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份的時間,洞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洞是水泥牆外頭不知為何崩落形成的。本來該有水泥的地方沒有了,所以有個洞;但正因為那裡什麼都沒有,所以洞也不知道自己該算什麼。

不過幸好這種事情偶爾想起,就當消磨一下時間;不想,也沒關係。

某天,她走到牆邊,發現了洞。

嘿;她的唇湊近洞旁,悄悄地說:這是個祕密,我只告訴你哦。

嗯。洞暗自答應,安靜地聆聽。

她講了很久,有時哭了,有時笑著。講完之後,她的眼睛清澈了,肩膀似乎鬆開了某種束縛。

那次之後,她幾乎每天都會對洞說話。有時是些生活上的感觸,有時是些心裡面的想法。

聽著聽著,洞覺得自己充實了起來。不是空無一物之處多了什麼東西,而是一種感覺。

我應該是存在的吧?洞心想:雖然我自己以為什麼都沒有,但她看起來,我一定是個可以傾訴心事的對象吧?不一定和人一樣有手有腳,但至少是個特別的洞吧?不然她為什麼不去向別的洞說呢?

有了這種想法後,洞有時會開始回應她的話,利用流進流出的空氣,有時製造一種安慰的溫暖,有時迸出一種開懷的笑聲。

好奇妙呀;有天她對洞說:我覺得全世界,你最懂我。

是呀;洞開心地回應。

但在隔天,她沒出現。

一天,兩天,三天……她到哪兒去了呢?洞很著急,也很迷惑。

某天,她走過牆邊,沒有停下腳步。

她與身旁的一名男子走著笑著,似乎完全忘了等在那兒的洞。

洞先是欣喜,再是失望。然後,風把她對男子說的一句話,輕輕地捲進洞裡:好奇妙呀,我覺得全世界,你最懂我。

是呀是呀;洞由衷地笑了出來,渾然不覺自己居然長出手臂,離開牆面,向她和男子的方向伸去。

男子感覺到了什麼,回頭一瞧。

怎麼了?她問,男子搖搖頭:我剛覺得後面有人。

傻瓜;她笑了起來,望向男子身後:什麼都沒有呀……咦?

她快步走向洞,招手對男子說:你看,我從前偶爾會對這個洞說話哦。

為什麼?男子湊過臉來:這個洞有什麼特別的嗎?

沒什麼特別的;她搖頭:想想,其實,洞什麼都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