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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遠的冬天》小說公式站|The Winter Hy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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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BL性描寫與陰謀論,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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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莫夫多次投遞辭呈未果,發起狠來,索性調查公文流向。

  KGB探員技能仍留在克里莫夫的習性與血液裡,他小心地追查公文牛皮紙袋,流往哪一官僚科層才進了碎紙機。他行動低調,溜往地下樓,將自製手提黑光燈,朝軍政處的一批垃圾照照;裝著他不知第幾份辭呈的黃色牛皮公文袋果然在這裡。克里莫夫對結論有數,將東西遞交人事室前先在袋子上噴一層螢光劑。它在紙堆中發出蒼紫的亮色。

  他用長夾把它挑出來,分析呈現義大利麵細條狀的黃紙。它是空的。牛皮紙袋的內容物老早被某人調走了。

  克里莫夫追溯至此,調查陷入瓶頸。他遞辭呈的行徑引起注意,工程科其他人員也用異樣的眼光看他。

  又是那種感覺,以他為中心,辦公室變得陌生又熟悉。工程科的同僚各自面對公文與肥厚的CRT螢幕,同時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他。克里莫夫也有點曉得了——誰能掌握某種資源,就掌握相對應的權力,是共產國家自成的慣習。

  養工處人員有專司路燈或道路維修者,總把用物與耗材經費吃去幾成;負責鋪路案子者,一條路翻來覆去鋪不到盡頭,彷彿中央列的柏油預算是他個人的老本;少數人是專為某些官翻修建物的暗樁。這算是天然權力,不行使反而奇怪。

  進了養工處,你可以大方地……甚至不該稱作貪汙,太汙名化了。克里莫夫不興這套,反而不正常。他剛開始認為養工處成員僅思飽暖,有些人行動不單純。久而久之,同僚各自經由調來此肥缺的後台管道,知道男人來自情報單位。這些人又都是什麼來頭?不重要,既來之,黑的就是白的。

  多少公務員拚了老命也想擠進來……

  行事正派,反而成為克里莫夫的敗筆,他心想,有誰因此猜忌、作弄他。比方說,那名廁所清潔工,出入時固定把一坨紙屑扔在克里莫夫桌上。其他人見狀,訕訕地轉回自己的工作崗位。

  克里莫夫瞪視那一團可笑的紙張垃圾,心想,低能的同事之間排擠居然尚未絕跡,大家都幾歲的人了。也罷,人人忌憚人人的後台,只好弄些幼稚的小動作。

  那一坨垃圾大方地躺在那裡,等克里莫夫自己丟掉它。

  ***

  帶戀人逃走的計畫,連一步都還沒跨出去,克里莫夫便遭遇謎之問題,內外交迫,心神不定。最後,他與瓦洛兒連接吻都變得不太有默契。

  冬日,他抽空看他,兩人並肩在聖彼得堡市中心慢慢走。瓦洛加像小孩子,突然靠近某家官僚特供店,手指貼住櫥窗玻璃。塑膠彩色燈泡的爍光交錯下,蒼白的手像一雙赤足,或不該在公眾場合裸露的,太過私密、細膩的身體部位。

  在克里莫夫的身邊感到安全,瓦洛加鬆懈下來,嘆息道:「聖誕節要到了,專瞄準高等公務員的店家,將百姓們注定消費不起的甜美食物陳列出來,是否不大有公德心?但果真好漂亮,美極了,這些草莓蛋糕。」

  他一時小犯職業病,自語道「不知這家店領有什麼執照」,但克里莫夫只看得見那雙小白鳥般的手,一下映著透明的糖果紅,一下染上晶瑩的樹綠。男人不悅地將瓦洛加整個人轉過來面對自己,將那雙冰冷的雪手插入自己的大口袋中。

  他享受他的體溫包覆,卻在衣服裡摸到血塊。瓦洛加讀出克里莫夫的念頭是堅決不願提,他只好輕咬下嘴唇,不敢開口問男人受傷的原因。

  瓦洛加自忖,莫將克里莫夫探看他的寶貴時光,給冒撞、碰碎了,只好淡淡地帶過:「你那兒如果KGB殺人滅口化血製劑用完了,我還有很多。」說著,沉溺在故人的氣味中,不自覺地身體往前傾,等待戀人吻他。他暗暗撫摸克里莫夫手指上突起的傷疤,默默評估它是什麼,怎麼來的。

  克里莫夫近來對待他越來越冷淡,對愛需索的天平往金髮麗人的那一側傾斜。瓦洛加甚至忘記該在意路人的眼光,在男人懷裡打著呼嚕,緩慢地閉上眼睛,吻我。

  高大的男子,原本總是像冬眠剛餓醒的熊般渴望他,立刻有默契地佔有戀人柔軟的口腔內部,吻得瓦洛加渾身酥軟。這頭熊現在連本能都忘記,只癡傻地看著閉上眼睛,金色的粉刷長睫毛,雙唇微啟的臉。

  克里莫夫從沒想過旁觀者般端詳這張索吻的臉。是嫉妒。男人患了強迫症,想像從狄米特的視角往下望去,這張冷豔的臉是否一樣俊美,還是更美。理所當然的一切,突然變得並非理所當然

