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之春引起全世界的震撼與關注,非共產國家的媒體都用大篇幅追蹤報導捷克斯洛伐克的變化,台灣的媒體也不例外。只是與歐美日的媒體不同的,在威權政府的控制指導下,台灣的媒體根本不提捷克斯洛伐克共黨廢除新聞事先審查制一事,也絲毫未提甘迺迪參議員的演講與希望之鴿的歌曲的影響,而是著墨在這事證明了共產統治必然失敗我們反攻復國必然成功之類的樣版宣傳上。這讓深知布拉格之春是怎麼一回事的謝子言看的滿臉黑線,在心裡大罵蔣家父子冥頑不靈,都已經告訴你反攻無望了,怎麼還淨說假話騙人?

不過,這一來台灣就沒幾人知道希望之鴿幹的好事了。於是,當一月七日這天早上馬克斯.史密特和黛安娜.史東搭的飛機到松山機場時,既沒幾個人來接機,也沒有煩人的記者堵路。這讓隨著林振志夫婦來接機的謝子言鬆了一口氣,他現在最煩的就是特務和記者,這兩種人都屬狗的,如果一不小心被他們嗅覺到不對,那可就麻煩了。

接機的人不多,大人就只有林振志夫夫婦和愛莉.藍德瑞,小孩也只有謝子卿、謝子言和阿容。不過兩個歸人顯然是很高興見到幾個接機的人,黛安娜.史東 上前擁抱了愛莉.藍德瑞和謝淑美,馬克斯.史密特則先是笑著和謝子言打了個招呼,然後一把抱起拉著他褲管討抱的阿容,樂的阿容咯咯直笑。

愛莉.藍德瑞等爛好人馬克斯.史密特放下阿容又抱起也扯著他褲管的謝子卿後,才笑著向兩個歸人說:「先送你們回去休息,晚上在班奈迪克.安德森的酒吧有一場為你們舉辦的慶祝會,我下午五點的時候去接你們。」

黛安娜.史東皺了一下眉頭,有點不太情願地說:「愛莉,我能不能不去?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實在有點累了。」

愛莉.藍德瑞搖著頭苦笑說:「黛,我知道妳不喜歡這種場合,但這是比爾交代的。而且,你們的表現實在太好了,這些天在台北的英國人和美國人一直問我你們什麼時候回台灣?不讓他們見見你們是不行的。今天晚上美國大使與軍事顧問團的人都會來,我們公司現在代理哥倫比亞的唱片,在東南亞、琉球、韓國的業務都還得靠當地美軍和美國大使館幫忙,你們好歹也是公司的股東,就幫點忙好嗎?」

黛安娜.史東還是有點不情願,謝子言見狀就拉著黛安娜.史東的手,把一個小盒子塞到她手上,眨著眼睛賣萌說:「黛,這是我先前說要給妳的東西,不過妳要回去才能拆開哦!黛,我想去看酒吧是什麼樣子,晚上我跟妳一起去好嗎?」

黛安娜.史東拿謝子言沒辦法,嘆了口氣後說:「那種地方一堆人抽煙空氣很差的……好吧!如果你的家人同意,你就可以跟我一起去。」

謝子言很高興,右手在背後向愛莉.藍德瑞比了個勝利的手勢。而前紐約州小姐卻是翻了個好看的白眼,心中暗罵小狐狸太狡猾,明明家人已經答應了讓他隨林振志夫婦去參加慶祝會的,卻還拿這來騙人。

愛莉.藍德瑞再怎麼翻白眼也沒用,因為謝子言根本沒罪惡感。相反地,他這時還在想著,等黛安娜.史東回去打開盒子後,一定會感謝他的。哼哼,連德國狼犬都怕的防狼噴霧和電擊器,就不信整不倒那個騷擾黛安娜.史東的法國佬。

防狼噴霧和掌上型電擊器是李師科幫忙製作的,這個未來的大盜倒很有科學精神,還特地跑去中和找了條大狼狗做實驗。據說那條某官員家養的狗常常咬傷路人,李師科早就看那畜牲不順眼了,這次剛好找它當實驗品。實驗結果很令人滿意,唯一令李師科遺憾的,是狗主人出現的太快,讓他沒有時間把那條狗弄回來進補。

