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祖父的遺物裡,發現一個裝滿舊報的小箱;移出舊報,箱底還有個小盒。

祖父生性仔細,舊報全照年份日期堆疊,翻翻最上頭那份,她忽然眼睛一亮。

地方新聞版面,刊載了某對新人婚宴;模糊照片露齒而笑的,不正是祖父母嗎?

祖父母不是什麼名人,怎的會被記者注意?讀了幾行,她發現原因是船難。

當年兩人新婚之後因戰分離,祖父東奔西走,終於安定後,請祖母前來相聚。

船難消息傳來,祖父並未再娶;幾年後,居然得知祖母倖存。

幾經波折,終於重聚,兩人決定再辦一次婚禮,報載的即是這個消息。

這事她早聽祖父提過,再讀幾行,發現記者注意的還有個插曲。

在重遇之前,祖父曾在海邊撿到一個小瓶。

小瓶裡是個紙捲,外側寫著祖父的名字;祖父一眼認出,那是祖母的字跡。

瓶中信!真浪漫!她興沖沖地往前翻找,果然在另一份舊報裡讀到這則新聞。

因為這個小瓶,祖父堅信祖母仍在人世,持續地等待。

其餘的舊報全是船難相關消息,最底那份,正是船難當天的報導。

祖父怎的沒向家裡提過這事?她暗忖,八成是大男人心態,羞於開口。

這麼說……她想起箱底的小盒,急急打開一瞧,當中果然躺著一個小瓶。

透過小瓶,看得見裡頭的紙捲,但瓶蓋塞緊,似乎未曾開啟。

祖父當年沒看?她想:或者祖父擔心內容是祖母遇難時的訣別,不忍親睹?

她找來工具,挖撬半晌,開了瓶蓋,展了紙捲。

祖母娟秀的字跡舒開,墨色已淡。

一讀之下,臉色丕變。

在登船前一刻,祖母決定琵琶別抱;內容的確是話別,但和遇難全無關係。

可能是委人代傳,或者直接把小瓶扔進海裡;總之,祖母根本沒有登船。

讀著信中盡情數落祖父的種種,她想,祖母並不認為祖父會收到這信。

她不知道祖母和那人後來發生何事,也不確定祖父有否讀信。

這段過去封在瓶裡,淡得沒了痕跡。

呆了許久,她捲好信紙,重新塞回瓶裡。

門外有了動靜;抬頭望見丈夫開門入室,朝她咧嘴一笑。

她的舌根,驀地泛起一股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