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NTER]〈等不及〉[/CENTER]



(徐懷鈺的傳唱。)


莊子說六年九班的右師是正常路人。


故鄉高雄還沒有捷運、塩埕埔尚未地層下陷;莫文蔚卻已經吟唱起了電台情歌僇人依稀還記得那是超級久遠在身後幾乎都快要忘記的年代。


車禍。


後來,只能依照檢察官的起訴書知道發生在什麼時候只能從任何他人口中知道那時候的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從他人相互的言談中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


知道自己會如何、然後怎樣,於是就是了。


例如失憶的戀人在天橋上錯身。


有一年獨自來到了誠品敦南店(好友提醒說記得搭乘捷運到忠孝敦化站喔!)你要記得,和你的目的地誠品敦南店一樣都有個「敦」字。


那是耶誕節前夕的平安夜,是讀了陳克華醫生《別愛陌生人》後,獨自一人走在巷弄中的巷弄等待期望希盼悅耳鈴聲歌曲微醺昏黃燈光人群中會有惡作劇之吻或者魔女的條件甚至廣末涼子前男友的邂逅偶遇,擦身。


(可是,她遠在嘉義,很遠很遠很遠的嘉義鄉下。)


走著,像是在等待?


早就讀過繆思(Marcel Mauss)《禮物:舊社會中交換的形式與功能》的中文譯本,早就知道在被規畫妥善的國度裡,自己一定會再和她相遇。


絕對不是只有泛起漣漪的許願池。


我們如果有緣份,終究無法躲開;我們如果沒有緣份,早就分手攤牌了。


那時候很笨,遵守著「行人靠右走」的規定,站在手扶梯的左側,讓出空位讓他人無關緊要的路過。


那時候很笨,因為忘了攜帶殘障手冊,於是掏出身上所有的政見包括學生證KTV會員卡郵局提款卡央圖閱覽證只差沒有拿出妳寄來情書的信封,就、是、要、表、示、僇、人、真、的、是、僇、人、我、自、己,殘障者。


公車上,沒有攜帶證件,僇人成了競選時的空頭支票。


(不明白的是為何人世間,總不能溶解你的樣子?)。


或者,蕭峰終於在死前被決定好了自己是誰;蕭易人卻直到死前仍然不知道為了重振浣花蕭家名聲的自己為何會落敗。


他們說:你要像妳,你必須是你。


從此,僇人不再去檳榔攤購買水貨的走私香菸,而是在便利商店櫃檯前對著監視器展開笑顏:僇人來了。


真的的僇人有來了。


誰能夠將天上月亮電源關掉?它把妳我沉默照得太明瞭。關於愛情,我們了解的太少(愛了以後又不覺可靠)



滿街都是成雙成對,滿街都是笑語聲。


陷入了冷戰,我們,明天不會相聚。


所以是僇人獨自一人等待明天的到來嗎?雖然那是行憲紀念日,可是知道了妳不北上之後,明天就變成原本必須買海芋在承德路等待妳的耶誕節了。


(我們都不會改變,只是後來有了轉運站,只是那一年沒有耶誕節。)


那是很荒謬的等待,就像是當時在陽明山下竹林格致中學校門口出事,當場停止心跳,腦部嚴重受創,頂骨骨折枕骨碎裂蛛網膜破裂腦脊液壓力過高腦室擴大血塊到處蔓延(下班車潮流人群時刻巔峰)自己一個人孤伶伶地在仰德大道上等候救護車的來到過往皆不識鄉音自己一個人孤伶伶地圍觀群眾老師告訴同學要戴安全帽陌生人對著陌生人在說什麼呢血塊一直崩壞心跳呢腦傷是無法痊癒的啊如果認知心理學表示心理學的大腦研究是源自於電子計算機那麼妳在哪裡自己一個人。


壞軌,無法讀取,沒有我們。


I Feel So Unsure


張曼玉、王祖賢《青蛇》水漫金山寺眾僧在梵唄中吟唱(我知道妳是誰。)


可是妳是哪裡?


每個人都要有自己,老師有老師的樣子、醫生有醫生的樣子、中文系的學生不是物理系的學生;然後,妳呢?


超過十五年的後來才知道,陌生人們在法庭的供詞,不是檢察官起訴書上寫的那樣。


僇人說謊,僇人一再一再地告訴別人事情的原因,儘管他們都是微笑以對,僇人也大難歸來生死關頭勘破塵緣不多計較地笑了笑。


(原來,你們發笑的原因是知道僇人被蒙在鼓裡!)最後和解了,肇事者的父親或許是有讀過牟斯(Marcel Mauss)這本著作的社會局官員。


我們在不在裡面?


(不變的妳,佇立在茫茫塵世中。)


到了凌晨零點零分,燈光大熾,瞬即又柔軟地米白暈渲,大家不約而同地對著身邊的人露出了微笑:「聖誕快樂」沒有據點,此起彼落著。


可是,妳不在。


到書店外點起了菸,所有的思念纏綿悱惻沒有逸入天聽而是不、見了。


不見了,不見了,不、見、了。


落魄地走著。失魂的此時是否「心凝神釋,與萬化冥合」?


或者形似?大家都是陌生人,真的真的真的的陌生人呦!就是那種身在異鄉忽然緊急病危需要進行大手術可是找不到便利商店沒有傳真機。


妳的生死與我無關。本來就是了。


找不到理由援交妳?


