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很欣賞的那個男人站在不遠處,甩出釣線。

他立在岸邊突出的礁石上,晚浪打來,在礁石前緣裂成碎花,白色的泡沬與黑色的岩礁相映成趣。

天色將暗,濤聲漸強;最後一抹紅霞還殘留天邊,夜釣的時間其實正要開始。

她一直不明白釣魚有什麼趣味。耗時長、收獲少,更別提將那些垂死的掙扎及撕裂傷口的慘相。

有回他同她說,他釣魚的時候,常常希望魚兒愈晚上鉤愈好。

為什麼不希望魚太快上鉤呢?她問。

因為等待本身也會是一種享受。他答。

這不算等待吧;她糾正他:你在等魚上鉤,所以是有目的的期待,而期待一直都是辛苦的啊。

他想了想,搖搖頭:不,其實魚上鉤與否對我而言沒有分明。釣魚是個讓我可以無目的等待的藉口。

她不懂。然後,也再沒有機會懂了。

周圍的景物似乎晃了一下。她抬腕看錶,知道時間剩下不多了。

太空船壞了。意料之外的殞石群,擊毀了絕大部份的設備;同船的工作人員都已經身亡,只剩下她一個人。

檢查過太空船的狀態,她明白除非發生奇蹟,否則自己是不可能生還的。

於是,她決定用剩下不多的能源,來看這張在分手多年之後,他寄給她的影像光碟。

他應該是把數位鏡頭架在車上,朝自己站定的地方拍攝的;她想起從前偶爾陪他出門海釣,總覺得無聊,現在看著這段錄像,卻不知怎的有種淡定。

為什麼他要寄這個給我呢?他最後釣到了什麼呢?她心裡想著,燈又閃了一下;抬頭看看,她明白能源或許不夠讓她看完這張光碟。然後,氧氣的供應也會停止,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站立的姿勢動了動,他捲回釣線,換了個餌,又把鉤拋了出去。

她想起他說過的等待,剎那間,似乎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