……………

「我的媽啊!這麼多食物吃得下嗎?哇咧,天氣這麼冷,竟然還準備了冰淇淋,還是那麼多桶?真浪費,會被雷劈的……。」謝子言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幾條長條桌上堆積如山的食物,心裡高聲哀嚎著,算是服了那個叫班奈迪克.安德森的傢伙。

謝子言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他前世參加過許多比今日更豪奢的宴會酒會。問題是現在才一九六八年初,台灣的物資還是很缺乏,進口關稅又高的令人髮指,如果不是從美軍那裡弄來物資,哪來那麼多牛排、乳酪、冰淇淋?誇張的是,今天白天台北的氣溫只有攝氏十一度,可是桌子上那堆的像座小山的美國冰淇淋,怎麼看也有上百桶之多。

但謝子言看到這麼豐盛的美食後,卻不像其他人那樣雀躍,反而是一臉不爽地瞪著正和黛安娜.史東講話的班奈迪克.安德森。謝子言可是很清楚今天這場歡迎會的錢是誰出的,班奈迪克.安德森這是完全不把別人的錢當錢啊!現在謝子言開始懷疑,威廉.衛斯理說要找班奈迪克.安德森進希望音樂負責代理哥倫比亞唱片業務的決策,會不會是給希望音樂挖個吃錢的天坑?

謝子言承認,班奈迪克.安德森這個人確實是有些本事的。因為他建議給希望音樂旗下的每一個歌手找一個美籍經紀人,以及公司多辦些諸如勞軍、訪問孤兒院之類的公益活動。

現在台灣歌手的環境很困難,要表演先得考證,拿了歌星證後出唱片很少能分紅抽成的,想賺錢只能去歌廳唱歌賺聽眾給的紅包;但又得遭受黑白兩道盤剝,且唱的歌隨時會因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被禁唱。但國民黨是欺負自己人很神勇,碰到老美就變成龜孫子。如果希望音樂的歌手都有一個美籍經紀人,那等於是有一尊神鬼闢易的隨身護法大神。更妙的是,現在台灣歌手能出國表演賺錢的地區,就只有港澳日新馬這幾個地方,這些地方除了港澳外,老美都罩得住。

當然,依照國民黨的習性,你老不讓他佔點便宜是會出事的。老蔣小蔣的權力基礎是軍隊、榮民榮眷和隨他們來台的中國人,三不五時來個勞軍義演,確實能讓兩蔣龍心大悅。至於針對孤兒與偏鄉民眾的義演,本來就在希望音樂的規劃之中。而這樣做不僅能塑造正面形象,也是一種宣傳,絕對有助於唱片銷路的。這一點謝子言是很確定的,因為在原來時空中鄧麗君的大紅大紫,就與她頻繁的義演有關。

班奈迪克.安德森這傢伙確實是個人才,只是不管他再怎麼有才華,謝子言都不敢領教他不拿別人的錢當錢的風格。但是謝子言很清楚現在他對這事沒發言權,最多也只能在心裡圈圈叉叉一番。而當他正在咬牙切齒想著以後怎麼給班奈迪克.安德森好看時,卻覺得有人拍了他的肩膀,然後就聽到有人說:「阿言,你在發什麼呆,怎麼不敢快吃?是想吃別的東西嗎?想吃什麼,阿姑幫你拿。」

謝子言回頭一看卻是郭大誠的老婆謝麗燕,旁邊還跟了五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每個人手上的盤子裡都裝滿了食物。謝麗燕和謝子言其實沒血緣關係的,但她向來稱謝文堂叔叔的,謝文堂也當她是親姪女一樣,所以這時她問話了,謝子言可不敢不回答。只見他嘴角一撇,很不以為然地說:「就是覺得那個叫班奈迪克.安德森的阿多仔太浪費了。」

然後他眼角瞥了一下那五個已經坐下來開心地據案大嚼的小女孩,又看了下坐在鄰近桌子也正吃的正歡的姐姐和阿容,這才低聲對謝麗燕說:「阿姑,這種自助餐會可以拿很多次菜的,一次拿那麼多菜很失禮的,不信妳看那些外國人,人家盤子裡的東西是不是都很少?」

