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沒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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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江湖人沒有走

「什麼是江湖?」

「人就是江湖。」

「為什麼?」

「人離不開江湖,人會管江湖,因為我們身在江湖。」

「既然人離不開江湖,那麼他為什麼離開了江湖?」

「他離開了江湖?」

「他沒離開江湖?」

「沒有!若是他真離開江湖……那麼,他今天怎麼會出現?」

※ ※

雁盪山,天涯絕頂,江湖中的武學聖地,多少英雄多少詩,多少戰場多少血。

夕陽,日落,落黃土。

對影,成雙,雙映輝。

一名年輕男子,眉清目秀,長髮披散,一身的黑衣服飾,讓人看不清他的衣服已經幾天沒洗,但他身上的汗臭味已經向人訴說了這數字。

他的頭髮枯槁黃褐,他的身子單薄瘦弱,但他的眼神不像他的頭髮身子。

頭髮身子會隨著外在而改變,但眼神不會,因為眼神從不出賣最真實的自我,所以他的眼神炯炯有神,渾身上下充滿著氣勢。

一名中年男子,頭大如斗,五短身材,土頭土腦,十足屠夫的模樣。

但年輕人看他的神情卻不像是看屠夫,因為沒有人在看屠夫的時候會有這樣的神情。

他的眼神充滿了仰慕崇拜,恭著身、低著頭,彷彿像是隨時就會跪下去親吻他的鞋子。

中年男子背負著手,施施然走到了絕頂之處,嘆了口氣,道:「真是想不到……」

年輕男子道:「想不到什麼?」

中年男子道:「想不到我休刀百年,你這小子還能將老頭我給挖出來,真是不簡單,後生可畏。」

誰都喜歡被誇獎,而大部分的年輕人被誇獎了,都會有些的不好意思,年輕男子也一樣,現在的他臉有些紅,而且紅上了耳根子。「老爺子過獎了。」

應酬了一句,年輕男子道:「老爺子為當代宗師,名響一時,區區久仰已久。日前的無禮舉動,望老爺子見諒。」

年輕男子很有禮貌,上了年紀的人最喜歡兩種人,一種是有禮貌的人,另一種則是有理想且微帶狂性的人。

前者是會讓他們舒服,後者則是會讓他們想到年輕的活力。

話聽了很受用,笑笑臉,擺擺手,中年男子道:「沒!年輕人就是要有自己的傲氣、熱血,謙虛雖然是有禮貌,但過度就讓人討厭了。」

年輕男子道:「老爺子說的是。」中年男子其實也不老,但年輕男子卻張口閉口的「老爺子」稱呼,很奇怪,但中年男子卻絲毫不以為忤。

中年男子像是不喜歡廢話似的,立刻切入主題,問道:「找我有事?」

年輕男子道:「有!」

中年男子道:「何事?」

年輕男子道:「談!」

中年男子道:「談?」

年輕男子道:「沒錯!」

中年男子道:「談什麼?」

年輕男子道:「談江湖事,談英雄事。」

中年男子道:「有什麼好談的?」

年輕男子道:「就是因為沒什麼好談才要談。」笑了笑,又道:「有意義的事情無趣,反而是無意義的來得有趣多了。」

中年男子點頭道:「有理!」笑了笑,又道:「那談吧!」

「那晚輩潛越了,」行了個禮,年輕男子道:「百年之前,武學三大宗師齊名,老爺子沒忘記吧?」

中年男子道:「我是三宗師之一,沒忘。」

年輕男子續道:「三派中,一派屬於武學正統流派,招式古樸著實,但也美不勝收。」

中年男子道:「小子說的是梁老吧?沒錯!梁老行劍卻是如此,甚至帶有詩意,像是唐詩宋詞,三派之中以梁老為三宗師之首,出道的早,成名的早,名氣、武功雖不及金老,但也是名響一時的當代宗師。」

年輕男子接著又道:「另一派則屬於武學革新流派,有若海納百川,不僅吸收了百家武學的精義,融入了老莊與佛學,繼而發展出武學的嶄新局面。」

中年男子道:「這是金老,也只有金老有此等才華、此等能力,梁老與金老兩人相知相惜,出道也是一先一後。」

年輕男子道:「而三人之中,最晚出道是老爺子你,若說對正統內功修練最淺的,也是老爺子你了。」

聽到有人對自身所學的批評,中年男子不為所動,眼神淡淡的看著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接著又道:「雖然老爺子出道的晚,但在下從未見過像老爺子這般的天縱之才,老爺子所創的武學招式詭奇乖誕,精簡不麗,說穿了就是這麼三字-快、狠、準。若說金老梁老是內家高手,那麼老爺子你就是外家高手了。」

「氣宗重質,劍宗重形。換個角度想,若依金老的區分,那麼金老梁老是氣宗,而我就是劍宗。」話一說完,中年男子隨即哈哈大笑,道:「小子不愧為我輩武人,這番獨到的見解,說得好!」

年輕男子淡淡的道:「老爺子誇獎了。」

中年男子食指中指一併,忽一朝著年輕男子點去,迅速的動作,強悍的氣勢,迫的年輕男子不禁倒退了數步,楞楞地看著中年男子。

奇襲得逞,中年男子收神斂氣,淡然的道:「武功是用來殺人的,而不是給人看的。武功說穿了,不外乎外功、內功,既然內功比不上他人,那就著重於外功與輕功,這是偏鋒,學不得,學不得…」