  瓦洛兒等了許久等不到男人親他,睫毛像蛾子的翅膀輕輕撲了撲,睜開雙眼,可憐地看看他。克里莫夫為自己的遲鈍感到抱歉,正想後知後覺地想補償戀人的嘴唇。不巧葉爾欽的競選宣傳車從後方經過,叮叮咚咚的被共產國歌化的怪異聖誕曲目,直穿過燈影飄搖的冷空氣切過來。

  瓦洛加覺得難聽至極,厭惡地別過頭,與克里莫夫蓄鬍髭的下巴擦撞正著。兩人都笑了。克里莫夫道歉地笑,瓦洛加卻是微帶苦澀地笑。

  那天晚上,他也沒有與他交歡。

  克里莫夫知道懷中的人兒體內蘊釀著悶熱的激情,在默默等待他。但男人只能用目光飢渴地舔舐瓦洛兒的金色側臉。無法克制,他想像狄米特看著這副軀體的眼神;無法自止,他想像比自己年輕幾歲的男孩,如何感受自己此時感受的情慾。因為狄米特更年輕,也許更激烈些。克里莫夫把自己弄得毫無來由很憤怒,精神的過勞導致肉體的疲勞,肉體的疲勞導致他什麼都沒做。

  瓦洛兒的等待漸漸失望而冷卻下去,接著在紛雜的思緒中,進入停滯的淺眠狀態。

  「克里莫開始厭膩我了?我知道他總有一天會不要我。這場不可能善了的半生纏綿,忠誠的部下漫長地等待我,這一切,終究會被消磨殆盡。情報單位解散了,連人民都希望遺忘它,其餘別無所有。我們長官與部下之間的牽絆,連形式的影子都沒剩下了吧。

  希望他對我的『不愛』別來得這麼快,但『最好的結局』終究會來。是的,克里莫會幸福,聰明如他,會去娶一個女孩子。他不會再想著背負著而我逃,這種瘋狂、危險的念頭,我的願望終於成真。但我熬得過嗎?默默地適應克里莫漸漸不來看我……不,不可不忍!這不是做長官的該有的軟弱!毒誓已經發下去了……」

  (你終於下定決心要甩掉該死的莫斯科人了?需不需要我幫助你?)

  「怪物,你叫什麼名字?」

  朦朧之中,瓦洛加首次覺得這個紅色的怪物有些親切。兩意識突然之間站在同一個立場,靈魂之中的撕裂感頓時減輕很多。瓦洛加甚至覺得心智控制沒有從前那麼難受。

  (你不配知道我是什麼,諒你區區一個低等娃娃。)

  隔天遇上周末,瓦洛加帶上門之前,對克里莫夫略道早安,便回市政廳加班。

  這是假日,他卻急著去市政廳!這次輪到克里莫夫感覺瓦洛加變得異常冷淡。男人心裡發涼,疑心戀人和狄米特發展到什麼程度。

  不,絕對不可能!他回想瓦洛兒的樣子,他不是自己願意才和那個小鬼跳舞的。一定是臭小鬼仗著自己是有錢人家的走後門孩子,要他上司陪他胡鬧。

  但他們跳得實在太好了。那種雙人默契。


  兩人從學生時代以來完美無瑕的戀愛,出現裂痕。

  「傻瓜,如果你不要我了,你可以跟我說清楚。不,我不允許你不要我!我不希望我的理想世界,我的微笑之國徒然地破碎!你與我的心,是我超出庸俗意識型態的烏托邦……好吧,與其那樣,還不如……」
  
  克里莫夫打掉牆沿,一邊想著。他正在幫瓦洛加漏水的小房間更換破舊老管路,手勁一偏,打到不該打的構造,掉下一大堆水泥。電鑽尖頭所及之處,克里莫夫彷彿看見瓦洛加的白色頸子湧出鮮血。原來是鏽蝕水管中沒放乾淨的紅鐵水。
  
  他頹然將工具箱與瓦洛加收衣服的紙箱,移到另一邊,出了一會兒神。

  他心神亂得兩手發顫,抱起箱中毛衣,柔聲道:「瓦洛兒,寶貝,救救我的心!我想我的心意再也傳達不到了!你的靈魂知道我卑鄙地想殺死你,將你漂亮的肉體當作物體、死的標本佔有,所以你不願意原諒我了?我如果像這樣可怖地殺了你,也會立刻自殺的……這種死亡該有多麼低劣……」
  
  乾淨的毛料子散發戀人軟軟的氣味,浸透他發洩無門的情慾。男人將它當成真正的瓦洛加擁抱、欲望著。他挺著堅硬的下體搓揉瓦洛加肉體的殘象,試圖發洩在這件衣物上。他覺得自己蠢,冷落了真正的瓦洛兒一整夜,反而在這邊對著一件毛衣自怨自艾。
  
  他想像將瓦洛加白色的雙腿掛在腰間,以極輕慢,與之共度一生的步調,以陽具撫摩他溫熱而窄的體內,逐漸把這副不安地乞憐著的肉體,推向渾身延燒的絕對熱情。

  此時他會彎下肌肉浮凸的背脊,令美人修長的性器平貼著他的腹部,在肌肉的凹陷之間濕潤地輕蹭。克里莫夫掐住瓦洛兒的脖子,慢慢地……克里莫夫一手將毛衣絞緊,另一手索利地解開褲頭,釋放胯間撐起一團的渴慾。
  