「啊!」謝麗燕低聲驚呼,轉頭看了一下那些老外,發現還真的跟謝子言講的一樣,不禁臉色一紅,訕訕說:「阿姑以前沒參加過阿多仔的餐會,又沒人跟我講不能一次拿這麼多,這下讓人家看笑話了。」

謝麗燕說話的聲音有點大了,旁邊五個小女孩聽到了,都趕緊放下手上的刀叉,不知所措地看著謝麗燕。不過,看也沒用,因為這時謝麗燕也是與她們一樣,左右為難地瞪著她面前那一盤滿滿的食物。

謝子言見狀暗自嘆了口氣,老氣橫秋地對五個有點被驚嚇到的小女孩說:「喂!怎麼不吃了?阿多仔很討厭人家浪費食物的,妳們既然拿了這麼多,不吃完是會被人瞧不起的!」

謝麗燕聽得出謝子言是在嚇人,瞪了謝子言一眼後,對五個受驚的小女孩說:「沒事,你們快點吃,吃完後如果還想吃,阿姨去幫妳們拿。」然後她又瞪了謝子言一眼,自顧自地低頭吃東西了。

謝子言覺得自己很無辜,他講的禮儀可沒錯,只是他看謝茂雄帶來的五個小女孩很可憐,這才好心安慰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經成為這桌最不受歡迎的人了,很想溜開四處逛逛,只是二姑剛剛說了,在她回來前不許離開這裡,不然以後再不帶他出來玩。這個後果很嚴重,所以謝子言只能無趣地應付自己面前的食物。

剛剛謝淑美幫謝子言拿的食物量很少,謝子言沒幾口就吃完了。既然不能離開這張桌子,他就只能四處觀望,最後乾脆研究起謝茂雄帶來的女孩們。

謝茂雄的藝名叫謝雷,他是大稻埕人,但和謝子言家族卻沒血緣關係。不過同樣是在這一區生活的,所以自謝雷出道以來,謝文堂和陳文雄還是很捧謝雷的。先前希望音樂成立時,陳文雄就想到要找謝雷加盟,可是那時謝雷正在南部作秀,只能等他回台北再說。不過好在那時陳文雄有和謝蕾通了一通電話,因為那時海山唱片已和謝雷接觸過了,如果不是陳文雄的電話,謝雷回到台北後應該就會和海山唱片簽約的。

十二月底謝雷回台北後,倒是痛快地就答應加盟希望音樂,但他也要求希望音樂收留他的五個小徒弟。本來謝雷打算讓這五個小女孩組一個團體的,他連團體名稱都想好了,就叫五花瓣樂團。現在謝雷加盟希望音樂,他想要希望音樂也能栽培這五個小女孩。

這五個小女孩的家裡經濟狀況應該都不太好,不然也不會讓應該讀小學的小女孩跟著謝雷四處奔波了。不過這五個女孩卻都懂一些樂器,這也是謝雷想讓她們組個樂團的原因。正因如此,雖然細川舞子和威廉.衛斯理都不在台灣,謝淑美還是作主讓這五個女孩進公司當練習生。只是她們的年紀太小,等過完年就得去蓬萊國小報到繼續讀書,週六週日才由公司的音樂老師教授音樂。

當初這五個女孩的家長聽到謝淑美的安排時都不太樂意,他們要讓女兒拜謝雷為師,是因為想讓女兒隨著謝雷登台演出賺錢,現在希望音樂雖然也給練習生薪水,但這與他們的預期獲益差距太大。不過謝淑美做事的手段可不含糊,她先說若女孩們來公司,她私人會送每人一萬塊紅包,又威脅女孩們的家長們說若他們不同意,那她會去檢舉──現在實施的是義務教育,你不讓小孩回學校讀書可是要被罰錢的。這一來幾個家長都不吭聲了,乖乖簽了一紙合約,算是把女兒暫時賣給希望音樂了。

