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轉變、進入青春期,但也知道在目前的時代,這樣的生理改變其實沒什麼意義。

年幼時的保姆是機械人,成長時的玩伴是機械人,求學時的導師也是機械人──他之所以在如此全是機械人的環境中成長,因為世界上已經沒有人類。

人類在大戰後滅絕了,但機械人存活了下來;在無法計算的年月裡,它們搶救尚未毀壞的知識、改良自身系統的功能,並且不曾間斷地投入復育人類的工作。

我們擁有許多關於生物科技的資料;機械人曾這麼對他說:但沒想到人類的復育十分困難,我們試驗了好多年,才終於有你這個成功的個案。

在我之後,也沒有成功過了?他問;機械人搖搖頭:每個變因都控制得很精準,但結果總是有偏差,不過,我們還在繼續嚐試啦。

他點點頭,沒再發問;畢竟自己從沒和別的人類相處過,所以也不覺得非得要有其他人類不可的需要。

除了必要的各類知識外,機械人也在他的教育裡提供大量藝文資料;他訝異地發現,在許多過去的小說當中,已經出現過與他處境相似的想像情節。

可怕的是,在這類情節當中,機械人似乎大多被描述成打算奴役人類以佔領世界的邪惡機器,早些時候他讀了這類作品,總覺得身旁的機械人態度不大對勁。

給我讀這些,難道不怕我會對你們產生反感嗎?有回他問;機械人回答:你讀得出來那和目前的世界完全不同嘛,我們不擔心這個。

頓了會兒,機械人又補充:我們提供藝文資料給你,是因為這是教育健全人類的必要資訊,我們其實只擔心一件事,就是你能不能和舊時代的人類一樣成長。

機械人說的沒錯。何必害怕它們背叛呢?它們已經是世界主宰了呀!但他也無法明白:在這樣的世界裡,機械人為什麼要執著地復育人類呢?

這天夜裡,他做了噩夢:機械人將他架上手術檯,表示因為他是唯一被成功復育的人類,所以它們要解剖他正在轉變的身體,進行活體研究。

他大叫一聲渾身冷汗地醒來,發現有個機械人靜靜地站在床邊。早;機械人道:今天是個大日子,我來帶你到會場去。

大日子?會場?想起夢境,他慌了起來:你們要做什麼?機械人不動聲色:走吧,你會喜歡的。

無處可逃,他認命地被機械人領到滿是視訊螢幕的會議中心;沒看到手術檯,他稍微鬆了口氣,在落座的剎那,所有視訊螢幕都亮了起來。

你已經成年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機械人代表都出現在視訊螢幕裡頭,異口同聲地道:從今天開始,我們推選你為我們的統領。

統領?他不明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一旁的機械人解釋:我們希望你來決定一切怎麼運作。

這不需要我呀;他囁嚅:現在你們不是就做得很好了嗎?

我們不會犯錯;機械人回答:所以也沒有進步的機會。

他皺眉:所以我要負責犯錯?你們教育我,是為了這個原因?

所有機械人異口同聲地道:是的,這正是人類統領的專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