指南針，並送來歌聲的嚮導
就這樣我守候心靈的四季，在寂寞裏
我聽到神秘的輪回和暖暖的腳步聲
54
日已偏西，那個到我心中考古的人還沒回來
他哼著悠閒的小曲，到我早年遺忘的物事裏翻閱著什麼
我聽到鐵器撞擊之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翻出我最早丟棄的一聲歎息，並擦去上面的鏽色
我感到很久以前的疼，又重新疼起來。他說
“遺忘一聲歎息，你註定重新歎息！”
智慧是一種累積。我的女神，是不是我的粗心
沒能及時審示我的傷？是不是我因癡而茫
在走過一條彎路之後又去第二次重複
55
日已偏西，這些友人在我心中最偏僻的地方搭起了帳篷
他們用鐵的硬度填充我的軟弱，於是我感到支撐
是一種有形的力量
他們發明了紙張， 蘸著我心中的暮色
畫出春天的芽和一些奇形怪狀的圖案。我看到那些筆劃
有的連接我的記憶，有的連接我的憧憬，多數連接
我對你的嚮往。他們點起篝火，看那個撫琴的女子
以音樂的蓮步來來去去，肆意將這消息
傳播到心靈以外的許多地方。我的女神啊
56
又是一個即將消失的夏季。我攬腰抱住一些
正在溜走的溫度的腰肢，感受燙貼。卻怔在一條心靈的古巷
無法阻止那些身影的打馬離去
我站在太陽下揮汗如雨，留戀與叮嚀，是無法避免
這次別離。從此熟悉的彼此將相隔一張信紙，或相隔一面
依靠推測才能相望的玻璃
在他絕塵而去的巷口，已鋪上一串新的電話號碼
當我拔通全新的“順”與“發”，我知道日復一日
他已忙到遠方的遠方。我只想說不曾遺忘
儘管一些新友已來落戶，但這條巷子，依然是我的酒
向老友相敬的地方。只要他踏著歲月的積塵回來
我會和新友一起，為他捧一杯陳年佳釀
來了，或去了，就象季節和雲朵，都是
你派往我心靈的使者。是嗎？我的女神啊
或是遠方的朋友使我的內心更加遼闊
（十四）
57
什麼時間，是誰帶著五顏六色的詞語
到我心中蹦極？曼妙的姿勢已經超越美麗，超越
一切挑戰所具有的全部味道，到我心靈的高度之上
添加高度；到我心境的邊緣，指點遠方的事物
那浩瀚，幽深，壯闊，在我悠然神往中奇詭地變幻
遠方飄來的笛音，一絲絲化為我心靈之秘
58
撫慰，便這樣發生。我看到極致，豁然開朗
我看到一閃念起與止的形狀；憂傷或激情底層的漩渦
那細微的紋絡悄然旋轉的細節。我看到哪些可以放棄
哪些可以把握，怎樣中止哭泣又怎樣迎接
一種大美的來臨。我的女神，我便在這樣的時刻
看到你的霓裳，你的容顏，你的豐儀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現身，以遠勝於陽光的光芒
把我的整個心靈照得通透。我的真性情
便如幼鳥在一扇大翅下的飛翔，安然、祥和
59
而我憂傷的博覽館裏，罩進玻璃的憂傷
象一隻只豹子，橫七豎八的哀鳴之聲已是很久
我已疼了很久。我的女神，是誰
給我送來秋海棠、紅楓林和百靈清唱之晨
我的玻璃碎了，哀傷的豹子被驅到遠山自去消失
這時，我看到最初的歌者離開久遠的朝廷，一路風塵
到我心中流浪，我看到他的第一個步伐
便是“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絕唱
便以“天問”之姿，面對我心靈的遼闊。我的女神啊
我們要不要改變一個結局，趕在死亡之前攔住他
給他一個棕子，以一口棗泥的香甜告訴他
汩羅江的悲情之波，已是龍舟競逐中熱騰騰的號子
告訴他，我後現代的浪漫是他的浪漫，我的血脈
流淌著他不息的熱情。綿延是一種力量
我站起來，往新的歷史鋪他的身影
60
讓那支“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一路唱開來
為歌裏的嬌兒，蓋一床可以暖進夢鄉的被子
梨花開時，給他拍一張十分鐘快照，十分鐘
回眸一笑，便使千百年歷史推倒重寫。我的女神
我們改變一個結局，讓那個馭劍而行的俠之大者
伏在我三米長的寫字臺前，揮毫
便重繪我心中的明月。如果他思鄉的靜夜曲兒
改成了愛的強音，我要不要叫他一聲“情哥哥”
我該捧出怎樣的佳釀，放進他“將進酒”的節拍
61
我們改變一個結局，往嬌好的普希金娜的懷中
放進我中國式的道德，讓舉槍的丹特士低下頭來
被欲望燒得流血。我的女神啊
不要讓到那些到我心中踏歌的任何腳步停下來
那從城市的流光中，從滿山遍野走來的千萬個我，終會
拉著他們的手，到我心靈的至高點上，譜一支晨曲
第四部、火之曲
——點亮自己
（十五）
62
愁緒蜿蜒伸向危崖的葉捲鬚，扣牢山脈和一個
注視。低沉的霧，托起瀑布四濺的回音
又有和聲四溢。已是黃昏了，我站在那裏
曾是純真，以五彩的幻想沖上長途。曾以五彩的鞭子
追逐一片夜色，而今已把自己追成夜色。曾以五彩的聲音
去扔掉一聲聲歎息，而今是在峰巒中
把自己扔成一聲歎息。我的女神，你看已是很久了
我靜在那裏。心中的黃昏，一塊塊落下來
落成可以觀賞的象形石。我，觀賞自己
我的賞，是已在暗淡的時分，以記憶中的幻生幻滅
為如石的寂寞披一層五彩植被。我的女神
我要讓那些無家可歸的無名小獸，能一個接一個
前來安居。已是很久了，我盼在那裏
讓霧靄中的象形文字，蝌蚪般擠滿迷途的小溪
而且以成長的方式，一個一個醒來
63
但是，誰來到我心中，在我可以心疼的地方
搭起一座一座帳篷？他們的火，遠遠近近地點燃
他們的車子來來往往。男人們挽著女人的風景
大聲呼喚或小聲呻吟，似乎都有道理
我的映月潭邊，花樹們讓出了芳香的領地
讓那些欲望以侵略者的身份進來避暑。我的杜鵑鳥
啼血的步伐，便被一個個鏡頭反復算計
我不知道為什麼，凡有美的地方都顯得那麼擁擠
我的女神，為什麼他們要以欲火侵佔我的心呢
64
已是很久了，我站在心靈中央
有時也想沉入深水，做一尾自在的魚
如果他們垂釣，便讓他們上鉤。我以無為的暢泳
看他們掙扎。或者我上鉤
以一根魚刺，刺破他們的謊話。讓他們合不攏
拼命圓謊的嘴巴。我要讓他們以自己的流血
成為沾染口紅的另一種方式，成為驚詫
留給喧嘯著聽不到驚詫的酒吧
我讓他們從我心中知難而退。不要看他們帶來紅潮
然後以沉船，給我示範游泳的常識。我的女神
我一扇一扇敞開心靈的門窗，只是為你
為你從哪怕一絲微風中傳來的消息
已是很久了，我聆聽遠方。我等候著，等候成
再也長不大的孩子
（十六）
65
是不是那個真的孩子，是不是那日
穿空降服的小男孩，握一塊薄薄的冰
要去擊碎夏季？結果融化了，那帶憐憫的一聲歎息
一滴雨，恰能給遺漏的日子打一個補丁
一種圓滿而永難圓滿感覺裏
兩片分手的雲從屋簷瑟瑟而下
愛的點點滴滴。是不是能看到朦朧遠方
那個不打傘的孩子
66
誰聽到了紙飛機的呼嘯？誰用紙折船
運來攻打和平居的將士？誰用剪紙
將白的紅的小旗插滿了螢屏，將個握刀的姿勢
點成了自己？用三滴，或三百滴血
製造死亡，有時很容易。誰用積木搭成一個世界
又用紙火箭炸成一片廢墟？誰告訴我
這只是一些遊戲？密西西比河的呻吟
隨另一個波段湧動。誰又告訴我
河岸握槍的，都是一些孩子
67
我的女神，是不是那一個孩子
輕輕便折斷了我的橄欄枝，而在我坐下時
悄悄撤掉了我的凳子？是不是他嘴角的一絲殘忍
會因為展開的童顏被忽視了，是不是他的言辭
很是動人？是不是我的鴿子都倒在他的噴水槍下
然後給我一塊骨頭，我便已經滿意
是不是這個不打傘的孩子，帶血的羽翎粘上空降服
奔突跳躍在我的內心裏？世界，或者本來就如此
心中的路都會成為長長的空白磁帶
灌制和絃和節拍，便是泣怨的歌曲
（十七）
68
我必須在心中放下一場戰爭。曾被怒火燒透的赤壁邊
第二次借來東風，讓相接的貪念與貪念的小船
第二次燃成流水之上的火焰，第二次
化為舒舒緩緩的好心情。“酒”字飄飄的古亭邊
三碗便飲出一世豪情。搖著羽扇的手，並肩上陣的弟兄
那刻了“精忠報國”的背上，每一個
到我心中落戶的名字，都隨我的拇指豎起來
象三月的白玉蘭描寫天空的芬芳，這些名字寫成嚮往
橋頭上我一聲斷喝，便使疊湧而至的不古之波
水倒流。心中千萬個角落，千萬個我只選擇不屈
選擇豪邁。為你，女神，我為勝利
重新命名
69
從來不關注遙遠的事情。我的心兒山明水秀
從來就沒有遠涉心靈重洋的船隊，沒有遠征
我的火藥只幻化抒情的顫音，是在我的家園
把歡樂送成星光綻開的天空。我的怒
只向入侵我心靈的魔爪揮出利刃。年復一年，只是我心中的戰爭
我是一撇土的兒子，是心靈中央之“忠”
我在我心中赴湯蹈火，在我心中成為英雄
我把我打得一敗塗地，我成為統治我的君主
