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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江子翠有三多;「田多、園多、苦楝樹多。」苦楝樹在當地普遍常見,它們散佈在田頭園尾,或者在空曠野地上或排水溝岸邊。那年代江子翠尚未開發,農村生活並非寬鬆,故爾苦楝樹下就成為孩子的遊戲場所。

每年冬季裏,苦楝樹的樹葉落盡變成禿樹。此時的它渾身烏黑,遠遠望過去就像是一幅潑墨畫作。冬風凌厲吹過樹梢,呼呼咻咻聲勢嚇人,膽小之人路過,肯定會被它的聲音嚇倒。

天晴陽光照射之下,整樹枝幹也是烏漆嘛黑的,樹皮誇張的龜裂十分難看。不過站遠些睇瞧它的樹身,色澤漸層農但恰好,視覺改善不少。呈現於眼前之觀感,又是另番風味。隨著四季之變化,它總會有著許多讓人驚艷之變化。

初春時期,它的枝枒上腦出許多新芽嫩葉。顏色由鵝黃轉變為嫩綠,然後再由嫩綠轉變成深綠顏色。待其樹葉由深綠轉變成墨綠之時,枝枒末梢站放出淺紫色枝小花。樹身披滿紫花團團簇簇,令人一見便會感染到春天的氣息。

苦楝樹花在枝頭上迎風搖曳,淡淡微香隨風飄送鼻端。偶而吹拂過一陣稍強之春風,樹花落英隨著風吹四處飛飄。此情此景充滿著青春氣息,卻也充滿著另番風味。隨風飄落的花片,墜落地面形成一片花毯。

地面上的落花層層疊疊向前延伸,雞鴨走過都會留下深印的足跡。它們的掌印離離落落,不程足型不成規則,恰似一幅亂筆之春天意像圖案。夏季來臨,它的葉片轉濃綠,展現出它旺盛之活力。

秋來葉色由綠轉黃,翠綠色的苦楝果實也跟著變色。黃葉黃果一樹蒼黃,秋天蕭瑟表露無遺。儘管如此蒼黃枯老,但與秋日湛藍的天空相互輝映,於是又呈現出另番的景緻。

秋風習習吹起,秋色逐漸濃厚,苦楝樹葉經不起秋風之吹襲,枯黃葉片隨風飄舞飛得老遠不見蹤影。冬天緊跟著秋之腳步來到鄉間,葉落淨盡的苦楝樹,光禿禿的樹枝進入冬眠期間。

冬眠的苦楝樹根部聚集許多過冬的蟲族,不論硬殼或軟體蟲蟲,大家共體時艱互不侵犯。它們有了樹根之保護,可以平安渡過長長的寒冬。而此刻的苦楝樹像似老人,樹皮表面一層層皺紋龜裂處處,遠瞧近觀死氣沉沉。

不過不用擔心它的生命,來年春天裡一陣春雨之撒落,在它滋潤之下,將會又是一棵活力充足的新面貌。苦楝樹夏日活力旺盛時期,樹脂結果一片濃綠。待至秋冬則是一片軟黃,吊掛枝頭形成另一番景色。

苦楝樹子由綠轉黃,表皮皺摺神似蜜餞。熟果落地變成雞鴨之零食,吃入腹肚消化不完全,再隨雞鴨隻糞便排出體外,種子散落四處傳播變成新株,這也算是苦楝樹的傳宗接代方式。或許就是這種原因,所以古早農村裏的苦楝樹到處都是。

之後,因為江子翠的土地利用,過度的開發帶來生態環境之丕變。昔日處處可見之苦楝樹,失去它們成長的空間。於是它在鄉下蹤跡全無,如今若想親見其貌,只好去公園裡或校園裡看看,或許可以見到幾棵活樹證明它的存在。

苦楝樹之樹材不是上佳成材,早年它只是製造肥皂箱,裝魚箱,或者木屐之素材。記得早年在我們鄉下,有一間小型的傢俱工廠。老闆突然異想天開,想利用到處都是的苦楝樹材,引用到簡單傢俱如矮凳或長條椅之製作上。