  男人弓起身,沉重地呼吸著毛衣的肥皂淡香,與米色的蓬鬆中,毫無疑問但低調地散發出瓦洛加胸口、肚子與鎖骨留下的肉體的氣味,以及可以比擬做愛時微汗的體熱,一層久穿之後薄薄的溫暖味。
  
  克里莫夫從內褲的下緣掏出已經脹飽情慾的深色肉莖,拱成一團伏在地上,開始用力地套弄著。工作褲不自覺地被褪到膝蓋處;流出的愛水濕潤他的指縫,但使他無窮亢奮,很快便射精的影像,卻是瓦洛加的身體一步步被推向頂峰的同時,自己一點一點地將他掐死。

  戀人大腦缺氧,使緊貼著男人腹肌的性器末梢神經直接與痠麻的慾望碰撞;當充血、色澤豔氣的男莖,湧出花梗斷裂時的白色汁液,瓦洛兒同時斷了氣。嚥氣那幾秒之間,白得泛青的肉體輕輕抽搐,死與高潮,戰慄的混合。
  
  克里莫夫回過神來,發現毛衣不只起皺出毛球、沾滿精液,還被他的力道搓出一個大洞。這件倒楣的毛衣像是被強姦過。男人一凜,原來強壯有力的手臂已經忘記溫柔的本能,只剩下本能中的本能——死亡驅力。如果懷中的是真正的瓦洛兒,後果幾乎不堪設想。
  
  「我不能放任自己有這些想法,看情況,我對瓦洛兒而言已經變成危險人物了,這樣能帶著他逃往哪裡?說不定我最心愛的該逃離的人,反而是我,我才是最危險的…」想著,心沉到難以言說的谷底。克里莫夫即刻克制住,重新投身於整修工作當中。
  
  
  ***
  
  
  一心想以工作轉移傷心注意力的瓦洛加,人失慌慌,心不在焉的,竟不覺理當無人的市政廳內彷彿有進出痕跡。他出了草綠色電梯,才聽見篤篤之聲不絕,剛剛覺得不對;一進辦公室,他訝然發現委員長個人辦公室假日施工中,所有外人不該碰的帳款簿、工商名錄與資金流的紀錄,全部被搬出來,堆在外頭。

  瓦洛加大駭,第一反應,先檢查自己的光明會行跡沒有在無關緊要的官員面前敗露。他見東西似乎全都還在,第二反應是一通電話打到索布夏的住家。

  「不知道,不曉得,不是市政府的工程,不要問我,不干我的事!」索布夏甚至不等瓦洛加問完,劈面灑來一串話,便把電話掛了。

  想問工人們是誰主的事,人人對他毫無反應,視而不見。
  
  「別白費力氣了,他們是胡桃鉗士兵。」

  瓦洛加抬頭看清脆的聲音來處。雷斯特坐在朱鷺侍者的肩上,浩浩蕩蕩進來。少年裹著童話故事王子的紅絨雪貂皮草長披風,伊莉莎白女王式繁複打褶子圈領,活像白薔薇花瓣托著一張蕊心粉面。朱鷺將雷斯特輕巧地放下,紅隼趕忙上來攙扶他。
  
  「呼,你把他們想成是睡鼠一類的就好了,只不過是幹粗活的。」雷斯特道,沒綻放出那串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細笑,面色結了一層霜。
  
  瓦洛加想問雷斯特「你怎麼還沒回英國?」但是他在少年的紫瞳中看見虛掩著的復仇,不敢造次。瓦洛加猜想當日,在五星級旅館頂樓接受包場而別無他人的咖啡廳中,他一定是非常不得了地冒撞了雷斯特。
  
  現在不是在大街上,瓦洛加必須先對大長老行英國皇室共濟會的半跪禮。雷斯特隨意擺擺手,要他不必了,道:「你這窮鄉僻壤國家這麼大一個,當然得多花點時間觀光才玩得完。女巫們的冬至耶魯(Yule)家祭也乾脆搬來這個國家的山林裡辦。只是邪巫們不興過聖誕,大家都先回去了,就本族長還有你這個尾沒收。」
  
  瓦洛加更不敢則聲了。他覺得少年的確有超越常理的讀心術。
  
  「傻娃娃,沒什麼好羨慕的。再怎麼樣擁有這種巫術家族的力量,終究還是必須臣服在光明會的王底下呀。」雷斯特出著神道。
  
  朱鷺恭敬地替他卸下披肩。雷斯特向瓦洛加的個人辦公室張了張,看看施工進度,道:「很快就弄好了,漂亮的裝潢是『那個人』贈與你的禮物。這是他給你帶的信,拿去。」
  
  瓦洛加心裡虛寒地握著那紙光明會信箋。他後台老闆的個人信箋,由莎草纖維和純金纖維對織而成,信一長,立刻沉甸甸起來,隨便幾張紙,價值竟不菲。瓦洛加既驚又疑。

  雷斯特又道:「你家的破爛已經變成會眾之間的大笑柄,搞得史考列特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光明會各大企業給你的回扣應該沒少給,那是你的貪污所得,愛用在哪就用在哪,黑錢已經洗過帳了,盡管放心大膽用。真是,有你這種罕見的蠢娃。如果存摺搞丟了,要跟你的操縱手講啊!萬一被麻煩的人撿到,還要把對方殺人滅口呢!」
  