70
在心靈廣袤的土地上，我策馬馳騁，我閉關坐禪
我想著前面的父親，我參透天堂的玄機，想你
女神，從來都以鞍馬的勞苦追尋你，象焦渴
對於水的期盼，我盼望
你在我烽火點燃之前亮起出笑容，渴望你在奔月的途中
轉身回來，渴望夏日裏你給我心靈的北方
下一場小雪。直到今天，一直到今天
我沒有稱霸海洋的艦隊，沒有到異國他邦用掠奪的詩篇
向金髮碧眼的姑娘寫下“愛情”。我是這樣乾淨
這樣乾淨地等，我的女神啊
71
離我的心靈不遠，相隔一條山脈，硝煙發生在昨天
我以火藥之父的名義，記取另一顆心靈裏流過的
密西西比的呐喊。記下輸油管怎樣流出鮮血
記下西裝口袋裏精密制導的方向，怎樣使世界無言
我以火藥之父的名義，站在自己的心坎上
他們是我多少代子孫不需考證，只知道他們口袋裏
正發生戰爭。他們也曾遠涉重洋，炮擊我的尊嚴
女神啊，我卻用鞭炮送葬我的亡靈。憤怒
是和秦磚漢瓦一塊出土的紅毛怪獸，我的胸大肌
隆起的低鳴。我的女神啊，我看到鄰家的悲劇
在我心靈的外面上演，第一個彈片
劃過來，劃傷我的感管
如果此刻我所有的感官交彙同一種顫抖，那是冬天的風雪冰
交彙火藥之父的顫抖，我的女神啊
（十八）
72
以秦磚之方，一塊塊壘實高度與長度
擋住一陣陣邊塞的風聲。從此極北的雪
再不會以紛至遝來的尖叫，抓破我的安寧
任何貪婪的偷覦，都不會爬進來。我的警覺
我如箭的目光，會透過嘻嘻笑笑的千百層包裝
洞穿每一個陰謀
我的弓箭手已經找准位置。從憂患發生的地方
在崇山峻嶺之上，守衛我生命的高度。每曲臂搭射
都會射落入侵的狼鳴與馬蹄聲
73
這是我心中蜿蜒的長城。蜿蜒是兩千年、幾千里
不曾回頭。一直到海，心靈東部之東，昂首
便是不能再東的老龍頭。我的女神啊
我正年輕。我的雄壯，是這樣圈點心靈的天下
你看那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在我心靈廣闊的大地上排列著
排列著，一個又一個，裝下方方正正的愛情
74
讓孩子成長。三葉草與百合花通過每一個足跡
散佈新奇之香。爬牆虎那日爬牆，窗前綠色的陽光
散進我最深最深的呼吸裏，我的出發
是這麼勤勞地耕耘我心中的田疇，從南方到北方
讓每一份心情都充盈肩扛背駝的喜悅，我唯一的浪漫
是往我水汪汪的稻田放下白鵝的紅掌。我的女神啊
溫柔是一場夜雨，是在夢的外面不知不覺中，讓五彩石
和細沙鋪一條全新的路，以潤美之姿和大地的原香
散佈最親的氣息
75
我們不會受任何傷害。我目光的弓箭手已告訴我
昨夜流竄在心中的憤怒已被擒獲。可以給它以懲罰，女神
它，曾在鴿子起飛的地方焚燒我的年輪。然後，我們平靜
我們眺望：桃花在心靈的古道上散佈三月的時光
華表的旁邊，我是碰到那個窕窈淑女的君子
一絲慌亂，便使我走進古詩中
從此兩千年總是移動韻腳走向你的意境，那一陣暗
那一陣明，深一腳、淺一腳，都為讓你讀懂
我的女神啊
76
我的女神，時間的無影指總在抓傷我的心脈
曾經的擁有，都意味著失去；從來新鮮
都容易老去。只我的弓箭手在我的目光中永不疲憊
你可看到，我拒絕悲劇。我的四合院，一次又一次
被夜幕四合，在時間的硝煙中化成心靈的廢墟
一次又一次我抹一把淚水便又重新望你
硝煙摧毀了我的耳朵，我卻能遠遠地聽到
你的聲音；一次又一次，硝煙摧毀了我的牙齒
我卻在最隱蔽的地方，喊出你的名字
77
我的女神，我是這樣地生生不息
只要鐮刀還是亮的，就能收穫一茬又一茬秋季
只要我的羊群還能從山坡上帶回安祥
我就能夠以磚和泥，壘起新的朝代。我
重新做我心靈的君王，不再去流浪。兩千年了
我一次又一次大赦天下，讓被捆綁的每一份心情
舒展腰肢。一次又一次，到草叢中捉一隻命中的蝴蝶
放在你的掌心，讓它的多彩多姿，展示
前世摯愛到今日轉生的動聽的故事
用讚美詩和薰衣草，為我的弓箭手紮一個營盤
而在他們回首的刹那，我從生命的高度，到每一個垛口上
獻上最純美的心花，我的女神啊
第五部、土之曲
——靈魂之靈
（十九）
78
竹門開合風聲與無眠，是清晨了，我一個個意念
手舞足蹈，不安分地跑出來
和冰筍地帶喳喳裂響的陽光，一起散佈四方
乍冷還暖的春裏，我的耕啊，深深淺淺
我的白石與紅瓦，為我心靈的田疇
壘起高高低低的堤壩。高高低低的黃土地上
我用黃土做成的黃皮膚，抵擋一陣陣風沙
我看幼枝在清純的露珠裏，以很安穩的小動作
悄悄發芽。跨越一段時間的橋，我的女神
你會看到我思想的青紗帳；每一陣風過
你都會聽到我思想的大聲喧嘩。你看我悠遠的田埂上
太陽的金團扇一路為你搖著，搖紫近處的葡萄藤
搖醒遠處的金芝麻。我是從我心中走出的
莊稼漢。我的女神啊，我得意時吹響蛐蛐和知了的口哨聲
能不能，遮蓋午休時的夢話
79
是帶著我的世界走進來，我已在城市歷險
我支付自己，在已固定的崗位上喃喃自語
很多的我沿著人行道一個一個排好隊，擺出勿勿行色
紅燈亮了，綠燈亮了，鈴聲敲打著軟肋
向鋼鐵的交錯中尋找一個縫隙，將安然的目光
送給鋼鐵裏走出的人們，我是這樣可信
然後在同一根電話線裏交頭接耳，將糾結一起的聲音
和著雲霧山茶放進一杯水中。讓更加大腹便便的人
一口吞了。然後笑笑，再笑笑，回到自己的位置
想起失約和不失約的梨窩少女，笑笑
再笑笑，我已經付出愛情。想起含著酒杯的友誼
每日邀三人，和我的錢袋約會，醉或不醉
都落座四方，輸輸贏贏，都向友誼交納稅費
霓虹頻閃在城市的一角，躲進去，讓心中的莊稼漢
穿一身歌聲的西裝革履，笑笑再笑笑
於是忘記耕耘，忘記為初長或長成的心事
修剪一片葉子。我心中大片大片的田園
是怎麼荒蕪的？我知道，我的女神
日復一日，我看到很多隻手撕碎時間
只留下孤零零的週末，和孤零零的筆
80
我的女神，我有不少好玩的事情
我把許多小鳥的翅膀捆起來，讓它們赤著腳走路
到一個會場，給它們講述飛翔的平面
與立體交叉，速度與加速度，其實我不會飛翔
我背著汽車跑步，一路氣喘吁吁，最後累了
讓高樓與高樓擁擠著，一層一層擠在心中睡眠
讓防盜的鈴聲在耳朵裏警醒，我必須防止
橫衝直撞的愛情從夢中的叢林閃出來，偷我的心情
我看到醫生讓病人治病，三小時付出三個紅包
我給一個城市量體溫，向每一個視窗投進感冒藥
升降臺和腳手架，都高到不能再高，把叮叮噹當的吵鬧
扔滿城市的天空，最後的最後，扔掉不能修復的愛情
我重重跌在地上，一切都是歷險。我的女神
我只是心中走出的莊稼漢，有許多事是我不懂的
（二十）
81
放飛靈魂，穿過心間的寬闊之水，以情話般的細聲
穿過海峽的白色拱門，以一浪一浪溫情的疊湧
穿越海葵與海草安靜的交織，在大網撒開以前
領我的魚兒離開，向更深處回歸快樂的暢泳
以真情的嘻戲和原生的水紋，遙對天光
我的關懷，便是只對你的關懷，我的女神啊
穿過活血，穿過春天的葉脈一直奔湧
直到秋之中秋，趕在凋零之前，穿過真假團圓
愛得發顫的雙唇，以血流的形式認識那些根部
一些生機隱藏，一些故事孕育，激動
交付這樣的時間，臉兒通紅時，看一絲電光乘兩片紫雲
重達遙遠，看霓虹燈光怎樣侵佔夜空。讓靈魂
穿過宴席、生意經中的密語和奉承獻出之後
那些深層的玄機。是否有一些白蟻
正在蛀穿什麼？我的女神啊
82
如果經營一生的建築倒塌，我能否懺悔
一些不慎的腳步踩出了太大的聲響？能不能
放飛我的靈魂，認識青草在廢墟中的重新發芽
靈魂的反反復複迴旋，已看到愛情靜悄悄地離開
象一些敗絮以哀怨之容，貼上更為高大的事物
它們塗上新進口的巴黎或倫敦口紅，從城市的廣告牌上
注視著我。我滿身的花根，散佈向另一個季節的相思
散落的葡萄架搭在臂上。我的鷹，怒了。大翅象黑色的閃電
展開我的靈魂之魅，從南國之南帶回一場暴雨
83
沒有人聽出我心中的滴嗒。那些失憶的植物
深埋於土的死亡之中，是不是還有再生的期待
我靈魂的大翅在我心中飛到遠方的遠方
到沈默的中心記住一個沈默，而什麼是在地底
什麼在海底，什麼又在天際？更遠處
沒有週末的地方見到田畦。雨來時，駝背的蒼蒼身影
拖去疲憊的長犁；雨去時，駝背的蒼蒼身影
背來一兜希冀。一路沉重地數盡秒針爬行的日子
我的悲哀，也便是許多人的悲哀，我的女神啊
84
一些短的事物會被一些軟的物質覆蓋
發生欲望。比如簾子拉起或其他的
被拉鏈拉起的想法，是隱蔽的狀態。一些短的事物
可以成長。比如花根，此時在墒情中
與土聯姻，它們的情感會生出一時間的蓬勃
我的耕啊，我的背駝了
這有什麼要緊呢？我靈魂的大翅必將穿越一些冷
飛到我生命的枝頭。雪還會來臨，又有什麼要緊呢
盡讓它飄落大海起起伏伏一個泛白的冬季
