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好好睡一覺,他常常搬家,這裡是他的第十七個住處。

  在僻靜巷子內,沒有燈紅酒綠的聲光干擾;樓上樓下住戶都不會在晚上十點之後練琴或是打麻將;獨自一層,不是和陌生人分租雅房,不擔心遇到在走廊堆垃圾放餿水的骯髒房客;離機場很遠,附近沒有廟會巡街的路徑,不怕突如其來的巨大噪音;走路只要三分鐘就有空位停摩托車,通勤不算太麻煩;住在二樓,不用擔心腸胃炎或其它急病時,還要從七樓走窄陡樓梯到一樓;沒有屋頂漏水或牆壁滲水的問題,颱風或豪雨時不需要一早出門收購大量報紙以擋漏水;配電箱標示清楚且配電合理,電線是比較粗而安全的電線,不怕電線走火釀成火災;天花板上沒有老鼠窩,不怕半夜被老鼠的囓咬聲或腳步聲吵到抓狂……

  因此,即使房租租金花費掉他三分之二的收入,他仍很開心能住在這裡。

  只可惜,開心的日子持續不到兩個月,清晨四點多,他就被樓下金屬敲擊的聲音吵醒了。他打開窗戶往下看,一個老伯在一樓大門口,粗魯地翻找各戶信箱,把從信箱掏出的紙張,全丟進他推車上的大塑膠袋裡。

  他換衣下樓,老伯已經離開。他發現他和他鄰居信箱全空了,所有信件都被老伯拿走了。當然,空的也包括他那原本塞了十幾張廣告單的信箱。

  他的信箱裡常放置可以資源回收的廣告紙。住在七樓那兩年,為了節省運送廢紙的時間氣力,他不再把廣告紙帶上帶下,而是在要去倒垃圾的時候,順便把信箱內的紙拿去回收,久了就養成這習慣。

  雖然不高興,雖然目睹了一個偷信賊的竊盜過程,但他沒去追蹤也沒去報案,只是當晚就把他的信箱清空。清空是沒用的,其他住戶的信箱沒辦法清,他沒想到這點,以至於,隔天他又在凌晨時被偷信賊吵醒。穿著睡褲的他,連上衣都來不及穿就衝下樓去,攔住偷信賊:「老伯,你可不可以不要大清早就來偷信?你已經吵到很多人睡覺了。」

  「吵到就起床啊,都快早上了。」偷信賊毫無愧色地說。

  他看向塑膠袋,眼尖的他看到袋內有一本包封膜的廣告型錄,伸手抽出來,拿給偷信賊看,並說:「連有收件者的信你都偷,難道你不知道偷東西是錯的嗎?」

  「不過是廣告罷了,也不是你的,關你屁事!你故意把你信箱清得跟空垃圾桶一樣,專找我麻煩,還那麼囉嗦,是要找我打架啊?」偷信賊說。

  他瞪了偷信賊一眼,告訴自己,衝動是最大的敵人。於是他只好回住處,打算下次偷信賊要是再來擾人清夢,他就要蒐證報案。隔天,他又被同一個傢伙吵醒,這次他有備而來,拍了幾張照,帶到警局去。

  「這些照片不夠清楚,沒辦法顯示那個人正在偷信件。調監視器畫面過來,我們比較好處理。」警察說。

  這天,回去之後,他才發現住處門口沒裝監視器。門外沒有監視器的房子多危險哪!哪天,恐怕小偷直接翻牆進屋偷竊,或者縱火狂在樓下放火,甚至強盜勒索搶劫……壞人因為不怕被抓而肆無忌憚。如此,他的生命安全何來保障?

  因此他恢復奔波找窩的生活,到處看路邊公布欄、在報紙及報紙夾縫中找廣告、上網搜尋,尋求下一個住處,煩心到難以入睡。夜半,他又像還沒搬到第十七個住處之前一樣,常被噩夢驚醒。被偷被搶被縱火的夢境不斷,有時甚至可以看到兇手的臉,原來是那個偷信的老伯。就在好不容易又可入睡不久,清晨四點多到了,樓下再次傳來金屬撞擊聲,把他吵醒。

  住處愈來愈難找了,他看著租屋網頁嘆氣。難不成,又要提高租屋預算,才能找到地方住嗎?薪水又沒調高,房價卻一漲再漲,他想:「會不會有哪一天,我會無家可歸?」

  原本以為可以得到休憩的第十七個住處,讓他愈來愈疲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