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1月 29, 2016 11:03 pm
【十七‧晴】
日曬炎熱，空氣乾爽。
脫下的襯衫，讓皮膚更加透氣。我喜歡柔軟的布衣，我的衣櫃都是布衣。剛才那件襯衫，是我媽以前買給我的。那時我參加高中的頒獎，穿著襯衫與西裝褲，我是校內吉他比賽的優勝。
我不彈吉他了，因為我媽弄壞了吉他，要我讀書。
不過，我不恨她，已經不恨她了。
我買了幾盒礦泉水，這是我到燁森澆水的辦法。泓昱與鄉瓊都要陪我去燁森，希望這趟旅途能有所發現。
我與泓昱坐在炎熱的地板上揮扇子，希望能夠趕走炎熱。我們待在鄉瓊的家前等待，卻一直沒有消息，即使在她家前打電話都過了快五分鐘。
「鄉瓊出來了！」
泓昱興奮地跳了起來，看起來就像一隻好動的孩子。但是當我們正眼對上鄉瓊的瞬間，時空忽然暫停了。凍結的的石光聚焦在鄉瓊身上，烈日映射出了她身上服裝的光耀。
「久等了！」
鄉瓊穿了一席淺藍的中華風格洋裝。充滿力道的水墨圖騰渲染出華麗且帶有動滿的衣紋，三層重疊的裙尾飄逸，頭上藍白色的水墨渲染髮帶隨著移動搖晃，上臂圍著一圈圓環紗巾，合身的長衣袖顯現出鄉瓊纖細的上肢線條。
「今天應該不是外拍日吧？我們沒帶相機耶。」
面目麻木的泓昱說著自以為幽默的笑話，事實上我也確實想笑……
「妳是想到嗎？」
我的眉尖不時跳動著，完全不想承認自己被鄉瓊迷得神魂顛倒。平時那麼地不正經，現在卻把自己弄得像童話故事中的公主，現在的她令我感到迷惑。
「好看吧！」
迷醉的鄉瓊臉頰羞紅，看起來十分害羞，雖然她依舊在偷偷嬉笑。
「對啊，好好看！」
泓昱瞬間移動到鄉瓊面前露出發光的潔白牙齒，透氣的臉龐相當紅潤。
你何時面對女孩子氣色那麼好了？
「千伶鎮下個星期要舉行中華祭喔！」
鄉瓊伸長食指對著泓昱，這時鄉瓊發出了錯愕的氣音。
「真的假的？中華祭明明早就停辦十年了。」
我攤開雙手，然後拍醒了當機的泓昱。
中華祭是千伶鎮民整天穿著中華風格漢服的節慶，早年是用來祭拜中華傳統特舒日子。在那一天，大家都穿著漢服，晚上都會點亮燈籠，或是放煙火、放水燈，甚至面對星空祭祀先祖的在天之靈。總而言之，這是一個特別的日子，也是少數我沒有遺忘的事情。
為何停辦中華祭，原因不停，據說有政治因素在內……
總覺得很奇怪，現在的鄉瓊怎麼看起來像個森林中的小妖精……只要有人到了燁森，都會變得奇怪，我也同樣。我覺得答案，只能到燁森去找了。
「吶，妳之前有提過一的地方，叫什麼來著？」
陽光微弱，跨過鄉瓊臉頰的光暈隱隱若現，紅潤的臉蛋泛著秀氣的粉紅。
「嗯？有嗎？」
鄉瓊的指尖滑過她茫然的嘴唇，看起來有點傻氣。
「沒事，是我記錯了。」
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想不起來呢？我們都忘記了那個地方了嗎？這……
「我們去附近走走就好了。
為了以防萬一，我臨時改變了提議，深怕再出意外。
「奇怪，不是說好了要去燁森？」
鄉瓊雙手抱胸，嘟著嘴。
「對啊。我也想去燁森！」
泓昱配上鄉瓊，多麼強大的共鳴。希望──環境局不會來抓我們。
「可是……」
正當我反對之時，鄉瓊又提出了理由。
「我只是不小心睡著了而已。」
真的嗎？那種事情真的只是單純的太累睡著在燁森？怎麼可能有人太累倒在燁森的半路上？這種理由真的是太過牽強了。
「那妳不要距離我太遠。」
「哼，我又不是小孩子。」
事實上妳就是，跟以前的我一模一樣。
「好啦，隨便你。」