  雷斯特背對著他,踩著漆紅色金扣環瑪莉珍鞋,妖嬈地叉著腰,俏臀往一邊挺。瓦洛加彷彿覺得偽裝成鳥侍者的一員可以稍微感到安全,垂著手侍立在那裡,希望雷斯特不要一時興起,對他痛下毒手。
  
  「我說你蠢貨可沒冤枉你,你還老老實實把索布夏當成長官?阿納法斯耶維奇那對父子什麼都沒對你說,對吧?他們以為對你守住秘密打混過去,真的就天下無事了?」

  雷斯特道,華麗地轉過身來,眼中堆滿笑意,但半掩的仇恨也顯得更熾盛:「你不要相信那對父子呀!阿納法斯耶維奇仍舊是光明會眾,光明會眾就這個死性不改,認為守密本身就具有力量!你怎麼知道金鑰總管的兒子是不是同一個尿性?他那兒子知道的唷,他有從他爸那兒知道的唷,伊嘻嘻嘻嘻!但是他們都沒告訴你,瞞著你哪!
  
  害慘你底下所有女職員,而且還差點幹掉沃夫卡‧荷洛維茲那老頭的黑手,根本不是外貿委員會的政敵,這事情也和光明會內部矛盾沒半點屁關係,造成這一切的正是索布夏自己!」
  
  瓦洛加全身猶如墮入冰窖,事件背面的汙穢給他的震撼,尚不如雷斯特說出真相時的眼神。巫師的表情殘酷凶煞,全然相信「真實」會導向他滅亡。德魯伊的神諭者,與其親自動手,還不如任命運自轉,借刀殺人。

  雷斯特復仇的意志底下溢出急躁。他咬咬鮮紅亮漆色的長指甲,道:「我後來弄清楚,那個不得了的人,在你這愛麗絲裡面多放了什麼東西了。亂來透了!你這混帳國家日後肯定亂!這次就算我一時大意,好管閒事。這灘混水,我再也不想淌了。我現在就要搭機回英國。
  
  我還必須見見羅素一族。不知道我瘋魔的瀆神老蠢貨是否……是否再度出生於世。雖然以我族長之尊,這樣做有失身分,但我覺得就算被羅素一族轟出來幾次也無所謂。我真的,真的是多麼想念耶和華詛咒會的老癲漢啊!」
  
  雷斯特露出混淆了前世與今生的恍惚表情,伸展開藍絲絨包裹的細手臂,紅唇之間刁著高頻音鳥笛,對著窗外吹奏。
  
  不出半分鐘,一架英式雙槳軍用直升機的改裝機隆隆隆降下來,一陣噴射旋風透窗橫掃,颳得外貿辦公室公文齊飛滿地亂紙,底下的過路市民嚇唬得四下亂竄。駕直升機的鴟鴞確認族長的位置完畢,復昇上去,在市政廳樓頂尋找下降的地方。朱鷺屈膝半跪,將雷斯特謹慎地扛在肩上。

  陶德一族的族長側著一臉豔妝,幽暗地道:「我回去了,你好自為之。」
  
  ***

  雷斯特如入無人之境地來俄國一遊,又風風雷雷地飛走,大概連去機場的麻煩都省了。留下一地發條胡桃鉗士兵,木然地幫瓦洛加收拾滿屋子公文亂紙。

  瓦洛加輕微慌亂地咀嚼雷斯特撂下的話,自我安撫道:「別上當了,亞歷山大維其,陶德一族的鬼話不能信,更何況是族長?阿納法斯耶維奇也就罷了,單純的狄米特絕對不會危害任何人。我保持平常心面對小米就好。」
  
  這下子瓦洛加無法加班,慢慢地往回程的路上走。他想起那紙信箋,打定主意先讀它。為謹慎起見,他往市政廳後頭走了一陣,站在莫伊卡河橋頭讀。內容如下——
  
  「我的鐮刀愛麗絲,我問弟弟咪願不願意和我結婚。

  我徹底忘卻那是白晝或是夜裡。我只記得他是多麼可愛,明明是脾氣又臭又硬的銀行家,但他是多麼可愛呀……是的,我知道那天他是多麼愛我,因為他平常是又多麼恨我。
  
  我已經沒有更多權力可以獲得,抬頭一看,沒有更多光明會的梯級可以攀爬。

  我所在的位置即是此處本身、是極限本身、是世界本身。我以永恆的秩序從混亂中誕生此一過程/ordo ab chao 來維持這妖孽一般的失序中統御一切的,比失序更瘋狂的理智。而我精確、理性的弟弟把自己當作永恆的金錢機械在運作,我穿越了那層瘋狂獲得了他,於是這權力的高峰已不再冷,我甚至不需要靈魂尚未被破壞的你來暫時撫慰我。

