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十年後的我,是否還活著?如果還活著,又會是什麼樣子?

  和往常一樣,穿著綠色制服,穿過校門,進到學校。明明是校地小到從前門就能看到後門的高中,從校門口走到教室,卻如從清水走到梨山般漫長。

  假使我眼前的樓梯能突然扭曲,或者有輛公車飄浮在校園裡,我會放鬆許多,因為這種超現實場景只會發生在夢裡。如果是夢,我就可以直接躺在走廊上,完全不必理會任何人,也不必管讀書考試,可以好好休息。

  大部份的狀況,是夢和現實分不清楚的:校園裡浮動的空氣讓視線變得略為模糊;旁人說話的聲音和背景難以辨別,全融在一起變成白噪音;四肢像是別人操控似的,明明是在走路,身體卻完全沒有正在走路的感覺;對於嗅覺、味覺、觸覺,也都遲鈍得全無存在感,彷彿靈魂出竅……這種狀況下,我當然完全聽不懂老師的上課內容,幾乎每節課都在打瞌睡,無時無刻,我的意識都處在失控狀態,現實和噩夢難以區辨。

  課業跟不上同學,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有點後悔去讀明星學校,我的資質太差,當初是靠變態式的苦讀方法才考進來,和班上多數同學的天資聰穎是有一大段距離的。偏偏,高中和高職不同,高中讀不畢業就找不到工作,而我即將要被當掉,連升二年級都沒辦法,更甭論要畢業。

  我想死。

  這不是一個念頭,這是已經在我心裡纏繞了兩、三個月的想法。就像鬼片裡的頭髮,不僅剪不斷,還從四面八方攀長過來,綁住我的手、腳,綑住我的身體,勒住我的脖子,壓住我的臉……我叫不出聲音。腦海裡有跳樓的畫面,有上吊和割腕的畫面,清晰度都遠高於老師正在黑板上寫的字。

  每天晚上,我都期待自己一睡不醒。到了早上被鬧鐘驚醒,睜開眼,第一件想到的事情是:為什麼我還沒死?我不想去上課。死了就不用去了。

  光是要早起,就是痛苦的事,更別說早起是為了到地獄去。

  為了不遲到,六點二十分之前一定要出門等公車。好幾次,我被鬧鐘叫醒,匆匆忙忙換衣服要去上學,還衝出去搭公車;但一眨眼,我並非站著等車,而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天色還很暗,我把那個放在床頭的鬧鐘拿到眼前,看到現在才凌晨四點多。於是,疲倦的我閉上眼睛繼續睡;才感覺剛睡著,又突然驚醒,看到窗外天色已亮,就掙扎著跳下床,背了書包要出門。可是,門一推開,才發現為什麼我又躺在床上。這樣的循環持續很多次,有時會讓我分不清楚,中途那些看窗外天色或看鬧鐘的動作,到底有沒有發生過。這種夢境和現實完全錯亂的情況,時常發生,尤其是星期一早上。

  我好想什麼事都放掉,就恣意去睡,不管會不會遲到。可是,媽說,我的成績已經夠爛了,要讓學習態度更好,不遲到、不請假,這樣老師或許會同情我,可能就不會把我當掉。

  我想死。死了就不用擔心成績了。

  我想死。反正我一無是處,又不會讀書,又沒有朋友,爸媽又有他們自己的問題所以從來不問我心裡的感受……像我這樣一個廢物,活在世上又有什麼用?全都是我的錯。我恨我自己,不知道哭了多少遍,卻只能把眼睛哭到又乾又痛,拿到考卷時的腦袋還是一片空白。情況愈來愈糟。我在想,有哪個十三層以上的高樓陽台是沒鎖起來的。

  我想死。好累。

  好累。