鄉瓊看到我堅定的眼神後放低了口氣，似乎有點畏懼我的態度。
怕軟不怕硬。
是我錯覺嗎？鄉瓊變得更像小孩子了──她退化了？
「鄉瓊──小心交通安全。」
我對著鄉瓊拍肩，她卻一臉傻楞。
「千伶鎮不是很安全嗎？」
「別忘了上次差點被跑車撞到。」
「跑車？有這種事情嗎？」
鄉瓊歪頭。她不像忘了，更不像在撒謊，她是真的不曉得。
她忘了，這不可能。
「那應該是我記錯了。」
我故意配合鄉瓊，說著一堆違背真相的台詞，這真的是太荒謬了。
「對啊！這裡這麼單純，有錢人不會到這來飆車的！」
鄉瓊伸起食指搖擺，得意的模樣真的不像忘了。
該不會，森鶯洗去了鄉瓊的記憶？
如果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被鄉瓊嚇得心跳加速，我擔心大家都會變得像她一樣。光萌曾暗示我不要來燁森，現在我知道這是為什麼了。我知道哪裡奇怪，卻不能把這些事情告訴大家，這種感覺既難受又討厭。
「鄉瓊。」
我跟隨著鄉瓊。前面的泓昱故意走快了，看起來他是刻意的。
「對了！順安，我介紹給了你工作，該不該給點回禮？」
慘了，我反過來被鄉瓊了，好可怕的一個人！
「妳想要什麼？」
「好問題，但你要自己猜。」
她凝視我的耳畔，將畫面拉到更深處的遠景，然後向前自顧似的跳了起來。此刻的鄉瓊像隻翩翩起舞的蝴蝶，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景點，徹底吸住了我的焦點，連被差身而過的泓昱都不由自主慢了下來。
「哇，原來鄉瓊會跳舞？中國傳統舞蹈？」
泓昱提問了一個好問題，但跟上的我卻像隻啞巴。
「別不講話啊，哥。」
「你話真多，跟上吧。」
「呵呵──」
泓昱表情戲謔，彎低了胸膛，消遣我的模樣相當有趣，這也難怪他受女孩子歡迎。
鄉瓊領先我們，欣喜的躍動遮藏不住內心的喜悅，看見她如此可愛的模樣，總覺得自己的內心也快要融化。一跳一跳地，我與泓昱好像距離鄉瓊越來越遙遠，此時有股不安的躁動混淆了思緒，令人心神難安。
鄉瓊活躍的笑令我神往，她是如此的迷人──
若遺園，在哪裡？
一時的惶恐，令恍神的自己從飄渺的意識中甦醒，隨後而來的是令人難受的不寒而慄。
白……真正冰寒且一望無際的雪白邊境──沒有痛苦，沒有哀傷，那是平靜的樂園，純白的雪國凍土。空曠的世界，找不到能夠觸及內心溫暖的燭火，凍結的大地是一遍無般的空白。
──吶，樂園真得存在嗎？
神聖的淨土，是眼前的一切嗎？
這太過傷感了……
──家，是心之所在。
沒有家的孩子，沒有歸屬的人……滾滾不停的淚水，在滴落的時刻直接結霜，將自己封存到荒蕪的幻境。當心麻痺，在充滿光輝的雪國失了知覺，留下了徬徨無助的心房。
光彩太於強烈，令人暈眩。當光褪去，世界歸於平靜，印入眼簾的是真實的燁森一景。平凡的光線帶著溫熱，熔解了受難於霜雪的的寒冷，讓人身於幸福中落下眼淚。
那是……
回到現實，鄉瓊的背影變得落寞起來，隱藏不為人知的真理背後，也許是一首感傷的詩篇。
到底哪一個人才是真實的鄉瓊？如果她真的感到寂寞，怎麼能露出歡喜的笑容？
「森鶯！」
第一看到森鶯的人是鄉瓊，她好快樂，用盡了全力努力抱住落寞的森鶯「森鶯，叫姊姊好。」
「姊姊好。」
森鶯的反應又比上次更快一些，顯然她已經開始適應如何與常人對話。我有很多疑問想要知道，森鶯可能給我一些線索，特別是關於鄉瓊的事情。
「泓昱，你跟鄉瓊誰比較會躲呢？贏家我請吃飯，輸家也有獎勵。贏越多場，我給越多好康，我買單，玩久一點沒關係。」