  我那數字感精準如宇宙運行的可愛弟弟,紅頭髮的小精靈,他為我而傾倒,於是我在我的絕對中也獲得了宇宙,而我的瘋狂終於獲得安息;他對我說……
  
  『哥哥,哥哥呀,我現在很幸福,但是我不能跟你結婚,因為我們早就已經死了,死在那座黑色的大教堂之中。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們身上的血統處死了我們;如果可以返回那座黑哥德教堂,在所有黏稠、扭曲、黑暗且噁心的節肢怪物的見證下受世上一切邪惡所祝福,全體親族的詛咒與斥罵替我們奏樂,如此結合在一起,我們也許能夠永生…不,哥哥,今天你的小雅各會再度在那個聖堂中死去,我已經不再幼小,我知道不能和哥哥結婚,在哥哥身邊活著這漫長的死亡……』
  
  這是『我愛你』的意思,是吧?鐮刀愛麗絲,用你還未死盡的靈魂告訴我,弟弟對我訴說的是否就是這極黑的我愛你;我的人性又漸漸地死去,屍體以及製造屍體的本能又活了回來,無法判斷,無法判斷了啊!我就快要再死一次,但撐著一口氣來問你,我的弟弟咪是否也愛著我?」
  
  起初凌亂的字體,到後來更是愈發地難以辨認。瓦洛加看得出來這位署名G. R. 的錫安大長老,已經完全瘋狂了;想必他口中的弟弟,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甚至於疑心他的後台老闆正是所羅門王本人。瓦洛加一笑置之。天底下應該不會有這種誇張的事。
  
  「G. R. 先生。你是光明會長老,所以這世界恨你。但你的弟弟,以我個人的經驗,我想他是愛你的,愛得甚至難以直視著你。願你的死靈魂安息。」
  
  瓦洛加讓一張張金箋灑落在人工運河中。他往回走,心想,如果還有機會路經普希金宮一帶,他倒希望讓這些信箋被吹下斷崖,吹入海中,流向冰冷的永遠。

  ***

  狄米特近來搬新家,快活得要死,趁聖誕前的週末帶蛋糕拜訪委員長。

  他哼著自創小民謠,提著草莓奶油蛋糕跳步爬上樓梯間,越過陰暗的甬道朝瓦洛加家前進:「我搬家搬到委員長隔壁棟啦,啦啦啦!手牽手一起上班不是夢想,啦啦啦~紙箱一放家具一擺又是一個窩,啦啦啦!拜訪親愛的委員長我的鄰居,啦啦啦!」

  狄米特離得老遠,便聽見走道盡頭的小門,斷斷續續傳來機械噪音,一會兒又停止了。狄米特住口不唱,躡手躡腳快速接近瓦洛加的小套房。裡頭有個陌生的男人,窸窸窣窣地不知幹什麼勾當。

  「糟了,委員長又加班了?居然有小偷趁機闖空門!這小偷太沒品了,委員長已經沒有東西可偷,還在裡頭混這麼久!」狄米特撂下蛋糕,握住嘴,克制自己不叫出聲,從口袋中摸出萬用鑰匙。

  這時候天使老沃卡跟魔鬼老沃卡,跳上狄米特的肩膀:「老夫千交代萬交代,不到最危急的時刻,不可使用萬用鑰匙?老夫把它送給你,可是對你道德素質的最高信任。乖乖報警吧!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一片苦心。」

  「英勇抓到闖空門的小偷,委員長該有多感謝你啊!你追委員長追了這些時候,一點進度也沒有,老夫懷疑你果然是個婆婆媽媽的小鬼!」

  狄米特蹲在那裡,不知道讓天使魔鬼沃卡在肩膀上吵鬧了多久,機械的聲音又一陣一陣傳了出來,狄米特自忖「小偷」沒有停止的跡象,急道:「不管了,一切等開門再說!」

  插入萬用鑰匙,小套房應聲而開。狄米特和進行水管汰舊換新的陌生水電工面面相覷。大男孩鬆懈下來,拍了一下額頭:「不是小偷啊。」

  狄米特爽快地將草莓蛋糕往狹窄流理台下的小冰箱一放,道:「我就知道委員長的冰箱還是老樣子——空的。這盒草莓蛋糕正好可以填滿。水電工先生麻煩您不要偷吃,我另外謝你……」

  「天殺的!瓦洛兒居然連家裡的鑰匙都給了你這小混帳!」

  狄米特眼睜睜看著「水電工」克里莫夫像一頭猛熊駭人地往自己身上撲,心道不妙,當機立斷往外暴衝。克里莫夫雖然撲空,但他手臂刮起的一道短風讓大男孩心驚肉跳。

  克里莫夫發狂似地邊追邊吼:「我在這裡獨自痛苦作什麼,怎麼沒想到把你幹掉,一切就一了百了了!我的寶貝長官連鑰匙都給了你,你們背著我發展到什麼程度了?不,他媽的,我不想聽,瓦洛兒我可以原諒,你的話我絕不饒恕,立刻給我去死!」

  狄米特在前面逃命,克里莫夫在後面狂追。

  「你你你是那個莫斯科人嗎?有話好說!」狄米特頭都不敢回,邊跑邊喘邊放話。走廊邊間或開幾扇面向大路的窗口,他想跳下去,這才想起來這裡是三樓。狄米特暗暗叫苦:不聽老人言、濫用鑰匙的現世報啊!

