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推擠,他倒退了幾步。

擠退他的那名女子回過頭,拋來一個道歉的眼神;他點點頭,女子也微微頷首,腳步沒停,被她的男伴愈拉愈遠。

女子長得不錯;他在心裡暗忖:不過從她挑選男伴的標準來看,自己絕對不是她會垂眼青睞的對象。

走了也無妨;他對自己笑了笑:反正我已經從她身上得到我要的東西了。

每隔幾天,他都會到鬧區去,看準機會,在女子附近趁亂推擠,巧妙地讓自己變成被擠開的那方,然後將對方望向自己的眼神悄悄地收藏起來。

有的眼神歉然,有的眼神羞赧,有的眼神小小地發嗔,也有的眼神是很不客氣地回瞪──遇到這種,他有時乾脆就再順手摸走對方的錢包。

女子們並不會知道自己遺失了什麼──那些眼神在下回她們有需要時仍會出現,只是會少掉一點點韻緻,根本沒人會發現;但這些利用短短幾秒四目交投時間偷來的眼神對他而言十分重要,事實上,他常覺得無論是擁有這些眼神的女子、過去曾經見過這些眼神或未來可能接觸這些眼神的其他人,都不可能像他如此專注地欣賞這些眼神,身為眼神收藏家的自己,其實才是最有資格擁有這些眼神的人。

回到家裡,他把今天的戰利品貼進相簿裡,順便欣賞自己的其他收藏:那個瞬間的情緒、忽然被中斷的談話內容、女子心中記掛著的瑣事、小小的驚慌及馬上回復鎮定的心情,全被鎖在每個眼神當中,每雙眼神都蘊含著一種永恆,從那個剎那,延續到時間的盡頭。

瀏覽了一會兒,他又翻回今天的新頁,品味起方才得到的這雙眼神。這眼神看起來和別的眼神有種小小的不同,但連已經細細鑑賞過數百對眼神的他,一時也說不上具體的差別在哪兒。

可以確定的是,她的眼神很美。美得不可思議,美得很不真實。

翌晨上班,剛踏進局裡,法醫遞來一堆證物。

凌晨發生了一件兇案,這是被害人的證物和相關資料,交給你了;法醫講完剛要邁步,又回頭補充:對了,被害者是個盲人,裝了頗高級的人工義眼,去問問整形醫院,應該不難查出身份。

他點點頭,抱過資料;抽出證物袋裡的照片時,他忽然倒抽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