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響了。

雖然不是她熟悉的音樂,不過她倒不意外──其實她早就在等這通電話,所以才會一直把這支行動電話拿在手裡。

某個層面上說來,這支電話現在當然屬於她,但從另一個層面檢視的話,這支手機,與先前的十多支手機一樣,都不屬於她。

因為這些電話不是她買的。是她扒來的。

在鬧區扒竊手機比大部份人想像得容易。有些人把手機插在臀部的口袋,露出手機吊飾在屁股後頭晃來晃去,只要輕鬆走過順手一抽、往自己的提袋裡滑溜一送,就能在對方還沒發覺的時候將手機瞬間易主;有些人把手機放在夾克或者外套口袋裡,只要擠在人群裡簡單壓幾下,手機就會悄悄地從袋緣掉出來,落進她等待的手裡;習慣把手機放在隨身背袋裡的人,大多會把手機放在方便拿取的最外層口袋中,隨手把它從裡頭拉出來根本不算難事;至於那些把手機和雜物一起雜混在肩袋裡的就稍微麻煩一點,不過有時為了讓自己的技巧保持在最佳狀態,她也會利用刀片劃開肩袋底部,摸走手機、帶走皮夾。

證件和信用卡其實都有管道可以銷贓,不過她不想和犯罪集團有太多的牽扯,所以如果拿到皮夾,她會清空其中的現金,再把皮夾扔進垃圾桶裡。

她感興趣的,只有手機而已。

更精確一點兒說,她感興趣的,只有扒到手機後接到的第一通電話。

大部份的情況,這通電話會是失主打來的。電話一接通,失主便會急急地詢問她是誰?在哪兒撿到手機?然後試圖同她約定歸還的地點,還曾有一名男子很明顯地開始同她調情。

接到這通電話,她則會依當時的心情做出回應:有時扮演好心的路人用假答案回覆失主的問題,有時則是惡作劇似地發出無意義的低沉喉音,有時會同失主約定交還手機的地點(當然她從未真的出現),有時則會冷冷地回答失主,這手機,已經不可能再歸還了。

她享受失主的情緒,享受自己的演技。掛斷這通電話後,她會到最近的公廁裡去,把晶片卡從扒來的手機裡取出,丟進馬桶裡沖走,過幾天再把手機放到拍賣網上頭去賣掉。

手機還在響。她撳下通話鍵,心裡盤算:今天就先用長長的沉默來應對,嚇嚇這個失主吧。

聽筒裡傳來的是一個男聲,她忽然一愣;一方面因為她記得自己剛下手扒竊的對象是名女子,另一方面因為這男聲聽來耳熟,像是多年前分手的前任男友。

男子沒有理會她的沉默,自顧自地說起話來。她聽著聽著,漸漸肯定自己沒認錯人:這傢伙說話的方式多年來完全沒變,不同的是當年自己聽著甜蜜的情話,現在聽起來卻覺得有種黏膩的噁心。

電話另一頭的男子正在解釋約會臨時改期的原因,她聽在耳裡,明明白白地知道對方滿嘴胡扯;對方當年用一模一樣的理由騙過她,沒想到這麼些年過去了,還在使用同一套技倆。想著想著,她覺得自己火往上撞;剛想開罵,男子已經結束了解釋,親蜜地喚了個愛侶之間會有的肉麻暱稱後,就乾脆地掛了電話。

這暱稱,居然也和多年前自己得到的那個一樣。

呃?她先是哭笑不得地認為,男子可能替每個情人都取了相同的暱稱,緊接著卻又驚疑地想起,方才的那一席話,似乎與幾年前自己接到的那通電話內容分毫不差。

多年之後,自己從一支不同的手機裡聽到了相同的欺瞞?這名男子真的是自己的前男友嗎?這通電話其實是打給自己的嗎?對了,這手機的主人到底是誰?

她抬起頭四處張望,想不起方才自己扒竊的對象頂著什麼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