  「除了我以外,所有碰過瓦洛兒的男人都應該立刻去死!」

  狄米特聽他言詞霸道,有點惱了,口無遮攔道:「就算委員長真的交給我家裡的鑰匙,又怎麼樣嘛!」

  克里莫夫理智盡失,震怒大吼,要對狄米特痛下殺手,給他吃兩發子彈。男人奔跑中順手伸到懷中想掏槍,卻掏出一把榔頭。原來克里莫夫急怒攻心,拿錯了修水管的工具。

  男人兇狠地詛咒了一聲,將榔頭瞄準狄米特的頭丟出去。不料男孩的運動與舞蹈神經都非常好,只覺得後腦杓涼涼的,頭趕緊偏一偏,粗重的鐵製物閃過狄米特穿越走廊窗戶飛出去。三級國宅爛玻璃窗受巨力衝擊,登時爆炸般粉碎。榔頭去勢如此凌厲,擦飛了狄米特幾撮頭髮,甚至臉頰隱隱作痛。

  狄米特找到樓梯間,一路沿扶手滑了下去。克里莫夫四級階梯當一級往下跨,兩人發出難以分辨的怒吼、大叫與罵喊聲,穿越郵箱穿堂追到大街上去。

  卡捷琳娜從對街她姊姊伊凡也夫娜的飯館探出來,拿著大鍋湯的長勺,站在店門前張望:「搞什麼,吵吵嚷嚷的?」

  「怎麼會有你這麼惡劣的男子,你喜歡的人,不允許別人喜歡!」

  「我心愛的人有我愛著就足夠了,其他的男人都是多餘的!」

  「你不只霸道,而且還很自大咧!萬一有男人比你更好呢?」

  「能不能給那位美麗的長官帶來幸福,不是用世俗的交換條件判斷的,膚淺的臭小鬼!」

  「你還真敢確定幸福只有你能給!老天都沒你這麼厚臉皮,鬍渣臭大叔!」

  「至少我的心是我的,我能指天發誓沒有人能愛著他像我這麼癡狂!」

  「只有你的心是心,別人的心就不是心,我的一片心意才不讓你這臭鬍渣否定呢!」

  「王八蛋律師,除了出一張嘴強辯,還會幹什麼!」

  中間夾雜一大串怒罵,克里莫夫的殺心、憎恨與某種KGB戰場上的鬥魂徹底被激發,狄米特則是求生本能與不甘心開發出潛能來,兩個男人在這三級住宅區一圈繞著一圈高速狂奔,許多小毛孩從各處黑洞洞的窗裡鑽出頭,吵鬧地觀望他們。

  卡捷琳娜擋在人行道中央,狄米特眼看著煞車不及,要朝大嬸身上撞上去。

  卡捷琳娜華麗地揮舞長柄湯杓,響亮地朝狄米特與克里莫夫頭上各K了一下,扯開嗓門大聲道:「有完沒完!光天化日之下,兩個成年男子為了女人爭風吃醋!丟臉!」

  大嬸的勺子左邊揍了狄米特的腦袋:「執照小官,你心地善良,也跟著你的老闆跟了這些時候,究竟有沒有學到半點做人處事的態度?」右邊也扁了克里莫夫的腦袋:「電線大哥,你來拜訪你的舊識,我們飯館姐妹倆也看過你幾次了,我印象中你彬彬有禮的,不是這種蠢貨!」

  卡捷琳娜端出戰鬥民族歐巴桑的霸氣,一手一個,揪住狄米特的右耳,克里莫夫的左耳,把他們狼狽地捉進伊凡也夫娜的小飯館裡:「你們這兩個逗逼,在亞歷山大維其先生回來之前,給我滾進來冷靜冷靜!要搶女人,就給我光明正大談判!不然老娘生意不做啦,就坐在這兒等執照大官兒回來,我要他親自幫你們主持談判,要不然你們難看死囉!」

  這兩頭高頭大馬的熊樣男子悚然,讓戀愛爭議的主角親自主持吃醋問題,兩頭笨熊跳進鄂畢河,直接沖進北冰洋中也洗不清。男人們的氣勢當場被卡捷琳娜壓沒了。

  還沒到午餐的尖峰時間,伊凡也夫娜和她新雇的小妹正在把檯子擺上來,早已坐著疏疏落落幾個喝湯充當早餐的客人。

  眾人看兩隻大型雄性動物被大媽扭住耳朵,又看見卡捷琳娜找到一張桌子,爽快地踢開椅子,咚咚兩聲把這兩頭公熊丟下,均憋住聲音低笑,全癱倒在位子上:「噗呼呼呼呼……『其他的男人都是多餘的』……呼呵呵呵呵呵……『你還真敢確定幸福只有你能給』……噴哈哈哈哈……」

  克里莫夫和狄米特面紅耳赤地瞪著對方,覺得對方害自己糗死。

  克里莫夫覷得破綻,想手刀劈過去攻擊狄米特的太陽穴,正好狄米特也想揍克里莫夫的腦袋,兩頭大熊在一張小桌子上狠狠撞在一起,施展不開,便原地糾纏不清扭打一通。

  卡捷琳娜端著兩碗羅宋湯跟一些便當用料的鹹菜過來,看見這一幕,大喝一聲:「我要你們動口談判,不是動手談判啊!」兩頭鬥熊嚇一大跳,壯軀一震,立刻分開。啪啪兩聲,兩碗湯放在兩人面前,像兩記耳光。