其實謝淑美對這五個女孩很不錯的,簽約當天就帶她們去逛街添購衣物,又安排她們與林茜等三個大齡練習生住同一棟宿舍。那棟宿舍就在逢來國小後面,離郭大誠家很近,所以謝淑美請謝麗燕當舍監,負責照顧這些練習生。謝麗燕很盡心,這幾日都把五個小女孩帶在身邊,每天一早就帶她們去林文定那裡補習,下午再帶她們去公司接受音樂訓練。幾天下來,這五個小女孩倒成了謝麗燕的小尾巴。

這會兒謝子言打量著五個小尾巴,心裡想著她們真是好運道。依照謝子言前世所知,本來她們應該是過完年後就開始隨著謝雷四處登台演出。由於在此之前台灣並未出現女子團體,起初確實引起許多關注,後來也出了唱片,只是她們的年紀小,也未受過正規嚴謹的樂器及歌唱訓練,所以也只能是曇花一現。反而是今年稍後才加入的蔡淑卿因歌聲較好成了主唱,光芒反而蓋過她們。後來取了藝名蔡咪咪的蔡淑卿以一首〈媽媽給我一個吉他〉大紅,但她和五花瓣有同樣的問題,因而星路也不是很順遂。現在她們進了希望音樂接受正規的訓練,假以時日之後,或許未來的發展會完全不一樣吧!

想到五花瓣這個無論是用台語還是國語唸起來都不順的名字,謝子言又開始在心裡吐槽謝雷起來。陳文雄律師說過,謝雷的缺點就是書讀得少又沒下功夫自修,這話還真是沒錯。他給五個小女孩取那什麼雲雲、蓓蓓之類的藝名,怎麼聽都像是小名或酒家女的花名,讓謝子言一聽就是滿臉黑線。現在五個女孩年紀還小,等過幾年不恨死他這個沒文化的老師才怪。就像是林秋鸞,取了一個林茜的藝名,結果一直被笑是林欠,最近都嘟嚷著要改個藝名了。

在謝子言看來,謝雷最大的毛病還是他老兄的音樂素養其實也很有限。說穿了他和這時代大多數的歌手一樣,沒受過真正正規的音樂訓練,唱歌全憑天賦,能紅很大一部份是靠運氣以及競爭者更爛。但這樣子很危險的,不僅嗓子容易出狀況,音樂知識與視野的貧乏也會使他很難在歌唱上更上一層樓。這也是何以陳文雄律師說要押著謝雷接受正規音樂訓練的原因,只是這一兩年正大紅大紫的謝雷是否願意還真難說了。

想到謝雷,謝子言不禁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駱明。駱明的音樂素養其實比謝雷好多了,但他唱了那麼多年的歌就是紅不起來,卻是在電台開班授課收了林秋鸞這個好學生。不過駱明現在似乎想的很開,很是投入希望音樂行銷經理這份工作。雖然前一陣子提的歌唱節目企劃被台視否決了,但據說他已經和正聲廣播初步談妥了金曲獎歌唱比賽的合作計畫──當然,這個企劃根本是某隻小妖蛾抄襲來的。看他現在一臉興奮口沫橫飛的樣子,再看鄧麗君林秋鸞她們一群人聽的雙眼放光的樣子,謝子言就知道駱明那傢伙鐵定是正在賣弄那個企劃。

「哼!一群土豹子…。,」謝子言撇著嘴低聲嘀咕,對希望音樂眾歌手的孤陋寡聞很是不以為然。不過他自己也清楚,如果他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企劃,大概也是會被嚇一大跳。

謝子言提的計畫可是綜合了日後海峽兩岸選秀節目的玩法,先和正聲電台在各縣市辦初賽,初賽前三名集中到台北正聲總台參加複賽,然後前八名進入決賽。複賽和決賽都由正聲電台全程轉播,決賽更是在中山堂舉行,而複賽決賽的評分都是評審和聽眾投票各佔一半。只要是進入決賽的人都有高額的獎金,投票的聽眾則有機會獲得獎金獎品。從初賽到決賽整整兩個月的流程,加上提供給投票聽眾總額達百萬元以上的獎金獎品,保證可以搞的全國都瘋狂。這麼一來,希望因越想不紅都不行了。

