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下這個任務的時候,原來以為這輩子就會一路在那個位置上待到最後。

當然,他知道大部份的超人都不想接這個任務──拜託!守在衛星上頭長期觀測人類行為,這種事找個平常人做就好了嘛!大家可不是為了這種無聊到底的任務,才忍受種種特訓、成為超人的啊。

因此,被指派這個任務的超人,一逮到機會就會申請轉職,觀測紀錄自然也就做得零零落落,他一面整理一面苦笑,心裡明白得花一些時間從頭整頓才行。

相對於先前來去匆匆的超人同事們,他的能力並不差,只是他懶得和大家爭取那些能出鋒頭的任務,所以每回都被分派到一些不痛不癢的差事;這個長期觀測的職缺落到他頭上時,他倒是鬆了口氣,因為他想:既然這是個沒人想做的工作,那麼自己應該可以安安穩穩地一路做到退休吧?

長期觀測的工作沒有想像中的乏味──事實上,可以遠距離觀察全人類的活動,十分令他著迷。他可以坐在觀測儀前頭一連十數個小時,追蹤紀錄一群人的生活動態,也會偶爾隨機挑選,計算同一個時間裡在做類似舉動的人類總數有多少;觀測累了,他就起身活動活動筋骨、整理一下先前同事們留下的混亂資料。

某天,他在整理資料時發覺,有個他沒聽說過的超人前輩,曾經在這個觀測站工作過。

這位前輩留下的紀錄和其他人不同,十分整齊明白,但卻只有幾個零星的檔案;工作態度這麼嚴謹的人,怎麼沒留下完整的工作紀錄呢?他仔細搜尋資料庫,得出結論:這位前輩的工作紀錄被刻意刪除了,而他找到的那幾個零碎檔案,是因為負責刪除的人不夠細心、沒處理徹底的殘留紀錄。

他很明智地沒有向上級探詢關於這位前輩的事,只是悄悄地將前輩留下的紀錄另外備份,繼續盡責地工作。漸漸地,他開始發覺自己觀測的角度和先前不大一樣了,不知道是前輩那些看得更透澈、更深入的紀錄影響了他?還是因為他從自己觀測的經驗裡,漸漸發覺人類的本質,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好在意的了?

於是,星空對他而言,似乎比行星上的人類更具吸引力了。他花愈來愈多的時間往外看,揣想在無垠的空間裡會發生多少可能,只在偶一回神的時候,朝對準行星的觀測儀器螢幕瞥上幾眼。

他的觀測資料已經很久沒有回傳到總部了。上級派了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超人前往觀測站,才發覺他早就不見了蹤影。

擅離職守實在太丟超人的臉了。上級下令把他曾在超人聯盟裡工作的紀錄全都抹去,打算不承認這個超人曾經存在;相關單位快手快腳地完成了這個工作,連回傳給上級的完工訊息,都在上級閱畢後立即自動銷毀、混進數據汪洋當中。

解決了。上級拍拍手,轉眼間就忘了他。

身處宇宙某處的他似乎感覺到了。於是輕輕地聳聳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