我的沈默，總如盛夏一個無風的天氣
我的花還會盛開，這是只為你的，只為你
我把握了恨與愛之間最巧妙的轉機
（二十一）
85
讀心靈的國土我多少年獨裁，並沒有善待
一些美好的事物。肉質的土地綿軟濕潤
卻沒有看重天然的柔情
我讓猩紅的血氣跨越山脈和河流，
粗手大腳地繪製心靈的二十四節氣，我大咧咧地
播種與收割，卻總是忘記一些暗示
一些細微的狀態是如何潛伏於心中的奇山異水
我是這樣地發現，心尖的劍麻突然長高了，而時間
是在一個少女的臉上爬成一抹桃紅
86
我忽視孕育的過程。比如回家
是每日必生的念想，象每天必見的日出
卻總是到很久之後，猛然生出濃濃的鄉愁
比如她或她們中的一人，忽然送來一個聲音
說愛，說不耐，說“來”已經遲了
說“走”象惜別，而我們從來未曾攜手
我會突然想起分明動人的細節
的確發生過。突然暗暗悔恨
不該錯過的錯過，我的女神啊
我不得不用滿心酸酸的詞編成甜甜的祝福
那是本該自己接受的幸福。我跑到郊外獨自淚下
然後用酒精一點點塗滿神經末稍
87
我笨得可以。我忽視技巧
我以心靈自然的園林迎接所有前來的腳步
於是我總看到自己在不該怒的時刻
怒容滿面；應該快的時候，慢了
而應該慢的時候，總以急匆匆的前行
碰上別人的驚愕；……我總為自己
啞然失笑。我的笑，又總是不該笑的
一如我的哭，總哭的不是時候
當然這因為我缺少一點什麼，比如權力
如果我高高，遠在幾個靈魂之上
即使我的咳嗽，也會是美聲咳法
他們會說賞心悅目，會說我咳得水平
咳得恰到好處。但我的位卑，使我錯了
88
沒人理解我苦思冥想的世界
我是不是可以不關心，人們匆匆聚首
匆匆分離說不出的因為所以
不關心手中沒講價而缺乏的一籃商品經濟
是不是可以？當我讀座座墳墓佔據生存之地
讀麥壟的彎曲，歲歲年年繞道而行的期冀
是不是可以不疼？是不是萬千映象
聚焦于心靈的開闊地，我還可以不顧射來的萬千針芒
以醉態的逍遙，哼響麻木的小夜曲
89
我是不是可以不疼？當我從白鬍子老人那裏
接過歷史，讓孩兒漏風的嘴呀呀學語
讀到可以考證的祖先不可懷疑的典籍
當思想來到不敢侵犯，雙腳又拔不出的古老禁區
我是不是可以不關心愛愛恨恨、自卑與自豪
交織蒼涼的心底？……我的女神啊
我總是在不必要沈默的時候沈默著
而我開口，總是他們聽不懂的話語。我的女神
我總是這樣地笨著，笨得可以……
（二十二）
90
那些憂傷的人，到我的心中採集淚水
揀起我的心型貝殼，俯聽大海遙遠的嗚咽
他們在我心中焚燒笑容，把落花的淒慘之顏
貼滿我的彩鑲玻璃，繼而在我親情觸摸過的黃河灘
走來走去，揮手便丟下一葉飄零。丟下的影子
落入血色的泥沼，伸縮、浮沉、緩慢移動一種
發冷的氣息。他們悲呼：“愛河之水！”
他們是從一氫二氧的水分子中，做為一個氧氣下崗
“水已無法呼吸！”他們極力張大口中僅剩的氧
艱難的吐納，乾澀、嘶啞如破碎的風聲
“水已非水！”他們從臉上抹下一捧青春
讓我看到一種皸裂
91
憂傷的人們，可能來自我熟悉的植物
他們以藤蔓的臂膊，在我心中打工
挖一個渡口，為他們心中已經枯黃的莊稼
用我的淚水編一條河流，“那一個氧”
“已經飄進城市”——那最後失約的梨窩少女
倩影和淺笑，和輕聲一句“鮮豔的種籽
播進鹽漬土
註定生成貧瘠”
註定一種離去。缺氧的莊稼搖著八月的枯黃
卻無歸倉的顆粒。“給我一個氧吧”
他們扒開我心口的泥土，“讓我呼吸”
92
為女人忙碌的人們，總以憂傷，使人憂傷
他們的渡口竣工的時候，我的淚水也已成河
我派出心靈的船隊，載滿同情的果實和我的小詩
我的女神，我一一分發給他們
他們從我的詩中抬起韻腳，有的點頭，有的搖頭
他們轉身，那是我可以體會的。這些詩句
對有的人終無用處。於是我認識了秋天。我看到
他們離開時，將我窗前的落花燒成了滾滾紅塵
憂傷離去以後，我心所剩無幾。我滿心蕭瑟
獨自淒涼，向前時，我感覺到冷。我碰到了他們
在我心中起起落落，瞬間消失在我的疼痛深處
（二十三）
93
我的心中正流行城市病。又一次規劃裏
思念居住已久的小屋將被拆除。思念誕生時
怯怯的容顏，有點羞。學步時多有試探
向情愛巷八弄三號，試探如掌燈黃昏後
那一手捲簾的女子啊，一手虛掩巧笑與凝眸
她必是看到了我的思念，那樣匆匆地來了
又慌張地逃。思念的小腳如兩粒蹦蹦跳跳的小紅豆
那女子何時住到我心中我不知，只知她
使我的思念遠比黃花瘦。情愛巷八弄
也將被拆除，在又一次規劃裏，一些故事將消失
將有高樓和寬闊亮堂的柏油路，一些新的故事
將發生。此時我有點想到哭
94
城市將在我心中胖起來，我的三畝水田
和油菜花，和采蜜的蜂兒，都將被走來的高樓
一腳踏成記憶的痛。我的思念將逃無可逃
將生出雙翅去流浪，從
——真情五部曲：謹獻給多夢多難的萬千心靈
妙心緣
序
關於美好的事物，我們渴望永恆。但物欲多變，常常多樣的選擇使得心亂情迷，又常常因為熟悉而不再珍惜。因此擁有，也常常意味著失去。譬如情感，柏拉圖關於永恆的精神之戀是真的存在嗎？如果是，又是怎樣一種狀態？
現實的愛情，最初的時候就象玲瓏剔透的玻璃器皿，而且上面透明著小鳥欲飛又止的形態，……那種美，的確使人心醉！人們小心翼翼地捧著，珍惜著。但後來，一不小心便蒙上了灰塵，一有不慎便一隻只跌碎，……多少不諧音便這樣從一個個視窗飛出來，和著秋風秋雨，落滿我的掌心。
在我編織這些聲音與秋色時，我是誰？我俯在自己心口，掃去經年的塵埃，一點點地拔去紮在上面的玻璃碎片，我看到，儘管碎過、傷過、疼過，從這裏走進去，卻是一個更為廣闊的、更加多彩的世界。
我看到，這個世界充滿了一種呼喚，一種對於女神的呼喚……
第一部、金之曲
——萬念歸一
（一）
1
想你而失語的又一個上午，我的想
是另一種光輝。以歡樂之顏、伸出純潔之手
親近荷花駐足六月的粉紅色時間
你在時間裏透出的又一種姿勢，是否已經降臨
我的心已空。從昨晚開始，驅趕雜草叢生的往事
我捧起燭光，不讓無關的夢侵佔我的睡眠
我的想，穿越布穀鳥通宵的鳴囀，到六月的深處
點燃一片燈芯紅的熱情
我的想，為你修一條通往心靈深處的花徑
而且沿途擺上青青草萍和我六歲以前最鮮嫩的笑聲
我從記憶的遠方走來的灰頭土臉的靈魂，也已浸浴在晨露裏
以濃郁的芳香和六月的新衣，歡迎你的來臨
你看，我心靈的門扉只為你敞開著
我的女神！來，佔領我吧
2
我的女神，如果歡樂就用我的臉微笑
讓我抖落更多年齡的塵埃和更多皺紋繪製的行囊
以永遠的二十歲，拒絕光陰無聲又纏綿的誘惑
拒絕它，哪怕一步都不讓它將我拉進滄桑
如果高興，就讓你的血奔湧在我的脈管裏
象虹清潔而亮麗了天空，你會清潔而亮麗我每一片肌膚
當我以彈性的充滿活力的足音擲響又一座山脈
你的歡笑會象無憂花瓣開放在一片風景中央
3
以D大調中有力的手穿越白晝
小夜曲舒緩的觸角便深入骨髓
你來了，我的女神
你看我整顆心靈的上方佈滿了一塵不染的星辰
每年我從中秋收藏一片月色
至今已合攏成高高的上弦之姿
你可知這因純潔才有的殘缺
是單等你的到來
你看宴席已擺滿我心靈的庭院
你的每一步都將受到我的美酒相迎
你會品我喜悅的淚水嗎
（二）
4
我的內心無限遼闊，有千萬個我住在不同的角落
他們有的年輕如嬰兒，有的奔跑在風中
卻拒絕著太多聲音，只頻頻相告一個關於你的秘密
那個我是住在最高的山峰與一株雪蓮並蒂
從河流和歷史的源頭，為你採擷人類最早的話語
那一個我，為你女神，一直到海
都以透明的呼喚之姿住在高高低低的浪花裏
有的到最寬闊的草原騎著高頭大馬追到蒼鷹起飛的地方
有的是到原始深林尋找群獸出沒的蹤影
他們有的捧著無花果，有的捧一杯鮮茶
有的以小鹿慌恐的眸子，有的以塔松列隊城市的挺拔
靜候你的到達。如果不是為你，我的女神
我不知那個走經大沙漠的我，是否會如一滴汗水蒸發
你看到初生的那個我嗎，一直全部的童年
都是塵埃包圍的一個淨，在缺水的平原之鄉逢水成蓮
我是為你而生的。千萬個我以路標的方式純潔著
為你解說每一個方向，並與你的一顰一笑合影
5
內心深處，再深，你看到那遼闊的世界了嗎
思想的大陸很小，而百分之七十是情感的汪洋
和你一樣，我也是水做的。必須有氧氣和運動
必須用四壁壘成高高的堤壩，以至四壁在四壁之上
透過窗子俯瞰一座城市。目光撒進人流
小舟一樣漂，直到載著一倉倉的想法回來
便如真理一樣實在。然後把真理修成方型或圓
讓情感有序流動，總覺得這樣才在苦澀的航程中找到燈塔
象睡眠找到床然後找到夢想，我找到你
象拒絕接連不斷的敲門聲，我拒絕別的選擇
你的到來，會看到我的大陸板塊在漂移、碰撞