  「我還沒看過哪個女人,可以讓男人們變得這樣蠢的嚜!我倒想看看她的長相喔!」卡捷琳娜邊說,邊用掛在肩上的手巾抹手,搖頭離開。

  周圍客人的腹筋都要笑崩了。有個無聊的老年人從隔壁桌撇過身來,色迷迷地問:「那女人真的很美很迷人嗎?」

  狄米特和克里莫夫聽了,更抬不起頭來。兩人就這樣極度不愉快的瞪著磚紅色稀稀的蕃茄湯水,不願意看對方一眼。湯快涼了,誰都沒有動湯匙,因為對方的存在令人難受地想吐。

  狄米特首先發難:「喂,臭莫斯科人!你叫克……克什麼……」

  克里莫夫抬起眼來,凶神惡煞也似地瞪著狄米特。狄米特的膽子又縮了回去:「唔,就叫你莫斯科人好了。」

  克里莫夫連和狄米特一同呼吸都嫌惡,心情惡劣。反倒是狄米特注意到周圍的無聊人士們,豎起耳朵偷聽這邊,等著看戲,看樣子不解決不行了。

  大男孩清清喉嚨;他打算順著克里莫夫的毛摸,真偽參半,小心翼翼地看對方臉色胡謅:「嗯……其實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外貿辦公室遭到土匪攻擊。委員長、阿伯跟我,三人打退強盜之後,委員長為了不讓我的家人擔心,收容我一夜。我們什麼都沒發生,也沒有沒一起上班。委員長只好先把家裡的備用鑰匙借我鎖門。我偷偷藏起鑰匙,沒有還他……委員長也忙忘了。」

  克里莫夫知道戈巴契夫的打手這回事,一時間將狄米特說的話全部認作真,勉強抬起頭來看看他。

  兩人不爽地四目相交了一下。狄米特知道,KGB探員都具備光觀察對方的舉止表情,便讀測出謊言的能力——至少沃卡阿伯是有的。他很快地總結:「總之你不要想太多喔。委員長最喜歡的人是你,但我還是得跟你談談。」

  克里莫夫好不容易稍稍鬆懈,道:「你要和我談什麼?你我都知道,事情很顯而易見,他是屬於我的……」

  「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試著贏得委員長的心。」

  克里莫夫欻一下猛站起來,整張桌子隨之大幅暴跳一下。狄米特連忙伸手把涼掉的湯扶住。

  「你這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臭小子!你不怕被殺死嗎?」

  「麻煩你不要讓我覺得委員長朝思暮想的莫斯科人,是像你這種性格品行惡劣的傢伙!委員長看人的眼光居然如此,太令人失望了吧!」

  從可厭的情敵口中僅一句話之中,反映戀人從未背叛過他,也赤裸裸地聽見他自己的醜態。克里莫夫此時的感覺比什麼都來得震撼,粗重的眉骨底下壓著憤怒而泛紅的眼睛,渾身肌肉繃得凸起來。心魔難抑。

  狄米特不管他,抄著手,豎起一支手指,繼續說下去:「在我念過的大學校園裡,男孩女孩彼此追來追去,乃至於橫刀奪愛比比皆是。情場也如戰場,別小看我們。經歷過這些事件還在一起的班對,跟從來沒受過外人考驗的情侶比起來,畢業之後更能組織可靠的家庭。委員長保守又純潔,你則是一臉土樣,我看你跟委員長應該是彼此的初戀對吧?

  不好意思,莫斯科人,這個世界不是烏托邦,沒有任何呈堂證供,確定你給委員長的就是真愛!如何?跟我比賽吧!就算我要輸你,我也要輸得心服口服!」

  克里莫夫陷入兩難。他想向臭小子證明兩人的愛純粹、絕對,但他必須容忍別的男人向瓦洛兒求愛。這種事情光想,就足以令他頭皮發麻。

  男人立著。他滿臉連日以來未曾悉心整理的、顯憔悴的大鬍渣,鬍渣底下泛起一陣紅,一陣白,覺得實在不得已了,只好慢慢地在狄米特面前坐下。克里莫夫面對乞人燃憎的小律師,心有不甘,卻提不出更有力的抗辯。

  狄米特緊張地閉嘴等他回覆,但克里莫夫硬化的沉默,比他方才在大馬路上的叫罵聲還刺耳。

  這時候瓦洛加在館子門口和卡捷琳娜笑著交換了幾句話,提著蛋糕走進來。
  
  「阿姨誇獎你們吵完架之後有乖乖和好。小米,克里莫,你們什麼時候自己認識的?我還沒機會介紹你們兩個。」瓦洛加道,又對伊凡也夫娜說:「大阿姨,晚點請幫我把這兩位的湯和鹹菜打包一下,吃了甜的還吃鹹的,口味都吃雜了。」
  
  瓦洛加對兩個陰沉的男人綻開笑顏:「小米特,謝謝你的蛋糕。克里莫,謝謝你幫我修理房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就在此時此地聚在一起陪伴我,這真是我最幸福的時刻。聖誕快樂,親愛的克里莫,可愛的小米。」
  
