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會把觀影心得寫下來的舉動源自於某年金馬獎影展的高雄場,那時老詹買了雙人套票請我去看,而我也夠厚臉皮的跟他還有幾位同學一起去看了《美麗時光》、《香港有個荷里活》以及《男人四十》等電影。同行的老羅如今座位在我後方約莫四十公分處,而老詹目前在台南鄉間趕著論文,J在父親節那天前往英國留學,其他印象較模糊的同學,也都有著各自的際遇。

  猶記當時無法止抑的情感從電腦鍵盤一一流洩出來,只要開始感受一切就無法止息了,只要開始思考頭痛就無法避免。

  一部幾乎沒有特寫的電影,劇場式的運鏡揭示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張作驥的一百零八分鐘想說的很多,壓抑的卻也不少,寫實的出口或許是魔幻,而魔幻的根源卻又來自於我們親身經歷的那些現場。

 《美麗時光》是我對於張作驥唯一的認識。

  從安寧病房回來,阿敏的生命像一個被倒轉的沙漏,窸窸窣窣地等待死亡。當她知道自己罹患血癌的那一刻,在病房內看見從小討厭的父親站在病床前,她覺得好像回到家庭,而被真正接受了。

  我曾經寫過一篇《電影中疏離式的愛情》,裡面提到哲哥和小敏這一對從頭到尾沒有講過半句話,小敏甚至沒有正面提及的那段愛情。有人認為導演沒有把這段劇情作深刻的描述,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我個人卻認為,這部電影很沉重(或是寫實)不斷強調的課題就是一種接受,一種習慣。如小敏說的,我已經習慣自己的身體了。

  仔細想想,這樣的悲傷,很大。

  哲哥靜靜的過著自己的生活,小敏也是。璨亮湛藍的水族箱是一處道不盡的沉默,好比一場故事結束之後的氣味,或許小敏用指尖引領著魚兒游向某處之際,哲哥正彈著鋼琴,發呆、喝酒或是不帶感情的扁人。這比較趨近我所認知的人生,而不是一場華麗的欺騙或是想像的篇章,對於愛,我至今仍然一無所知,但是我們必須習慣遺憾,習慣分離卻是不爭的事實。

  其實電影發行時,一些相關的詞句都時常讓人匪夷所思,很多時候甚至跟電影本身的關係不大,所以依賴直覺而抗拒電影簡介成了我任性觀影的行為模式。這部片到底和城市的華麗冒險有什麼關係?整部電影編織進來的場域概念是從家為起點,城市比較接近於一種叢林的點式探索,分裂的片段。如果硬要把城市加進《美麗時光》的評語裡,唯一的說法應該是此片完全抗拒城市的意念,所有關於城市的場景(捷運、街道上的雞巴警察以及阿傑阿偉奔跑甩在後面的街道)都僅是一種不熟悉的挪用,在《美麗時光》基本上是反城市而回歸到人與人之間的微妙本質裡。

  阿偉並沒有去定義任何事物,他能做的僅是一直闡述,在接踵而來的事件裡。分枝龐雜的家人們.都淺嚐了這片土地上情感的脈絡,三代同堂的擁擠緊密、外省族群的故事、混用的語言旁白(突然想起就血統來說,我應該要會客家話的;某個高中同學還要會荷蘭話呢)

  阿敏死亡的那個場景:老人家牽著她的手要帶她過橋,而父親抓著她的手一直叨唸著死亡那頭的事情,而阿敏大聲喊叫著。隔天清晨,阿哲和阿偉在櫃檯前等著阿傑,阿哲跟阿傑說:「當然是臺北那邊出事情了,所以才叫你們回去。」

  第一次,阿偉眼睜睜看著阿傑被一群人圍住了,最後那個男人,還在他身上補了一槍。扶著阿傑去急診室。

  阿偉跪在阿敏的面前,讀著阿敏留下來的書信。

  阿偉在床上發現了那顆子彈。

  隔天,阿基重複說著,我弟弟早上過世了,我弟弟早上過世了,我弟弟早上過世了。

  阿偉等著他們,並且狠狠夯了對方頭破血流。

  他在同樣的地方看到了阿傑,這次他們一起跳入了某種想像。阿基在某天看到兩個人跳進了那條水溝,他覺得其中一個人很像阿傑。

  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阿偉是無法思考的,他被一件件的事情經過,無論是道路、真理或是生命。

  張作驥的《美麗時光》並沒有要我們思考什麼深不可測的大道理,我猜,他只是想呈現一種感受,那是帶點紀錄性質的寫實呈現,不過在許多段落,卻又放入一隻闖入的偽獨角獸,或是一場恣意游動的湛藍場景。

  他讓我們也成了阿偉與阿基,一直去感受而避免無謂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