續道:「金老、梁老是以自身修練的內功取勝,而我是以速度取勝,先看出對手的弱點所在,再以著快狠無比的速度刺中要害,一擊斃命。」

接著又道:「也有人說了,練外家功夫就像是鐵櫃子裡放花瓶,外強中乾。」

年輕男子搖頭道:「晚輩不這麼認為。正所謂:『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老爺子自立門戶求長,自創套路,老爺子所創的武功,再也不是之前那種有板有眼,有名有實的招數,而是『無招之招』。以無勝有,以虛勝實,若隱若現,玄幻無窮。這是武學領域的一大突破,老爺子可說是前無古人,後有來者。」

瞄眼一看,中年男子似笑非笑的問道:「喔!對於我這方面,你瞭解有多少?」

「不多。」簡單的回答,卻是帶出後面的長篇大論。「正當百家正一昧的承襲正統之時,老爺子是第一個不辭千里之途,遠赴東瀛拜入新陰流門下,學習其刀法精義;歸國之後,老爺子仍不恥下問,與蠻國的金髮傳教士學習劍術。」

中年男子道:「這你到說反了,我是先學西方的劍術精義,再入東瀛的。」

年輕男子道:「說個題外話,也是老實話。我瞧那西洋劍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細細尖尖的,像峨眉刺一樣,我不相信有什麼厲害的。」

「哈哈!小子眼光淺短。」大笑過後,中年男子的眼中慢慢的透露出一種緬懷,帶有一些憔悴,帶有一些滄桑。「百年之前,那時尚是持劍的我早在江湖中有著不小的名氣,應諾人的事情,往往處理到一半,我人便先跑了,氣得事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頻頻找人接手。許久下來,我便惡名狼籍,許多老闆、雇主便開始聯合杯葛我。」嘆了口氣,續道:「經過此次的挫折,我便棄劍習刀,閉關潛修,直到我施展出那驚人的迎風一刀斬,我這才聲名大噪,再度名揚武林。」當說到迎風一刀斬時,中年男子憔悴的神情中彷彿亮了起來,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光芒。

中年男子接著道:「成名不久,我便創立鐵血大旗門。」

年輕男子訝聲道:「大旗門的創始人不是雲鐵二祖嗎?」

對於年輕男子的打斷,中年男子不以為然,續道:「那時我立下數條不為人道的門規約束門下弟子,我堅信,女人是絕對的弱者,除了談情說愛生孩子,女人實在沒什麼用,而且還會壞了門下弟子的修行,為了鍛鍊他們堅忍不拔的刻苦。我下令,凡大旗門門徒,從孩子一出生,必須得與妻子離異。所以大旗門的弟子,自小就被我剝奪了母愛,成家之後,就被我剝奪了天倫之樂。」

年輕男子道:「可笑!」

中年男子點頭道:「的確是。」

年輕男子道:「我想老爺子應是自小被父親剝奪了享有母愛的權力,所以內心有無限悲憤,既然無處可洩,老爺子便宣洩於自己所自創的大旗門。」

中年男子低著頭,沈默不語,隨即點點頭,道:「嗯…或許是。後來我有過兩名女子,分別是雲氏與鐵氏,兩女各替我生下一子,但我不接受。」

年輕男子道:「為什麼不接受?」

中年男子道:「因為我是浪子。」

年輕男子道:「那這兩名孩子呢?」

中年男子道:「孩子不與我姓,從母姓,等兩人長大之後,我便將大旗門交予他們,自己則流浪去了。」

年輕男子道:「這就是鐵血大旗門的雲鐵二祖?」

中年男子點頭。

年輕男子道:「這兩名女子是何人?我怎麼沒聽說過?」

中年男子落寞的神情微微現出苦笑,道:「小子,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的,雖然大家都知道我有三個兒子,三個都不跟我姓,但我風流成性,四處拈花惹草,所有過的情婦、妓女、名伶,這可是多的不勝枚舉。」

年輕男子道:「不止三兒?」

中年男子笑笑道:「沒錯。不止三兒,或許更多;或許有女,為數不明。」

年輕男子道:「生子不為己,為人作嫁衣。哈哈!原來這就是你大旗門鎮教神功-嫁衣神功的取名由來。」呵笑一聲,年輕男子接著問道:「後來呢?老爺子離開大旗門之後做了些什麼事?」

中年男子道:「離開大旗門後,我便四處遊歷,終日除了研習武學之外,便是同好友飲酒作樂,那時我結交了不少朋友,也有過不少的紅顏知己,有人慕我,有人戀我,說自在就多自在,說逍遙就多逍遙。」

「直到有一天,我在鄉下遇到了兩名小伙子,他們在樹上蓋了一個房子,命名叫做狗屋,想起來也好玩,我這麼一個陌生人出現在他們的狗屋內睡覺,他們一點也不會覺得驚恐,反而向我問東問西,知道我是江湖的浪子,兩人更是喜形於色,老纏著我問些江湖的風流軼事,我見他倆可愛,便將他們送到我那孫子處習武。」

年輕男子道:「鐵血大旗門?」

中年男子點頭道:「嗯!」

年輕男子道:「鐵中棠?」

中年男子道:「嗯!說個題外話。鐵中棠那時不幸墮涯,是我吩咐碧落賦六大絕世高手前去救他,而我也暗中吩咐人代傳武藝予他。」

年輕男子道:「這是你的安排?」

中年男子道:「沒錯。」

年輕男子道:「那這兩個小伙子……一個該不會是楚留香?另一個該不會是胡鐵花?」

「識貨!」說到楚留香,中年男人的眼睛像是看到金山寶山般亮了起來,道:「楚留香可說是我第一個徒弟,當日我初遇楚留香,便指點了他許多事情,後來他從大旗門藝畢,我更是將畢生精華傳予他。」

談到楚留香,年輕男子不禁露出傾慕的神情,道:「楚留香可說是典型的神州遊俠。他嫉惡如仇,卻有人情味;飄零四方,卻少有憂愁;凜然難犯,卻有著一付慈悲心腸。他不會去挖人的隱私,他尊重他的朋友,但若是有事情在他眼前發生了,那他就非管不可,非得將事情的來由去因理出個來龍去脈,方可罷休。」