聽到我的宴請，泓昱露出自信的表情做伸展操，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成為贏家了。
「哈，這挑戰我接收了。」
「把這件事情告訴鄉瓊，麻煩了。」
「好，我這就去。」
是的，因為我必須私底下跟森鶯討論一些事情。
「真的嗎？那我不客氣囉！」
鄉瓊難掩內心的歡喜，面對我跳了起來，十分活潑。在泓昱跟鄉瓊都被我引走了以後，我將森鶯帶到神木的另一邊面對面。森鶯抬著頭，雙手放在腰間兩旁，雙眼耀著神秘的光輝。她猶如全知全能的森林之神，擁有洞察人心的魔力。
森鶯，你已經知道我想問什麼了嗎？
「森鶯，我可以問妳幾件事情嗎？」
一會後，森鶯走到了我旁邊，她面向回家的路，似乎意有所指。
「家。」
「什麼意思？」
「找不到家。」
撥雲見日的那天，總會到來。我身體被周遭那一閃即逝的濃烈孤寂給震懾住，一道靈光令我的思緒頓時清晰。
──我支持媽媽跟弟弟，但我不希望他們忘了我。
該不會，她的母親跟弟弟都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森鶯……關於鄉瓊的事情，可以告訴我更多嗎？」
「一個人。」
原來是這個樣子……自從鄉瓊懂事以來，她就不曾真正得到過家庭的溫暖，一直遭受家人的忽視。
「可以告訴我更多嗎？」
鄉瓊不知道獨自居住在這邊多久了，這件事情她不曾主動向我提示過，她也刻意避談與家人有關的事情
「書。」
說著，森鶯右手掌心像是變魔法一樣浮現出模糊的光影殘像，影像呈現出一本稍薄的書冊型體，可是我完全弄不懂森鶯在表達什麼。
沒關係，撥雲見日的那天總會到來的。
「還有嗎？」
「受傷。」
雖然我已經適應了森鶯奇特的表達邏輯，但很多時候還是弄不懂她在想些什麼。
「好，接著呢？」
我不停地眨眼睛，看到森鶯將目光放回西方，此時的我還反映不過來，直到泓昱呼喊我的名字才察覺到森鶯的用意。
「好，謝謝妳。」
我觀察周圍，鄉瓊跟泓昱已經朝著這裡跑過來，隨著距離接近，我緩慢地闔上雙唇。現在不是聊這個的時候，在燁森待太久不太安全，就算森鶯待在我們身旁也是一樣，是時候離開這了。
「唷！我們都平手喔！三勝三敗。」
鄉瓊與泓昱異口同聲，我看你們都串謀好了，不簡單。
我再度目光放回森鶯──總覺得每當接近森鶯頭腦都會越來越清醒，這是錯覺嗎？
森鶯，妳能控制記憶嗎？
如果妳能解獨人心，妳應該聽得到我的疑惑，我希望妳可以給我解答。可是，森鶯看向了泓昱那邊，根本沒有理會我。森鶯又走了幾步，抬頭仰望百年神木，這個光景總讓我感到溫馨。
森鶯究竟在看些什麼？完全不懂。可是我曉得，那是追求家的眼神。
燁森，似乎就是她的歸所。
「森鶯不一起出去嗎？」
鄉瓊態度帶有試探的意味，泓昱安靜了下來，算準時機觀察森鶯的五官。
「哪裡？」
「外面很棒的。」
泓昱接了下去，但是受到了森鶯的無聲回拒。現場一片冷清，不過大家並沒有因此失了興致，我們對著森鶯打招呼道別，隨後離去。我始終記得森鶯的目光，她依舊留有類似翡翠般的色澤。
「鄉瓊，你想吃什麼？」
我一提問就馬上引起了泓昱的反彈。
「我你弟耶，怎麼不先問我。」
「女士優先。」
「哇，原來你是紳士呀！」
「哈哈，你們又在嘴了！」
鄉瓊遮嘴嬉笑，她的笑容似乎變得越來越吸引人。她就是一個充滿光彩的人，能夠為人帶來幸福，無時無刻。
「哥哥，我要吃最貴的漢堡！」
萬般無奈下，我放下了嘆息，與大家走向了回家的路途。這段路，一點都不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