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後,將東西開封擺到定點,捧出整疊唱片,他忽然瞥見其中一張。

他放下整落、挑出那張,看著紙套想了想,不記得自己買過。

接著,他靈光一閃,想起這張唱片的主人。

曾經有段時間,他的住處總有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到訪。

大家談論文學、談論藝術、聽冷門的實驗性質音樂,輪流傳著酒杯和菸。

倦了就席地睡去,或者徹夜不眠。

很多時候,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會帶來自己的作品。

用意是尋求讚賞,不過大多數的結果是招來批評。

那天他醒來,發現屋子空著,只剩宿醉的痛壓著腦袋,證明前夜激辯曾經存在。

他滾下沙發,爬到廚房,發現一個她站在那兒用洗淨了的烈酒杯喝水。

妳是哪位?他瞇著眼問。

我昨晚和朋友一起來的;她眨著眼答。

那一起來的朋友呢?他轉轉頭問。

不知道;她搖搖頭答。

他坐在地上靠著牆,她倒了水來,不知打哪兒變出一張唱片:昨晚來不及聽。

接過水杯,他抬手指向唱機的位置。

她走了開去,過了會兒,從沒聽過的旋律響起。

水杯靠在唇邊,卻忘了喝下;他怔怔地聽著,覺得靈魂被某種東西輕柔洗淨。

她踱回來,看著他的表情,抿嘴一笑:喜歡嗎?先留在你這兒好了。

他點點頭,看她走出廚房。過了半晌,才明白她離開了。

過了一陣,她沒再來。

這張唱片不適合人聲嘈雜時播;難得獨處時,他又忘了把它收在哪兒。

生活裡有什麼漸漸不同了;他說不上來,只在意識到時會發愣幾秒。

朋友再沒有那麼頻繁地到訪,他接受了先前自己嗤之以鼻的工作。

她到哪兒去了呢?他看著唱片紙套,想:她是誰呢?

按著手機聯絡昔日朋友,他們有的久居國外,有的結婚生子,有的不在人世。

談到過去,大家都有點懷念、有點空虛;談到現在,大家都沒有交集。

但沒人記得她。

聯絡過通訊錄裡的最後一個朋友,他仍得不到肯定的答案。

再聽一次吧;他想:或許會發生什麼神奇的事。

拿起紙套,打開封口。

裡頭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