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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甫剛下車,李德雄立即帶我前去,台南著名的小吃中心「沙卡里巴」朝聖。李德雄告訴我說,今天的午餐就在這裡打發,客隨主便,我是客人當然沒有意見。他帶著我停歩在一家飲食店前,順口點叫許多台南美食讓我嚐鮮。

當他點叫之時口條熟練,可是我在一旁卻是心臟砰然。他一下子就點了不少高檔食物,我真擔心付賬之時,口袋裏的錢不夠怎麼辦?他也看到我不安之表情,隨即笑臉安慰我說:「安啦!不用擔心,今天吃的全歸我請啦!」當我正在躊躇之際,店內小妹在門首高喊道:「哥!老爸叫你帶客人去內間吃。」

天呀!原來這家小吃店是他家開的,怪不得他點叫得那麼大方。而他的大方捉弄,害得我還白白的替他擔心一場。看在有吃的份上,這筆帳回營之後才來慢慢的算吧。進入店內與他家人寒喧過後,我們被引進一間貴賓使用的和室。

一大桌好料已在等待,賓主落座立即擦拭湯匙剝開竹筷,放心的大吃特吃起來。這桌料理都是美味,對一個窮大兵而言,它們可都是山珍海味哩。我盡情的吃喝,腹肚已有八分飽的時候,小妹端上兩盤從未見過之料理。

我不知它是何物,因此開口問道:「這是啥麼東西呀?」他歪頭斜眼的告訴我說:「它就是聞名四海的『棺材板』啦。」名字古怪令人質疑,但見他誇張的介紹,我卻不自覺的哈哈大笑。

笑完我拿起它咬下一口,雖然有點膩舌,但是它的滋味不錯。外酥內軟還帶著奶油香味,氣味芬芳口感清爽,於是我一口接一口的將它吃完。吃完棺材板之後,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老毛病又犯啦。我苦苦哀求要他帶我去廚房參觀,或許他拗不過我的糾纏,終於帶我進入他家廚房參觀。

走進廚房才知道「棺材板」是他家主打食品,母親忙著在油鍋內酥炸厚厚挖空的土司方塊。妹妹在一旁切著雞肉與肝胗小丁,父親則在調理內裝需要之佐料,包括豌豆仁、馬鈴薯、胡蘿蔔之丁塊。將它們同炒將熟之時加入雞肉雞肝胗丁塊。

這些佐料混炒熟透之後,一大杯之牛奶與些許之奶油摻入其中。快速翻炒攪和之後,調味勾芡然後將它舀入炸好之挖空土司方塊內。蓋好土司上片放入瓷盤內,一道著名的「棺材板」上桌矣。食客注文訂單連連送入廚房,一家人忙得不可開交。我和李德雄不敢偷懶,捲起衣袖投入忙碌之中。但見客人吃得眉開眼笑,我也覺得與有榮焉咧!

儘管最近社會熱烈討論軍紀殺人,但是早年服兵役對我來說,當兵是一種無上的享受。它不但能讓我健強體魄脫胎換骨,它還讓我結識了不少,來自全省各方的朋友。而這些朋友都對我親善友好,所以,退伍至今已有五十餘年,我與他們之間仍然交情存在友誼不斷。

特別是古早鳳山那家德記麵館,老闆老闆娘都已歸天,他們的子女至今依舊與我有所往來。德記麵館的老闆娘名字叫阿花,原是鄉下窮人家的女兒。經由媒婆的介紹,與士官長葉天助結髮成為夫妻。老實說,新娘子她娘比士官長大没幾歲,可是士官長一直都伺奉她如自家親娘。

他的孝順長輩與疼愛妻子遠近出名,一家五口和樂融融,羨煞不知多少丘八同僚。部隊裏還有人還巴結著他,希望他能從中穿針引線,幫他們介紹個好女孩與他們成親。民國五十二年,距離我退伍還有半個月,班上同袍在德記麵館設宴為我餞行。當晚老闆特別拿出絶活手藝,整治出一大桌的酒菜共襄盛舉。

老闆還將前線同志好友,送給他的陳高拿出來請客,並還宰隻童仔雞燉人參犒賞大夥兒。一桌坐滿十二人,酒過三巡自由動筷。一味芋頭燒鴨與花式冷盤,大夥兒的胃被綏服得妥妥貼貼。餐席進行過半,葉老闆帶兒女與妻子一起向我敬酒。

我們已有兩年多的相處,雖然我經常出差台北,但這個家庭已和我熟得過分。我們稱老闆娘叫「大嫂」,她亦以叔嫂之禮對待我。至於他們的兒女,也都呼叫我們「阿叔」。他們的功課遇到問題,大多是由我來幫他們補習的。這家子和我們相處得融洽,有事大家都會趨前幫忙。

我們吃著喝著,大夥兒頻頻揮汗相互敬酒。老連長與排副早已不勝酒力靜坐一旁,幾個班長個個成了紅臉關公。我也有點醉意茫茫,但因我是主角,所以還得硬撐著場面之完整。此時老闆娘與兒女們,早已掩不住離情而兩眼紅眶淚水漣漣,說起話來更是哽咽抽搐口齒不輕清矣。

這頓飯一直吃到月亮中天,才由副連長撥電話回部隊,請駕駛班開車接我們回營。翌日退伍北返之後,我曾回營區三、四趟。每趟回到德記麵館探望,眼見他們賺大錢起高樓,不久又見他們變成一家高級餐廳。

人生之聚散難確定,時有時無毫無軌跡可循。但不管其間如何的變化,我和這家人的交誼越來越深。大夥一見面,這一家人總是和藹親切款待,噓寒問暖四時不絕,令人心中有著一股溫暖的感覺。

就在他女兒出嫁不久,老闆外出採購食材之時,被一輛轎車撞傷住院。我在板橋家中接到電話,專程趕去鳳山醫院見他。在病房與他相談甚久,臨別還到他的餐廳,買些滷菜帶回板橋餽贈親友。老闆娘阿花拒絕收我貨款,但我覺得這樣萬萬不可。因此,勸她無論如何都要收下這些貨款。

妳推我讓,我推妳讓,最後我說出:「相請勿論,買賣要分」的話來,她才不好意思的收下了它。老闆出院後北上訪友,順道去我家探望。兩人見面十分愉快,天南地北聊一大通。此時接近晚餐時間,我便帶他去餐廳用餐。

兩人或許心情開懷,不免多喝了兩杯。一向酒量不佳的我,竟然醉倒在餐廳。幸好餐廳負責人與我相熟,派出小弟幫我朋友,兩人扶扶叉叉送我回家。一覺醒來日上三竿,回憶昨日之窘態,情不自禁的耳根燥熱久久不散。

之後,老闆因為受到子女之慫恿,加上地區敢箭之需要,隨將其方屋與地坪賣給建商。獲得巨大款項之後,一家子移民紐西定居。1985年澳紐之行還曾見面,嗣後,聽說他們夫妻倆,移民回去中國大陸老家定居以終。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