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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家人常將溪中捉到的螃蟹,挑走大個兒去做鹽酒泡蟹,剩下小隻的一鍋煮熟,當作小孩子們的零嘴。黃昏時刻,但見家家小孩手拿著螃蟹,聚集在阿土伯家的廢車旁,卡茲卡茲的吃將起來。

人多滋味好,不瞬間,滿地蟹腳蟹渣,最後吃完的倒楣者,必須負責清理現場。為避免當那個倒楣者,許多人都未曾認真的吃牠。有些小孩整隻入嘴,咬得卡啦作響。有些人則將螃蟹送進嘴裡,咀嚼了兩三下隨即吐出殘渣。因此,許多小孩你問他、螃蟹是啥麼滋味?多半的小孩子會咿咿唔唔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有時候因為捕獲之小螃蟹量多,人人手中都有一大堆,小孩子們為了儘快的消耗牠們,多半會舉行一種吃螃蟹的比賽,誰吃得快又吃得乾淨誰就是贏家?輸家必須將自己心愛的玩具,拱手送給贏家當賞品。

一個自家所心儀喜歡之玩具,往往會在這種無謂的賭鬥之下,莫名奇妙的轉入他人手中。願賭服輸,心痛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其實,這些小螃蟹食無多肉,但我善於利用牠們。經常的暗藏在空便當盒內,帶到學校當公關贈品。

大部份分給死黨,小部分則用來收買「廖北亞」。或許我天生就有公關本領,藉著小螃蟹之公關效力,讓我獲得不少的友誼。而這些純真的友誼,日後對我事業助益頗大。

退伍前兩天,這日我和朋友來至蘭嶼,本是要登船出海參加飛魚祭,但被當地的「螃蟹節」抓住遊興,只好捨棄了出海的機會。讓我大轉彎的原因,那是螃蟹對我的誘惑力太大了。

這種活動的意義,讓我想起童年之時,用螃蟹做公關的往事。因為其內涵十分神似,所以,參觀過後留下不錯的印象!

每年的四月份,蘭嶼的飛魚祭期間,各部落婦女和孩子們,都會成群結隊的去溪裏或海邊抓螃蟹。當地的螃蟹屬於岩蟹家族,蟹螯上不長絨毛。他們將水獵之捕獲物帶回家中,煮成一大鍋的海鮮精力湯,慰勞出海捕捉飛魚的丈夫。

據其習俗所知:螃蟹是補充精力的最佳食品。另外,男人則下海獵捉龍蝦,替家中之精力湯增加功效。蘭嶼的精力湯搭配主食芋頭、飛魚、豬肉和山蔬,這就是一桌澎湃的祭典大餐啦。

蘭嶼的「螃蟹節」與飛魚祭同時進行。「螃蟹節」這天,它是各部落孩子們的最愛。在此期間內,學校中午都會讓學生回家吃中飯。最妙的是母親們,她們會將宴席上,大人不吃的蟹腳蟹螯、與小龍蝦或龍蝦頭,用繩子綁成一串串,繫綁在孩子們的身上或木棍上。讓孩子帶到學校當零嘴,或與朋友之間交換禮物。

是日各部落都很熱鬧,小孩子返校時間,個個身上或手上,都會帶著串串的螃蟹腳或龍蝦頭,跑來跑去玩耍串門子。當他們在奔跑時,蟹殼龍蝦殼互相敲擊著,滴滴答答咖啦咖拉作響,形成校園特有之景象。

孩子玩累啦,三、五成群坐在樹下或草坪上,共同享受自家裡帶來的蟹腳或龍蝦頭。沒有攜帶的同學,也可以大方的加入陣容內同分享。看見他們的友愛與合諧,不禁讓我想起童年時期的我,我也會拿家中的水煮小螃蟹,與死黨朋友大家一起分享。

此外,它也讓我想起土阪部落的毛蟹季。在土阪每年都有禁漁時間,封溪禁釣禁捉毛蟹。開禁期一到,溪流之中大家一起捉毛蟹。大個兒留著吃,小蟹則放回溪流中繁衍。如此作為有所節制,溪鍾毛蟹生生不息,所以部落裡大家常有毛蟹可吃。而這種尊重大自然,愛護大自然的行動,確實值得平地人多多學習的。