正以巨大的感動製造一個新的喜馬拉雅，上升、上升
不斷地上升，一直頭頂落滿白雲的素潔，而全身
披滿彩練般的河流，一直我雄奇的力量漲滿而溢
象我的小夥子們舉起火把，一路順流而下
將我心中的荒原變成一塊塊沃土。你看，天亮了
這裏是你的故鄉，有詩和童話
有春花秋實，有五千年文明奉你為王
我的女神，讓我們把揮刀的殘念趕到沙漠裏
讓烽火，熄成子子孫孫不變的瞻仰
（三）
6
那邊，茂密一片心事的叢林是我日夜守護的
我最初那聲啼哭是在那片叢林中央
那個小白屋裏，炊煙以永不幻滅的姿態環繞
我的母親，年輕而聖潔，她捧出的每一粒米
年輕而聖潔。她不識字，卻把每一個兒子
讀成最乾淨的華章。她不識字，卻把我破了的衣衫
縫出優美的詩行。她的叮嚀、盼望
至今仍那麼溫馨著，使那個小白屋燦爛生輝
當雪來臨，我可以憑這樣的溫暖走到北方的北方
當雨來臨，我可以不用傘而豪氣地闊步四野
請進吧，我的女神，這溫暖的大門敞開著
我最初踉踉蹌蹌的步伐，以一千個姿勢迎候著你
7
誰知道這是我最珍重的殿堂？我聽到佛的聲音
無比莊嚴，無比神聖。我獨自激動
我以小白屋與城市的高樓大廈談戀愛
在它鐵一樣的縫隙裏落腳，在鐵一樣的壓迫裏
我的呵護雖小心卻無力。終有一天那女人以鐵一樣的手
將我貧困的衣衫裹起我的尊嚴，一同拋落
十八層樓下，我的小白屋無聲顫抖
這使我萬分心痛。我知道了什麼是死亡
我知道有的我活著，活在心中的無數角落
也知道有的我死了，是在心事的邊緣有紀念碑的地方
不要，不要碰那座冰山啊，那是我的淚水之源
會瀉洪般淹沒我的城堡和麥穗倒垂在六月的金黃
8
幸福是一種感覺，我的女神
在你對於水和空氣的需要裏，讓我維護全心的晴朗
一顆新芽正破開我心靈的水面，與你相對無言
裝滿熱情與愛的建築群，正有香氣繚繞你一個家
從這裏出發，你看我的詞排了好長好長
風箏一樣繞著地球自轉，卻終日飛在你的光芒裏
一些古老的詞都煥發了青春，沿著心脈
從早到晚編織葵花的笑臉和生命的顫音
讓我只這麼感動著吧，我的女神
你看我心中的山光水色都已被微風修剪，只要你的綠色
和水鳥般的歌聲進駐，我便會鮮活
第二部、木之曲
——前生有約
（四）
9
渾沌初開，我的知覺沒有性別
陰和陽從我手心裏交界，我的手
是不是前生的兩枚葉子，以先於敏感的敏感
拉著我全身的血脈瘋長，與狼共舞，與蛇
響尾在黃昏，鳥聲啼下來，涼如幾滴雨
是在何方？是哪一片原始森林的哪一棵樹上
我的女神，給我的今生挑選一個屬相
給我的靈魂插上羽毛，是否我們一起
到灰色的雲團間飛向廣袤與幽深，偶爾的相握
便是一個盟約
我的出生，我的雙手伸出便成為兩片光明。是否一半
為照亮前世的天空，一半為這個世界掙扎
10
有許多事是我不知道的，只有你，我的靈魂熟悉
我靈魂的背面，是這麼深厚的土地，是平原靜夜思裏的一角
我以哭聲展開尋找的情節
我的找，是只有你才讀懂的。你是與哪一座山脈
一起誕生？是否以高高的神秘靜候在遠方
或者你也在尋找？在某一天某一個海岸上
你以突入其來的絢爛，攔截我同樣尋找的目光
有許多事是我不知道的，只有你，我的靈魂熟悉
（五）
11
這時我看到母親，輕輕喚醒我的眼睛，一朵微笑
又一朵微笑落下來，落成我心靈的晴空
是她的聲音以微笑的速度，柔曼地穿過我
血脈間的道路，開拓出我最初的疆土
我心靈的田園，肥沃而鬆軟，適合種植春天
適合黃鸝與夜鶯交接情思與狂歡的歌
12
這是只為你的存在。只為你，雄雞一聲聲啼落的黎明
以微笑的速度漫進我的心中。我每條心脈都連接了太陽
我陽氣鬥升，通體透亮。我的步伐從跨出第一道門檻
便以微笑的速度蹦跳，我看到街道和宅院
以微笑的祥和布成故鄉的面容
我看到炊煙、水和六月的麥浪以微笑的速度起伏
而我心靈的疆域一步步擴大。我的女神
我的成長，是這樣地給你打造一個芳香四季的世界
13
是這樣地渴望微笑：我的成長穿過一條條憂傷，到達異鄉
渴望也有微笑能象我的一樣，從血脈與骨子裏溢出
當玻璃牆和長街的華燈住成我心中浮動的夢
我碰到的微笑卻是熟悉而陌生的形狀，有的象紙一樣飄
有的象鐵一樣冷，有的微笑後面是緊閉的門
有的後邊的門敞開著，而走進去卻空無一物
14
城市的笑，是在錢幣裏折疊，是在拳頭上飛舞
有的從黑暗的巷子裏隱隱發出，有的在女人胸脯上一閃即逝
……從四面八方包圍我。智慧雖無力，卻有用
我在人生的夾縫中學著為笑塗上口紅，或吐出三五牌煙霧
一層層籠罩，……可我笨得可憐
我學不到要領。女神，我看到他們的微笑可以伸縮
可以懸掛，可以象畫一樣裝飾在臉上
可以測量，他們的智慧很精確，從一個商場到另一個商場
微笑的長度分毫不差，直到我的微笑被全部吞食
我遍體鱗傷，與我一樣笑得茫然的人群一樣流浪
往空空的口袋塞上苦澀、疑問與愁悵。含進僅剩的一塊口香糖
吐出泡泡，然後破裂。內心深處多少個我與我抱頭痛哭
我的女神，我渴望你能突然到來
輕輕挽起我的手,輕輕拂去我內心顫抖的風聲
15
安靜，最是可靠。可以放飛我的鷗群到心中的沙灘
顫動著聆聽大海幽藍的呼吸。情感以潮水的方式濃烈、湧動
我不出聲，怕驚動海鷗尋覓中的飛翔
我知道，心靈上空最優美的弧線只為你變換方向
你出浴了，我的女神。那一陣奇特的水聲之後
光華，從遠海的波濤中冉冉上升。我看到你潔淨的下弦之姿
和我靜候在半空的上弦之月，以光的手臂相接
擁抱，光的舞蹈。所有的弧線和鷗群的歌聲，綿綿不息
寫到我的臉上。微笑，是如此真誠、燦爛
象秋天金色的抒情不摻入任何雜亂的思想
安靜中，他們不知我已實現的拯救，不知道
我柔柔的光華，不會為他們發出任何響聲
（六）
16
夜深了，我的影子已完全佔領我的身體
在同樣被影子佔領的牆體間，用觸覺行走
以及全部知覺，都從關於方向的記憶裏站起來
以十倍的敏感為我的心靈點亮滿空星子
黑暗更象哲理。我知道就在遠方
稍一不慎就可能發生的迷失。我的女神
我將這樣通宵達旦地尋找，沒有你
我不知睡眠還有什麼意義
17
黑夜是不是很空，很脆弱？只要一點
哪怕你一點點燈光迎上來
我的影子便會落下去，落成
你喜歡的任何一個姿勢
我會捧出心中的一輪滿月
用星子晶瑩的杯兒，注滿只屬於你我的光輝
草地上或任何一個地方，我們交杯
那時，睡夢中的人們不知道
天怎麼會大半夜裏亮起來
而巨大的幸福又屬於誰
18
整個白天，都為親近你的光芒，而跳出城市的影子
有時被欄杆絆倒，有時困在斑馬線裏
但他們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蹦蹦車一樣的步伐
啟動了最高時速？當我心靈的警笛鳴響
他們所有的紅燈為什麼成了呆呆的歎息
19
我是這樣地沖出城市，直到郊外
卻無法沖出自己的影子
我的奔跑，汗如雨下
直到碰到一棵樹，額角的疼痛告訴我
你，是在那裏
可我轉身已經遲了，天色已暗。他們
把我的影子強行安到我的身上
這不是我的錯
我的影子剌疼了我。女神，我想告訴你
我本不是黑色的
20
是半圓的鏡子盯著我：時間的影子已經落成華髮
拔去時，我小心護著自己的名字
我一遍遍把自己和名字對接完整
用淨水洗面，用美容霜將名字固定
我小心著，怕它真的飛了
怕我們一旦相遇時，你再也認不出我
21
是半圓的鏡子告訴我，身邊的蘭花
是你永遠青春的名字。我該把她捧到陽臺上
那樣，即使你從遠遠的天空經過
也會望到這只屬於你的芳香
半圓的鏡子知道我，即使在室內
我也沒有停止尋找
而夜以繼日覆蓋我的，是時間的影子
（七）
22
我看到內心的語言幻作一粒微塵
以象形之輕和低低的沈默，反襯色彩
當一個閃念打馬而出，便是飛揚
向記憶之深，穿越每一個水面和華北之北初夏的早晨
飛揚在抒情的風中。以探尋
丈量歡樂可以抵達的高度
與一片葉子對話，而偶爾在大廈之頂
落腳，便以溫情養育一株小草
23
我輕如微塵的語言，潛至燕子的小巢
聆聽一種呢喃，到花蕊的根部
觸摸一種芳香，而感知你的出發
我的女神，它便以通靈的曼妙
提前到達，以晨露清亮的眸子
在你不經意的一瞥間，為你默示天氣
24
我的語言可以到遠方流浪，可以翻版到
異國他鄉，在繞來繞去的拼音單詞裏
一一找到位置。異域的山水間，它的輕盈
會被一個金髮少女誦出好聽的聲音
而暴雨來臨，我如塵的語言會飛越千里萬里
落向它出發的地方尋找最初的溫暖
25
我知冷知熱的語言，以飛揚遙對藍天
我的女神，如果你也在尋找的路上，你是否聽到
而且感動於我的呼喚，是否把我一聲聲問候
放進了多疲多累的心靈？你的流浪
已經使我的語言戰慄了。你可看到它
如一粒微塵小心追蹤的身影