就這樣不知怎麼了來到了新公園,後來的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在那裡,等待黎明。就像是《檞寄生》中的菜蟲發現菸支上有著蠅頭小字一樣,明菁派的僇人在菸盒上寫下黎明:就快到了。


大號。


仰天長嘯的意思。耶誕節的晚上,就加入了在這裡舉辦的同志露天耶誕舞會。彷彿踉蹌的酩酊醉漢。手指著中央舞台,足下凌波微步避開了眾人想要靠近主舞台手指向正前方卻又在踰矩越線的邊緣猛地一轉身佐佐木小次郎「燕歸來」突然向後飛的蜂鳥始終反復始終反復地一直淚流著莎樂美我們到底怎麼了?


僇人不知道、僇人不知道我們怎麼了。


我們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橋,到對方心裡瞧一瞧。體會彼此什麼才最需要,別再寂寞地擁抱


然後,就是大三的學弟了。我們不是我們了。


僇人是罪人徐自強,妳是清秀佳人紅髮安雪莉。妳說我們從來就沒有故事在一起,而我還在每一具死屍上尋找相似的蹤跡。


「你要像你,你必須是你,你要相信你自己。」他們說。


還記得初來乍到復健室的時候,視神經復原了已經。而復健老師知道僇人因為妳而連帶地喜歡Kitty這位水腦症大頭貓,於是在立鏡上貼了好多凱蒂國大貼紙,個個搔首弄姿不同型態。



要僇人舉起手來一一指認,IKnow You’re Not a Fool......

舉手,奮力、滿頭大汗。


坐在復健室的床上,舉起手來,指向站著並且頭上戴有花圈的Kitty


遲緩地夯起了右手,伸出食指,點向……

從這些站立的大幅圖像中,逐一地分辨指認出誰才是帶有花圈的公主。



找到了,就是妳了!


然後確定不是桂冠詩人,是頭披荊棘的囚徒。


一年過去了,才回到學校上課;原本的同班同學,變成了學長姐。


畢業典禮結束後,有畢業生們繞校巡禮的儀式。


助教點選與這些同學有過同窗之誼的僇人擔任掌旗官,手持代表系上的旗幟,開路、引導、沒有凝視沒有送別他們。


預演前教官就吩咐了,穿上襯衫、黑鞋(最好是皮鞋),正式的打扮。


你必須是你。


預演的那天,僇人穿上自以為最隆重的衣飾,趕赴集合處。


怎麼穿這樣呢算了。教官對著彼時長髮及肩的路人說著快:融入隊伍吧!


齊步,走!


可是僇人總是會溢出行列之外,僇人總是三七步,僇人無法跟上眾人行進的節奏,僇人無法邁開腳步。


像《莊子.德充符》中受到刖刑的王駘。教官說「你們系怎麼會派你來呢!」不是問號,然後,僇人就出去了。


(後來後來很後來,和其他同學們討論起裝扮,才知道「襯衫」是指有領子的衣服。)這時候強姦罪依舊還是告訴乃論。


Pain is All You’ll Find


那是你們在大學參加的最後一場畢業舞會了。僇人盛裝出席。隨著音樂搖擺每一次都好像要傾頹旁落跌跤了,卻又在最千鈞一髮的時候端正了身軀斂容以對黝暗的廳堂內鑽石般在闃黑密室忽而閃爍亮起的場燈下扭動著肢體隨音樂水蛇著。


慢舞時,喬治麥可的聲音。


走到一旁,大家都在的地方,誠懇地向一位似乎暗戀許久的女孩子低頭、彎腰、鞠躬,伸出手來請問,僇人有這個榮幸邀妳一舞嗎?


在大家的注目中,「可是我不會耶!抱歉。」公主委婉地拒絕了。


謝謝,你必須像你,像是存活在這個由禮物構成的國家中,遭到拒絕你依然必須說出謝謝。然後外出,在星空下點起了菸。


後來,就與這些學號開首的數字都一致的學長姐們斷了聯繫,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後。


無花告訴楚留香「很好。我今天總算證實,我不是你的對手。」的以後。


妳、我、她都不會改變,被跀的僇人早就不是大家了,就像是被黥面的墨翟孤身飄渺浪跡天下,卻又組織了如此嚴密而且龐大的集社,然後向心力是赴火蹈刃,死不還踵。


僇人被作了記號,只能是拾荒的拾字郎、逃名客、呂望生,在這裡,到處都是禮物的這裡。


(讓風塵刻劃你的樣子。)


一炷菸的時間過後,回到了室內,慢舞的樂聲仍舊依然翩翩場中都是眾人。看向了公主,有禮地朝公主點了點頭邁開步伐正要走到另一個角落傳來了細微的呼喚聲像是過了好幾個時辰獨自在叢林深山中誤入了流沙極力呼救了好久好久非常久之後逐漸地沉沒卻沒有沉默仍然大聲哀號希望得救其實小聲稀薄沙啞似蚊蚋振翅的召喚「路人學長、我、我、我可以邀您共舞嗎?」。


原來,沒有你們才是愛?


那時候還是學妹日後手掌會計支出收入簿大權的愛妻怯聲聲地說著。微笑,這是僇人的榮幸,僇人彎下了腰,謝謝,伸出手,向學妹。


(你的名字我的聲音。)


誰能將電台情歌關掉?它將妳我心事唱得太敏感,當兩顆心放在感情天秤上,想了太多又作的太少


關於禮物,關於未來,關於交換,關於命運。


僇人從未曾見過就讀行政管理系的陌生人,和其擔任社會局官員的父親。


然後寫下這篇短文,參加彰顯社會愛心的文學獎。


妳、我、她從來不曾改變,在萬聖節提著易碎的燈籠。


正常路人是右師,

theway I have danced with you﹒


初草於5/20/2017 5:28 AM文薈獎徵文了。二草於5/20/2017 9:34 PM「通姦罪」除罪化了;修改了右師成為王駘;加入首尾的右師。五稿於
6/13/2017 4:17 AM〈脩行〉加入Yesterday Once More之後,本文也加上了Careless Whisper;和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