謝子言算過了,這一次的比賽辦下來總開支大概得兩百萬元。在這時代這可是個會嚇昏很多人的數字,但投入多收益也多,各種夾帶的宣傳做下來,單單是希望音樂的唱片銷量至少多三成。只要到時候所有的發片計畫都正常,絕對可以回本的。

更重要的是,謝子言希望可以把幾個未來的大歌星給吊出來。如果他沒記錯,像尤雅、湯蘭花、吳靜嫻應該都是這一兩年出道的。與其滿世界去找她們來加盟,不如守株待兔等她們自己跳出來。

謝子言正在為自己的計畫得意呢,卻聽謝麗燕說道:「阿言,你不是懂英語嘛,他在說什麼?」

謝子言一愣,這才發現班奈迪克.安德森正站在小表演台上高聲說著什麼。他仔細聆聽後,也是小小嚇了一跳,趕緊低聲對謝麗燕說:「他在說馬克斯他們的唱片賣的非常好,到十二月底為止,他們出的第一張唱片已經賣了二千九百四十七萬多張,一月四日出的那張唱片,兩天內就大概賣了一千萬張。」

「啊!這麼厲害!」謝麗燕低聲驚呼,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而五花瓣那五個女孩也是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看來都被嚇的不輕。要知現在台灣的唱片通常只能賣出個十萬八萬張的,賣出百萬張的都可以橫著走了。二千九百萬張是什麼概念?想都不敢想啊!

這時一陣如雷的掌聲響起,謝麗燕看了一眼那頭一臉淡定的兩個主角,像是想起什麼,低頭靠近謝子言的耳朵旁邊說道:「阿言,你說這一次我們家大誠的唱片能不能也賣出一千萬張?」

「呃!」謝子言被這個兇狠的問題噎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問題。台灣現在只有一千多萬人口,難道要人人買一張郭大誠的唱片?謝子言是很樂意見到這種情況,可是這又不是毛語錄,人家不買唱片你又能怎樣?

好在謝麗燕似乎不是要謝子言回答她的問題,接著又問:「阿言,那個阿多仔又在講什麼?」

謝子言瞥了一眼表演台上的班奈迪克.安德森,發現這傢伙正在鼓動馬克斯.史密特和黛安娜.史東,要他們來個現場表演以回謝來參加歡迎會的人。謝子言見狀不禁露出興奮的笑容對謝麗燕說:「他請馬克斯他們來個現場表演呢!」

謝子言的話才說完,酒吧內已經是歡呼聲四起。這時謝麗燕卻又低頭對謝子言說:「阿言,阿姑拜託你一件事,等舞子回來後,你幫著阿姑跟舞子講,讓葉啟田回公司好不好?他都來求大誠六七次了,上禮拜他媽媽也打電話來……。」

馬克斯他們開始唱歌了,所以謝子言沒聽清楚謝麗燕後面的話,但謝子言猜得到她大概在講什麼。其實葉啟田也有去求過謝文堂和江寶蓮,只是將葉啟田踢出公司一事是細川舞子決定的,謝文堂夫婦不願意插手這件事,也叫謝淑美不要插手。

謝子言大概也猜得到葉啟田為何會想回公司,說穿了是為了錢。這幾年葉啟田雖唱郭大誠夫婦創作的幾首歌而大紅,但幫他出唱片的公司其實沒分給葉啟田多少錢,他真正賺的錢都是來自於歌廳。只是他這人花錢大手大腳,賺的多花的也多,現在要賠償高額的違約金時,才發現根本沒能力賠這筆錢。更何況,他快要去當兵了,等當完三年兵回來,沒有公司的支持,郭大誠大概也不會再那麼照顧他了,未來的日子看來似乎不太妙。

說真的,現在謝子言倒是願意給葉啟田一個機會,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未來幾年台語歌曲戲劇電影將遭遇另一波嚴厲的打壓,之後整整二十年台語歌曲戲劇和電影將陷入長期低迷的狀態。為了保住台語文化的活力,謝子言可是絞盡腦汁大玩曲線救國策略。謝文堂夫婦喜歡聽台語歌看掌中戲歌仔戲,所以謝子言設法讓國聯找許王、李天祿、楊麗花拍掌中戲和歌仔戲電影。為了讓台語歌手有生存空間,謝子言不僅把前世聽過的許多台語歌「創作」出來,還鼓動威廉.衛斯理與細川舞子拓展東南亞業務,將希望音樂的唱片賣到東南亞去,安排公司的歌手去東南亞演出--東南亞幾千萬華人的祖先多是來自閩南,講的是閩南語,能聽懂台語歌的。

在此情況下,如果葉啟田還是公司的歌手,那他的演藝生涯應該會比原來那個時空順遂許多吧!

