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味的歌唱。

不管對誰而言,總會有一段秘密時光如此夢幻:閃耀、纖細、日月交輝,詩意如氣味大筆大筆撲過來,樹與風的聲音吹過來吹過去,形成氣味交響:底層是青苔和芳草、疊上灌木漿果,中段約略是松鼠或長頸鹿可及的高度,接者是貓頭鷹可達的極限,再往上該是《小王子》筆下,夕陽和星月交界的地方。

在對流層和平流層中間,疊雪推雲,給山勢一抹就成了雨。
雨亦是語,或者是嶼,雨在島上說話,每個深情的耳朵都忍不住聽見纏綿悱惻的鈴音。

據說在星月交輝之地,日月流轉,祈禱的聲響在這裡先下降後飛升。入天聽之前,那可能是僧侶的梵唱、教士的祝詞、修女的遠眺、廟宇鐘聲或大批紫斑蝶飛翔的路徑。每一摺都在搧動某個纖細的風聲。詩人韓波說「風會講情話,蝴蝶是會飛的耳朵」,但漢方口味的比喻似乎更呈深邃細膩:「花非花、霧飛霧,一晌雨織羅心愫」。裡面沒有一個字提及蝶,卻把飛舞的神態和互文流動感表現得淋漓盡致。既非且飛,不花不霧能飛成整片撲朔迷離的,若不是蝶,還有什麼會是如此的景致?

嗅聞是發生在鼻腔裡的氣候。風這個字合該會意,至少從表面看來不難理解是「在空氣中比蟲子還小動來動去的某種東西」。從鼻腔到腦葉約莫不過20公分的長度,卻穿越杏仁核、海馬迴、前額葉然後千絲萬縷的消失不見。每一道氣味都成了標示和標幟,外圍是事件的時光始末與畫面,內圍則是情緒、理解、記憶、感動與夢片。不管是否符合真相,卻有故事的情節與細膩,以及難免走漏的某些風聲。

那些或許是愛戀、眷戀、惦念、懸思或想念,沿路曲折如迴廊,卻總有路徑。但氣味不僅沿著路徑,更可能破格與穿越。例如檜木質地的木梳往往近似於老佛像或念珠的氣味,或是曾祖母梳妝台的拭淨後的味道,一個流轉便是山野裡芳香神木或案上木質擴香的丸粒,滴上數滴精油便能儲存與釋放芬芳。

氣味旗幟是事實嗎?也許是,也許並不。但氣味總是把故事串聯,從記憶碎片裡組合新的細節或理解。也或許是這樣,或許傷痛不曾消失,但因為了解方式的不同,成了某個茁壯的意義。又或許成了永恆無法磨滅的創傷。療癒總發生在創傷之後。癒合後難免無法忘懷那些創傷。在真正放掉之前,氣味永不休止,這或許就是生命的意義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