中年男子點點頭,道:「沒錯。處此之外,他也像是水中的浮萍,什麼都抓不住,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滿腔的熱血。輕生死,重義氣,這就是楚留香。」

年輕男子問道:「老爺子,你認為什麼是俠?」

中年男子道:「一個『俠』字說是簡單,做就不容易了。若是只有幾膀力氣、幾手功夫,便以武逞強,白刃殺人,那和野獸無異,怎麼配得上一個『俠』字。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方顯俠之大者。為俠者,並非是得做到像郭靖楊過這般的大俠,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幫助他人,這便是俠,俠可以為大,也可以為小,若人人都肯當小俠,那麼盜匪有何懼哉?」

嘆了口氣,中年男子搖頭道:「只可惜…現下人等目光如豆,愚昧無知,皆以金老傳人為俠之標榜,遂不知俠之精神並非武,俠可以小,也可以廣。」

年輕男子道:「楚留香是俠?」

中年男子道:「是!」

年輕男子道:「怎麼說?」

中年男子道:「楚留香有退縮過嗎?」

年輕男子道:「沒有。」

中年男子道:「楚留香有怕過嗎?」

年輕男子道:「沒有。」

中年男子道:「楚留香有殺過人嗎?」

年輕男子道:「沒有」。

年輕男子已經連說了三個沒有,中年男子很滿意,道:「這還不能夠稱之俠嗎?」

想了想,年輕男子點頭道:「可以」

中年男子道:「楚留香不僅將『武』化做了一門藝術,也將『盜』化做了另一門的藝術。盜盡天下,免不了武力,但他未曾手刃過任何一名的歹徒。」

年輕男子點頭道:「的確,楚留香建立了手不刃血的大俠形象,影響了後世千千萬萬的俠者,其中以李尋歡、葉開兩師徒最為有名。」

看了中年男子的模樣,年輕男子問道:「你喜歡你這首徒?」

中年男子道:「沒錯!」

年輕男子呵笑一聲,聲音中帶有些許的不然,道:「你帶出來的楚留香是一個孤高自許的人……不!或許該說……」頓了一會,年輕男子雙眼盯著中年男子,道:「老爺子你也是這樣的人。」

中年男子文言稍楞,旋而哈哈大笑,道:「小子真是牙尖嘴利。」

年輕男子道:「楚留香也不負老爺子當日渡他的恩情,當蝙蝠公子原隨雲在蝙蝠島聚眾密謀,意圖對鐵中棠下手時,是楚留香與胡鐵花兩人挺身而出的,處於不立於己的惡劣環境,尤能奮勇抗敵,不畏強權,實在是令人激賞。」

中年男子道:「嗯!沒錯。」頓了會,又道:「自蝙蝠島後數年,我又收了陸小鳳為徒。」

年輕男子有點不敢相信。「老爺子是陸小鳳的師傅?」

中年男子道:「沒錯。」

年輕男子道:「绝代雙驕-北陸南楚居然是同門師兄弟!」

中年男子微笑道:「沒錯,只可惜師兄弟緣薄,無法齊嘯武林。」

年輕男子道:「陸小鳳是你第幾個徒弟?」

中年男子道:「嚴格來說,他是我第二個徒弟。」

年輕男子問道:「老爺子共有幾名徒弟?」

中年男子道:「不多不多,五個,首徒為楚留香,閉門弟子為蕭石逸。但是在我手上渡過的人則不下半百,私生子、私生女更是數也數不清,大旗門的開山始祖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年輕男子道:「那老爺子對於自己的次徒,有何感想?」

中年男子道:「我雖然喜歡楚留香,但最喜歡的還是陸小鳳。」

年輕男子道:「為什麼?」

中年男子道:「提到陸小鳳就不能不提與陸小鳳同時期的人。」

年輕男子道:「為什麼?」

中年男子道:「因為他們個個都是高手,也個個都是陸小鳳的朋友,像西門吹雪、花滿樓、老實和尚、司空摘星、葉孤城、朱亭等等。」

年輕男子道:「老爺子喜歡他交的朋友?」

中年男子道:「嗯!因為就是有這些朋友,我才知道原來陸小鳳這麼可愛。」

年輕男子道:「怎麼說?」

中年男子道:「就拿楚留香與他做比較好了。楚留香每次所遇到的難題,到頭來都是他自己親身解決,而他身邊的朋友總覺得像是個多餘一般,不管是男女,只要有楚留香在的地方,大家的目光一定被他所吸引,大家也一定只注意他一個人而已。」

年輕男子點頭道:「的確是。」

中年男子道:「什麼一點紅、胡鐵花、姬冰雁的,這算哪根蔥,那就更別說蘇蓉蓉他們幾個絕色天嬌。相較起楚留香,雖然兩人都是遊俠型的人物,都一樣豔福不淺,都一樣好管閒事,但陸小鳳多了楚留香一樣。」

年輕男子問道:「哪一樣?」

中年男子答道:「赤子之心。」頓了一會,又道:「他能答應西門吹雪,剃掉他的唇上眉;他能在花滿樓的面前唱歌,唱著嗚呀難聽的歌曲;他能追老實和尚一整天,為了就只是搶他手上的一粒饅頭;他能和司空摘星比賽翻筋斗,輸的一方便要挖出三百六十五條的蚯蚓。許許多多的動作,這還不夠赤子之心嗎?」