然而,葉啟田逃學又害的細川舞子差點被劉雲樵揍,這可是處底惹毛了細川舞子,也讓謝文堂夫婦很火大。若非後來劉雲樵主動上門傳授謝子言一套健身法門,讓謝文堂夫婦大悅之下順帶也不那麼討厭葉啟田了,不然恐怕葉啟田在謝文堂夫婦那裡早就吃了閉門羹。但是,沒有細川舞子點頭,沒有人會讓葉啟田回公司的。

細川舞子什麼時候會回台灣?這事沒人知道。據說她在日本有一大堆事要處理,沒處理好是沒法子來台灣的。但她遲遲不回台灣,很多原先由她處理的事都耽擱下來。像最近有不少人想賣房子,謝文堂找人去處理,可是大多數想賣房子的人都嚷著想和那個出手大方的日本女人談。還有阿容的父親移監到新店監獄了,大家都覺得該讓阿容去探監,但細川舞子這個法定的監護人不在,沒人能帶阿容進新店監獄。

謝子言只知道,細川龍馬夫婦和那個據說長的很嚇人的細川國彥,會在十三日來台灣。據說跟著他們來的會有一大票專家和幾個重要人物,為此謝家找了蔣彥士幫忙,把圓山飯店包了三層。蔣彥士聽到這個請求時都嚇了一跳,但等他搞清楚來的人的背景後,卻也是二話不說就幫了這個忙。麻煩的是細川國彥邀來的幾個人身份都有點特殊,一時之間還真難安排適合其身份的住宿。

本來應細川國彥之邀來台的貴賓只有李梅將軍和歐納西斯兩人,前者是美國空軍四級上將,後者是世界船業大亨。圓山飯店只有一間總統套房,且依照蔣家訂下的不成文規矩,入住圓山飯店總統套房者必須是政府邀請的外國元首或重要貴賓,所以這兩人都不夠資格住總統套房。而若依照蔣家父子的想法,對美國空軍有巨大影響力的李梅將軍勉強夠資格入住,但前提是李梅將軍願意與蔣家父子會晤。

然而,在細川國彥這邊的立場,如果只能有一人入住總統套房,那還是安排素來生活豪奢的歐納西斯入住為宜。至於李梅將軍,他和細川國彥的關係不一般,又是個曾長期待在部隊裡的人,不會在乎住的是不是總統套房。

細川國彥和台灣政府的意見不一樣,這事都沒擺平呢,前細川國彥那邊又追加了三位貴賓──阿曼王儲卡布斯.賽義德、美國商業鉅子霍華.休斯以及美國第一名門阿斯特家族的縣人掌門人布魯特.阿斯特夫人,這下子問題更難解決了。阿曼現在與中華民國沒有邦交,依照外交部的強烈建議,那當然是讓阿曼王儲入住總統套房,以打好雙方關係尋求建交的可能。但對熟悉美國上流社會的宋美齡來說,阿斯特夫人才是最應拉攏的對象。而蔣經國卻意識到霍華.休斯不是普通的商業大亨,他的公司也是美國重要的軍火公司,正是台灣亟需拉攏的對象。

總統套房只有一間,現在夠資格獲勉強夠資格入住者卻有四五人,安排不好或許會把這些人全得罪了。這兩日不要說是國民黨頭痛,就連謝文堂和田島京也頭痛,最後只好又把球丟回給人還在日本泡溫泉的細川國彥。據說細川國彥嘟嚷了一句「台灣的國際級飯店怎麼這麼少」後,答應盡快搞定這件事。至於他老兄怎麼搞定,那就只有天曉得了。

當謝子言知道這事時,還真是對國民黨的勢利眼無言以對。去年甘迺迪參議員來時,就沒被安排住進圓山的總統套房。也不知若是甘迺迪參議員真當選了下一屆美國總統,蔣家父子會不會後悔當時沒讓人家住進總統套房?

