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館亮著燈,是附近街區夜裡唯一的光源。

日子苦,能儉省的就儉省;在一片墨黑當中,人們總會不自覺地朝光亮圍攏。

光亮就是希望、光亮就有溫暖,光亮就展現著一種無懼闇暗的正義姿態,圈在光亮裡,大家的語音就理直氣壯了起來。

除了這些作用之外,小館的光亮,還代表著肚腹的飽實。

在這樣的日子裡,只有小館裡有足夠的存糧;而且小館主人每日總大方地備妥大家的晚膳,歡迎每一個上門的客人,分文不取。

當然,也會有人私下認為,小館主人能夠如此慷慨,要不是背後與高官軍頭們有關係,就是同黑幫私販有來往。

只是吃人嘴軟,這種懷疑,如何也不會在把食物往嘴裡塞的時候逸出味道來。

酒足飯飽,照例要議論國家大事;因為肉體的飽足之外,人們總還需要精神的高潮。

人群漸散。等最後一個客人離去,小館主人熄了燈,會在小館裡先坐一會兒;有時咂口酒,有時吸支菸;但大多數情況下,就只是坐著。

半晌,小館主人走出門外,睜著一對在黯裡燃得火亮的眼,一個接著一個,潛進附近人家當中。

內外都獲得滿足的人們全都睡了。一面打著虛無的嗝,一面造著實在的夢。

小館主人抽出刃來,仔細輕巧地將每個人的夢割下,收進袋裡。

沒有人相信夢可以果腹。

就算他們每天被如此餵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