年輕男子接口道:「照老爺子這麼說,陸小鳳顯然是比楚留香還來得像人,來得有親和力。」

中年男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年輕男子一眼,問道:「你對陸小鳳瞭解有多少?」

年輕男子道:「不多。」

中年男子道:「說來聽聽。」

年輕男子道:「我只知道陸小鳳有兩雙眼睛、兩雙耳朵,三隻手,四條眉毛。」

中年男子道:「這麼少?」

年輕男子:「四肢五官多出尋常人的一倍哪算少。」

中年男子道:「我說的是對陸小鳳的瞭解這麼少。」

年輕男子嘻嘻賊笑,道:「因為其他的是要老爺子親口說才顯得有趣。」

中年男子瞄眼問道:「你說的不有趣?」

年輕男子道:「因為我不是老爺子,老爺子是陸小鳳的師父,許多人只想知道師父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徒弟,像我這等人的見解,這始終只能穿插罷了。」

「好!就依你,我這就說。」中年男子笑了笑,道:「女人都愛楚留香,但楚留香愛他們嗎?」

年輕男子道:「不知道。」

中年男子道:「女人也都愛陸小鳳,但陸小鳳有愛過他們嗎?」

年輕男子道:「不知道。」

中年男子道:「有的,他們都有他們願意付出的人。楚留香深愛張潔潔,陸小鳳深愛著沙曼,他們為心愛的人做了許多,他們也都為自己心愛的人出生入死,數度入龍潭虎穴。愛楚留香的女人很特別,他們似乎都願意將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他,卻又願意讓他去飛,不佔有他。」

年輕男子道:「這種女人實在很少,他們都是崇尚『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呵呵!當老爺子的徒弟真是幸運。」

中年男子道:「但得是男徒。」

年輕男子疑惑問道:「老爺子有收女徒?」

中年男子道:「沒有。」

年輕男子問道:「怎麼不收?」

中年男子嘿聲笑道:「因為女人太可愛了,當徒弟太浪費了。」

年輕男子深感同意,只見他不住點頭,道:「說得也是。」

中年男子問道:「你可知道大人為什麼不可愛?」

年輕男子道:「因為大人不是女人。」

中年男子道:「這是什麼答案?」

年輕男子道:「正確答案。」

中年男子道:「我要的不是這種答案。」

年輕男子道:「我知道。」

中年男子道:「那你還說?」

年輕男子道:「因為老爺子問。」

很有趣的回答,令人想笑,所以中年男子笑了,而且還是仰著頭,捧著肚子哈哈大笑。「你這小子實在有趣。」

年輕男子又道:「我知道老爺子很喜歡女人,因為女人實在很可愛。」

中年男子道:「你說的說得有理。」

年輕男子道:「我說的一向有理。」

中年男子道:「但若是不論男女呢?」

年輕男子閉嘴不說話,因為他正等著中年男子解答。

中年男子很滿意,點頭道:「因為他們只有著貪婪、自私、仇恨、享樂。」

支著頭,想了想,年輕男子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忽道:「老爺子偏離話題了,我們不是談江湖事嗎?」

中年男子解釋道:「我要說的是,陸小鳳很可愛,為什麼?因為陸小鳳有愛情、浪漫、自由、以及童心,這就是陸小鳳,許多人所喜歡的陸小鳳,飽經人事磨練卻仍是有著兒童的純真,這不僅可貴,而且可敬。」又道:「想他那次與司空摘星比賽翻跟斗,比輸了也不賴皮,三百六十五條的蚯蚓就真的抓三百六十五條,絲毫不差,重承諾,也重義氣。」

年輕男子道:「這麼說楚留香也是一樣可愛了。」

中年男子否決道:「不!楚留香比陸小鳳差的遠了。若是你說楚留香有愛情、浪漫、自由,這我到還相信,但若是你說他有童心,這就是大錯特錯了。」

年輕男子不語,他正等著中年男子的說明。

中年男子當然沒讓他失望。「陸小鳳和楚留香一樣,有各式各樣的朋友,而真正的朋友,是那種可以不見面,一見面就吵架;可以不想,一想就忍不住哈哈大笑。這種朋友不多,楚留香只有胡鐵花,而陸小鳳就有花滿樓、西門吹雪與司空摘星。」又道:「為什麼陸小鳳比較多?不是因為他運氣好,而是因為他有童心。」

沉吟了一會,年輕男子道:「我剛剛想到,我曾經發覺老爺子有個矛盾之處。」

中年男子道:「哦?」

年輕男子問道「可以說嗎?」

中年男子道:「說!」

年輕男子道:「老爺子有時會在今天說:『我是江湖人』,到了明天老爺子便說自己有了退隱的念頭,想躲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中年男子苦笑,苦的像是要滴出水來。「這確實是有,也的確是很矛盾。」

年輕男子道:「我想…西門吹雪與花滿樓,這兩人應該都是老爺子渡過的人吧?」

中年男子道:「怎麼說?」

年輕男子道:「因為他們分別是同時期的人,也同時有著老爺子的兩種心態。」

拍著手,中年男子苦笑道:「果然厲害……你說的沒錯,他兩人的確是我渡過的人之一,一個是天上的神仙,一個是人間的花仙。」頓了一會,又道:「渡花滿樓時,我是在想遠離江湖的心態下,我傳花滿樓無上心眼,讓他以心代眼,也讓他年紀輕輕便超然脫俗;而渡西門吹雪時,我是在處江湖的心態,我傳西門吹雪獨吟九訣,讓他心性冷傲卓然,孤芳自賞。」