當然,這是謝子言不知道甘迺迪參議員在越南的遭遇,才會認為兩蔣是勢利眼。等他後來知道甘迺迪參議員的遭遇後,他就會明白,比起白宮裡那隻出了名霸道的老狐狸,兩蔣還真是小兒科。

……………

「為什麼我們都得住進使館區,而且十二日之前不能出使館區?」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語氣不善地問著美國駐越大使埃爾斯沃思.邦克,對於這個詹森總統的黨羽他可沒什麼好感,更何況這傢伙竟敢企圖限制勞軍團的行動。

埃爾斯沃思.邦克對甘迺迪參議員的質問卻似是毫不在乎,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參議員先生,這是白宮的命令。事實上,兩個小時前西貢已經宣佈戒嚴了,在軍隊展開軍事行動之際,你與你帶來的這些明星最好還是待在安全的地方。」

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聞言一愣,轉頭看了看四周,果然機場大廳裡多了很多南越與美國軍警,氣氛十分詭異緊張。這時他看到站在大使身後的艾倫.吉布森向他猛使眼色,知道眼前這隻詹森的忠犬所言大概不假,只能嘆口氣說:「好吧!但我希望十二日之後的行程不會受到耽擱,我們後面還得去好幾個國家。」說完他也不管大使,轉身走向後面那一群好萊塢明星,向他們解釋為何不能去住設備較好的酒店。

離開機場時,艾倫.吉布森不顧上司埃爾斯沃思.邦克鐵青的臉色,硬是擠上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的座車,等車子一發動後他就說:「博比,昨天傍晚華盛頓來的命令,提早四十八小時執行打地鼠行動,還要求在九十六小時內限制你的行動。」

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雙眉緊鎖,有些不悅地說:「詹森那個老傢伙瘋了嗎?限制參議員的行動自由可是犯罪的行為。」

「他是急了。」艾倫.吉布森撇了下嘴角笑著說:「博比,你昨天在德黑蘭,那邊的人大概沒告訴你,根據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最新的民調,你和詹森的支持率差距已經縮小到百分之九點五,同時,有百分之七十二點六的受訪者認為你在柏林的演講是促成捷克斯洛伐克轉變的重要因素,有百分之三十七點四的受訪者認為你是下一屆美國總統的最適當人選。」

「哦!這倒是個好消息。」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臉上露出喜色,微笑說:「原來那個老傢伙是怕我再當一次英雄啊!不過,他提早發動打地鼠行動,威廉.魏摩蘭上將那裡不會有問題嗎?」

威廉.魏摩蘭上將是駐越美軍司令官,雖然他總是對媒體宣稱駐越美軍戰果輝煌,但上次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來越南訪問時,威廉.魏摩蘭上將卻對他訴苦,抱怨南越部隊總是扯後腿以及情報總是失靈。這次的打地鼠行動要動員的兵力規模不小,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有點擔心威廉.魏摩蘭上將的部署會有漏洞。」

艾倫.吉布森聞言苦笑,遲疑了一下後說:「博比,小朋友的夢很精確,至少我們依照他的描述確實找到了那些地道的入口。但我和中情局的布魯斯.沃麥克都有點擔心西貢市區,南越的軍警不太靠得住,現在才白天就實施戒嚴,根本是告訴潛伏的越共我們有行動。布魯斯.沃麥克向魏摩蘭上將提出警告,可是魏摩蘭上將卻似乎不當一回事。還有,使館的防衛太薄弱了,如果越共真對使館發動突襲,我們可能會吃點虧。」

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的臉色陰沉下來了,這幾天他可得住在使館,如果使館的防衛力量薄弱,那可不是件好事。他側頭想了一下後,有點無奈地說:「艾倫,跟我一起來的八個護衛都是特種部隊退下來的好手,你能不能設法幫我們弄幾把槍?」


艾倫.吉布森點點頭說:「我請布魯斯去弄,應該晚上就能給你們。」說到這裡,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輕聲說:「博比,威廉.衛斯理也來了西貢,還帶了一個你一定會感興趣的人。嗯,在這裡不好說,等你見到就知道了。」

