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今天阿茶姐家的水田滿水,無法下田撿田螺,所以我們冒險下田,當然豐收自不待言。某日我又陪著阿茶姐去撿田螺,這回下的是黃大戶的水田。此人為富不仁,平時待人刻薄無情,所以村人對他沒有好感。

他家水田嚴禁外人涉足,當他見到我們下田撿田螺,豬頭般的大臉脹得紅通通的,開口便罵道:「小猴崽亂踩我家水田,當心我會打斷你們的腳骨!」由於他人站在風尾,聲音逆風傳來不太清楚。可是阿茶姐對我說:「沒關係啦,黃老爹叫我們踩腳窟撿拾啦。」

信息誤傳害人不淺,兩人在田中為尋找腳窟踩,結果就像兩隻猴子,在水田中玩跳格子般的糗態百出。黃老爹看了我們好一會,他猜不透我們在玩啥玩意兒?他愣立好久之後,接著他就默默離開現場。

我家遠親文山叔娶了黃家女兒,結婚當天我人也在現場。熱鬧半天,婚宴席設黃家之大禾埕上。因為賀客只有三親六戚,場面不算是熱鬧。湊巧我與黃老爹同桌比鄰而坐,於是開口問他,當天他老人家對我們說些啥麼?

黃老爹說,當時所罵之話是要敲斷我們的腳骨!這時我才知道,阿茶姐和我都誤會了人家的意思,兩人還自作聰明的在田中尋找腳窟踩踏哩。散席之後我去找阿茶姐,並將所聽到的內容說出來。阿茶姊聽完我的轉述,突然爆笑哈哈連我也被感染,咧著小嘴隨她哈哈大笑。

阿茶姊邊笑邊說:「萬沒想到我們竟然離譜到這般程度呀!」。而這則故事在村子裡流行甚久,鄉親每每於聚會之時,常常拿它當作笑柄。幸好在他們的傳說中,當事人的我們,卻變成了奇他的人物。這種口口相傳的移轉,總算讓我們鬆了一口氣。

通常我們撿到的田螺,回到家中便往大水缸中一倒,讓它們在水中吐泥三幾天,直到田螺內臟乾淨無泥,才將它撈起鍋炒當菜上桌。有時運氣好遇到小販前來收購田螺,一斤五角錢,一天撿個卅、五十斤,其收入雖然不多,但對緊湊的家中生計不無小補。

至於家中料理田螺方法很簡單,將吐清泥土之田螺洗乾淨,然後一粒粒將田螺剪去尾錐部份。準備工作完成,升起灶火以猛火下鍋快炒,放些水入鍋燜煮至田螺蓋片脫落。然後放入紫蘇或薑片或九層塔壓腥,快速翻炒幾下就可盛盤上桌了。

我前世與大表哥好像有仇,因為年紀相差大,經常成為他的出氣筒。每次水獵抓到螃蟹,煮熟之後要求大表哥給我一隻過過癮,他總是對我說:「想吃螃蟹自己去抓呀!」大表哥雖是口頭如此說法,他還是會挑隻公蟹給我。

當時年紀小不懂事,有得吃還以為大表哥疼我,專挑大隻螃蟹給我。待至懂事方知道,母蟹有黃公蟹有膏之道理後,表哥的惡作劇便露餡了,從此開始,我就會投入公母蟹爭奪的遊戲之中。

那時候想吃螃蟹容易,除了斷水翻石頭抓它之外,放蟹籠也是常用之捕蟹法。黃昏就是放置蟹籠的好辰光,趁著夕陽餘光裡,大表哥與小表弟兩人抬著蟹籠往河壩走去,我則拿提著臭氣沖天的誘餌跟在後頭走。

新竹篾片編織的蟹籠,在夕陽餘熱之蒸發下,飄出陣陣的竹香味。大夥走至溪畔將蟹籠放在岸上,之後兩人便走下溪床疉出一道「V」字型的蟹路。堆疊完畢,將蟹籠口朝前安置在「V」字水道之尖端。然後找幾塊平坦大石塊,壓在蟹籠身上防水將它沖走。

蟹籠內的誘餌是雞鴨腸子,或者是烤過的米糠糰子。螃蟹夜裡一定會出來覓食,牠們會聞味追蹤而落入蟹籠內。只要牠爬入籠內,它就永遠無法退出矣。有些倒楣的螃蟹,覓食之時亂爬行,一不小心誤入水道,結果就被水道內強勁的水流,將它衝入水道尾放置的蟹籠內。

蟹籠的編眼有小孩子的拳頭大,個體較小之螃蟹入籠可從編眼逃走,大個兒只好認命的留在籠內了。翌日早起大夥去溪邊收回蟹籠,運氣好一籠十來隻大螃蟹稀鬆平常,運氣差些也有三、五隻入籠。

籠內的螃蟹隻隻個頭碩大,抓在人手猶是張螯舞爪掙扎不已。螃蟹發狠掙扎的模樣兒,惹得收籠人哈哈大笑。這些碩大螃蟹帶回家中,婦道人家們,大家都忙著洗缸刷甕準備作鹽酒蟹。

她們將挑出的母蟹,將其鳌爪洗刷乾淨,然後放置一旁濾乾水份。待那煮好的鹽水晾涼,再將洗刷乾淨無水之母蟹,一隻隻的放入鹽汁之中再倒入米酒封存。如果有人不怕酒氣,利用全酒鹽浸泡亦無不可。封甕後之鹽酒蟹,放在陰暗處三數天,就可以啟甕取蟹食用。如果想要酒蟹入味,多泡兩天足夠矣。

鹽酒蟹清蒸或生吃都可以,生吃原汁原味肉質甜香鹹鮮,蒸熟滋味較遜但還算是可口。家中多數人採取生吃,我則因為不習慣而採熟食。大表哥喜歡誇張,每每吃泡蟹花樣特多。從他口中形容生蟹,清甜甘香越嚼越香。

我則學樣稱讚熟蟹,鮮甜好吃,吃過還想再吃。每次吃泡蟹他們都笑我「台北憨」,只要有蟹可吃,將我叫做是啥我都不在乎了。泡蟹之外的螃蟹,家中習慣與甘蔗皮或空心菜同煮。據說這樣可以消毒又可增鮮保持肉質彈牙,事實如何並無明確之答案。

家中吃蟹忙壞小姑阿姨,她們忙著剝蒜去薑皮剁九層塔作沾醬。螃蟹性冷底,薑蒜可去寒九層塔可以添香,山村家家戶戶都是如此沾吃,沿傳至今幾乎都未改變。鄉居生活有的是時間與悠閒,田事忙完閒暇更多。這年么叔已在基隆落腳定居,但因工作無著,故爾時常來江子翠我家打秋風或小住。

么叔從小就嗜蟹如命,他在我家每天無所事事。閒極無聊之時,常問我附近有何消遣可以打發時間?我知道他喜歡抓螃蟹,於是向他建議,何不去附近的排水溝中捉螃蟹。

我的提議立即獲得他的同意,並還一直催促要我即刻成行。我拗擋不住他的糾纏,只好拿出水桶和斗笠並取出袖套,各自穿戴完畢,隨即朝著排水溝方向殺過去。兩人走至水邊,眼看著溝水滿滿大失所望。但么叔並不打算就此退堂,他脫去長褲和外衣,走下水去試一試深度。 [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