年輕男子道:「但老爺子的次徒陸小鳳,卻是身在兩界的浪子,他知道天上有神仙,但卻不喜歡他的孤獨;他知道人間有花仙,卻沒有欣賞他的閒情。」

中年男子道:「他只理解神仙與花仙,並且懂得欣賞他們,因為他們是好朋友。」

年輕男子道:「我初始也喜歡神仙,但後來我卻討厭他了。」

中年男子道:「哦!為什麼?」

「因為他不像人。」年輕男子道:「他們三人都有過愛情,西門吹雪有孫秀芳,陸小鳳有沙曼,花滿樓有上官飛燕,只是花滿樓運氣不好些,但西門吹雪的運氣就很好了,他的妻子美麗大方,文靜賢淑,兩人渡過了最危難的時刻,相扶相持,不離不棄,而且她還為西門吹雪生下了一個兒子。西門吹雪本來是在天上的,直到遇到了他的妻子,他這才從天上到了人間,但隨著孩子的出世,西門吹雪也從人間回到了天上,他拋妻棄子,甚至為了幫陸小鳳到幽靈山莊,他不惜毀壞髮妻的名節。」

中年男子默然以對。雙方靜了一會,中年男子忽道:「或許是西門吹雪重友情,這也不一定。」

年輕男子笑了笑:「這不正是與老爺子一樣,老爺子也是曾經為了朋友,數度放棄自己心愛的女人。」

中年男子苦笑道:「小伙子說的是,不過你這說辭,倒是讓我想到我第三名的弟子,也是最令我永生難以忘懷的弟子。」

年輕男子問道:「誰?」

中年男子道:「李尋歡。」

聽到「李尋歡」三字,年輕男子絲毫不以為意,或許他已經知道了,能當老爺子徒弟的,不是英雄就是豪傑,所以他一點也不驚訝。

年輕男子微笑應道:「李尋歡相較起西門吹雪,他們都有一個共通點。」

中年男子道:「什麼共通點?」

年輕男子道:「兩人都是貫徹『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人,只是西門吹雪似乎樂在其中,而李尋歡就悲苦了些。」

中年男子嘆氣道:「李尋歡一個是無可救藥的傻瓜,說到他我是又憐又氣,他重視朋友,將朋友看成自己的手足一樣的對待,愛人送了出去,家產送了出去,就這麼一個人出了關外,終日和我對飲至深夜,等他醉了,想起了愛人,便又拿出一個小刀,一個木棍,開始刻她的樣子。刻完繼續喝,非得喝到咳嗽不停,吵醒了我,我勸了他幾句,他這才不喝。」

李尋歡是個悲情的俠客,半生孤苦,這年輕男子早就清楚了,現下聽到他的師父親口說出,總感覺有種莫名的哀戚,忍不住嘆了口氣。

中年男子道:「不說他了,他沒什麼可說。」

年輕男子道:「因為他不可愛?」

中年男子道:「沒錯,人生本來就是美好的,就算不美好也要盡其所能的苦中尋樂,但這傻瓜卻老愛自找苦吃,鑽牛角尖,難怪將自己逼入死胡同。他有什麼可說?除了悲情還是悲情。

嘆了口氣,年輕男子道:「李尋歡半生潦倒,心力交瘁,也實在苦了他,還好有孫小紅,只有她才能夠慰藉李尋歡的心靈。」

中年男子道:「沒錯,相較起來,首徒與次徒確實是可愛些,其餘三徒都是一個德行。」

年輕男子問道:「那老爺子的四徒是誰?」

中年男子道:「傅紅雪。」

聽到「傅紅雪」三字,年輕男子忍不住張大嘴巴,訝聲道:「終…終結兵器譜排名的傅紅雪?」

中年男子道:「嗯!要說到這淵源,那非得從李尋歡尚在關外的時候說起。當時我倆客居神刀門,門主白天羽對我們師徒倆可說是招待的無微不至,要酒有酒,要女人有女人。李尋歡同白天羽兩人惺惺相惜,遂送了一隻飛刀給白門主。」

年輕男子道:「這事我知道,小李飛刀還被白天羽不時的拿出來炫耀,掛在口中說了好幾天,每每談到李尋歡,他的神情總是多麼的引以為傲。」

中年男子道:「太過鋒芒畢露也不是件好事。後來不是引得馬空群設連環殺陣狙殺白天羽,當我趕到之時,已經為時已晚。漫天飛雪,只留梅花庵的斑斑血跡,白氏一族,無人生存。我清楚白天羽同我一般,風流成性,所以我便四處尋覓,希望可以找到白家遺孤,之後我在魔教中人的指點下,這才找到白天羽昔日的情人-陰白鳳,那時我以為傅紅雪就是白天羽的遺孤。」

年輕男子道:「可惜不是,真正的白家遺孤已被白夫人安排生活在一個美滿的家庭中成長,他有一個偉大的鏢師父親,勇敢盡職;他有一個善良的母親,溫柔體貼;影響他最大的,還是他的師傅-李尋歡。」

笑了笑,中年男子道:「我總感覺葉開不是李尋歡的徒弟,反倒是傅紅雪像是李尋歡的徒弟。」

年輕男子納悶道:「為什麼?」

中年男子道:「他們都一樣的悲情。」

年輕男子道:「但晚年的李尋歡遇到了孫小紅,他也擺脫這悲情的命運了,傅紅雪也有了也有了周婷,有了那朵只為關懷溫暖而開的茉莉花。」

當年輕男子說道傅紅雪之時,中年男子的神情微微色變,充滿不忍、不捨。嘆了口氣,道:「他們快樂就好,有這等的女子相伴,就算之前的日子再怎麼艱辛困苦,也都過去了。」

年輕男子道:「不過老爺子是怎麼教出像傅紅雪這樣的高手?」

中年男子道:「傅紅雪先天腳有殘疾,我便教他這世上最好的輕功身法;傅紅雪先天患有羊癲瘋,我便教他這世上最快的刀法。」

年輕男子道:「老爺子不忌諱他是身有殘疾之人?」

中年男子叱道:「身有殘疾又如何?只要他的心靈完整便好,身體的殘缺算不上什麼。但誰料到,我那三徒收到才是真正的白天羽之子,當聽到這消息時,我是氣得要抓狂,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讓我知道,後來我從許多人那才打聽到,原來傅紅雪一入武林,就遇到了這麼多事情。」