儘是談著螃蟹往事,逐漸將話題拉得離題太遠。於是我努力將它拉回現場,將那時空轉移到當兵故事上。那年頭人人都得入伍當兵,那是義務,也是從青稚小子轉為大人過程之一。

當時男人若無當兵,結婚找工作都成問題。因為人們以為你身上有毛病,所以才會被軍隊拒絕。人生的際遇很難評斷,有人滿腹才學卻衣食無著。有人只不過小學畢業,任何工作到他手上,他都能做得有聲有色。

最難忍受的是看不清眼前,自以為是,硬是埋頭前闖之人。他以為只要勇氣就可以闖出名堂,臨至終了才發現並不是這麼一回事。於是他開始對人生產生懷疑,然後,鎮日裏長吁短嘆怨天尤人,以為天底下,人人都對不起他似的。

入伍當兵之前,大學半途而廢的我是個失敗的過來人,幸好未落入這種莫名之泥淖。我只知道天下沒有白吃之食,所以在做事之時,我都會認真努力的投入。而這些投入之辛勞,日積月累下來,它們就匯聚成為我豐厚之事業根基,它也就是我日後在商場上,能夠奮力一搏,馳騁廝殺最大的本錢啦。

民國五十一年大專聯考,我以最低分掠空而過。結果成績太低而吊車尾,被分發到一家遠在偏僻之地的新聞專科學校。由於開學後之分編到的科系不理想,讀了半個學期我便休學了。

當時,急著要補回註冊之損失,辦完休學手續的次日,我立刻尋找工作投入職場。每天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踩著破舊的腳踏車,至里把外的雜貨店買報紙。然後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翻閱報紙巡看登錄的工作機會。

我的第一份工作十分奇特,學非所用的跟著一位朋友,當起流浪的電影放映師助手。在那電視尚無時代,這份職業人人羨慕。可惜我跟的是個兩光老闆,沒拿到薪水就已夠苦,時時還落得三餐不繼,回想起來還真叫人臉紅。

我與那位朋友出師地點,就是在殊有「小基隆」之稱的三芝。這是一家茶工廠暫改用的露天戲院,設備簡陋且場地不大。據其主人說及,大約只可容納兩三百人而已。開幕正逢過年,本以為可以大撈一票,萬沒想到一陣春雨光臨,一下就下個沒完沒了。

從年廿五下到初九天公生,所有發財夢硬是被雨水給澆熄了。老天爺不賣帳,老闆又藉水遁溜回新竹過年。我們一票連師母和小妹共六人,每天僅靠,老闆留寄戲院主人的有限生活費度日。然因雨勢不歇,坐食山空,生活費無以為繼。

日子總得要過,無法只好找戲院長工阿庚幫想辦法。阿庚人老實且同情我們的處境,遂將我們的處境,向其議員老闆報告。他老闆答應我們暫時住原地,並按照合約規定,將老闆的放映機扣押起來。

守機期間為了民生問題,我們到處去打零工。三天捕魚五天曬網,生活之離譜連屋主都看不下去。幸好阿庚對待我們不錯,經常帶著我們四出尋找工作。我們五口人藉著這些斷斷續續之炊,終於將生活問題解決。半年後,落跑的老闆回來取回機器,看到我們没走大吃一驚。

他以為我們絕對耐守不了,這下不得不面對現實與我們談判。幾經議員從中折衝,最後老闆只好清完舊帳,補發薪水然後帶走機器,這下我們真的失業了。嗣後,我們就近找到一份工作。

我與師父師娘三人,在一家石灰窯裏打工。三芝鄉近海,海邊盛產咾咕石。咾咕石是鈣化的海藻珊瑚石,用來煅燒是製造石灰的好素材。每天潮退之後,我們取石回來碾碎燒灰。

當時台灣景氣逐漸回升,到處建築生意興隆。石灰是建材之一,需求量大,每天生意應接不暇。日夜趕工結果,我們三人天天忙得灰頭土臉,下工時往往互笑對方只剩兩隻眼睛。

我們工作天天過量,差點就將生命給賠上了。最後家父自三弟手中,取得我在小基隆的地址。於是他循線找到了我的住處,硬是要我收行李回家準備重考。就在父命難之下,結束了我將近一年半的流浪生活。翌年,重考成績好些被分發到東吳,可惜又是就讀半學期,再度結束了我的大學生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