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

仲诗文

序诗

打破鱼群沉默的单眼狗 从水中
收起雪白的两腮 “我的快乐无处不在”
他自言自语地说 风
起于手中的骨头 风
携带骨头的香气与霉味 风
掀开两排干净的牙齿

两个瞎子终年守着城门
想象中的桃花已经开放
想象中的绚丽桃花挤破黑暗的深牢
在他们的内心探头探脑 风
经过单眼狗的花斑棉袄 在他们中间跌落
两个昏昏欲睡的瞎子从地上捡起
用力的抛向远方 一个瞎子听见
鱼群丢弃的词语在水中翻动
另一个听见鱼群顺着来路归去的拥挤
一个说：“我们总算放下色彩在细节中的挣扎”
“不”另一个说：“我们是光明中两块黑暗的斑点”
单眼狗在他们旁边微微一笑
多年的疲倦使它蹲下来
出神地望着空荡荡的道路


A面 城之东厢房

雨水顺着城头的大钟 如同
一个充满疑虑的儿童 重重地落在城中
厌倦的人清醒过来 哈欠关闭酒香的阀门
钟声稀薄 这是一个雨水丰沛的季节
城角的芭蕉摘掉两只大耳
勇敢地露出深褐色的嘴巴 那人
在芭蕉地嗬嗬声中停顿下来 年月陷入
混乱与重复 陷入陈旧与捉摸不定
那么 房中的宝剑与书籍 印证谁的悲哀
思想 理论 道德与旗帜
是亘古不变 还是摇摇欲坠
厢房的后院长年打造着长矛与盾甲
面目和善的工匠 把一部份深藏于骨头
一部份深藏于意志 他们一出后院就变成我们
坐在城墙为鸡零狗碎和大家斤斤计较 那人在雨水季节
冷静下来 眼前出现大片的庄稼与生畜
成熟的香气在雨水中眼花缭乱
我应该正视城中松松跨跨的体制
那些无数混入黑暗深处的是谁？
那人的思考使他陷入一场漫无边际的敲打
红木打造的东厢房 如同一排地窖
发出嘤嘤嗡嗡的沉闷声响 一只地位优越的
臭虫爬上城墙 在惊吓中东张西望

（城墙外面贴了一张寻人启示：城主多年前已经失踪，有知情者请到城门联系。
一人来到瞎子看守面前，说：
城主睡在妻子旁边
妻子睡在女儿旁边
女儿睡在太阳旁边）


B面 城之南厢房

临窗的书生 煮酒抚琴
巨大的哀伤使黑暗中裹足前行的人停下来
是什么使我们变得如此的疼痛？酒
是快乐的 是什么让那个白衣飘飘的书生
显得如此的草率与轻浮！ 东厢房
被一团暧昧的气息包裹 它的内心不被窥视
法令始终是一道坏消息 使空洞的城池发出
死气沉沉的尖叫 大多数人
在意气用事中倒头入睡 关于粮食 你又懂得多少
白衣书生不断地往弦中藏掖着生与死的疑问
书生的力量不过是一场酒后的粗暴 南厢房
城池的发祥地 如令种植着靡烂的花草
那些花辨的嘴脸媚态可掬 掩盖了众生的挣扎
入冬以来 书生就盘踞在上面 他长发如丝
美好的表情是一个好消息 温情停留在雪白的纸张
一支不停地隐藏身世与苦难
优美的语言象星星撒落 一个人的感动
使众人悲戚 有人自远方来
有一大群人忘却直线的跛度 忘却镜子的谎言
打马而来


C面 城之西厢房
困于闺阁的女子 打开房门 跳上一颗大树
她的姿势象不断翻动的葵 她誓言要打开
思想的枷锁 和一个人平静的对视
饥饿的诗人终年在她的楼下 与一个眼色灰暗的
艺术家比武 他们的天堂被无数愿望挤满
华丽的诗章 不过是豆腐的诗 是铁匠的诗
不过是大脚的诗 是霉昧的诗 是猎人与豹子的诗
象一个暴发户的着装 那么地娇柔造作
艺术家挥舞铜锤砸向诗人 他
更象一个埋头苦干的屠夫 意志艰决
身单力薄的诗人挥舞着镰刀 如同一个杂耍师
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 冬天就快过了
观望者不明白他们为何挥汗如雨
西厢房 我们心中的温暖与细腻
就这样被一个粗枝大叶的女了捆绑
郁闷的形成跟泪相似 克制 冷静 压抑
城池的文化带着悲怆与绝望
如大地深处的根 根植于我们的血液
时时隐隐作痛 时时兴奋如毒



D面 城之北厢房

粮食在仓库里如一团火焰在燃烧
打着饱嗝的农夫在倾听铁匠的哲学
炉火中煅烧着农具的哭泣
“我并不是存心任人捶打”
收获的季节 大地裸露在那儿
农具的悲凉不为人所知
简单的农夫无法安置空洞的大手
那双勤劳的，丑陋的大手 如同粪便一样
多余 已经没有粮食抚摸
颤抖的双手停留在那儿 铁匠的哲学
不过是力量的哲学 不过是愤怒的哲学
捶打的火星飘向远方 北厢房住满
小贩与酒鬼 身份不明的女子在每个夜晚
摇摇晃晃 北厢房
传来歌舞与呻吟 那些潮湿的声响
在农夫的身后拐弯 四周刷满漂亮的标语
它们象一排闪亮的眼睛 让农夫停下来
脚下推放着垃圾与柴禾 远处的墙垛站
满试图飞翔的鸡 浓烟弥漫
有人正关窗烧纸 文字的尸体会飞向哪里
农夫与它们擦肩而过 他来到墙头
向外面大喊：
父亲你回来没
母亲你回来没
妻子你回来没
女儿你回来没
婶子你回来没
大伯你回来没


E城之中央广场

光头来到广场上（他的右眼坏死了一只）
孕妇一到广场上（据说她已生下若干女儿）
瞎子来到广场上（他即将重见光明）
诗人来到广场上（他要抛弃柜中霉变的粮食）
他们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天
他们不约而同的吁了一声：
漫天的蓝



尾诗

一部份燥动的鱼 重新回到河的中央
丢弃的语言已变成朵朵莲花 映红了
整个城池 时光是一个笑话
鱼的思考充满了内疚 “我们每一句语言
都是一粒饱满的种子？”鱼在水中眺望城池
的细节 坚固的城墙在鱼的眼中微微荡漾
“我们也永远看不清事物的真象！”鱼猛地
吞下三口河水 沮丧的跳上岸 抱墙而泣


单眼狗试图混入由远及近的人流
“我要结束流浪 过上安稳的富足生活！”
它脱下花斑棉袄 体面的走向人群
它坚定的步伐让鱼停止哭泣 鱼看到
一条直立行走的狗的稳重 那雪白的
双腮已经在这个季节微微变暗
是什么让众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疯狂的进入伪善的城中？维持秩序的瞎子
已经口干舌裂 声音嘶哑 他象一个感叹号
站在城门中央 顺手把单眼狗提了出来
单眼狗无助的嚷：“我已达到人的高度！”
瞎子突然睁开眼睛 桃花已经挂满眼帘
“请不要伤害我内心的洁白！”那时候
鱼已经回到岸边 纵身一跃 回到水中
它在朵朵莲花间感叹：
城啊
城啊
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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