（八）
26
我的詞，一定穿過了一個驚詫
以小鹿慌恐的眼睛，從生命最初的荒原出發
跑了很遠，跑到無力，遊絲般依附某個重量
我最初的詞，一定是關於母親的。對母親的呼喚
那一聲“媽媽”，一定是天地間的大喜過望
從那時開始，我的詞遞給一雙暖暖的手掌
27
我的詞，是這樣怯生生地來了
被引領著以無言躲避雷聲，以跳躍與小鳥對話
繞過謊言的漩渦，那引領，我的女神
使我知道語言常有的外套，知道真假
我拒絕其他的事物，學習耕耘，就象向綠色
學習成長，年年讓心靈厚重而無聲的原土
長出字正腔圓的莊稼
28
當我逃避，便碰到那個目光，那溫情
的犁尖落進來，以不可抗拒的柔
犁出我心靈的季節，就象從睡眠犁出夢想
我知道哪些詞該象雜草一樣拔去，哪些詞該好好歸倉
哪些要象小溪一樣清澈地流，哪些要長到森林裏
而冬季來臨，哪些又必須長成一樹梅花
29
我的詞騎著燕子的翅膀飛，而穿過寬寬的大街
便落為一個盲人的拐杖。我的詞無比善良
向這個沙塵暴吼響的世界，我從心中
撒出生生不息的童話
我的女神，如果你此刻從會心處到來
是否也騎著脆生生的歌謠和那匹竹馬
30
我的女神，我的詞是只為你成長的。縱使憤怒
也會象火一樣燃燒，用激情焚去黑暗
縱使委屈，被三天三夜的大雨淋濕，我的詞
也只寫下淚水和對你的渴望。我的女神
你是在左近還是在遠方，當我的詞以錘擊之音
敲打前路的沈默，你讓我從哪一個景色的缺口
走出，便走在前無古人的路上
我的女神，請告訴我詞語的花環開始編織的方向
31
讓遠來的畫眉，落在我詞間花的邊緣
在我悄悄的開放裏放進它的抒情，便是春天了
我渴望聽到遠方的聲音，我希望看到你
我的女神，總在這樣的時刻你把我的目光弄疼了
我察覺到的責備，是你耀眼的光芒擊打我
32
我把我的十年戴在眼鏡裏，從一個頁碼
爬到另一個頁碼。是在哪一本書裏，我看到
我的詞站起來，以奇異的色彩和溫度走路
以一筆一畫組織最新的感動：我學到“愛”字
那一低頭的溫柔下面，三滴汗水和汗水之後
搭起一個家，象朋友一樣愛著
我看到這個字讓很多人哭了，讓很多人笑著
我看到項羽的別姬劍，還架在歷史的脖子上
我不知道它將給予我的是什麼，只知道為了你
我必須把它鑲在鏡框上，眺望
第三部、水之曲
——心的歷險
（九）
33
內心的四周，憂鬱累積的烏雲裹著奔雷
以黑色的刀子從四面碰我，並揚出遠古的殺聲
我的童年，是在神話與圖騰裏，是在
一隻飛龍或蒼鷹旁邊，站起，又倒下
震懾與敬畏此消彼長，我看到遠遠近近
出沒無名獸時隱時現的蹤影
34
我的女神，你看到了嗎？我悄然以一枚葉子
只以一枚葉子，從腰間系出一個“人”字
輕輕邁開雙腳，我便前無古人。我沈默
是最早的大沈默。我與自己對話
與無數個我一起離開無知的森林，手拉著手
來到平川，一起快活著，播種和培育全新的葉子
35
我的女神，我背起木箭和尖角石，沿心靈的山崗
出沒著，為你獵取最早的食物
從我的足跡裏，我的早去晚歸
已為你平整出四通八達的萬千條道路
從這裏或那裏打馬賓士吧，我的女神
你饑渴時，我會捧出一葉清泉，和炊煙
36
無數的我，都以一片葉子，以互生葉二分之一的名義
生長在心中的層層面面，而以莊嚴期待你另一半的來臨
我的女神，你看到了嗎，那高的低的
爬行于樹或行走於土的交替浮動著的群像間
只有我開口說話,只有我
不大不小的頭顱能夠放進感動與相思
揭開葉子，也只有我深藏著人的秘密
為你，女神，我成為靈長
37
我的手在所有植物中間，以清晰的脈絡
呈現造物之姿。我的女神，你可看到
我以血流的節拍繁植綠色的音樂
和鮮紅的花瓣。被露水洗得乾淨而新鮮的面容
象你一樣，我的女神，我們
是以獨有的純潔成為永久的奇跡
38
你看到了嗎？那些以葉子的名義露宿的我
會凋零在記憶中。遺忘如此簡單，只要秋風掃過
每當此時，我的女神，你總以春天的形式
讓我充滿渴望，我是你創造的。沾滿春風和水
你用藤條甩出的每一塊泥巴，都是我
來自于土又復活於土的又一個生命
你看到了嗎？在心間，在人間
在你遼闊的寂寞之原，我又以一半互生葉的名義
歡呼在每一棵樹上，成為愛情
39
我的歡呼，每個聲音都精製成詩
成為隨風傳播的美的呢喃。你可以朗誦著走進歷史
你可看到我每個動作都是汗水的舞蹈，將今天和明天
一次次濕漉漉地造型。為你，女神
我摘取枝頭的野果，向恩賜的天空跪拜
我的舞蹈，是在烏雲的前面碰到種籽
我拳拳于心靈的四野，將種籽捧成春色
就這樣等候成向上招手的葉子
（十）
40
心靈神秘的沙漠，歡樂以小手推一輪半陷的夕陽
走向遠方，光的轍痕中我流動的笑呀
逗得半空喜鵲紅彤彤地嘰喳
我的女神，你看我紅紅的小腳都踩出了五色石的絢麗
如果此刻碰到綠洲，我會不會安家
如果此刻給我一口水，我會怎樣地歌唱？我的唱
會不會誕生幾條河流，以澆灌之姿流經遠遠的家鄉
41
誇父在我身後逐日，已經好多年了，至今還沒到達
他的汗水砸癢了我；他的累，讓我感動
他的身後，那些女子拼命地拋出愛情。只要他停下
就能觸及緣份。他們把我心中的溝溝坎坎
都踩成平坦坦的土地，我滿心的蒼翠
葉子的掌聲，小河和小河灘的蘆葦啊
我把快樂停下來，在沙漠的邊緣，哭了
42
我是不小心把夕陽推下了山坡，這是我的錯
天快要黑了，到我心中串門的陌生人
還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一閃念就可以回到心中央。可以用五色石
碰出火焰，生命的火把會照耀著我。那時
我夢外流浪的陌生人會不會感到冷？我的女神
用一片殘霞做幾件衣裳吧，給他們以過夜的溫度
用木麻和草繩給他們披一件獵裝。當野獸來臨
給他們以力量。如果夜很長，就把火把給他們吧
由於通宵達旦地驅逐了孤獨，他們已是我的朋友
賜他們以溫柔和美酒吧，我的女神，心靈的家園
最需要友誼的駐守
43
夕陽滾落到哪里我不知道，只知道一個巨大的震憾中
誇父倒下了，正在化成山脈，在我心靈的一角
壘積高高的疼。他的血液澆灌了我的沙漠
他的拐杖拋出去，已幻化一林桃花；他的女人們
失去了英雄。她們披散長髮，咬破嘴唇
淌著淚水的河踏濕我的夢
44
她們說：明天誇父山的太陽，將噴發
萬道青銅色的劍芒。從此千萬個我
將與千萬個我開始戰爭，我將永無寧日
滿心的山河將有部落、國度，將有戰馬嘶鳴
而每一寸心土都將流下自己的鮮血，刻下自己的傷口
精於算計或披上胄甲，佔據我心靈中央的殿堂
或到情感的荒漠流浪，循環往復
朝代分割時間，貧富分割疆土，戰爭與和平
都在一念間……我的女神啊，這可怕的詛咒
我醒了。我驚恐是自己的快樂惹得禍；我驚恐
是真的來到這樣的世界。那些憂鬱的我嘯聚山林
青銅大刀揮舞著，和每一個快樂的我怒目相向
我的女神啊，這是我的錯
——我不該把夕陽推落山坡
（十一）
45
青銅色的閃電以犁尖之芒
劃過七月，受傷的天空開始滋生黑色植物
帶淚的花瓣，一開放便凋成飄散的落發
一天又一天，我濕在下麵的角落
（騎青牛的小牧童跳下來，一首又一首
吹響牧笛中的小謠曲。昨天我不該拉一扇門
把他關在遊戲的半途，至今
他的哭聲仍是潮濕的濃度）
稚嫩，是一株株初成的心事。我嫩嫩的呵護
在泥濘中。青銅色的閃電比石堅硬
比石頭撞擊的火花更亮，在蒼茫心靈的曠野
布下恐懼毛絨絨影子，碰我
（騎青牛的小牧童跳下來，為我身體的某一個部位
緊一根發條。昨天我不該揪他的耳朵
他裂嘴的一顫，至今使我想起夜半的驚醒）
46
青銅色的閃電，往我右手塞一把刀子
我指向我，一次又一次割傷自己的左手
（騎青牛的小牧童跳下來，沿路揀我的血滴
昨天空空的手，今天拎一隻花籃）
我濕在那裏，任何一絲動念都會如飛鳥逃亡
卻不得不收回我的穀物。入倉的時光
一分一秒壘積無言、潮濕與黴變無法避免
我不得不有的黴變。我佇立，不動，心靈的大沈默
（騎青牛的小牧童遠去了，將花朵撒進草原的泥巴
我擔心青銅色的閃電會半途把他擊倒……）
47
來，繼續抓傷我，既然青銅色的歲月裏伸出了
比歷史更長的指甲，我的旅程打開的寬度就難免留下傷痕
我的損失不算什麼
來，繼續青銅色的滾動。既然錢幣的天圓地方
使他們沿街出賣靈魂，而一些風塵女
從陌生的朝代伸出比指甲更尖利的無影指，抓向我
此刻是在街頭，我清楚地看到很多裙子飄飛
人面浮游，含在唇間的是流言的子彈
正發出青銅色的光
48
來吧，既然曾有的溫柔都成了斷臂的塑像
殘破的指塊，在舊書攤的一角落下來
鉻成我觸覺和視覺裏的硬傷
既然一絲青銅色穿越千年燃成了另一盞燈
以烏絲的熾熱抓傷我的目光。既然我必須生存