年輕男子問道:「老爺子後悔將他送入武林嗎?」

中年男子回道:「我收他為徒本就是要他進入武林。」

年輕男子問道:「為什麼?」

中年男子半晌不吭聲,在處及年輕男子殷切的眼神後,這才嘆了口氣,道:「兵器譜之禍你可知道?」

年輕男子點頭道:「知道。」

中年男子道:「兵器譜之禍,武林紛亂了大約五十多年之久,由李尋歡入武林開始,終於傅紅雪歸隱之際,而傅紅雪正是終結兵器譜之人,否則當時的傅紅雪何必處心積慮對抗公子羽,就因為公子羽想重新編排新兵器譜。」

想到方才中年男子的神色,年輕男子略感不對,問道:「那老爺子可有什麼後悔之事嗎?」

中年男子嘆聲道:「我後悔的事情可多著。」

年輕男子道:「是反悔還是後悔?」

中年男子疑惑道:「這兩者有什麼不同?」

年輕男子道:「反悔只是中途變卦心意,而事情或許還沒有結束;後悔則是事後才悔悟,但事情已經結束了。」

中年男子嘆口氣,道:「若是當時我能反悔就好……」沈默了一會,中年男子忽然道:「我曾經幫百曉生完成過兵器譜。」

「什麼?」

中年男子道:「兵器譜其實是完成於百曉生與我之手,當年百曉生編匯兵器譜之時,曾虛心向我請教事情,那時我也不以為意,誰知道當兵器譜一問世,武林中各大門派都開始打了,武林自此陷入一陣的腥風血雨。」

想起兵器普之禍,年輕男子心有餘悸,道:「嗯!尤其是青龍會,更是忌諱被編排入兵器譜的門派組織,千方百計,除而後快。」

中年男子道:「長生劍,碧玉刀,孔雀翎,多情環,霸王槍,離別勾等許許多多的兵器一一介入武林,有的是為了證明,有的是為了排名,有的是為了利益,有的是為了權力,但人人的目的都是一樣,貪。」

年輕男子道:「那請問老爺子,若兵器譜有一半真是完成於你手上,那麼李尋歡排名第三的安排,這也是你的安排嗎?」

中年男子道:「沒錯。」

年輕男子道:「可是李尋歡後來卻成了兵器譜排名第一人。」

中年男子道:「我知道。」

年輕男子道:「這是……」

中年男子道:「你認為我看人的眼光有差?」

年輕男子道:「不敢。」

中年男子道:「那你可知道,為何我將小李飛刀排在第三?」

思索了半刻,年輕男子道:「晚輩妄加猜測,老爺子會將三徒李尋歡排在第三,是因為老爺子你排名三宗師第三,而李尋歡又是你的三徒。」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就這樣?」

年輕男子道:「還有砥礪,當時你認為要砥礪李尋歡,要早日將李尋歡從那鑽牛角尖的心思中抓出,所以老爺子便將他排在第三。」

中年男子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年輕男子道:「因為你不想他和西門吹雪一樣,只有天上,沒有人間。」又道:「況且,老爺子也想對這世間說一件事。」

中年男子問道:「什麼事?」

年輕男子道:「那就是老爺子你現在雖是三宗師之末,但是有一天你也將會是三宗師之首。所以,你將李尋歡排在第三,這是你對自我的砥礪。」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

年輕男子又問道:「請問老爺子,你認為眾多的兵器之中,何者該為兵器譜之首?」

想也不想,中年男子道:「傅紅雪的刀。」

年輕男子問道:「為什麼?」

中年男子道:「那把刀是我千錘百鍊所煉製而成,是我終結兵器譜的最後兵器,我要傅紅雪成為武林第一人,終止這場持續了快五十年的紛亂。雖然煉冶失敗了,但傅紅雪也沒讓我失望,自傅紅雪後武林就再也無兵器譜出現,而那把刀至今仍是武學領域中史無前例的寶刀。」

年輕男子問道:「刀名是……」

中年男子道:「天涯明月刀。」

聽聞刀名,年輕男子忍不住讚嘆道:「好一個天涯明月刀,配上老爺子所創的刀法,詭麗、奇誕,刀法快,刀勢短,威力萬均。」頓了一會,又道:「可惜,如老爺子所說,煉冶失敗,為人所詬病。」

中年男子哼聲道:「哼!那只是說的人不懂。誰說刀法要怎樣練,才能算武學正宗,刀法和其他的武藝一樣,只要能修練出自我精神,繼而震攝你的對手,讓你的對手為你所敗,就是成功的。高手過招,應心如止水,一旦心動,必敗無疑。在我的字典中是沒有『淺斟細酌』這四個字,我要的不是拖泥帶水,而是一亮刀,就見真章,甚至有時我連刀都不要,天地萬物,就是我的刀。」說到激昂處,中年男子忍不住對天大喊,豪邁激昂實不在話下。

令人亢奮的話語一停,中年男子緩聲道:「只是那時的我對人世間的執著也淡了,除了武學、酒、美女三樣事物之外,已經沒有任何一樣事情可以打動我了,儘管朋友成群,上至名流貴族,下至販夫走卒,我執著的,還是只有武學的創新,他人怎麼說,我也由他了。」