  狄米特與克里莫夫兩名男子內心的旁白,不約而同都是:「委員長/瓦洛兒最幸福的時刻難道不是跟我獨處的時光嗎?而且憑什麼對面這個笨蛋是親愛的/可愛的?」因此兩人也不約而同地怏怏不樂。
  
  瓦洛加看他們這樣悶,溫柔地問道:「所以你們早先是為了什麼吵架?吵成這樣,我家的門都沒帶上你們就跑出來了。」
  
  克里莫夫的心被這溫言軟語融化了七八成,但是他臉上的笑容還是頗怪異:「完全沒有,沒事了,我和這位年輕有為的小弟已經完全和好了。」
  
  狄米特被委員長白薔薇盛開的微笑,逗得滿腦子小花亂放,但是男孩的聲音聽起來很僵:「真的,委員長,我跟這位大哥一見如故,感情很好,對吧,克……克克……」
  
  「克里莫夫。」
  
  「耶對,沒錯,克希莫夫。」狄米特嘴笨,說話咬到舌頭。克里莫夫死瞪了他一眼。
  
  隔壁桌的無聊老漢笑了起來:「這兩個小子啊,剛剛為了一個女……」
  
  克里莫夫立刻閃身過去把無聊漢從位子上捉起來,對狄米特飛快地使了個眼色,一邊道:「這位老先生,您可能肚子還餓吧?」狄米特同時機靈地挖起一湯匙鹹菜往老漢嘴裡塞:「沒事,沒事,完全沒事,什麼事都沒有,鹹菜好吃嗎,老先生?」
  
  老漢的臉皺成一團,過了許久才恢復過來:「鹹死了,你們兩個傻瓜!哪有人這樣吃鹹菜的!」
  
  瓦洛加見這二熊一搭一唱,十分有趣,輕聲笑了出來。整屋子的人受到感染,全都笑了。瓦洛加開始動手分蛋糕,卡捷琳娜和伊凡也夫娜各獲得一塊,飯館中的那幾個客人也各得了一塊。三級住宅區的窮人們,看見大官僚才吃得起的東西真實擺在眼前,十分感動。

  伊凡也夫娜也乘興將店門關上,大家圍成一圈,由瓦洛加代為祈禱:「我們的天父,願禰的名受顯揚,願聖子在這誕生的節慶之日,聆聽我們的祈禱;求禰在今日賞給我們幸福,寬恕我們的罪過,就像這世上和順善良的萬民,容忍著最邪惡的權力;不要讓我們陷於自身的誘惑,但救我們遠離人性中的凶惡,使我們的靈魂獲得新生,使我們不致於忌妒與怨恨。願窮苦的人們有福,因為他們為著誠實生活的正義而受逼迫;願迷惘的人們通過考驗,因為考驗背後是堅固與永恆。阿門。
  
  各位,聖誕快樂。」
  
  
[HR]
  
  【本章後話】

  「拉丁文格言Ordo ab Chao/從混亂中產生秩序,是共濟會三十三度長老會眾的主義與指標。比方說,社會議題的設計圍繞恐懼與對立,長遠而言,終將導致握有關鍵資源的人,權力更加集中。製造混亂、煽惑群眾、引導輿論,在這情境下所通過的法律為既得利益者開方便之門,於是又朝著『秩序』更前進了一步……混亂引發集權,集權底下再度產生秩序。」
  --James Arthur, Mushrooms and Mankind
  
  道德與教條/Moral and Dogma 是蘇格蘭儀式共濟會(Scottish Rite of Freemasonry)呈獻給美國共濟會三十三度長老的文件,著於1871,節錄如下——『人』的力量是愚昧無知的,必須由吾輩會眾,使之具有經濟產值。唯有吾等具有智慧/知能(Intellect),誘使無意識的人類力量達到開闢山野、創造文明的目的。放任人類漫無目的地存在著,將平地裡生出充滿偏見與愚蠢的民粹。這是具有智慧的會眾們的偉大責任,成為無知力量導首之正義準則及大腦,使無知的人類產生秩序。我們是光,平民是黑暗。共濟會眾導致秩序,普通民眾只會製造混亂。
  --Albert Pike, Moral and Dogma
  
  光明會長老們採取之猶太系統神祕學流派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是十八世紀的卡巴拉(Kabbalah)術師Jacob Frank。對他而言,卡巴拉系統描述的救世主降臨時刻(Messianic moment),實乃一種「世界的狀態」,亦即,現存的價值觀與政府體制被革命推翻,以人工的方式打造新的世界。這一派的神祕學家把「革命」稱作「火炬」。高舉火炬,推翻秩序,造成混亂,就是路西法的光(Luciferian Radiance)
  --David Livingstone, Black Terror White Soldiers 黑色恐怖的白色鬥士們
  
  法國大革命的推手們,以秘密組織彼此互通聲息,串聯革命,不僅止於政治考量,實際上革命更是一種神祕學宗教。它的代表物件是火炬。因此當美國共濟會眾同樣興起革命時,他們收到來自法國的禮物,舉著火炬的女神像。
  --James Billington, Fire in the Minds of Men


  

  ※待續/隔週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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