為你，我的女神，讓他們來吧
我只是向著心靈深處苦耕的漢子，我的女神
被抓去的只是我的腐肉，而露出的
是我更加古銅色的胸膛
（十二）
49
我心靈的天空塌陷了！這是猝不及防的事情
巨大的悲哀掉下，雲影之後的紅
不是黃昏、黎明，是天的傷。巨大的悲哀
離我的哭泣不遠。我的女神
我心靈深處的五色石啊
憂愁的洪峰已達極致，在我心中一瀉千里
大壩崩開，草原與平原沖出大腦一樣的回溝
然後被淹沒。思念與嚮往，喜與悲的心事浮上來
和一些無名植物，一起掙扎、掙扎。我聽到那個牧笛
漂流中的嗚咽，看到不同角落裏的我
紛紛放下武器。我的逃，是到每一個山頂上
擎起天空。我的女神，我心靈深處的五色石啊
50
憤怒的火焰卻從心靈的背面燃起，直上九宵
曾有的田園、稻草和百鳥棲居的森林都成了火焰的助手
連同風，一起上升，燃燒我僅有的思緒和天上的雲
我被點燃，那點衣裳，我的文明之飾，被點燃
我正回歸原始，我的女神，我心靈深處的五色石啊
森林裏逃出的怪獸正向山頂進發，它們的血盆大口
張開，血腥的氣息已經漫向我生命的高處
我無法抗拒，此刻我的手指被點燃，山也在塌陷
我怔在那裏，不動，心靈的大災難。這是你知道的
我的女神，我心靈深處的五色石啊
51
取我的命中之金和三味真火，我靈魂中的原木
和無香真水，取我的出生之土，認識我神秘的迴圈
我的女神，做為靈長，我本已暗合了大道無邊
往我心靈深處煉製你的五色石吧，補天，象女媧一樣補天
讓我的呼吸即使打著皺折，也吐納于藍天下
（我看到體外，一樣陰沈的遠方是成年人的笑容
在影影綽綽的陷阱上面浮動如哭）
我看到精衛鳥從天之涯飛來，這是你的安排
它飛過的地方，洪水退了，陸地很親切地承載我的腳步
火已熄了，我取一捧捧蘆灰，撒向每一波洶湧
按大禹的命令，將狂濤一個一個趕回大海
（體外，我卻正在接近成年人的圈套
我聽到小草拔節的聲音，看到啃食小草的羊群
和狼慣於偷襲的眼睛，趕來撲狼的獵人
和獵人背後，那個成年人已然稱王）
陸地，陸地！我用玻璃建起一個個透明小屋
我心靈的城市與鄉村，街道很寬敞
我向空心牆的兩邊，將憂鬱與憤怒之後的錯
貼成警世之言，我懺悔，低首垂眉
（可我已走進了成年人的城市，花花綠綠之中
我不知道自己的角色，只看到怒火壓著怒火
憂鬱連著憂鬱，而花花綠綠的上面，巨幅的是一個
人壽保險的廣告，巨幅地矗向天空）
52
我終是復活，活成一個孩子。謹慎的笑顏
怯怯地掛在臉上。血液的流動，流水的喧嘩
莊重與快樂同樣深刻。我的女神
我心靈之上的五色石呀，給我以勇氣
讓我在刀叢之中放下善良
任他們的尖刃，從譏笑聲中揮出來，我只以童稚
和戲語去面對。通過每一個傷口，他們
會看到我心中純淨的天地；他們的良心
必然終生啼血！我的女神
我心靈之上的五色石呀
萬般理想從茫然中爬起來，重新點亮生命的火把
我是這樣戰鬥，這樣地純淨
一如在重新青翠的草原做一隻羔羊，只啃自己的青草
我知道這才是屬於你的，只屬於你的唯一的純淨
我的女神，我心靈之上的五色石啊
（十三）
53
我傾聽四季在一個草尖上輪回的流聲
時遠時近。枯與榮更象一種體驗
仿佛已到我命運之中生成一個神秘。我的女神
音樂從每個毛孔緩緩流出，一種拔節的力量
沿四肢開始蓬勃。那個撫琴的女子彈奏我的身世
將一串串音符傳播四方
不期而至的陌生人，就這樣一個個地認出了我
紛紛到我心中流浪，到我心中
呈現生命最燦爛的部分，他們的手伸出來
象友誼一樣柔軟。有的象愛情，與我最敏感的心事
撞出火花。他們流連往返，在最適宜的時節
播下五顏六色的種籽。於是
他們是每個冬天給我棉花的人，是製造出貨幣
使我的行囊變輕的人。在我因迷途而茫然的時刻
他們捧著指南針，並送來歌聲的嚮導
就這樣我守候心靈的四季，在寂寞裏
我聽到神秘的輪回和暖暖的腳步聲
54
日已偏西，那個到我心中考古的人還沒回來
他哼著悠閒的小曲，到我早年遺忘的物事裏翻閱著什麼
我聽到鐵器撞擊之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翻出我最早丟棄的一聲歎息，並擦去上面的鏽色
我感到很久以前的疼，又重新疼起來。他說
“遺忘一聲歎息，你註定重新歎息！”
智慧是一種累積。我的女神，是不是我的粗心
沒能及時審示我的傷？是不是我因癡而茫
在走過一條彎路之後又去第二次重複
55
日已偏西，這些友人在我心中最偏僻的地方搭起了帳篷
他們用鐵的硬度填充我的軟弱，於是我感到支撐
是一種有形的力量
他們發明了紙張， 蘸著我心中的暮色
畫出春天的芽和一些奇形怪狀的圖案。我看到那些筆劃
有的連接我的記憶，有的連接我的憧憬，多數連接
我對你的嚮往。他們點起篝火，看那個撫琴的女子
以音樂的蓮步來來去去，肆意將這消息
傳播到心靈以外的許多地方。我的女神啊
56
又是一個即將消失的夏季。我攬腰抱住一些
正在溜走的溫度的腰肢，感受燙貼。卻怔在一條心靈的古巷
無法阻止那些身影的打馬離去
我站在太陽下揮汗如雨，留戀與叮嚀，是無法避免
這次別離。從此熟悉的彼此將相隔一張信紙，或相隔一面
依靠推測才能相望的玻璃
在他絕塵而去的巷口，已鋪上一串新的電話號碼
當我拔通全新的“順”與“發”，我知道日復一日
他已忙到遠方的遠方。我只想說不曾遺忘
儘管一些新友已來落戶，但這條巷子，依然是我的酒
向老友相敬的地方。只要他踏著歲月的積塵回來
我會和新友一起，為他捧一杯陳年佳釀
來了，或去了，就象季節和雲朵，都是
你派往我心靈的使者。是嗎？我的女神啊
或是遠方的朋友使我的內心更加遼闊
（十四）
57
什麼時間，是誰帶著五顏六色的詞語
到我心中蹦極？曼妙的姿勢已經超越美麗，超越
一切挑戰所具有的全部味道，到我心靈的高度之上
添加高度；到我心境的邊緣，指點遠方的事物
那浩瀚，幽深，壯闊，在我悠然神往中奇詭地變幻
遠方飄來的笛音，一絲絲化為我心靈之秘
58
撫慰，便這樣發生。我看到極致，豁然開朗
我看到一閃念起與止的形狀；憂傷或激情底層的漩渦
那細微的紋絡悄然旋轉的細節。我看到哪些可以放棄
哪些可以把握，怎樣中止哭泣又怎樣迎接
一種大美的來臨。我的女神，我便在這樣的時刻
看到你的霓裳，你的容顏，你的豐儀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現身，以遠勝於陽光的光芒
把我的整個心靈照得通透。我的真性情
便如幼鳥在一扇大翅下的飛翔，安然、祥和
59
而我憂傷的博覽館裏，罩進玻璃的憂傷
象一隻只豹子，橫七豎八的哀鳴之聲已是很久
我已疼了很久。我的女神，是誰
給我送來秋海棠、紅楓林和百靈清唱之晨
我的玻璃碎了，哀傷的豹子被驅到遠山自去消失
這時，我看到最初的歌者離開久遠的朝廷，一路風塵
到我心中流浪，我看到他的第一個步伐
便是“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絕唱
便以“天問”之姿，面對我心靈的遼闊。我的女神啊
我們要不要改變一個結局，趕在死亡之前攔住他
給他一個棕子，以一口棗泥的香甜告訴他
汩羅江的悲情之波，已是龍舟競逐中熱騰騰的號子
告訴他，我後現代的浪漫是他的浪漫，我的血脈
流淌著他不息的熱情。綿延是一種力量
我站起來，往新的歷史鋪他的身影
60
讓那支“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一路唱開來
為歌裏的嬌兒，蓋一床可以暖進夢鄉的被子
梨花開時，給他拍一張十分鐘快照，十分鐘
回眸一笑，便使千百年歷史推倒重寫。我的女神
我們改變一個結局，讓那個馭劍而行的俠之大者
伏在我三米長的寫字臺前，揮毫
便重繪我心中的明月。如果他思鄉的靜夜曲兒
改成了愛的強音，我要不要叫他一聲“情哥哥”
我該捧出怎樣的佳釀，放進他“將進酒”的節拍
61
我們改變一個結局，往嬌好的普希金娜的懷中
放進我中國式的道德，讓舉槍的丹特士低下頭來
被欲望燒得流血。我的女神啊
不要讓到那些到我心中踏歌的任何腳步停下來
那從城市的流光中，從滿山遍野走來的千萬個我，終會
拉著他們的手，到我心靈的至高點上，譜一支晨曲
第四部、火之曲
——點亮自己
（十五）
62
愁緒蜿蜒伸向危崖的葉捲鬚，扣牢山脈和一個
注視。低沉的霧，托起瀑布四濺的回音
又有和聲四溢。已是黃昏了，我站在那裏
曾是純真，以五彩的幻想沖上長途。曾以五彩的鞭子
追逐一片夜色，而今已把自己追成夜色。曾以五彩的聲音
去扔掉一聲聲歎息，而今是在峰巒中