歌聲起,熟悉的歌……

「暮春三月,羊歡草長,天寒地凍,問誰飼狼。
人心憐羊,狼心獨滄,天心難測,世情如霜。」

歌聲淒涼幽然,歌詞意境孤寂,唱的人是年輕男子,歌聲停,兩人對看了一眼。

年輕男子道:「蕭石逸,綠林中的大盜,性情孤僻,不喜人群,江湖同道稱呼他『蕭十一郎。』」

中年男子緩緩道:「蕭石逸是一個很孤獨寂寞的人,他和李尋歡、傅紅雪有個共同點,那就是『為情所傷,不入人群。』。」

年輕男子問道:「都一樣?」

中年男子走到了斷涯處道:「都一樣。他們都一樣內心有著極大的創傷,卻又落落寡和,你看!」身子停,手往涯下一指。

年輕男子走了過來,往下一看,至見那斷涯絕壁之處,光禿禿的長不出一根草。年輕人疑惑問道:「看什麼?」

中年男子問道:「你沒看到那邊長有一株花嗎?」

看到了,在這斷涯絕壁,真長有一株花,光禿禿的山壁上,就這麼一株的嬌麗美妍的鮮花綻放其中,只有山岩,沒有繁花;只有黃土,沒有雜草,是美不勝收,也是美不淒涼。

年輕男子點頭道:「有,我看到了。」

中年男子道:「蕭石逸就像那朵花一樣,終年頂著凜冽寒冷的山風,寒入骨子裡,也寒入心裡,就算受傷,也從沒人知道。」

年輕男子道:「蕭石逸蒙受不白之冤,在傳說中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只有他的朋友才知道,其實他過得有多苦,內心有多寂寞,但這些,只是他不被外人所理解的內心,江湖抹黑他,蕭石逸被犧牲了。」

中年男子道:「你可知道你剛剛唱的歌有何意境?」

年輕男子道:「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是蕭石逸所喜愛唱的歌,他老愛將自己比做是狼。」

中年男子道:「這也難怪,蕭石逸是劫後孓遺的狼孩子,當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已經為狼乳所養大。蕭石逸自小缺乏天倫之樂,只有歲月的風雨等著他獨自承受。」歌聲又起:
「暮春三月,羊歡草長,天寒地凍,問誰飼狼。
人心憐羊,狼心獨滄,天心難測,世情如霜。」

這次唱的人是中年男子。「這首歌的意思是說……人都只知道同情羊,卻沒有人知道狼的孤苦寂寞;人們只知道狼吃羊的殘忍兇殘,卻不知道狼只是想活下來而已,這和羊吃草有何不同?人們永遠不知道,當萬籟俱寂之時,狼總是忍著飢餓與孤苦的在冰原上流浪。」

蕭石逸蒙受不白之冤,他這一生有種被遺棄的孤苦

年輕男子道:「老爺子有五個徒弟。」

中年男子道:「嗯。」

年輕男子道:「首徒與次徒相似,三徒、四徒、五徒相似。」

中年男子道:「嗯。」

年輕男子道:「錯了!其實他們都相似。」

中年男子道:「錯了?」摸著鼻子,也不知何時中年男子也有了楚留香的習慣,但是他面對的可不是胡鐵花,絕對不是。「小子有何高見?」

年輕男子道:「老爺子真認為浪子是天生浪子?」

沉吟一會,中年男子道:「不是。」

年輕男子道:「浪子之所以為浪子,除了天性之外,最重要的因素還是後天環境與個性的影響。能夠安安穩穩的坐在家裡享受垂手可得的快樂,有誰願意出去浪蕩,在酒堆中、歡笑中、溫香暖玉中尋找那微乎其微的快樂?」

中年男子問道:「我的五名徒弟都是浪子?他們都有過不愉快的過去?」

年輕男子問道:「或許對於楚留香與陸小鳳,老爺子一定不苟同,但老爺子何不好好想想呢?老爺子的五名徒弟中,就這兩人的過去是場謎,但他們卻又是這麼的快樂,卻又同是浪跡天涯的浪子」

頓了一會,又道:「浪子往往是有他所不為人知的過去,只是人永遠是由善的角度看待善惡,看善當然可愛,看惡當然醜陋。但若是你以惡的角度看惡,你將會看到惡的可悲。」

這道理很簡單,只是沒幾人做到與知道。

浪子有個特點,他們充分享受生活與生命,喜歡生命中偶遇的每一種美,從一粒砂到一位美女。

浪子縱酒狂歌、無拘無束,禮儀、世俗、規範,在他們眼中不值一錢,也絲毫不為所掣肘。

浪子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敢愛敢恨。他們曾經受過風霜冷雨,所以他們更加關心別人,甚至將所喜愛的人放在手心上呵護。

浪子最看重的是友情,或許他們曾經被懷疑被猜忌,所以,他們更加寬容、同情別人的所作所為。

年輕男子道:「今日有幸與老爺子一談,此生已是無憾。區區喜好武學,崇尚刀劍,十年前巧逢老爺子,自此萬分仰慕老爺子,甚至以老爺子為師,因而踏上了刀劍之途,武學之路。」

中年男子道:「話也說完,我也該走了。小伙子,我人也見了,你還有何心願?」

年輕男子道:「有!」

中年男子道:「說。」

年輕男子道:「請老爺子與我一戰。」

「你不怕死?」

「朝聞道,夕可以死焉。」

點點頭,中年男子緩聲道:「好吧……那接招吧!」話一說完,中年男子縱身後躍,五指併攏,以手為刀。

年輕男子立時運氣,氣行百駭,寬鬆的衣袖振振而響,衣袂翩然,有若仙人。

兩人皆注視對方,兩人皆不動。敵不動,我不動;身不動,氣先動。

兩人對峙半刻,年輕男子率先沉不住氣,大喝一聲,衝了出去。

拳、掌、腿,三絕連環,拳、掌、掌、腿;手腳並用,上下並濟,上上下下。

指、爪掄舞,合併三絕,漫天身影,盡是索命之形,雙方來往數十招,盡是兩人來去酆都十數回。

面對年輕男子的攻勢,中年男子顯得從容不迫,游刃有餘,道:「小子,你不是很崇拜我嗎?不是喜愛刀劍嗎?怎麼不是學我用刀?」

年輕男子道:「江湖中學老爺子用刀的不勝其數,溫小童是,王小兒是,玉小子是,陳小兒是,很多人都是。我得承認我也是,曾經有段時間,我學老爺子你弄刀,但我要走出自己的路,每當有人說我的招式是學老爺子你時,我就倍覺萬分沮喪。」