然而,經過工廠開發部多次試作之後宣布失敗。因為苦楝樹之材質穩定性不佳,乾燥吼容易變形無法使用。自從便宜耐用的塑膠用具出現之後,苦楝樹的最後機會也被消滅,就在痣些不得已之下,它只好默默的走入歷史啦。

在我們居住的莊子尾,兩大排苦楝樹前方,有著三口連串一起的大池塘。據老一輩的大人說,這些水塘是洪汎期間留下來的遺跡。池塘內長滿半人高的布袋蓮、蜈蚣漂和浮萍草。每至假日,各家大人命令小孩到塘邊割取布袋蓮餵豬,或者撈蜈蚣漂或浮萍草餵雞鴨。因此,塘畔就成為孩子假日的聚會場所。

不過,自從前年的夏天暑假開始,鄰莊的阿順仔淹死於水塘之後,家家之大人便禁止孩子們,私自逗留池畔或下水嬉玩。俗話說:「嚴官出惡賊」。大人管制越嚴,孩子們就越覺好奇。於是有人趁著大人午睡的片刻,偷偷溜去池塘邊玩耍。

笑鬧嬉水不亦樂乎,即使被父母逮回痛打一頓,他們依然不怕,逮著機會照跑不誤。童稚的英雄主義經常鼓動小孩,他們互相打賭看誰夠膽,能夠躲開父母的棍打處罰。有些事機不密惹來父母的追打或禁足,但他們依舊我行我素樂而不疲。

每年夏天一到,接連著幾天的傾盆豪雨,一夜之間變為水鄉澤國。此時不巧,又逢石門水庫放水,雪上加霜,生命財產朝不保夕,那才真叫生死兩茫然。而江子翠位置正是水尾,她須承受上游狂沖而下的洪水,又得抵擋關渡口的倒灌。因此經常積水難退,惹得只有埋怨老天,為何老是降災於此?

沿著第二口池塘的上方往前直走,有條不太明顯的小徑。直通到底有塊大草坪,草坪面積相當大,記得我們用跑步跨越,中間必須換許多口氣才可跑完。跨過了草坪,眼前可以看見一幢日式的庭園建築物。

傳言這座建築的主人,是台北某大戲院的老闆。日本人撤離台灣時,他們以朋友關係接收了這幢別墅。這幢豪宅的前後們都漆以紅色,所以,附近鄰居都稱它為「紅門別莊」。

紅門別莊的四周環繞著一堵,用碳屑與水泥混壓而成的空心磚牆。牆高約丈許,大人兩人疊起還夠不著牆頭。我們常用疊羅漢爬上牆頭,目的只是偷摘牆內的幾顆芭樂。這幾棵芭樂樹品種特異,每回結果香傳甚遠,因此招來週遭孩童的覬覦。

別莊的主人經年住在台北,孩子放寒暑假或祭祖,或是招待貴賓才有人回來住一兩天。主人不在期間,別莊交給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代為照顧。豪宅因有人氣的滋潤,所以,外貌沒染暮氣,讓人一看覺得氣派宏偉。前庭後院花木有人照料,因而長得枝葉扶疏,綠意盎然。

老夫婦年事已高,尤其男翁更見蒼老,走起路來彎腰駝背,停停頓頓,真怕他一跤跌倒就爬不起來。老婆婆人緣好,只是有點兒耳背,和她說話必須大聲她才聽得清楚。不過她笑口常開,附近的小孩都很喜歡她。

附近的孩子接近老人,全都為那幾棵芭樂樹而來。從芭樂樹落花結子開始,他們先從伸出牆外的開始摘起。摘完順枝而上,等到他們爬上牆頭,樹上的芭樂已是皮白肉脆,口感恰到好吃的時候。

夫婦倆看到小孩攏來牆外,早就曉得他們要幹啥麼。不知是他們年高氣衰?還是夫婦另有目的?每於孩子上牆偷摘芭樂時,男翁僅喊兩聲就無下文。老婆婆更妙,她見孩子偷摘便揮揮手,笑容滿面的意思意思趕一下罷啦。

孩子們不知好歹,竟有人取笑老人家奈何不了他。更有甚者,還故意去引逗老人家追他。他卻學著老人家蹣跚的步伐,表演起龜兔賽跑的遊戲。這種惡作劇的行徑,真使旁觀者恨得牙癢癢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