把自己扔成一聲歎息。我的女神，你看已是很久了
我靜在那裏。心中的黃昏，一塊塊落下來
落成可以觀賞的象形石。我，觀賞自己
我的賞，是已在暗淡的時分，以記憶中的幻生幻滅
為如石的寂寞披一層五彩植被。我的女神
我要讓那些無家可歸的無名小獸，能一個接一個
前來安居。已是很久了，我盼在那裏
讓霧靄中的象形文字，蝌蚪般擠滿迷途的小溪
而且以成長的方式，一個一個醒來
63
但是，誰來到我心中，在我可以心疼的地方
搭起一座一座帳篷？他們的火，遠遠近近地點燃
他們的車子來來往往。男人們挽著女人的風景
大聲呼喚或小聲呻吟，似乎都有道理
我的映月潭邊，花樹們讓出了芳香的領地
讓那些欲望以侵略者的身份進來避暑。我的杜鵑鳥
啼血的步伐，便被一個個鏡頭反復算計
我不知道為什麼，凡有美的地方都顯得那麼擁擠
我的女神，為什麼他們要以欲火侵佔我的心呢
64
已是很久了，我站在心靈中央
有時也想沉入深水，做一尾自在的魚
如果他們垂釣，便讓他們上鉤。我以無為的暢泳
看他們掙扎。或者我上鉤
以一根魚刺，刺破他們的謊話。讓他們合不攏
拼命圓謊的嘴巴。我要讓他們以自己的流血
成為沾染口紅的另一種方式，成為驚詫
留給喧嘯著聽不到驚詫的酒吧
我讓他們從我心中知難而退。不要看他們帶來紅潮
然後以沉船，給我示範游泳的常識。我的女神
我一扇一扇敞開心靈的門窗，只是為你
為你從哪怕一絲微風中傳來的消息
已是很久了，我聆聽遠方。我等候著，等候成
再也長不大的孩子
（十六）
65
是不是那個真的孩子，是不是那日
穿空降服的小男孩，握一塊薄薄的冰
要去擊碎夏季？結果融化了，那帶憐憫的一聲歎息
一滴雨，恰能給遺漏的日子打一個補丁
一種圓滿而永難圓滿感覺裏
兩片分手的雲從屋簷瑟瑟而下
愛的點點滴滴。是不是能看到朦朧遠方
那個不打傘的孩子
66
誰聽到了紙飛機的呼嘯？誰用紙折船
運來攻打和平居的將士？誰用剪紙
將白的紅的小旗插滿了螢屏，將個握刀的姿勢
點成了自己？用三滴，或三百滴血
製造死亡，有時很容易。誰用積木搭成一個世界
又用紙火箭炸成一片廢墟？誰告訴我
這只是一些遊戲？密西西比河的呻吟
隨另一個波段湧動。誰又告訴我
河岸握槍的，都是一些孩子
67
我的女神，是不是那一個孩子
輕輕便折斷了我的橄欄枝，而在我坐下時
悄悄撤掉了我的凳子？是不是他嘴角的一絲殘忍
會因為展開的童顏被忽視了，是不是他的言辭
很是動人？是不是我的鴿子都倒在他的噴水槍下
然後給我一塊骨頭，我便已經滿意
是不是這個不打傘的孩子，帶血的羽翎粘上空降服
奔突跳躍在我的內心裏？世界，或者本來就如此
心中的路都會成為長長的空白磁帶
灌制和絃和節拍，便是泣怨的歌曲
（十七）
68
我必須在心中放下一場戰爭。曾被怒火燒透的赤壁邊
第二次借來東風，讓相接的貪念與貪念的小船
第二次燃成流水之上的火焰，第二次
化為舒舒緩緩的好心情。“酒”字飄飄的古亭邊
三碗便飲出一世豪情。搖著羽扇的手，並肩上陣的弟兄
那刻了“精忠報國”的背上，每一個
到我心中落戶的名字，都隨我的拇指豎起來
象三月的白玉蘭描寫天空的芬芳，這些名字寫成嚮往
橋頭上我一聲斷喝，便使疊湧而至的不古之波
水倒流。心中千萬個角落，千萬個我只選擇不屈
選擇豪邁。為你，女神，我為勝利
重新命名
69
從來不關注遙遠的事情。我的心兒山明水秀
從來就沒有遠涉心靈重洋的船隊，沒有遠征
我的火藥只幻化抒情的顫音，是在我的家園
把歡樂送成星光綻開的天空。我的怒
只向入侵我心靈的魔爪揮出利刃。年復一年，只是我心中的戰爭
我是一撇土的兒子，是心靈中央之“忠”
我在我心中赴湯蹈火，在我心中成為英雄
我把我打得一敗塗地，我成為統治我的君主
70
在心靈廣袤的土地上，我策馬馳騁，我閉關坐禪
我想著前面的父親，我參透天堂的玄機，想你
女神，從來都以鞍馬的勞苦追尋你，象焦渴
對於水的期盼，我盼望
你在我烽火點燃之前亮起出笑容，渴望你在奔月的途中
轉身回來，渴望夏日裏你給我心靈的北方
下一場小雪。直到今天，一直到今天
我沒有稱霸海洋的艦隊，沒有到異國他邦用掠奪的詩篇
向金髮碧眼的姑娘寫下“愛情”。我是這樣乾淨
這樣乾淨地等，我的女神啊
71
離我的心靈不遠，相隔一條山脈，硝煙發生在昨天
我以火藥之父的名義，記取另一顆心靈裏流過的
密西西比的呐喊。記下輸油管怎樣流出鮮血
記下西裝口袋裏精密制導的方向，怎樣使世界無言
我以火藥之父的名義，站在自己的心坎上
他們是我多少代子孫不需考證，只知道他們口袋裏
正發生戰爭。他們也曾遠涉重洋，炮擊我的尊嚴
女神啊，我卻用鞭炮送葬我的亡靈。憤怒
是和秦磚漢瓦一塊出土的紅毛怪獸，我的胸大肌
隆起的低鳴。我的女神啊，我看到鄰家的悲劇
在我心靈的外面上演，第一個彈片
劃過來，劃傷我的感管
如果此刻我所有的感官交彙同一種顫抖，那是冬天的風雪冰
交彙火藥之父的顫抖，我的女神啊
（十八）
72
以秦磚之方，一塊塊壘實高度與長度
擋住一陣陣邊塞的風聲。從此極北的雪
再不會以紛至遝來的尖叫，抓破我的安寧
任何貪婪的偷覦，都不會爬進來。我的警覺
我如箭的目光，會透過嘻嘻笑笑的千百層包裝
洞穿每一個陰謀
我的弓箭手已經找准位置。從憂患發生的地方
在崇山峻嶺之上，守衛我生命的高度。每曲臂搭射
都會射落入侵的狼鳴與馬蹄聲
73
這是我心中蜿蜒的長城。蜿蜒是兩千年、幾千里
不曾回頭。一直到海，心靈東部之東，昂首
便是不能再東的老龍頭。我的女神啊
我正年輕。我的雄壯，是這樣圈點心靈的天下
你看那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在我心靈廣闊的大地上排列著
排列著，一個又一個，裝下方方正正的愛情
74
讓孩子成長。三葉草與百合花通過每一個足跡
散佈新奇之香。爬牆虎那日爬牆，窗前綠色的陽光
散進我最深最深的呼吸裏，我的出發
是這麼勤勞地耕耘我心中的田疇，從南方到北方
讓每一份心情都充盈肩扛背駝的喜悅，我唯一的浪漫
是往我水汪汪的稻田放下白鵝的紅掌。我的女神啊
溫柔是一場夜雨，是在夢的外面不知不覺中，讓五彩石
和細沙鋪一條全新的路，以潤美之姿和大地的原香
散佈最親的氣息
75
我們不會受任何傷害。我目光的弓箭手已告訴我
昨夜流竄在心中的憤怒已被擒獲。可以給它以懲罰，女神
它，曾在鴿子起飛的地方焚燒我的年輪。然後，我們平靜
我們眺望：桃花在心靈的古道上散佈三月的時光
華表的旁邊，我是碰到那個窕窈淑女的君子
一絲慌亂，便使我走進古詩中
從此兩千年總是移動韻腳走向你的意境，那一陣暗
那一陣明，深一腳、淺一腳，都為讓你讀懂
我的女神啊
76
我的女神，時間的無影指總在抓傷我的心脈
曾經的擁有，都意味著失去；從來新鮮
都容易老去。只我的弓箭手在我的目光中永不疲憊
你可看到，我拒絕悲劇。我的四合院，一次又一次
被夜幕四合，在時間的硝煙中化成心靈的廢墟
一次又一次我抹一把淚水便又重新望你
硝煙摧毀了我的耳朵，我卻能遠遠地聽到
你的聲音；一次又一次，硝煙摧毀了我的牙齒
我卻在最隱蔽的地方，喊出你的名字
77
我的女神，我是這樣地生生不息
只要鐮刀還是亮的，就能收穫一茬又一茬秋季
只要我的羊群還能從山坡上帶回安祥
我就能夠以磚和泥，壘起新的朝代。我
重新做我心靈的君王，不再去流浪。兩千年了
我一次又一次大赦天下，讓被捆綁的每一份心情
舒展腰肢。一次又一次，到草叢中捉一隻命中的蝴蝶
放在你的掌心，讓它的多彩多姿，展示
前世摯愛到今日轉生的動聽的故事
用讚美詩和薰衣草，為我的弓箭手紮一個營盤
而在他們回首的刹那，我從生命的高度，到每一個垛口上
獻上最純美的心花，我的女神啊
第五部、土之曲
——靈魂之靈
（十九）
78
竹門開合風聲與無眠，是清晨了，我一個個意念
手舞足蹈，不安分地跑出來
和冰筍地帶喳喳裂響的陽光，一起散佈四方
乍冷還暖的春裏，我的耕啊，深深淺淺
我的白石與紅瓦，為我心靈的田疇
壘起高高低低的堤壩。高高低低的黃土地上
我用黃土做成的黃皮膚，抵擋一陣陣風沙
我看幼枝在清純的露珠裏，以很安穩的小動作
悄悄發芽。跨越一段時間的橋，我的女神
你會看到我思想的青紗帳；每一陣風過
你都會聽到我思想的大聲喧嘩。你看我悠遠的田埂上
太陽的金團扇一路為你搖著，搖紫近處的葡萄藤
搖醒遠處的金芝麻。我是從我心中走出的
莊稼漢。我的女神啊，我得意時吹響蛐蛐和知了的口哨聲
能不能，遮蓋午休時的夢話
79
是帶著我的世界走進來，我已在城市歷險
我支付自己，在已固定的崗位上喃喃自語