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雙眉一挑,卻也沒多問。他認識艾倫.吉布森好多年了,知道這個朋友雖無過人的才能,卻是一個可靠的朋友。他既不願在此時說清楚,那威廉.衛斯理帶來的人必然十分重要,且是必須保密之人。反正不多久就會見到威廉.衛斯理,倒也不必急著要在此時知道。

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是參議員,他帶來的又是勞軍團,所以不管埃爾斯沃思.邦克怎麼不爽,還是以大使身份辦了一個歡迎晚宴。只是由於美軍將要進行一次大規模的行動,駐越美軍司令部只派了一個上校代表參加晚宴,地主國越南也沒有任何官員獲邀參加,這使得晚宴分外冷清。但除了一兩個好萊塢明星外,包括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在內的勞軍團成員都無人表示不滿。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感覺得到氣氛的詭異肅殺,都很聰明地閉上嘴巴。

晚宴結束時都已經晚上九點了,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才剛洗完澡換了一身輕便服裝,護衛就一臉詭異地告知艾倫.吉布森帶著兩個人來了。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也無心追問出身綠扁帽部隊的護衛何以會有這種表情,就開口要他將人請進來。然後……

「啊!怎麼會……」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張口結舌地瞪著站在威廉.衛斯理身旁的男人,震驚的無法把話說下去。這不能說他少見多怪,實在是這個男子長的與他太像了,除了年齡看來比他小個幾歲,身高大概比他高了一吋,頭髮樣式也不同外,對方與他竟就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連眼珠的顏色都一模一樣!

「博比,他是亨利.麥克阿瑟,我在新加坡認識的朋友。」威廉.衛斯理看到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的神情,笑著解釋說:「我工作的那家音樂公司在新加坡開了分公司,需要招募一些員工,亨利來應徵。他以前是海軍陸戰隊的,又是甘迺迪總統的崇拜者,我就問他願不願意替甘迺迪家族工作。」

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猛地醒悟過來,心頭就是一陣狂喜──這下終於找到替死鬼了!

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現在對謝子言的預言是心服口服,因此也對今年六月加州初選後他將遇刺身亡的預言耿耿於懷。先前謝子言曾向他提出李代桃僵的替身之計,甘迺迪家族也認為這個方法不錯,但困難在於找不到合適的替身。現在這個亨利.麥克阿瑟長的與他如此相像,又是約翰.甘迺迪總統的崇拜者,無疑是擔任替身的最佳人選。

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是個合格的政客,所以他立即就讓自己冷靜下來,熱情洋溢地與亨利.麥克阿瑟握手,說道:「亨利,真高興認識你,你可以叫我博比。」

受寵若驚的亨利.麥克阿瑟正想說話時,耳朵卻忽然抖動了一下,然後他的臉色立即大變。而不用亨利.麥克阿瑟說明,房間裡其他人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都聽到了使館門口方向傳來的槍聲!

「狗屎!我就知道越共還是會突襲使館的,魏摩蘭那個自大的混蛋會害死我們!」艾倫.吉布森低聲咒罵,威廉.魏摩蘭上將以為西貢戒嚴了使館區就安全了,但執行戒嚴的南越軍警顯然不可靠,竟讓越共鑽了空子。糟糕的是,現在大使館的防衛力量很薄弱,最近的增援部隊──駐紮在五個街區外的海軍陸戰隊──也被抽調去進攻越共在市區內的幾個秘密據點了。

這時使館門口方向的槍聲更密急了,臉色鐵青的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看了一眼神情大亂的艾倫.吉布森,咬牙說:「沒辦法了,艾倫、比爾,你們趕緊去將其他人集中到最裡面的房間,我派兩個人去保護你們。」

接著他對亨利.麥克阿瑟說:「亨利,使館的警衛人力不足,現在是我們挺身而出的時候了。你願意跟我一起去保護使館內的美國人民嗎?」

剎那之間,亨利.麥克阿瑟只覺熱血沸騰,不自禁地立正舉手向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行了個軍禮,大聲回道:「是的!長官,亨利.麥克阿瑟將追隨你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