中年男子一手與年輕男子對打,一手空出來,豎起拇指,道:「好對手,為了表示我對強者的敬意,絕招將為你而展,不過……」

「也麻煩請你去死!」

當中年男子的話一說完,無聲。

所有的時間與空間都停住,年輕男子的身子動彈不得。

剎那間,中年男子的手中握著一把劍,劍不知從哪裡拿了出來,劍刺了過來,漫天光影,炫目難睜。

清聖的一劍,彷彿所有靈氣凝聚成永恆,平時的忍耐、刻苦,無垠的磨練、跋涉,都是為了這一劍,十年一劍。在這飽和無窮盡生命的一刻,所有的規範消失,所有的邊界消泯,正與邪,善與惡都不見了,剩下的只是一股英氣,一股人之所以為人的英氣。

瀰漫的霧光中,年輕男子只覺對方抽出的是一把劍,但卻又感覺是刀,又不像是刀。

在氣勢的凝聚下,漫空揮舞,劍卻彎曲成了不可能的形狀,像月彎入了天際,也像刀彎入了人心。

是劍?是刀?非劍?非刀?

劍走刀形,刀走劍意,他拿的不是劍,也不是刀,因為那已不是所謂的刀劍所容形容的武器。

無比極致的絕招已施展開來,當年輕男子發覺到時,白刃已抵著他的心口……

※ ※

「喂!小子。」

「嗯?」

「和你談了這麼久,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白小樓。」

「嗯…小樓一夜聽春雨?」

「沒錯。」

「免不了俗,我也要回個禮,我叫古龍。」

全篇完



※ ※

寫作參考文獻:
[1]古龍傳奇,雅痞風采文化館,作者:費勇、鐘曉毅
[2]楚留香系列,作者:古龍
[3]陸小鳳傳奇,作者:古龍
[4]大旗英雄傳,作者:古龍
[5]小李飛刀系列,作者:古龍
[6]蕭十一郎系列,作者:古龍
[7]鐵血造大旗.龍吟氣沖霄--簡介《大旗英雄傳》,作者:車田小美

想來白小樓文友對於古龍有獨鍾,
在對談中衍出古龍的大作,
兼探究書中人物個性以及武俠之意,
是篇很用心的作品。 :wink:

我稱古龍為先師,畢竟會創作,古龍功不可沒。

這是去年暑假寫來紀念先師的

我其實很鄙視他的為人,但卻深愛他的文字。

本篇中提到,要走出自己的路,作者有野心要超越一代宗師古龍,希望能多寫武俠小說,給現代完成一個不可能被完成的夢

白小樓 寫:我其實很鄙視他的為人,但卻深愛他的文字。
這樣表示你的大風範,人與文分開,其實是不容易。
以上純聊天。 :wink:
芹晴 寫:
白小樓 寫:我其實很鄙視他的為人,但卻深愛他的文字。
這樣表示你的大風範,人與文分開,其實是不容易。
以上純聊天。 :wink:
這個我就不行了
作壞事別被我知道
一一

嗯...我是想走出自己的路沒錯,剛開始寫作時是寫通俗文學,也就是武俠小說,那時我腦中只有武俠,我認為我只要專心的寫好武俠就好,何必管其他許多類型的小說。

但當我寫了兩年之後,其實慢慢的我就開始嘗試其他文類,文藝 幻想 科幻 武俠我都寫過,散文 新詩也寫過。

我其實不想限制自己,也不想定型。

最近在老師的門下,我開始了純文學方面的創作,也在老師那學到許多的寫作技巧,老師給我了不少正確的觀念。像是蒙太奇手法,我也是星期一才剛學會的,老師就要我學著以蒙太奇的手法寫出一篇小說。

我在網路廝混了三年,其實感覺很多!我清楚網路寫手很多都很寂寞,希望自己的作品能給多一點的人看,藉此得到肯定。我也認為,身唯一個讀者,本就有對作者說出自己想法的權利,只要讀者願意﹔身唯一個寫手,就是有廣泛接受別人意見的權利,繼而從中分辨是非,再接收。

但是有很多人都沒做到分辨是非的能力,意見一概都接收,連我都一樣。

這樣會讓人陷入一種混亂兩難的境界,畢竟人不是神,沒有辦法滿足所有人的胃口,況且若是遇到文人相輕的寫手呢?他的意見只是單純的想貶低對方抬高自己,或者是遇到澎風型的人呢?天花亂墜,說得漂亮。

但身為寫手是要清楚,網友眼中要的是刺激,編輯眼中要的是商機,這些我都不要,我要的是文學,所以有些人的話我看過笑笑就忘,因為我只相信老師,既然在老師門下求教,那麼相信老師就是尊師重道。

呵呵!純有感。

若說到先師古龍嘛......這人真是不負責任的男人,花天酒地,拈花惹草,對自己的作品不負責,頻頻找人當槍手(不過當過古龍槍手的人,一各一各都蠻有名的,短刀行的作者于東樓,武俠作家中最位高權重上官鼎,還有司馬紫煙等等等)

純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