很多的我沿著人行道一個一個排好隊，擺出勿勿行色
紅燈亮了，綠燈亮了，鈴聲敲打著軟肋
向鋼鐵的交錯中尋找一個縫隙，將安然的目光
送給鋼鐵裏走出的人們，我是這樣可信
然後在同一根電話線裏交頭接耳，將糾結一起的聲音
和著雲霧山茶放進一杯水中。讓更加大腹便便的人
一口吞了。然後笑笑，再笑笑，回到自己的位置
想起失約和不失約的梨窩少女，笑笑
再笑笑，我已經付出愛情。想起含著酒杯的友誼
每日邀三人，和我的錢袋約會，醉或不醉
都落座四方，輸輸贏贏，都向友誼交納稅費
霓虹頻閃在城市的一角，躲進去，讓心中的莊稼漢
穿一身歌聲的西裝革履，笑笑再笑笑
於是忘記耕耘，忘記為初長或長成的心事
修剪一片葉子。我心中大片大片的田園
是怎麼荒蕪的？我知道，我的女神
日復一日，我看到很多隻手撕碎時間
只留下孤零零的週末，和孤零零的筆
80
我的女神，我有不少好玩的事情
我把許多小鳥的翅膀捆起來，讓它們赤著腳走路
到一個會場，給它們講述飛翔的平面
與立體交叉，速度與加速度，其實我不會飛翔
我背著汽車跑步，一路氣喘吁吁，最後累了
讓高樓與高樓擁擠著，一層一層擠在心中睡眠
讓防盜的鈴聲在耳朵裏警醒，我必須防止
橫衝直撞的愛情從夢中的叢林閃出來，偷我的心情
我看到醫生讓病人治病，三小時付出三個紅包
我給一個城市量體溫，向每一個視窗投進感冒藥
升降臺和腳手架，都高到不能再高，把叮叮噹當的吵鬧
扔滿城市的天空，最後的最後，扔掉不能修復的愛情
我重重跌在地上，一切都是歷險。我的女神
我只是心中走出的莊稼漢，有許多事是我不懂的
（二十）
81
放飛靈魂，穿過心間的寬闊之水，以情話般的細聲
穿過海峽的白色拱門，以一浪一浪溫情的疊湧
穿越海葵與海草安靜的交織，在大網撒開以前
領我的魚兒離開，向更深處回歸快樂的暢泳
以真情的嘻戲和原生的水紋，遙對天光
我的關懷，便是只對你的關懷，我的女神啊
穿過活血，穿過春天的葉脈一直奔湧
直到秋之中秋，趕在凋零之前，穿過真假團圓
愛得發顫的雙唇，以血流的形式認識那些根部
一些生機隱藏，一些故事孕育，激動
交付這樣的時間，臉兒通紅時，看一絲電光乘兩片紫雲
重達遙遠，看霓虹燈光怎樣侵佔夜空。讓靈魂
穿過宴席、生意經中的密語和奉承獻出之後
那些深層的玄機。是否有一些白蟻
正在蛀穿什麼？我的女神啊
82
如果經營一生的建築倒塌，我能否懺悔
一些不慎的腳步踩出了太大的聲響？能不能
放飛我的靈魂，認識青草在廢墟中的重新發芽
靈魂的反反復複迴旋，已看到愛情靜悄悄地離開
象一些敗絮以哀怨之容，貼上更為高大的事物
它們塗上新進口的巴黎或倫敦口紅，從城市的廣告牌上
注視著我。我滿身的花根，散佈向另一個季節的相思
散落的葡萄架搭在臂上。我的鷹，怒了。大翅象黑色的閃電
展開我的靈魂之魅，從南國之南帶回一場暴雨
83
沒有人聽出我心中的滴嗒。那些失憶的植物
深埋於土的死亡之中，是不是還有再生的期待
我靈魂的大翅在我心中飛到遠方的遠方
到沈默的中心記住一個沈默，而什麼是在地底
什麼在海底，什麼又在天際？更遠處
沒有週末的地方見到田畦。雨來時，駝背的蒼蒼身影
拖去疲憊的長犁；雨去時，駝背的蒼蒼身影
背來一兜希冀。一路沉重地數盡秒針爬行的日子
我的悲哀，也便是許多人的悲哀，我的女神啊
84
一些短的事物會被一些軟的物質覆蓋
發生欲望。比如簾子拉起或其他的
被拉鏈拉起的想法，是隱蔽的狀態。一些短的事物
可以成長。比如花根，此時在墒情中
與土聯姻，它們的情感會生出一時間的蓬勃
我的耕啊，我的背駝了
這有什麼要緊呢？我靈魂的大翅必將穿越一些冷
飛到我生命的枝頭。雪還會來臨，又有什麼要緊呢
盡讓它飄落大海起起伏伏一個泛白的冬季
我的沈默，總如盛夏一個無風的天氣
我的花還會盛開，這是只為你的，只為你
我把握了恨與愛之間最巧妙的轉機
（二十一）
85
讀心靈的國土我多少年獨裁，並沒有善待
一些美好的事物。肉質的土地綿軟濕潤
卻沒有看重天然的柔情
我讓猩紅的血氣跨越山脈和河流，
粗手大腳地繪製心靈的二十四節氣，我大咧咧地
播種與收割，卻總是忘記一些暗示
一些細微的狀態是如何潛伏於心中的奇山異水
我是這樣地發現，心尖的劍麻突然長高了，而時間
是在一個少女的臉上爬成一抹桃紅
86
我忽視孕育的過程。比如回家
是每日必生的念想，象每天必見的日出
卻總是到很久之後，猛然生出濃濃的鄉愁
比如她或她們中的一人，忽然送來一個聲音
說愛，說不耐，說“來”已經遲了
說“走”象惜別，而我們從來未曾攜手
我會突然想起分明動人的細節
的確發生過。突然暗暗悔恨
不該錯過的錯過，我的女神啊
我不得不用滿心酸酸的詞編成甜甜的祝福
那是本該自己接受的幸福。我跑到郊外獨自淚下
然後用酒精一點點塗滿神經末稍
87
我笨得可以。我忽視技巧
我以心靈自然的園林迎接所有前來的腳步
於是我總看到自己在不該怒的時刻
怒容滿面；應該快的時候，慢了
而應該慢的時候，總以急匆匆的前行
碰上別人的驚愕；……我總為自己
啞然失笑。我的笑，又總是不該笑的
一如我的哭，總哭的不是時候
當然這因為我缺少一點什麼，比如權力
如果我高高，遠在幾個靈魂之上
即使我的咳嗽，也會是美聲咳法
他們會說賞心悅目，會說我咳得水平
咳得恰到好處。但我的位卑，使我錯了
88
沒人理解我苦思冥想的世界
我是不是可以不關心，人們匆匆聚首
匆匆分離說不出的因為所以
不關心手中沒講價而缺乏的一籃商品經濟
是不是可以？當我讀座座墳墓佔據生存之地
讀麥壟的彎曲，歲歲年年繞道而行的期冀
是不是可以不疼？是不是萬千映象
聚焦于心靈的開闊地，我還可以不顧射來的萬千針芒
以醉態的逍遙，哼響麻木的小夜曲
89
我是不是可以不疼？當我從白鬍子老人那裏
接過歷史，讓孩兒漏風的嘴呀呀學語
讀到可以考證的祖先不可懷疑的典籍
當思想來到不敢侵犯，雙腳又拔不出的古老禁區
我是不是可以不關心愛愛恨恨、自卑與自豪
交織蒼涼的心底？……我的女神啊
我總是在不必要沈默的時候沈默著
而我開口，總是他們聽不懂的話語。我的女神
我總是這樣地笨著，笨得可以……
（二十二）
90
那些憂傷的人，到我的心中採集淚水
揀起我的心型貝殼，俯聽大海遙遠的嗚咽
他們在我心中焚燒笑容，把落花的淒慘之顏
貼滿我的彩鑲玻璃，繼而在我親情觸摸過的黃河灘
走來走去，揮手便丟下一葉飄零。丟下的影子
落入血色的泥沼，伸縮、浮沉、緩慢移動一種
發冷的氣息。他們悲呼：“愛河之水！”
他們是從一氫二氧的水分子中，做為一個氧氣下崗
“水已無法呼吸！”他們極力張大口中僅剩的氧
艱難的吐納，乾澀、嘶啞如破碎的風聲
“水已非水！”他們從臉上抹下一捧青春
讓我看到一種皸裂
91
憂傷的人們，可能來自我熟悉的植物
他們以藤蔓的臂膊，在我心中打工
挖一個渡口，為他們心中已經枯黃的莊稼
用我的淚水編一條河流，“那一個氧”
“已經飄進城市”——那最後失約的梨窩少女
倩影和淺笑，和輕聲一句“鮮豔的種籽
播進鹽漬土
註定生成貧瘠”
註定一種離去。缺氧的莊稼搖著八月的枯黃
卻無歸倉的顆粒。“給我一個氧吧”
他們扒開我心口的泥土，“讓我呼吸”
92
為女人忙碌的人們，總以憂傷，使人憂傷
他們的渡口竣工的時候，我的淚水也已成河
我派出心靈的船隊，載滿同情的果實和我的小詩
我的女神，我一一分發給他們
他們從我的詩中抬起韻腳，有的點頭，有的搖頭
他們轉身，那是我可以體會的。這些詩句
對有的人終無用處。於是我認識了秋天。我看到
他們離開時，將我窗前的落花燒成了滾滾紅塵
憂傷離去以後，我心所剩無幾。我滿心蕭瑟
獨自淒涼，向前時，我感覺到冷。我碰到了他們
在我心中起起落落，瞬間消失在我的疼痛深處
（二十三）
93
我的心中正流行城市病。又一次規劃裏
思念居住已久的小屋將被拆除。思念誕生時
怯怯的容顏，有點羞。學步時多有試探
向情愛巷八弄三號，試探如掌燈黃昏後
那一手捲簾的女子啊，一手虛掩巧笑與凝眸
她必是看到了我的思念，那樣匆匆地來了
又慌張地逃。思念的小腳如兩粒蹦蹦跳跳的小紅豆
那女子何時住到我心中我不知，只知她
使我的思念遠比黃花瘦。情愛巷八弄
也將被拆除，在又一次規劃裏，一些故事將消失
將有高樓和寬闊亮堂的柏油路，一些新的故事
將發生。此時我有點想到哭
94
城市將在我心中胖起來，我的三畝水田
和油菜花，和采蜜的蜂兒，都將被走來的高樓
一腳踏成記憶的痛。我的思念將逃無可逃
將生出雙翅去流浪，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